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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放下、妥协

    第二天的内阁,泰达一本正经地说王国已经进入战争状态,阿尔宾和瓦格尔面面相觑。

    “和谁开战?”阿尔宾问。

    “暗影岛上的安拉,还有他的亡灵军队。”泰达面无表情地回答他。

    “安拉?”阿尔宾满脸的疑惑,“陛下不会是在说,沙米尔说的那东西吧?”

    沙米尔在一旁,脸上同上一脸惊诧,他没料到父亲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全转变态度。另外,即使是直面过安拉的他,也很难相信亡灵军队这样的东西真的存在。

    “恕我直言,国王陛下,您一脸严肃地在内阁里,说着这样的事,简直是荒谬之极。”瓦格尔不耐烦地说。

    “荒谬是吗?”泰达面无表情地扫视着眼前的人。

    “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做荒谬”,泰达站了起来,拔出自己的剑,一声不吭,把剑插进了圆桌,剑刃破开木质,发出一声巨响,响声让正在说话的瓦格尔惊得几乎要站起来。“沃利死了,安拉杀了他。”

    泰达围着圆桌慢慢走着,其他人坐在椅子上,一方面惊诧于安拉的死讯,另一方面,泰达反常的平静领他们感到窒息。

    “安拉杀了他,维克托的线人看见尸体死而复生,重新拿起了剑”,泰达边走边说着,“他的养子,写信告诉我们威胁的瑞尔,被砍断了右臂”

    泰达走到了阿尔宾和瓦格尔旁边,站住了,双手放在他们椅子的靠背上“你们两位如果觉得我的说辞是荒谬的玩笑,那么,不如你们带兵亲临福光岛,去看看树林里沃利的鲜血是否依然清晰可辨,看看亡灵组成的军队,会不会在风暴肆虐的晚上来临。”

    “抱歉,陛下,我不是那个意思”瓦格尔眼睛直直望着桌面说道,他不敢向后看,他能感觉到泰达的手紧紧地按着椅子,似乎下一秒就要让其崩碎。

    “你呢,阿尔宾,还有要问的吗?”

    “暂时没有了,陛下。”阿尔宾回答。

    “还有疑问的,去问维克托。”泰达说着,往门外走去,又想起什么要说的话,转过身来,对沙米尔说:“我有话对你说。”

    沙米尔跟随父亲走出来,泰达问:“去花园走走?”,沙米尔点了点头,不作声跟在后面。

    “是卡洛的事情吗?”沙米尔低着头问,无心欣赏花园里艳丽的花卉。“我听说她昨天就到这了。”

    “算是她的事吧”,泰达看着眼前鹅卵石铺就的路,两旁的花正处于开放的季节,在沙米尔出生之前,他和格莱塔尝尝来这里散步,在静谧的深夜里窃窃私语。

    “我要你帮我个忙,沙米尔。”泰达转过身看着沙米尔说道。

    “什么忙,娶了卡洛?”沙米尔看着泰达。

    “那是之后的事情了”,泰达摇摇头,“卡洛还不知道沃利的事情。由我来告诉她这个噩耗,我实在无法开口,你们都是同龄人,她又那么爱你,也许,你能找到一个,让她更容易接受的方式。”

    沙米尔看到了父亲脸上的疲惫,他知道沃利是从泰达少年时代就陪伴他的好友。他自己也想不出,自己要如何向卡洛传达沃利的死讯,但是,当他看到泰达眼中的恳求,便无法说出拒绝两字。

    “晚点我会去找她,和她说明。”沙米尔回答。

    “谢谢你,沙米尔。”泰达松一口气,摘下了眼前的花,凑近去嗅它的气味,那味道令他感到久违的安心。“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泰达闭着眼睛问道。

    沙米尔蹲下身,也摘了一朵,放在眼前端详,“鲜红且细长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蕾,闻起来有淡淡的甜味”,沙米尔撵搓着花茎,接着说:“名字叫阿什丽吧,原产于西北边的巴娜城,那里的气候比斯特兰城更加干燥,所以移植到此之后并不需要额外浇水。瓦格尔每次从巴娜城回来,都要给你带很多吧。”

    “我没想过你竟然知道这么多。”泰达看着手中拿着花的沙米尔说。

    “你房间里全是这东西的画,花瓶里也总是这东西。”沙米尔站了起来,微微一笑,“所以我向维克托问起来,他告诉了我这些东西。”沙米尔松开了手,花缓缓掉进土里,说“我不喜欢这花,维克托告诉我这种花象征着死亡,他一直希望我能够劝劝你,让你不要在房间里摆阿什丽花。”

    “但你从没和我提过。”泰达看着沙米尔静静地说道。

    “因为我知道那是徒劳”,沙米尔笑笑,“母亲很喜欢这种花吧,所以花园里才全是血一般鲜红的颜色。”

    “对不起,我放不下你母亲”,泰达叹叹气。

    “没人逼你放下她,如果你真的放得下,那也不用等到现在”,沙米尔站起来,“你是国王,你有缅怀的自由,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泰达问。

    “瓦格尔已经和你提过很多次联姻的事情吧,你总是说你已经许诺了沃利,‘沙米尔要和沃利成亲’,瓦格尔说陛下您也还可以再娶,你又拿自己的年龄作挡箭牌。”

    “瓦格尔家的女儿还太年轻,艾米小姐也才刚刚二十岁吧,甚至比你还要年轻。”泰达摇摇头。

    “你我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拿出那套应付瓦格尔的说辞。”沙米尔激动地说着,气氛突然间变得严肃起来。

    泰达被怼得说不出话,沙米尔的话字字说进了他的心里,每次瓦格尔和他提起艾米,他都为自己的年老感到庆幸,数十年的年龄差距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借此,他可以永远把格莱塔放在心中,用自始至终的孤独来祭奠自己曾经拥有过的爱人。

    两个人慢慢在花园里走起来,沙米尔走在前面,背对着泰达,两人一言不发。泰达在沉默之后,忍不住问:“你讨厌卡洛小姐吗。”

    “不,我不讨厌她。我只是不想结婚,就这样。”沙米尔不假思索的回答。

    “好吧,我知道了。”泰达感到一丝宽慰,“如果卡洛问起戒指的事情,就说是你送她的。”

    沙米尔转过身来,不解地问:“什么戒指?”

    “见了她你就知道了。现在去把瓦格尔叫来吧,让他在房间里等我。”泰达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泰达从花园回到房间,瓦格尔在椅子上坐着,看见泰达进门,站起身来迎接他。

    “坐吧,瓦格尔。”泰达自己也坐下。

    “谢谢陛下。”瓦格尔坐了下去,泰达似乎有些疲惫,一个人在椅子上坐下,闭上了眼睛。“我听说这场仗需要很多的卡利尔钢,陛下。”

    “是的,维克托说和那些东西作战,只有卡利尔钢奏效。”泰达说。

    瓦格尔往周围看了一圈,问:“陛下,敢问您收藏有多少珠宝?”

    泰达睁开眼睛看着他,说:“看上了房间里的什么,尽管拿就是了。”

    瓦格尔摇摇头,说:“您房间里的珠宝,以我专业的眼光来看,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但您有多少卡利尔钢的剑呢?”

    泰达摆摆手,“沙米尔有一把”,他想了想:“很久之前送了沃利一把匕首,也是卡利尔钢的。”

    瓦格尔严肃地看着泰达,说:“如果真的要和那些东西开战,那我们说的可就是成千上万把卡利尔钢的剑,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你有那么多矿场,我想应该能满足要求。”泰达回答。

    “但是谁来付钱呢?”瓦格尔摇摇头,“矿工们,铁匠们,西北部的人们都靠着矿场谋生。”

    “王国会付给他们钱的,我们不是强盗。”泰达说。

    “陛下”,瓦格尔叹一口气,接着说:“巴娜一带的矿产,是王国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卡利尔钢的锻造要求可不亚于这些精美的珠宝。如果我们不再产出钢铁,不再产出宝石,那么就很难自给自足,王国的收入也会丢失掉很大一部分。”

    泰达望向瓦格尔,与他四目相视,说:“你有自己的办法吧。”

    瓦格尔点点头。

    “直说吧,瓦格尔,你想要什么?”,泰达反而松了一口气。

    瓦格尔站了起来,笑了笑,说:“我想要安全感,陛下。”

    “你是内阁的一员,巴娜城的领主,即便如此,你还是感到不安?”泰达问。

    “你我都再清楚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矿场的基础上。”瓦格尔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向前倾,看着泰达。

    “矿产并不是无穷无尽的资源,沙米尔也不喜欢我”,瓦格尔深吸一口气,说:“有一天矿产里的财富会枯竭,沙米尔也会坐上您的椅子,在那个时候,我还能否在王国内拥有立足之地?”

    “说重点吧,瓦格尔”,泰达看着他说。

    瓦格尔避开了泰达的视线,低着头,犹豫着说:“您已经拒绝过我很多次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如果陛下能够促成我们两家的联姻”

    “艾米现在在哪?”泰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道。

    瓦格尔感到十分的意外,他已经准备拿出自己那套准备多时的说辞,以为要想说服泰达同意这门婚事绝非易事,以为泰达会像前几次一样婉拒他,没料到泰达直白地问他艾米的下落。

    “巴娜城,和他母亲在一起,陛下。”瓦格尔回答。

    “让她们一起来斯特兰城吧,婚礼还是在王都举行更好。”泰达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准备走出房间。

    “您指的是,沙米尔还是陛下您?”瓦格尔问看着泰达。

    “怎么,你嫌我太老了?”泰达笑笑对他说。

    “不,陛下”,他看着泰达的背影,想说一句感谢,却又觉得十分不合适。

    “卡利尔钢的事情?”泰达转过身看着他。

    “我这就去办,陛下。”瓦格尔不敢有丝毫怠慢。

    泰达笑着走过来,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巴娜城的阿什丽花都开了吧,让艾米她们过来的时候再给我带一些。”

    当天晚些时候,沙米尔去到卡洛的房间。他站在门外,看着门边的烛台,直到蜡烛烧了一半,他也还没有找到足够的勇气敲响房门,他还没准备好进门,也不想让卡洛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只能在门外小步地来回走动。

    最终,沙米尔鼓起了勇气,敲响了房门,门内传来卡洛的声音,“门是开的,请直接进”。

    沙米尔慢慢打开房门,看见坐在桌前的卡洛,卡洛手上握着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贴着肩膀而下,落在胸脯上,身上穿着朴素的衣服,一双水灵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桌面,没有理会沙米尔。

    沙米尔心中生起陌生的感觉。每次他见到卡洛,总是能看到她身上平整光滑的裙子,精心打理的头发,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卡洛穿平日里的衣服。

    他感觉像是,画里人走了出来,换上了亚麻的衣服,披着头发,坐在自己面前写信。

    沙米尔久久没有说话,卡洛依然顾着自己的信,没有抬头,只是坐着问:“请问有事吗?”

    “是我,卡洛”,沙米尔说道。

    “对不起,陛下,我没注意。”卡洛停下了手中的笔,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沙米尔,用手胡乱整理着自己的头发,把它撩到耳后。

    她站起来,双手不自主地扣在一起,问沙米尔:“您要坐吗,我去搬椅子”。

    “叫我沙米尔吧”,沙米尔又指指一旁的床,“我坐床上就好。”

    卡洛没有接着写信,不安地低着头,避开沙米尔看她的视线,两只手不停地互相摩挲着。

    沙米尔从床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卡洛对面,卡洛看到他走过来,起身去给他搬椅子。

    沙米尔不自主地看向桌面上的信纸,卡洛的字写得很漂亮,沙米尔看去,看见“宫里的饭菜都很好吃,环境也很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花园里全是阿什丽花,我总觉得不安全,那花蕊可是有剧毒的,但是……”

    沙米尔没能继续读下去,卡洛搬着椅子放在了他的背后,他连忙抬起头,看着卡洛尴尬的一笑。

    两人又坐到了对面,沙米尔问:“阿什丽花有剧毒吗,我之前一直不知道?”

    卡洛看着沙米尔点了点头,说:“阿什丽花的花蕊,经过专业的处理的话,是可以做成毒药的,并且”,卡洛停顿了一下,笑着看着沙米尔:“你刚刚看了我写的信吗,沙米尔?”

    沙米尔用手摸了摸下巴,笑着说:“你的字很好看,我忍不住好奇,你去搬椅子的时候,我瞟了几眼。”

    “没事”,卡洛说着,“不是什么重要的信件。”

    “你好像对这些东西懂得很多,卡洛。”沙米尔说。

    “你是说这些植物吗?”卡洛看着沙米尔,眼睛里放出了光,“我对医药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并且”

    “我只要闻闻就能知道那些东西的成分”,卡洛看着沙米尔说,声音里充满了自豪。

    “好厉害的鼻子,卡洛。”沙米尔笑着回答,卡洛听到她的夸奖低着头笑着,“你在给谁写信?”,沙米尔接着问道。

    卡洛抬起头来,说:“我父亲”,又解释说:“我有点担心他,他最近病很重,又留在福光岛处理那些事情。”

    沙米尔心情突然沉重起来,不由得紧闭双眼,把头埋进了双手里。

    卡洛见状,没再说下去,担心地问:“沙米尔,你没事吧?”

    沙米尔把头发撩到耳后,睁开双眼,轻轻抓住卡洛的双手,卡洛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然后任凭沙米尔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沙米尔能感受到那双手上传来的凉意,像是触摸到了冬天里的玉石,令人安心。

    “你的手很烫,沙米尔。”卡洛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双手,胸腔内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可辨。

    “我来是要和你说一些事”,沙米尔没有理会卡洛的话,鼓起勇气看着卡洛的眼睛。

    卡洛望着他,目光有些呆滞,面色中多了一丝凝重,问:“怎么了?”

    “前些天”,沙米尔不忍直视她的双眼,看向一边,说:“福光岛出了一些事。”

    “然后呢。”卡洛呆呆地看着他,面如死灰。

    “你父亲被杀了。”沙米尔望向她的眼睛。

    “是什么时候,”卡洛的眼泪浸湿了眼眸,“在哪,我不理解,是谁”,她努力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但是随着眼泪不断顺着脸颊落下,她已完全说不出话。

    沙米尔站起身来,走到卡洛旁边,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

    沙米尔还没说完,卡洛站起来抱住了沙米尔,把头埋在沙米尔肩头,双手紧紧地扣在沙米尔的后背上。

    沙米尔站在原地,没说出去的话还卡在喉咙里,他呆呆地望着吗,面前的墙壁,犹豫了一下,伸出双手抱住了卡洛。

    沙米尔能感受到她伏在自己肩头的抽泣,眼泪几乎要将他的衣服浸湿,他紧紧地抱住卡洛,隔着她乌黑的头发,抚摸着她的背。

    “你还有我们,卡洛”,沙米尔安慰她说。

    卡洛没有回应他。

    “我在想,如果你想的话。”沙米尔不禁自己笑起来,“我们找个日子结婚吧。”

    卡洛停止了哭泣,睁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内,冷冷地问:“你是在安慰我吗?”

    沙米尔抚摸着卡洛,说:“我不想骗你。”沙米尔的脖颈贴近了卡洛的脖颈,接着说着:“我和大多数人有一些不一样,或许我天生就丧失了一部分爱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我是畸形的。”

    “你自己听得懂你在说什么吗,沙米尔。”卡洛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我知道这些东西听起来很奇怪,但请让我说完。”沙米尔接着说,他生命中,第一次向别人倾诉这些无厘头的话语。

    “也许你听到这样会感到失望,但是”,沙米尔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不可能任性下去,即便不是你,父亲也会在将来逼我和其他家的人成婚,所以,也许我这样做,并非出于完全的爱,而是一定程度上的妥协,我希望你不要伤心。”

    “我不喜欢你任性的样子,沙米尔。”卡洛脸上的眼泪已经干涸。“我更喜欢现在这个,愿意为大局作出妥协的人,你不可能一直逃避自己的使命,不是吗?”

    “当时在福光岛,你说你不喜欢我,我可是松了一口气。”沙米尔说道。

    “我只是生你的气罢了,你把我晾在房间里一整晚,我半夜带人去找你。你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你的侍从在哪。”卡洛的下巴紧紧地贴在沙米尔的肩膀上,感到无比的安心。

    “还难过吗?”沙米尔问道。

    卡洛松开了紧抱着沙米尔的双手,挽在沙米尔的脖颈上,抬起头来,眼睛看着沙米尔,没有回答。

    “卡洛?”沙米尔小声喊着她的名字。

    “别说话。”卡洛没有作声,闭上眼睛把嘴唇凑了过去,沙米尔更紧地抱住了卡洛,也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