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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瑞尔

    瑞尔醒来,强忍着头痛,睁开眼睛,看见医生坐在旁边。

    “我在哪?”瑞尔问。

    “龙石镇。”医生回答他。

    瑞尔闭上眼睛,想要理清发生的事情,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是窗台上的乌鸦。

    他望向窗外,没看见那漆黑的鸟儿,清晨的阳光射进屋内,桌面上扬起的灰尘形状可辩。

    “我睡了多久,医生?”

    “你昏迷了几天,大概是因为失血量太多了。”医生回答。

    “我的马在哪?”瑞尔问。

    “他们就在隔壁的马厩里,不过这样的情况下,骑马很不利于你的休息。”

    “谢谢你,医生。”他说完,挣扎着坐起来,“但我必须要走了。”

    他下了床,试着站起来,但卧床太久,全身的肌肉都已经麻木,腿脚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顺势就要往前倒下去,他习惯性地用右手去支撑,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伤口处传来剧痛,令他的面部扭作一团。

    医生小心翼翼地扶他坐在床上,无奈地说:“你需要休息,现在骑马,实在太过勉强。”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医生?”

    “诺伊。”

    “这附近有马车吗,诺伊?”瑞尔问。

    “有的。”

    “能帮我个忙吗,诺伊?”

    “没问题。”

    “我这个样子,暂时没法报答你,诺伊。”,瑞尔看向门外,“等我回到丹尼城再说吧。”

    “你的家族已经为这个岛做了太多事,你们带给我的,可不仅仅是一辆马车。”医生说着走出门外,说:“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准备马车。”

    回去的路上,瑞尔坐在马车上,感到疼痛缓解了不少。这是自己第一次坐马车吧,比起坐在狭小的车厢里,瑞尔更愿意牵着缰绳,在马背上颠簸。

    他望向外面,宽敞的路两边零零散散住着人家,他看到浓艳从烟囱里升起,这个时候,家里应该在准备早餐吧,瑞尔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胃里空荡荡的,让他感到全身都仿佛飘在半空中。

    想点别的事吧,瑞尔想着,那样就能忘掉饥饿了。于是他又望向外面,马车走的速度并不快,车轮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夹杂着马夫对马匹的吆喝,让瑞尔感到莫名的安心,他伸出手去,温暖的阳光照在手心上,指尖穿过温和的风,一切都是如此的安详。

    在树林里发生了什么,死之前父亲说的话,右臂被斩断的时的剧痛,像夜里挂在角落里的蝙蝠,突然间向他袭来。瑞尔突然收回窗外的手,身体不自主地往后退,死死地靠在木质的座椅上。

    为什么,那家伙没死?瑞尔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的剑断在了那东西的脖颈处,那种碰撞的感觉,不像是剑刃砍在了盔甲上,反而像是,瑞尔也无法描述出那种感觉。

    那东西和前段时间镇子上那场蹊跷的屠杀有关么?他暗自想着。也许吧,

    要快点回去,把这些事向泰达他们汇报,还要,瑞尔悲哀地想到,还要告诉他们,告诉卡洛,告诉他们沃利被杀的消息。

    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卡洛提醒过自己,说过父亲和邬滔奇怪的谈话,提过龙石镇这个地方,但是自己不以为然。邬滔,瑞尔想到,这个平日里就形迹可疑的人,他肯定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医生罢了,找到他,或许就能找到这一切的答案。

    饥饿感又一阵阵袭来,打断了瑞尔的思考,他闭上眼睛,先回丹尼城吧,他想,先回去,然后再想想怎么处理好这一切。

    马车不久回到了丹尼城,瑞尔谢过车夫,独自一人回到了房间,一路上的士兵看着他,看着他右臂上缠绕着的绷带,想要开口问他发生了什么,但看到他脸上冰冷的表情,有没有人胆敢去打扰。

    他回到房间内,坐在椅子上,门口的士兵向他报告,他抬起头看着这个年轻的士兵,对方避让着他的视线,站在门口,似乎有话要说。

    “有什么事吗?”瑞尔问道。

    “是邬滔的事情。”士兵回答。

    “他在哪?”瑞尔问。

    “沃利大人去龙石镇的那天,吩咐我们,把他关在了房间里。”

    “带我去吧。”

    瑞尔跟着他,来到了关押邬滔的房间,打开房门,瑞尔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看到了长袍下惨白的皮肤。

    邬滔并不仅仅是被关押这么简单,他的手脚都被锁住,脖子处也被锁在了椅子上,根本无法动弹。

    “父亲让你们这样绑他的?”

    “是的。”士兵回答。

    “你可以走了,我有事要单独和他说。”

    士兵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瑞尔转身关上房门,慢慢地走到了邬滔面前。

    邬滔抬起头,笑着看着瑞尔,说:“你父亲还真是狡猾。”

    瑞尔面无表情,看着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肯定在那晚的酒里面加东西了,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坐在这张椅子上了”,邬滔看看自己全身的锁链,说:“你们还真是谨慎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能怎么样呢。”

    “老沃利去哪了?”,邬滔注意到他的右臂,说:“可怜的孩子,你的右手去哪了。你们不会违抗安拉的意志了吧。那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要我说,你们”

    瑞尔一拳打在了邬滔脸上,差点把椅子都打翻,邬滔口里的血伴着涎水,顺着下巴流下,滴在他那常年穿着的长袍上。

    “你现在是我的囚犯,我问一句,你说一句,不要多嘴。”瑞尔的声音像冰冷的铁一般,不带有一丝丝生气。

    邬滔转过头去,一口吐出了嘴里的鲜血,和瑞尔四目对视着,说:“你也别动我,我身体很弱,要是我死了,你脑子里那一堆疑问可就没人解答了。”

    “那得看你表现。”

    “你想知道什么?”邬滔问。

    “一切,关于我父亲,关于你称之为安拉那东西的一切。”

    “说这些之前,我能先抽口烟吗?”,邬滔看向瑞尔,“东西就在我口袋里。”

    又一拳打在了邬滔脸上,打破了他的鼻子,鲜血沾满了他的嘴唇,他看到瑞尔举起拳头,顾不得疼痛,连忙喊着“停”,“别打了,我说就是了。”

    “那要从几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战争才刚刚结束。”邬滔看着门口,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大家都在庆祝战争的胜利,只有你父亲,一身重病,为了求医跑遍了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

    “他身体差得可怕,那东西可不是什么药就能治好的,老天爷已经等不及要他的命了”,邬滔想起当年那个一直咳嗽着的年轻人,接着说:“所以我找到了他,我登门拜访,看到他勉强支撑着,咳嗽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让人感到不安。”

    邬滔抬起头,看看眼前的瑞尔,头发因汗水而凝结在一起,隔着衣服也可一窥健壮的身体,忍不住感叹:“当时他和你年纪相仿,但他可没有你这般朝气。他蜷缩在椅子上,像极了一条年老的狗卧在壁炉旁边。”

    “别和我提什么朝气,接着说。”

    “我给了他许诺,我承诺他会活到和大多数人相仿的年纪,然后才死去,不过要收取特殊的代价。”

    “所以他答应了这个交易?”瑞尔问。

    “没有。”邬滔摇了摇头,说:“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赶了出去,说他不相信巫术之类的狗屁话术。我有些失望,我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却被他这样赶出来。当晚我去了一家当地的酒馆,我在喝酒的时候,一个戴着面罩的男人一声不吭,坐在了我对面。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他坐下来,摘下面罩,问我:‘代价是什么?’”

    瑞尔从一旁搬过椅子,坐了下来,身体向前倾,看着邬滔,略带着好奇的口吻问道:“代价是什么?”

    “很简单,尸体。安拉大人需要很多的尸体。在那之前,我一直在用猪狗的尸体喂食,但那远远不够。”

    “父亲不可能牺牲无辜的人。”瑞尔不相信邬滔所说的话。

    “如你所说,他确实做不到。”邬滔笑笑。

    “那么他是怎么满足你的条件的?”

    “死刑犯,全国各地的死刑犯。”邬滔低着头回忆,“他和泰达说,把行刑的地点移到福光岛,来震慑当地的反贼。”邬滔不禁笑起来,称赞沃利:“很聪明的说法,当时岛上的局势确实不太稳定,更何况泰达和他关系那么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大概用了多少人?”瑞尔问。

    “没数过。”邬滔摇摇头,“不过这么多年,上万人应该有了吧。”

    “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然是为了沃利大人的健康。”邬滔说。

    瑞尔盯邬滔的眼睛,说:“别和我扯这些废话,安拉要这些尸体做什么。”

    “很简单。”邬滔笑着看着瑞尔。“就像我们以猪狗为食一样,安拉以人类的灵魂为食。”

    “我们想要健壮有力的肌肉。想要坚实的骨骼,为了奔跑,呼吸,哪怕像可怜的沃利一样,只是为了能够存在,人类都需要不断地进食。”邬滔有条不紊的说着,瑞尔在一旁听着他的长篇大论,一声不吭。

    “动物们的血肉在沸水里被煮熟,在火架上被烤焦,在嘴里被牙齿挤压碾碎,安拉其实和人类一样,只不过他进食的对象是人类的灵魂,以剑刃为利齿,茹毛饮血,省了很多繁复的工序罢了。”

    “但人类不是愚蠢的家畜,我们不会坐以待毙。”瑞尔冷冷地说。

    邬滔笑了出来,那笑声和下水道里老鼠的叫声如出一辙。“或许吧,瑞尔。”邬滔停止了怪笑,说:“但又能有什么影响呢,你们要和死人组成的军队作战,要和安拉作战,根本毫无胜算。”

    瑞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毫无胜算。”

    “你刚才说死人的军队。”瑞尔重复着。

    “噢,是的。”邬滔微笑着,说:“多亏了老沃利这么多年的喂食,安拉现在已经有余力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了。”

    “比如操纵死人作战?”瑞尔问,“我不信那种鬼话。”

    “信不信由你,瑞尔”,邬滔看着他的右臂,“你双手健在的时候都不是安拉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这个样子。”

    “你的大人不过如此,我没能赢下来,是因为我对他还不够了解”,瑞尔身体向邬滔凑近,左手按住邬滔的额头,说:“而你,你要告诉我关于他的一切,所以不久后的一天,我会将他斩于马下。”

    “你大可以直接杀了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邬滔回答。

    瑞尔冷笑着,坐回了椅子上,说:“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那说明他是有弱点的吧。”

    邬滔一声不吭,看着瑞尔,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得意。

    “今天就到这里吧,总有一天,你会答应帮我的忙的。”瑞尔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等等,瑞尔!”邬滔叫住了打算离开的瑞尔。

    “改变心意了?”

    “我要上厕所。”邬滔说。

    “我又没拦着你。”

    “把这些锁链打开。”

    “你的手脚,都给我牢牢地放在那,都别想动。”,瑞尔又补充说:“隔几天我会亲自来喂你,这段时间里好好想想我说的事吧。”说完,瑞尔离开了房间,锁上了房间的门,留下邬滔一人,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刚才来通报的士兵遇到瑞尔,问起邬滔的情况,瑞尔回答:“我把他杀了,他害死了父亲。”

    “要我们去处理尸体吗?”士兵问他。

    “不用。”瑞尔说,“告诉大家,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入那个房间,那里有很重要的证据。”

    瑞尔回到房间,感到无比的疲倦,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仆人进门叫醒了他,告诉他晚饭已经放在餐厅。

    瑞尔迷迷糊糊去了餐厅,没了右手,吃东西的时候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处处觉得别扭,但自己很久没吃东西,眼前冒着热气的食物令他垂涎欲滴。

    他勉强用着一只手,慢慢地吃着东西,不禁想起刚才邬滔的话,“安拉其实和人类一样,只不过他进食的对象是人类的灵魂”,但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不会成为别人口中的食物。

    也就是在这张桌上,沃利告诉瑞尔,他将会在未来接下沃利的位子,管理福光岛的一切。

    瑞尔看着桌子上的纹路,一切竟是那么的熟悉,现在的他,低着头吃着东西,不禁想到,自己几年前,在沃利说要让他来接班时,也是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卡洛呢,她比起我来说,更为合适吧。”瑞尔低着头,回答沃利。

    “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瑞尔。”沃利看着瑞尔说。

    “我只是你的养子,父亲。”

    沃利听完,没有作声,低头吃着东西。

    “对你,我视如己出,如果我还是没能给你原生家庭的温暖,我除了一句对不起,也无能为力。”沃利低着头,一边吃东西,一边慢慢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父亲”,瑞尔后悔自己说出了那样的话,“我只是觉得,这种做法太过突然,岛上的人都还不太认识我,如果能过渡一下的话,局面会好很多。”

    “这就是我选你做接班人的原因,你对很多事情,都有着超越你年龄的洞察力。”沃利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看着他说:“先去做士兵长吧,慢慢来,瑞尔。”

    超越年龄的洞察力,瑞尔想起父亲的话,心中觉得无比的荒谬和苦涩,如果自己真有那样的远见,又怎会任凭这样的事情发生,自己很早就觉得邬滔不对劲,但还是任由他害死了父亲。

    大半的食物被剩在了桌上,瑞尔一边吃,一边回忆过去的种种,最后油汤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膜,饭菜也凉了,他独自离开了餐厅。

    还要告诉其他人这件事,瑞尔想到,于是他回到房间,勉强用左手握着笔开始写信。

    他选择先写信给维克托,把事情的原委,自己所看到,所经历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写在了纸上。

    要告诉他们邬滔的下落吗?瑞尔想到。

    不,父亲和邬滔的交易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事已至此,再去追责已经毫无意义,为了卡洛的安危,自己必须要保证坐在福光岛一把手的位子上,所以,这件事绝不能有其他人知道。

    “父亲的医生邬滔骗父亲去了龙石镇,是间接的凶手,这一点可以向卡洛求证。我听闻父亲的死讯,在悲痛之下没能忍住,一剑了解了他的生命。”在给维克托的信里,瑞尔这样写道。

    “我们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危险的敌人,福光岛需要增援,刻不容缓。”

    他收起信纸,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把信寄给了维克托。

    要怎么告诉卡洛,瑞尔对此感到十分苦恼。

    “亲爱的卡洛:

    对不起,我有一个非常悲痛的消息要告诉你,父亲死了。”

    瑞尔写下一行字,自己看着别扭的字体,又觉得这样写,仿佛是在为自己开脱,把信纸揉成一团丢往一边,重新开始。

    “亲爱的卡洛:

    对不起,我没有把你走之前的叮嘱当回事,当我赶到时,一切已经太晚,我没能救下父亲。”

    但是这不是自己的错,是那个畜生安拉杀了父亲,我只是晚到了一步而已。

    他再一次撕碎信纸,重头来写。

    那一晚,瑞尔写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角落里堆满了废掉的纸张,他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说法,来传达自己的愧疚,来告诉卡洛父亲的死讯。

    让维克托他们告诉卡洛吧,瑞尔想。

    不杀死安拉,自己便无法祭奠对自己视如己出的父亲,也无法面对自己爱着的人,无法面对卡洛,他被自责和愧疚所包围,甚至没有在信里提及自己的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