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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须臾一梦

    格拉斯城的傍晚时分,街道也灯火通明的绚烂,这座伴随着诺丁王国一同成长的城市,见证了无数美妙绝伦的奇闻轶事,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能在这座城市之中找寻到容身之所,正如包容的诺丁王国一样。

    贝鲁家族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家族几代人都与诺丁王一脉关系甚密,而这一代里唯二的两个孩子——玛琳娜和西里尔——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尤其是姐姐玛琳娜。

    玛琳娜从小就生的漂亮,淡棕色的眼眸总让人心生疼爱,恰到好处的五官被细致的放到鹅蛋般的脸上,多一分则妖少一分则黛,一切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成年之后的玛琳娜无论走到何处,都会引来无数人的驻足欣赏,更是有许多年纪相仿的爱慕者争相谄媚,其他贵族也想将这个绝美佳人纳入本族,可就如同世上所有的爱情佳话一样,名门望族的美丽少女总是会爱上出身贫寒的穷小子。

    玛琳娜无法自拔的爱上了卡索,一个流落街头的十八岁少年,而卡索也对如此容颜的玛琳娜一见倾心,玛琳娜爱他那股不同于常人的坚韧,虽然满身污渍却依旧炽热的心,不甘于现状的卡索,经常避开外人的目光,带着玛琳娜到城外那些茅草堆上仰望星空,畅谈自己脑中的世界。

    久而久之,两人总能找到隐秘之所,相互依偎缠绵,玛琳娜也丝毫不在意他人眼光,卡索身上那股贵族们避之不及的穷酸味道,她也毫不避讳的沉醉其中。

    然而纸包不住火,没过多久贝鲁家族的长者就发现了自己捧在手心的玛琳娜,和一个街头乞丐般的男人厮混在了一起,盛怒之下命令家族卫兵去杀了这个蛊惑玛琳娜的野男人,并且和王室成员签订了婚约,要把玛琳娜许配出去,以换取更大的权利富贵。

    就在成婚之日,玛琳娜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她带着最幸福的笑容被卡索牵着手,逃到了远处的萧湾镇,而彼时所有人都不知道,玛琳娜已怀有身孕。

    在诞下女儿之后,卡索更是悉心照顾无微不至,给孩子取了一个象征着勇敢的名字,莱奥尼,所有的一切都让当时萧湾镇的居民们羡煞不已,也不约而同为这对爱人,向前来打探的卫兵隐瞒一切,还推举了一向为人正直谦和,对待妻子体贴入微的卡索做了镇长。

    可也同样像那些爱情佳话一样,阴谋和背叛始终伴随左右,卡索受够了清贫日子,私下向贝鲁家族透露讯息,而作为玛琳娜唯一的弟弟,西里尔不想自己深爱的姐姐被一个未曾见过之人带走,但也更不想让她家族利益所牵绊,带着这样复杂的情绪,他向家族提议自己先行一步打探讯息真假。

    而西里尔的到来让卡索始料未及,但也正好将计就计,一如既往的疼爱妻女,西里尔也颇受感动,向家族汇报了不实的讯息。

    本想回到格拉斯城再对付的西里尔,也自己送上门来,卡索自导自演了一出诅咒的好戏,让所有居民都以为玛琳娜是诅咒之源,而他也同样欺骗着这位痴爱于他的妻子。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玛琳娜深信,只有受尽皮肉之苦才能破除诅咒,为了自己的丈夫和镇上的居民,她甘愿被镇民们绷扒吊拷,在卡索的曼陀罗香作用下,镇上的男人都在深夜无人之时,对玛琳娜做着不堪入目的行径,而奄奄一息之际,玛琳娜都没有片刻怀疑过眼前的丈夫。

    深爱着自己姐姐的西里尔,在玛琳娜被折磨致死之后,他也在无尽的痛苦中丧失了理智,将还是少女的莱奥尼捆绑起来,延续着惨绝人寰的所谓仪式。

    在玛琳娜最后的记忆之中,浮现的都是过去美好的画面,怀抱着襁褓中可爱至极的莱奥尼,身旁有着自己挚爱的丈夫,宠溺着自己的弟弟也默默守护着他们,并没有因为身上遍布着的伤痕而感受到丝毫痛苦,仍然沉浸在那须臾一梦之中。

    所有的幻想和梦境都如同镜面一般碎裂开来,此刻在莱奥尼眼前的男人,这个自己称之为父亲的男人,竟然出现在这样的一个画面里,左拥右抱着的都不是妈妈的面孔。

    莱奥尼本就刚大伤初愈,在巨大的冲击下双腿软了下来,瘫软在了大门口,卡索也注意到了这个女孩,眉目之间都流露着玛琳娜的样子,他虽然已经不是那个少年,可看到这样熟悉的脸庞,还是不经动容,毕竟他对玛琳娜的确有过深沉的爱意。

    卡索回过神来,见情形有些失控,招呼身边的卫兵将阿玛雅带去后院,然后又示意他们把莱奥尼带走,虽然这样的事在这里司空见惯,但过多的事端也势必对自己不利。

    “站住!”

    一个高大精壮的身影出现在了莱奥尼旁边,绅士般的将她扶起,所有人见到这个身影都停下了欢愉,甚至大部分都行礼致敬。

    “加文统帅…”

    看见这个人扶起了莱奥尼,刚才嚣张跋扈呢卡索瞬间慌了神,赶忙从女人堆里爬了出来,整理好身上不多的衣服,行了个礼。

    这个名叫加文的男人理着一头乌黑的短发,胡须也绕着嘴唇整齐的修剪,皱着眉头的样子让人心生敬畏,而胸前的四神引更是彰显地位,右侧的手臂袖子上纹着显眼的八颗五芒星。

    统帅是骑士一脉中的第八级,类似于魔法师中的八级高阶魔法师,不过在诺丁王国中,八级骑士已经是可以领军千人的高级职位了,即使在贵族之中也颇有威望,而在统帅一职之中,加文更是信仰议会议会长摩西的得力干将,所以更为人们所熟知。

    加文不发一言,把莱奥尼扶给手下,便走向了卡索的地方,卡索的卫兵毫不识相的继续挟持着阿玛雅,加文伸手想要救下阿玛雅,几个卫兵还试图阻拦,而卡索仗着家族卫兵在身旁,壮着胆子说了起来。

    “加文统帅,这人妄图诽谤我和我们贝鲁家族,我已将她捉拿,还请统帅把这人交由我个人处置,不劳烦您了就。”

    不知道是不是成为贵族的时间还不长,不太熟练的话语伴随着一丝丝颤抖,毕竟加文这样的人物在以前的卡索眼里,都是天上星辰般遥远的人。

    加文依旧没有说一个字,伸着的手无形之中给了卡索莫大的压力,本就皱着的眉头更加紧了紧,卡索见此状,只好招呼自己的卫兵放了阿玛雅。

    几个不小心的卫兵在加文进来的时候,为了不让阿玛雅继续挣脱发声,竟捂住了她的口鼻,一时间呼吸困难的阿玛雅,到这会都已经眼前发黑了,卫兵放手的时候双脚发麻,跌了下去。

    好在加文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搀扶着,把她带离了这个地方,即便是贵族成群的地方,一位骑士统帅也能一言不发,就带走两个人,可见骑士在诺丁王国之中的地位不凡。

    “可恶,这个加文,竟敢无视我,要不是忌惮几分他身后的摩西老头,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卡索见加文走远,气得牙痒痒,但还是招呼着众人继续寻欢作乐,毕竟他不觉得莱奥尼的出现能翻起风浪,他对于现在的贝鲁家族来说,远比玛琳娜和西里尔的死活重要的多。

    被加文带走的阿玛雅一路上泣不成声,她完全接受不了这样一个故事,而莱奥尼则显得十分镇静,但没人知道,她心里的世界早已崩塌了。

    “我是加文,受摩西议会长之托,前来接应你们,你们谁是阿玛雅。”

    充满磁性的嗓音让加文更添了几分魅力,可哭的停不下来的阿玛雅却失了声,只能用手示意自己正是加文所问之人。

    “你的两个同伴我也派人前去接应了,明日启程前往诺丁城,这个女孩…”

    加文指了指失了神的莱奥尼,阿玛雅一把抱住了她,加文也不再多问,把两人安排在了自己的临时住所后,便离开了,临走前吩咐身旁的国卫军,定要保护好她们。

    阿玛雅抱着莱奥尼,眼泪止不住的流,她不知道怀里的女孩正在经历着什么,但肯定是不好受的,可眼前的景象,让人一时不知道该安慰的是谁。

    很快若夏和菲尼就在几个国卫军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阿玛雅见到同伴本该高兴,却不成想哭的更惨了。

    过了很久后眼泪也哭干了,抽泣的阿玛雅才好了一些,若夏才敢弱弱的问怎么了,阿玛雅就把事情原委说了个大概。

    听完之后几人都默不作声,看向阿玛雅怀里呆滞的莱奥尼,现在的她可谓是没了亲人,他们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决定不再提及此事了。

    阿玛雅暗下决心,定要将那个卡索让人可憎的行径公之于众。

    第二天一早,加文如约而至,接引若夏三人前去诺丁城,阿玛雅执意要带上莱奥尼,可加文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前往之地是诺丁王国的王城,万不可任由阿玛雅胡闹。

    阿玛雅也不再分说,只能听命于加文,但恳请加文替她照顾好莱奥尼,加文也同意了。

    在临走的时候,阿玛雅拉着莱奥尼的手,反复确认这个女孩的状态,而不同于昨日那般无神,莱奥尼微笑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

    若夏细心的安慰着阿玛雅,让她不要担心,完成任务后一定尽快回来接上莱奥尼,届时再商量之后的计划。

    接他们的马车装饰看着朴素,却大有名堂,车身都是由上好的黑胡桃木打造,马匹也是精心饲养的诺丁纯种马,这些都是只有在这座城市中才能见到的稀罕物。

    马车上也极为宽敞舒适,松软呢动物皮毛遍布,坐着丝毫没有疲惫感,可他们三个却没有心情体会这些,气氛安静的让人不适,尤其是一言不发的阿玛雅。

    与其说是格拉斯城和诺丁城两座城市,这里的分布倒更像是一座城市的两个片区,与格拉斯城中间相隔一座宏伟的大桥对面,便是诺丁王国的王权中心,历届诺丁王和四神议会的所在地——诺丁城,大部分人都习惯称之为王城。

    这一路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顺畅的马车,行驶稳定畅通无阻,只用半天多时间便到达了诺丁城城门,而且大半时间都花费在了穿越大桥上。

    这座大桥也历史悠久,传闻是奥尼罗帝国时期就已落成,几经翻修才有了现在的模样,大桥的名字也多次更改,现在广为流传的称呼是科拉斯大桥,古语意为虚无的纽带。

    诺丁城城门高耸入云,本就位于山体之上的城市显得威严肃穆,在城门向身后底下望去,格拉斯城一览无余,但令人感到神奇的是,在格拉斯城内却无法窥见这座王城。

    “阿玛雅,振作点,我们还有任务在身…”

    若夏提醒着阿玛雅,其实阿玛雅不仅是替莱奥尼而感到难过,更是为亲手了结了西里尔而感到自责,她闭上眼都能看到西里尔倒在自己面前,那时她还以为自己在拯救,现在看来真是愚蠢至极。

    “阿玛雅,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件事本就没有是非对错,如果没有你,可能连莱奥尼都活不下来,不是吗?”

    “可是…”

    眼泪又在阿玛雅的眼里打转,不过她也没想到,若夏猜到了她的顾虑,被道破心思的她感觉更委屈了。

    “马上就到信仰议会大殿了,摩西议会长已等候多时,犯有恶行之人自会得到应有的惩治,只是时间的问题,切勿再议此事。”

    同行的加文提醒着几个成年人,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公和黑暗,但也终会迎来正义和光明,这也是信仰议会的宗旨之一。

    虽然此时的加文看上去不通人情,但很多时候确实无能为力,总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去解决。

    下了马车之后,一座散发着和谐金色光芒的建筑引入眼帘,来不及驻足欣赏,几人便走到了建筑内部,径直而到的地方有着很高的拱顶,上面用艳丽的色彩画着各位神明,而一旁的立柱上这刻着许多看不懂的符文,而等了很久的摩西议会长,正站在远处中央存放信仰圣约的巨大石柜前,在他那伟岸的身躯旁,还站着一个女性身影。

    “属下参见议会长,大元帅!”

    加文单膝跪地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那边的女性身影正是和平议会议会长艾丽妮,同时也是国卫军的大元帅、个人称谓“万格”,同时也是最年轻的十级骑士,万格在古语里也意为和平,所以与艾丽妮交手过的外敌也称她为“和平之剑”。

    艾丽妮一头淡金色长发,仔细看还夹杂着许多暗棕色,显得十分协调,碧色的眼瞳让人总能让人移不开视线,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比例完美,和若夏相当的身高,搭配这样的身材,能看得出来她并非小鸟依人,冷艳的表情无不透露着桀骜不驯的气质,若不是她独特的地位,这份容貌也是足以让人感到惊艳的。

    在她右侧臂袖上纹着独一无二的纹饰,一颗硕大五芒星的每个折角处还纹着两颗小而精致的五芒星,共十颗也代表了她的骑士等级,中间的镂空五芒星则代表了她崇高的大元帅地位。

    “你们来了…”

    一声雄厚的声音回荡在这所建筑中,摩西的伟岸身躯轻轻挪动着,雪白的短发和络腮胡让他看上去十分威严,若夏三人满怀敬意的走上前,尤其是菲尼,平时总爱胡闹的他此时却异常乖巧。

    “老夫已对尘世森林诸事了解一二,比拉在信中说你们还有其他要事,不便在信件中表明,老夫特找来艾丽妮一同听闻,你们速速禀报,不可有所隐瞒。”

    若夏沉着的将尘世森林里的所有遭遇全盘托出,还着重说了遇到罗布的情况。

    “罗布吗…”

    一声充满成熟女性独特魅力的声音响起,让人听着十分舒服,艾丽妮紧着眉头,淡淡的朱唇轻微开合着。

    “看来您的猜测果然没错,罗布他的确有问题。”

    “老夫早已觉得此人不对,看来叛国行径已坐实。”

    “叛国?!”

    一小声惊呼从菲尼嘴里滑了出来,意识到不对的他赶紧低着头,不再说话。

    “罗布是我十分看好的年轻人,可他对我给他的骑士等级颇有微词,本来国王不想就威尔恩兹人的情报出动兵力,但罗布却执意请缨,带领三十国卫军前去征讨,而他出征后私下会见了七水镇的艾巴古,当时摩西议会长就已怀疑罗布与威尔恩兹人有了私联。”

    “艾巴古?!”

    又是一声惊呼,不过这次是从三个人嘴里溜了出来,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了。

    若夏本不想将七水镇的事说出,因为和蒂卡老师信里所说之事无关,但听到艾巴古的名字,他还是主动将威尔恩兹稀有陨铁的事说了出来,但留了个心眼,没有提及卡法莉。

    “艾巴古走私之事和平议会早有耳闻,但陨铁对本王国造船术颇有帮助,我上奏诺丁王后,国王也表示只要不越界,姑且容忍上一段时日,可罗布对此毫不知情,威尔恩兹人让他前去联系艾巴古以获得资金支持,但具体作何目的还尚不清楚。”

    “议会长,我有一种猜测,不知对否…”

    若夏十分谦卑的说着,他壮着胆子说着自己的想法。

    “畅所欲言,不必对老夫和艾丽妮拘礼。”

    “以目前的情报来看,尘世森林的两头巨狼只会进攻肆意侵犯森林的人,而不会针对那些怀着虔诚尊重的人,威尔恩兹人指使罗布军士长如此做,很可能就是为了激怒巨狼,让森林周边的本国居民深陷危险,让我们自己落入内部动荡的境地…”

    “不愧是比拉的学院,培养的年轻人还算有点脑子,你继续说,老夫听听还有什么想法。”

    “罗布军士长从艾巴古那里获得资金支持,应该是打算出逃王国了,那三十位国卫军将士应该是被他放弃了,不会再回来了。”

    说到这里,若夏做了一个默哀的姿势,他认为罗布是以三十个国卫军的代价,来挑起巨狼的杀戮欲望,好让阴谋得逞。

    “你看吧,艾丽妮,一向知人善任的你也会看走眼,老夫…”

    艾丽妮伸手打断了摩西的话,又意识到有些不礼貌的缩回了手,但摩西却不予计较,示意她来说。

    “我们也料想过事态会走向这个极端,但我却一直不愿意承认,三年前新王登基之时,威尔恩兹人就已经频繁施以诡计,想要进犯本国,但新王登基总是国务繁忙,威尔恩兹的不轨并非主要威胁,当时我已经和摩西议会长就威尔恩兹之事多番商讨,但国王始终不同意动用国卫军,只能暂且搁置下来。”

    “可您不是国卫军的大元帅吗,为何不能调动呢?”

    “国卫军的调动和支配权在国王,而我只有指挥权,擅自调动同属叛国,我和摩西议会长的亲信,不是都任有重职,就是事物过于繁重,再加上线索都是捕风捉影,十分不利于深入调查。”

    “我们几人虽然能力有限,但愿为王国鞠躬尽瘁,为此事展开调查。”

    若夏三人先后说着类似的话语,并单膝跪地行礼,以表忠心,这个年纪的少年们总愿意为国效力,不计回报。

    “老夫一向不喜拘礼,找你们来本就是想交予你们一个任务,前往北境边界,调查艾巴古除水路外有无其他走私途径,还有,罗布若是如你所言出逃威尔恩兹,也自然路过北境,而你们的目的地,就是一个来往两国必由之地的隐秘村落——科雷萨。”

    又是一个记忆中的名字,若夏三个人全都瞪大了眼睛,震惊的情绪完全压抑不住了。

    “科…科雷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