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

    “抱歉。天色已晚，明日医馆事务繁忙，我不便叨扰。”夏色拱手，低垂眉眼，在昏黄的烛光下，映出一地阴影。

    在他身旁的我，却能看到他藏在衣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

    朝颜失望的神色却在暗沉的烛光下清晰可见。

    “你生辰日，我一介凡夫俗医没什么身外之物傍身，也就没什么可以送你的。天色晚了，夏色告退了。”他语气平淡如水舒缓，却将他与朝颜的距离有意隔出，不留情面。

    我不经意锁起眉，怎么会这样，今日是朝颜生辰，夏色一向君子风范，是绝不会连一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祝寿的话语都如此吝啬给予的。

    可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朝颜。”和她对坐的叫沐阳的少年轻生喊她，似乎是想安慰她，轻轻的，缠尽情意与悠长的想念。

    但朝颜听不见的，她喜欢上的是眼前这个叫夏色的妖医，可他不要她了，说的如此昭然，撇关系又那么干净。

    她有点心脏酸酸的。

    “好啦，好了。我和夏色呢都还是先走一步，毕竟我们可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妖力冠绝六界的大妖，还要忙着修炼保命呢。告辞。”

    我嬉笑顺道给朝颜说了句生辰日该有的祝寿话。

    “寿星，还是笑笑吧，有这么一位好看的公子陪你，可不要辜负这晚来的良景。”我说。

    我退了出去，夏色对着面前的沐阳却是毫不含糊的拜揖作礼一整套才转身关上漆红的房门，和我一路离开。

    “夏色，好久不见。”在明亮的月光下，他的脸浸在光辉显得越发苍白。

    “嗯。”他答。于是我笑了，和他相视而笑。

    “你的手在抖。”我说，语气尽量放的平缓不急，其实心脏都在被悬吊着。

    我很担心他。

    “是吗？”他抖抖衣袖，在月光自然伸出手掌。平白而透着病态，却稳稳的。

    “你看，没呢。”夏色摸了摸我的发旋，示意安慰。

    难道是我看错了。我点点头。好吧，夏色的手掌心在寒凉的早春深夜格外的温暖，我蹭了蹭，有点不太想让他放手。

    他被我的小动作惹的一笑。我趁机问他。“夏色，你怎么会对朝颜说这样的话？”

    “有点不太守礼？”他哑然点头表示理解。

    我连忙摇头。“不不，反而是太知礼，你怎会撇关系这么干净利落，你是大夫她是病人，她的病还没完全好，你就对她冷言冷语，你从来不会这样做的。”

    “哦，你这么信任我吗？”他浅色的眸子直视我，我被盯的有点紧张。

    “你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吗？就算我失忆忘却一切，可万一我是个江洋大妖遭他妖追杀草菅人命，万一我是个冷血的妖怪呢？”他言词有些惆怅，语调轻哑。

    “我可能会伤害你的。”他说。

    此时我们已经走在被月华笼罩一片清辉的水桥上。闪闪的湖面被风一吹荡起涟漪，他孤身站立，侧影有些孤寂。

    “夏色。”我唤他。“为什么？”

    “因为并非所有的缘分都是良缘，我是浮萍深陷泥沼的妖，我给别的妖，是带不去一丝快乐，或者说不能带的。”他答。脚步停住，看向现在无风平静的湖面。

    我想问，你怎么知道的。但我知道他的回答。因为这样的对话在我们之间重提过好多次。

    而他的回答却永远只有那一句。

    “我感觉。”

    但我却并不觉得他这样一句感觉有哪里可笑。

    我觉得他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