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云之下
“老大，有人摸过来了。”
亚骨忽然低声道。
“只有一个人，但好像……没发现我们？”
白幽明白亚骨的意思，来者并未遮掩脚步。
但这方向，无疑是冲着他们来的。
不用他多说，所有人第一时间进入战斗状态。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轻不重，始终保持一致，更为重要的是，自始自终都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
来人是个高手！
白幽示意小队后撤。
他们的任务是护送，无谓的战斗不是明智的选择。
小队收敛呼吸，一边朝后方的草地后撤一边注视军营的拐角处。
然而脚步声在下一刻消失了。
白幽突然一脚踹开身旁的大骑士！
“——铿——！”
一柄狭长的飞刀钉在艾瑞尔先前所在的地方，大半刀身刺入青石砖面，尾部微微颤鸣。
“多……谢……”
艾瑞尔狼狈地爬起来，朝白幽道了声谢。
白幽此时已经握起战刀，眼睛紧紧盯着上方。
他顺着死神阁下的视线看去，军营房顶上，一袭黑袍的阴翳女子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黑袍上，高耸的胸前，绣着一只金色的三足蜘蛛。
艾瑞尔的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脱口而出：“三爪……”
利箭突兀出现在女子眼前，空气中响起后知后觉的弦弓声。
是亚骨出手了。
没看清女子做了什么，那支力道十足的快箭突然就偏了些许方向，射向了军营某处。
她朝众人后方的亚骨看了一眼。
“小心！”
关键时刻，代号为‘多兰银’女射手将亚骨扯到一边。
虽然这动作已经足够及时，但一柄飞刀依旧刺穿轻甲，透过了亚骨的左臂。
那是他原来左胸的位置。
少年奴隶兵闷哼了一声，握着长弓的左手软趴趴的搭下，死死盯着那个黑袍女人。
“注意，她的飞刀是炼金武器，可以破甲。”
白幽注意到地上那把飞刀上的繁密纹路，感到有些棘手。
又是炼金武器……
连他也没看清，刚才这女人是怎么出手的。
只是隐约有一点感觉，知道她要攻击的地方在哪里。
“一群废物，居然放进来一群老鼠。”
黑袍女子冷冷地说了一句。
下一刻，白幽感觉到胸口传来淡淡的刺痛感。
没有任何犹豫，刺痛感出现的一瞬间，白幽手里的战刀就立刻横到胸前。
“——铿——！”
狭长的飞刀狠狠撞击在炼金战刀上！
力道很重！
这是白幽接下这一记飞刀的第一感觉。
其次就是，这飞刀就像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即便被战刀挡住，却并没有弹飞出去，而是衍生出一股向内钻刺的力量。
宛如择人欲食的游蛇！
白幽横刀卸力。
战刀微微倾斜，飞刀沿着刀身下滑，二者的接触点拉出长长的火星。
‘滋啦’一声，这柄力道奇重的飞刀擦着白幽的左肩飞了出去，没入树干。
屋顶上的黑袍女子似乎有些惊讶。
但旋即，她的身影突然消失。
军营房顶上，一位隶属军的胸口溅起血花，狭长的飞刀毫无阻碍地洞穿了炼金黑甲，在他身上留下拇指粗细的伤口！
温热的尸体重重摔在地上，这名想要突袭的老手死的不明不白。
“撤退！”
白幽当机立断。
无法硬拼，这个敌人似乎比骑士还难对付。
“老大！”
“十一点钟方向，一公里外，水泽！”
白幽再次将一柄飞刀格挡开，迅速报出了集合点。
众人立即化整为零，朝西北侧游走。
此时已有不少联盟军被刚才的声音吸引过来，听脚步声，至少有三个小队。
白幽吐出一口浊气，为众人断后。
“——铿——！”
狭长飞刀好似凭空般出现在白幽的面前，只不过这一次，这柄精致的炼金武器却被他精准的斩飞出去。
他大概已经明白了这黑袍女人的攻击特点。
而且……
“砰！”
一记狠厉的鞭腿扫向右后侧！
一声闷哼响起，黑袍女人的身形突兀显现出来。
地面上拖曳出两道明显的痕迹，这阴翳女人，竟然双手交叠及时挡住了白幽的鞭腿。
饶是如此，她的上半身依旧在微微颤抖。
“骑士？”
雪伦·梦忧克甩了甩被震的发痛的双手，第一次正视起眼前的黑甲帝国军卒。
在她手里，握着两柄略长的飞刀。
白幽并未回答，只是拔出了腿部的军刺。
对方刚才的时机拿捏的很准确，刚好是他斩开飞刀后继无力的时候，换做队伍里其他人，恐怕已经被她近身杀死。
“算了，不管你是骑士还是王座，死在这里就好。”
她深深地呼吸，阴翳的面容下，青筋暴起。
——铮——！
一柄略长的飞刀钉入白幽身后的墙壁上。
遗留的劲风尚在耳边。
躲过这致命的一刀，白幽立即抬刀后架，果不其然，一股巨力顺着战刀传来，被他轻松卸掉。
然而……
“砰！”
白幽单臂护在身前，整个人被这记突兀的鞭腿扫中，向后退了七八米才卸掉力道，手里的军刺差点儿被震飞。
短短几秒的时间，处处都是杀招。
黑袍女子的身形显露在白幽原先站立的地方，此刻正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收回踢出去的大长腿。
“回敬你的。”
她舔了舔嘴唇，手里剩下的那把飞刀对准了他。
白幽看了眼手里的战刀。
刚刚那一次对撞，那女人手里的飞刀竟将他的炼金战刀砍出了一个不小的豁口。
而且，刚才卸力的时候，左侧的肩甲也被切开了一点。
呼吸法吗……
白幽心里默默回想起女子青筋暴起的那一幕。
不对，不只有呼吸法，她完全消失的手段，绝不是靠呼吸法。
若是使用呼吸法就能拥有那种瞬间消失的速度，那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联盟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护卫队的成员也已经消失在远处的森林。
白幽不再犹豫，甩手将战刀掷了出去，转身就走。
那名黑袍女子也没再追击，只是侧身躲开了这佯攻的一刀。
就在白幽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中时，联盟军的追击小队姗姗来迟。
“大人，您没事吧？”
雪伦冷冷看了一眼对方：“一群废物。”
赶来的军官汗颜，不敢多说话。
姑奶奶，外面打成了一锅粥，能调来这些人手，效率已经很高了。
她伸手拔出那名黑甲帝国军卒的战刀，树干上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有意思，这种偏僻之地，居然还有这种身手的帝国军。”
雪伦摸了摸战刀上的豁口，阴翳的脸上露出一抹残酷的弧度。
“你立刻带人去追击，一个精锐小队，不到十人，不用留活口！”
“可是您……”
“不该问的别问，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是！”
......
等到小队长带人离开后，雪伦才缓缓松了口气，单手靠在身旁的树干上，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
“居然三次都没杀死，大意了。”
她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三粒红色药丸，一口咽了下去。
圣遗物虽然好用，但所支付的代价，也远超常人想象。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面色才稍缓，看向白幽一行人离开的方向。
“在打那东西的主意吗……”
雪伦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呵呵，等在那边的，可是真正的怪物啊。”
她低声自语，回收完飞刀后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今夜的献祭，才刚刚开始。
…
…
很快，护卫队成员赶到汇合地点。
“不是说是水泽吗？怎么是片森林？”
“不清楚，老大说的方位应该就是这儿。”
“那位战督大人呢？”
“刚才还在这儿，好像去探查地形了。”
“放心，蓝萤草和多兰银跟着过去了。”
“那就好。”
……
滴答——
滴答——
……
前方忽然传来水滴落的声音。
所有人立刻戒备，不用多说什么，仅仅是交换了几个眼神，几位老兵就很有默契地从两侧合围包抄过去。
连受伤的亚骨也躲在一棵树后面，随时准备拉起长弓。
此刻天色昏暗，厚重的云层仿佛就要压在头顶。
滴答——
滴答——
……
水滴声越来越近。
灌木丛里传来树叶的摩擦声。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的频率忽然加快。
来人即将走出灌木林。
下一刻，亚骨的瞳孔微微一缩。
几乎在来者走出丛林的一瞬间，几把炼金武器就第一时间架在了对方身上。
只不过……
“人偶？”
瘦削军卒看着阔斧下的木头人，皱了皱眉。
其余人也面露疑惑之色。
“枭，上面！”
耳畔突然传来亚骨的大声提醒。
空气中后知后觉传来箭矢的破空声。
瘦削军卒第一时间后撤，阔斧护在身前。
其余人反应也不慢，也立即拉开距离。
然而神射手的速射并未争取到多长时间。
银色丝线刺破空气的簌簌声响彻四周。
伴随着刺耳的切割音，隶属军军卒的轻甲上划出一道道火花。
其中一位隶属军运气不好，手甲在先前的战斗中损坏，一个照面下，直接被切掉了几根手指，闷哼过后，手里的长枪落在地上。
滴答——
滴答——
……
鲜红的血滴顺着银色丝线条落到木偶身上。
瘦削军卒这才反应过来，这哪是什么水滴声，分明是血液顺着木偶身后丝线坠落的声音！
“嗯？炼金甲？”
就在枭跟其他人掩护队友撤退时，疑惑的男声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四面八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一具具人形木偶从地下爬起来，新鲜的泥土顺着光滑的表面往下掉落。
一时间，并不算高的灌木丛里影影绰绰。
这些木偶大多是人形，也有少数四肢伏地类似野狼，但无一例外，这些木偶的身上的尖端，都有着由金属铸造而来的锋利刀刃。
这赫然是一支由木偶组成的伏击队！
“什么鬼？！”
眼看着周围僵硬的木偶动作越来越灵活，有人忍不住惊讶出声。
其余人也面色凝重，即便身经百战，这种手段，他们也还是第一次看见。
“鬼？真是失礼啊，它们可都是我的家人。”
身后的灌木丛中忽然传来男人略显遗憾的声音，紧接着，丝线绷紧的破风声从四周掠过。
只不过这一次，吃过亏的隶属军小队早有防备，在男人声音响起的同时，他们就扑向各个方向，细密的银色丝线只在炼金铠甲上留下几道细小的火花。
银色丝线切开空气的簌簌声接连响起，小队不得不四处躲避。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那些木偶居然配合着丝线绞杀了过来。
一头人形木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枭背后，其双臂被改造成两把长刀，泛白的刀刃闪现出金属色泽。
长刀高高举起，此时七八根银色丝线正将枭逼入角落！
砰——！
木偶被枭一斧头拍飞出去。
这位瘦削军卒早就注意到这边，只是没空搭理。
相比于那些无声无息的丝线，这些木偶反而好对付的多。
簌簌簌……
一根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银丝从四面八方挥舞而至，其锋利程度，往往将空中飘落的树叶一分两段。
闪躲，格挡，不是致命位置直接用盔甲硬抗……
老实说，这种连人都没见到就被压着打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好在枭本身也善战，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攻击，并想出了反制方法。
几经腾挪之后，周围的银色丝线已经将他围困柱，左右上下都被封死，身后则是一棵一人粗的大树。
眼见枭再无退路，银色丝线立刻蜂拥而至，在即将落在他躯干上时，枭脚下瞬间发力，踩着树干腾空倒翻，头上的盔甲与绞杀而来的丝线擦出一阵火花。
二者交错而过，银丝堪堪贴着枭的脑袋切向树干。
半空中，枭手头朝地面，双脚腾空，整个人脊柱后弯呈一个弓形，双手各持战斧，已经完全伸展开。
几乎在丝线汇聚到树干的同时，枭手里的斧头也顺势落下！
铮——
炼金术打造的斧刃与银色丝线碰撞，发出刀剑对砍的声音，一时间居然有些僵持。
连枭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的力气在隶属军中排得上号，否则也不会用战斧作为武器，而这势大力沉的蓄意一击，居然没能第一时间将这些丝线砍断，可见这东西的坚韧程度。
借着身体坠落回地面的力道，枭又狠狠向下一划！
这些宛如活物的银色丝线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滋啦’声，随后一根根绷断！
见此，枭落地后站稳，稍稍松了口气，而后习惯性地环顾四周。
数量不明的木偶与那些夺命的银色丝线将众人分割开来，一时间竟与黑龙堡垒的精锐打的有来有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跟联盟军的军队作战。
战况有些焦灼，他这种极擅长近身战斗的还好，应付起来还不算太困难，但其他人明显束手束脚，毕竟连敌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若不是身上穿着炼金铠甲，大概早就被切成块了。
必须要赶快找出操纵者！
咔咔……
枭微微转头。
被他一斧子拍飞出去的人形木偶又摇摇晃晃站起来，提着两只刀刃就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枭顿时感觉不太妙。
刚才虽然没用全力，但那一斧头拍下去，这东西居然没有散架，而且看起来似乎毫发无伤。
这真的是木偶？
怪异的飞刀女，操纵银色丝线和木偶的未知敌人，前线基地什么时候有了这些牛鬼蛇神？！
就在他下意识找寻操纵者的时候，头顶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
“你在找我吗？”
枭抬头望去，穿着黑袍的青年立在半空中，正饶有趣味地盯着他。
青年看上去并不壮硕，但背后似乎背着大剑一类的武器，兜帽下，隐约可以看见其浅褐色的头发以及一张遍布伤疤的脸。
跟不久前那个女人一样，他的胸前也绣着一只金色三足蜘蛛。
只不过那双略带猩红的眼眸，似乎有种莫名熟悉。
“你是前线基地的人？”
枭深深吐出一口气，问出心底的疑问。
随即他注意到对方脚下微微的反光。
这家伙应该是踩在极细的丝线上，所以看上去像是立在半空中。
黑袍青年没有回答枭的话，而是自顾自道：
“能砍断七根傀儡丝，在普通人里，应该算很不错了吧……”
“泽廉塔说，我应该有自己的班底。”
青年蹲下身，低头看着这个杀气弥漫的帝国军：
“喂，你有没有兴趣在我手底下做事？”
明明空气中的杀机已经毫不掩饰，可黑袍青年却毫不在意，仿佛聊家常似的朝枭抛来莫名其妙的橄榄枝。
枭一时间有些迷糊了，但这并不影响他‘擒贼先擒王’的判断。
“你——”
手腕微微翻转，枭张口作势回应。
下一刻，一把战斧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暴掠而出，高速旋转着直奔半空中的黑袍青年。
“啧，所以我讨厌帝国人。”
战斧在眨眼间飞掠至黑袍青年的眼前，却无法再前进一分。
一只枯白的手掌恰好捏住了它的刃口，战斧高速旋转带来的动能被人以绝对暴力的姿态定住，只有遗留的劲风将对方的头发吹动几分。
枭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一记飞斧算是他的一项压箱底手段，虽不是无往不利的绝招，但被人以如此轻松的姿态破解，却还是第一次。
饶是以他的作战经验，都觉得有些过于离谱。
黑袍青年朝战斧上的炼金纹瞥了几眼，而后随手丢进了一边的树林里。
“二代的东西吧？难怪傀儡丝切不开。”
说话间，十几根银色的傀儡丝朝着枭抽刺过去，周围早早围堵过来的木偶傀儡也一拥而上。
枭狼狈地躲避，却还是被两根傀儡丝切开了右侧的腹甲。
哼。
他忍不住哼出声。
这些丝线的锋利程度比之前那几根强出不止一点，而且似乎能够加剧痛感，刚刚那两下并未深入，却让人有种被切开两半的错觉。
铿——！
一头狼形的木偶傀儡抓准时机扑了上来，咬住了他的肩头，钢铁铸就的獠牙与炼金铠甲摩擦出一阵阵火花。
枭单手捏住狼头将之甩了出去。
要不是穿着炼金甲，这一口下去，他的小半个身子估计就没了。
战场另一边也传来接连不断的刀剑交戈声。
战况不妙，他们这边居然被压着打，他已经看到有人倒在血泊中。
又一轮傀儡丝抽刺过来，可是这一次，木偶傀儡已经将他团团围住，再也没有闪避空间。
枭咬咬牙准备硬抗着丝线杀向那个诡异的家伙。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黑袍青年突然将手伸向了背后。
砰——
半空中突然闪现出耀眼的火花。
黑袍青年突然被什么东西撞飞出去。
铿——
一杆漆黑的炼金长枪高速旋转着，狠狠地斜插进一旁的地面，露出地表的尾部还在微微颤动。
还未等枭搞清局势，树林里，黑袍青年飞出去的方向，又传来一阵激烈的交战声。
听声音，似乎是有人在用长枪抽打。
身前的木偶傀儡停止了活动，连带那些致命的傀儡丝，现在也无力的飘在空中。
看样子，援军应该压制住了那个诡异的黑袍。
“还能动吗？”
白幽从灌木另一边走出来，拔起地面上的长枪，朝着枭问道。
枭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能！”
“那就跟上，后面还有追兵。”
枭舔了舔嘴唇。
好家伙，原来这一枪是死神阁下掷出来的，可这样一来，现在压制着黑袍青年的又是谁？
眼见白幽提起长枪就朝着黑袍青年落点赶过去，枭也立刻跟上，周围的交战声已然消歇，看来所有人都意识到正主在前方。
白幽拎着从同伴尸体旁捡来的长枪，右臂微微麻痹。
刚刚那一枪，是他用了呼吸法掷出的全力一击，即便是他自己都未必能躲开，却意外地没有建树。
好在白幽早在掷出这一枪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与大骑士阁下兵分两路，前后包抄这个诡异的对手。
即便如此，情况也不容乐观。
这场仓促的奇袭，老对手们展现出了完全不符合隶属军认知的东西，无论是之前遇到的炼金长刀小队和那个飞刀女，还是现在操纵木偶的黑袍青年，此前都从未在战场上出现过。
相比于纵横战场的骑士，白幽能感觉到，这两个被艾瑞尔称为‘三爪’的家伙，所展现出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挑开一具具失去动力的木偶，一棵一人环抱的大树歪斜在半空。
从那带出泥土的一小半根系来看，挡下那一枪的人也并不轻松。
白幽带着枭迅速赶至。
昏暗的树林中，点点火花乍现，双方交战逸散的劲力，将周围的灌木丛挥舞的一片狼藉。
“还不过来帮忙，这家伙是个魔剑士！”
临时开辟出的空地上，艾瑞尔狼狈地格开黑袍青年的大剑，朝着白幽这边大吼。
周围，代号为风妖与蓝萤草的隶属军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偶尔会有两三支冷箭从树林里射出，想必是亚骨跟多兰银那两位弓箭手。
此刻大骑士不得不与对方捉对厮杀，飘忽不定的傀儡丝已经在他身上切出了几道血痕，对方手里那把大剑更是让人难以招架。
好在他出身于克罗德，一身武艺不俗，饶是如此，如果刚才不是那两名隶属军舍身相救，此刻他已被一剑两段。
听闻艾瑞尔的话，黑袍青年朝着刚刚赶至的白幽投去视线。
而后他那双微微泛着猩红的眼睛微微一亮。
“刚刚那一枪，是你投的。”
森罗·道尔的语气十分确定，隐隐带着一股兴奋感。
白幽没有多言，果断一枪抽了过去。
双柄大剑与炼金长枪交锋，反震力尚未传导至手心，两人同时选择欺身而上，扫腿、刺拳、肘击，而后借着反震的力道交错开。
一个回合下来，双方似乎势均力敌。
白幽一甩手中长枪，淡漠的眸子对上了黑袍青年略显猩红的双眼。
后者那张遍布疤痕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狂热，嘴角更是扬起一抹兴奋的弧度。
“你不是骑士！”
不同于之前面对枭时的慵懒，此刻，黑袍青年竟显得有些激动。
枭这才惊觉，除去那份侵略性，眼前的黑袍青年与死神阁下的眼神简直如出一辙，难怪刚才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此刻陆续有人赶至，手里提刀握枪，不过基本上都带有伤势，也就称号为‘鱼柴’的少年还算是完好无损。
白幽瞥了眼略显狼狈的大骑士，没有回答对方的话：
“大人，接下来的路程，恕我不能陪同。”
“队伍的指挥权交给枭，请放心，他的作战经验值得信赖，这边的敌人，由我来拖住。”
白幽目不斜视，紧紧盯着那个被艾瑞尔称为‘魔剑士’的家伙，他向来对危险很敏感，这一次，心悸感已经到了难以而遏制的程度。
尤其是赶过来的时候，密林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那种随风而来的腥味白幽再熟悉不过，铁丘战场上，死亡的人数足够多时，就会逸散出这种令人反胃的气息。
来的很有可能不只有他们一队人，在他们之前，就有人潜入此地，但似乎都被眼前之人所杀。
但这并不影响他拎着长枪再次欺身而上。
白幽毫不犹豫地运转起了【灼焚】，他有预感，如果不这么做，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狭路相逢，毫无退路。
默默吐出一口灼热的呼吸后，那双苍蓝的眸子里，只剩宛如青空般的冰冷淡漠。
艾瑞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拎着长枪，果断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所有人，跟我来，不要拖累死神阁下。”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进灌木林里。
其余隶属军犹豫了一下，也顺势跟上。
看着死神走向黑袍青年的果决背影，他们这才想起来，此次任务是护送，而非厮杀。
黑袍青年并未阻拦，此地早已出了变故，秘地无法开启，一个连魔力都没有的普通人，根本无法左右结局。
况且，现在他也分不出神去阻拦。
一股淡淡的杀意将他牢牢锁定。
森罗瞥了眼缓步走来的帝国士兵，在那身略有破损的轻甲上停留了一下。
帝国军第二代制式炼金武装，虽然只是二流装备，但在合适的人手里，依旧能发挥出不亚于帝国骑士的破坏力。
尤其是不久前那差点儿致命的一枪，更让森罗无法掉以轻心。
对方的步伐渐渐加速，那柄制式炼金长枪随时都能突破到眼前。
除了那把炼金长枪外，帝国军士背后还背着两把制式炼金战刀，腿部似乎还配有军刺，无一不表明这个家伙所擅并不只有枪术。
这让他愈发慎重的同时，也愈发满意。
相比于泽廉塔所强调的部下，他更倾向于收获一具极具成长潜力的傀儡。而眼前这个未被骑士之躯侵染的士兵，无疑是上好人选。
况且他有理由相信，在这支试图指染秘地的精锐小队中，眼前的帝国军士即便不是领袖，也一定有着特殊地位。
毕竟能把身体开发到这种程度却还未走骑士之路，所图谋的，无非是更高的上限，拥有这种认知，必定是帝国大贵族出身，最不济，也是有高人指点。
在他们这种人的世界里，强者恒强，拳头才是硬道理。
所谓的旧日遗产，非有实力者不可得，这是所有组织的共识。
森罗·道尔略显猩红的眼瞳里，倒映出黑甲军士提枪杀来的身影，而那张面甲下，微微透出溢着杀气的苍蓝。
此刻正面相向，他终于注意到这一点。
“原来如此，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死神。”
森罗·道尔微微一愣，而后衷心赞叹：
“真是一具上好的材料……”
他下意识舔舔嘴唇，微微勾了勾手指。
仿佛凭空出现般，几十根银白色的丝线从四面八方刺向白幽，与此同时，一具具木偶傀儡从灌木、树冠、地下出现，将死神阁下封死！
森罗本人也握起大剑迎向一身轻甲的少年兵。
双方心无旁骛，苍蓝与猩红遥遥相对，下一刻，两人的身影骤然加速，狠狠撞在一起！
铿铿铿铿……
耳边响起金属对撞的炸鸣，一时间只能隐约看见白幽手中的炼金长枪如暴雨般扎向对方，却又被一一挡下。
森罗手中的大剑被他当作盾牌好似门板一般将所有刺枪挡开，每一次枪刃与剑身相撞，都会带起一片火花，空气中弥散着单淡淡的火气。
而长枪突刺的空隙，四面而来的傀儡丝穿刺而来，却被看不见的气劲推移，随后被挥舞的枪线扫开。
森罗注意到这一幕，嘴角咧出弧度：
“呼吸法？气劲可以紊乱圣遗物，层级不低啊。”
他手中大剑横立，炼金长枪擦着剑身划过，两人瞬间面面相对，只隔着不到十厘米。
那双猩红微亮的眼眸，倒映出漆黑的面甲。
“想必你的家族在帝国，也有相当的地位。”
“不知道被炼制成傀儡后，你家族里的长辈会不会很伤心？或许会派人来追杀我也说不定……啊，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就操控你的身体杀回去。”
“昔日同族挥剑相向，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
“你说到时候他们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真令人期待啊。”
“……”
“喂，说句话啊。”
“……”
白幽并不回应，他当然没有什么家族，更没有跟敌人废话的习惯，而在被压制的情况下，对面尚有余力企图紊乱他心神，这更让他多了份谨慎。
运转呼吸法的状态下，白幽随时变换着位置，一边闪躲开丝线与木偶的攻击，一边保持着压制。
不过双方都清楚，这种压制只是暂时的，等到白幽气力耗尽的那一刻，就是对方反击之时，那必定是不亚于此时的狂风骤雨。
一支带着黑羽的利箭从森林某处射向两人交锋处，却被看不见的傀儡丝搅碎。
远处，站在树枝上的亚骨咧咧嘴，背后的箭矢已经不剩几根。
他瞥了眼身影极速变换的两人，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射手：
“多兰银，你去帮战督大人吧，这种场合，我们暂时插不上手。”
女射手点点头，“明白，你小心。”
虽同为弓箭手，但多兰银明白，眼前这个少年在箭术领域要比自己强出不少，连他都插不上手的话，那自己留在这儿确实没什么用。
亚骨摆摆手，后者跳下树枝，朝着艾瑞尔撤开的方向赶去。
他瞥了眼多兰银离开的方向，又转头看向远处正在厮杀的两人。
长枪与大剑接连交锋，两个人的身形飞速变换，唯有钢铁交戈的火光闪现。
亚骨摸了摸纱布上渗出的血迹，咂了咂嘴：
“老大，跟你打配合，可比带着队伍游击难多了啊……”
…
…
而此刻正面战场，重重黑云之下，战争已经接近尾声。
称号为‘病鬼’的中队长温特，推开身上的联盟军尸体，重重喘了几口粗气。
在他身旁，敌军友军和战马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
“哈……这下子……战功……可不缺了……”
他推开面甲，苍白的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血迹顺着脸颊流淌。
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求救……”
尸堆中，传来微弱的呼声。
温特回头，看见一只覆着银白手甲的胳膊从尸体里伸出来，无力的在空气中抓取。
居然还有没死的联盟骑兵！
他咧嘴笑笑，抽起腿上的军刺踉跄靠近，而后顺着尸堆的缝隙一下又一下的刺进去，直到筋疲力尽，身下的殷红渗进了铠甲下面，他才收手。
幸好这身炼金铠甲镌刻有轻身的符文，否则以他现在的状态，怕是走路都成问题。
温特靠坐在尸堆上，有些头晕。脸上的风不仅没吹散血腥气，反而带来火焰灼烧尸体的恶心气味，令人作呕。
好消息是，风中除了那恶心人的亡者气息之外，还带来些许温度，这让失血过多的他，不至于被冻死。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余力观察战场情况。
放眼望去，只有零零散散的隶属军从尸堆里爬出来，有些余力的还在尽力补刀。
偶尔也会发生一些零星的战斗，只不过这次隶属军占了优势，虽然伤亡惨重，但相比于几乎全军覆没的联盟骑兵，数量的暴力罕见的掌握在了奴隶们手中。
兵戈很快销声匿迹，温特不知道其他地方打成了什么模样，但他这边，全歼联盟的骑兵队后，活着的人已经不到一个小队。
而他手底下其他部下，尽皆战死。
以自身为饵，将联盟的骑兵全都引到包围圈里全歼，这在他奴隶兵的生涯中算不上最冒险的战术指挥，却是最惨烈的一次。
但无论怎么说，以一个炮灰步兵中队，换掉了联盟军三个精锐的骑兵中队，这笔帐怎么算，都十分划算。
“只不过这下……又得去抢明年的份额了呀……”
温特咧咧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明年，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新的奴隶送来……
他使劲张大嘴巴咬咬牙，试图把错位的下颚正回来。
也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差，他没被冲过来的联盟骑兵一枪贯胸，却和对方的战马脸对脸撞到了一起，也多亏如此，他才在那场齐射中活了下来。
休息了一会儿后，温特抄起一杆骑兵铁枪一深一浅地朝后方阵地撤退。
他率领的中队已经完成了任务，对面骑兵都被诱杀，要是自家刚刚武装起来的骑兵队还打不过联盟的步兵，那就不是他的过错了。
至于那些队伍督战官？别开玩笑了，这种大场面，那些贵族老爷可不敢过来，此刻恐怕已经撤到了帝国正规军那边，等着黑龙堡垒大胜或者陷落的消息……
其余活着的人也跟着他的脚步离开，甚至顾不上去捡拾敌方武器。毕竟相比于几个不痛不痒的战功，军团长所许诺的自由，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二三十个隶属军，或是互相搀扶，或是拄着武器离开战场，明明全歼了联盟军的骑兵队，却狼狈的像是打了个大败仗。
温特一路踩着尸体走出埋伏圈。
一路上并不平坦，稍有不慎就会被绊倒。
毕竟，他们为数不多的炼金弩箭，全都用在了这里。
这也导致死在这里的联盟骑兵以及他们的战马都像刺猬一样被钉死在大地上，有些来不及撤的奴隶兵也被一同归于大地。
相比于那些金贵的炼金弩箭，奴隶兵的命自然不值一提。
顺便说一句，执行这一作战方案的人是他那位可敬的大队长——称号为‘疤蛇’的德莱尔，误杀友军这种事情对他而言毫无负担。
温特回头，眯着眼看了看后方。
黑压压的云层似乎就要压倒头顶，那座屹立了将尽十年的前线基地在地平线上露出一点头角，从那边吹来的冷风混杂着未烧干净的火油气味。
或许打完这一仗，这座偏僻战场上的厮杀会停歇一段时间，也有可能，黑龙堡垒将迎来联盟军远超以往的报复。
“啧啧，真令人期待啊。”
温特低头笑笑，拄着骑枪，朝着后方阵地远去。
只不过‘病鬼’并不知道，此刻距离他两公里外的临时阵地里，黑龙堡垒留守的隶属军已经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
...
“速度快，这是最后一处狩塔，搭建完成之后立即撤退！”
隶属军的临时阵地中，身着铁灰色军装的联盟军官一甩长刀上的血迹，沉着下达指令。
在他身后，三名同样衣着的联盟军士正小心翼翼地将事先埋好的骨塔扣合，周围还有十几名联盟士兵警戒。
一旁的年轻副官将长刀缓缓入鞘，一手摸了摸脸上的血痕，神情若有所思。
“难怪这地方一直打不下来，这边的隶属军简直跟不要命一样，跟其他战区的炮灰完全不是一回事。”
联盟军官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应该在军事学院多进修一段时间，这支隶属军的长官并不简单。”
“哦？左右不过是一群帝国奴隶而已，有什么不一样?”
年轻副官不以为然，他出身上层，在学院里也曾得到过联盟最优秀将军的夸赞，并不认为这些帝国的弃子有什么出彩之处。
嗯，除了他们确实很拼命。
联盟军官不再多说，虽然相比于帝国，联盟的贵族更多是一种象征荣誉的身份，可门第差别确实存在。
他也懒得去帮军事学院那一帮老古董纠正他们自大的学生。
很快，身后的骨塔搭建完成，只剩下一些小的简易术式还未布设。
“走了，这次的任务有些无趣啊，帝国连正规军都没派来，看样子在前几个秘地里伤筋动骨了。”
“闭嘴！这种事自然有上头的人去操心，军人只需要执行命令，这一点，你的老师难道没教过你吗！”
联盟军官的声音已经趋于冰冷。
年轻副官摊摊手，“别那么死板吗，这也算不上什么机密了，况且，大家都是自己人。”
说罢，他转头看了看周围的部下。
在场的联盟军士目不斜视，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做着自己的事情。
大人物的事情，他们这些小人物可不敢去掺和，更别说其中一个还是名门贵族出身。
年轻副官也不管上司愈发阴沉的脸色，话题一转：
“不过，之前的报告里说这边的炮灰团里有个‘苍蓝死神’，联盟在他身上折损了不少骑士，还想会会他来着，只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没机会了。”
“有趣的事情又少了一件啊……”
年轻副官‘啧’了一声，表情略显遗憾。
像是出来打猎，却没打到自己心仪的猎物。
联盟军官是脸上已经有了怒气。
纵使这家伙很快就能与自己平起平坐，但这种‘贵族少爷游玩乡下’的随意感，让他无法接受。
战场上，些许的放松大意就可能导致全军覆没的结果，更别说在今天的任务中，派出去的十二个小队，只有这个下来镀金的贵族子弟死伤过半，现在更是无视上下尊卑，在他面前夸夸其谈。
把这种人调来前线，负责调度的那几个老家伙脑子里是进屎了吗！
可还未等他发作，脚下的大地忽然传来些微的震动。
他豁然看向身后的平原矮丘，几乎同时，数不清的黑色轻甲骑兵出现在视野里。
“这是……”
联盟军官瞪大了眼睛。
帝国隶属军，居然还有一支骑兵没有投入战场！
亚骨忽然低声道。
“只有一个人，但好像……没发现我们？”
白幽明白亚骨的意思，来者并未遮掩脚步。
但这方向，无疑是冲着他们来的。
不用他多说，所有人第一时间进入战斗状态。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轻不重，始终保持一致，更为重要的是，自始自终都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
来人是个高手！
白幽示意小队后撤。
他们的任务是护送，无谓的战斗不是明智的选择。
小队收敛呼吸，一边朝后方的草地后撤一边注视军营的拐角处。
然而脚步声在下一刻消失了。
白幽突然一脚踹开身旁的大骑士！
“——铿——！”
一柄狭长的飞刀钉在艾瑞尔先前所在的地方，大半刀身刺入青石砖面，尾部微微颤鸣。
“多……谢……”
艾瑞尔狼狈地爬起来，朝白幽道了声谢。
白幽此时已经握起战刀，眼睛紧紧盯着上方。
他顺着死神阁下的视线看去，军营房顶上，一袭黑袍的阴翳女子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黑袍上，高耸的胸前，绣着一只金色的三足蜘蛛。
艾瑞尔的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脱口而出：“三爪……”
利箭突兀出现在女子眼前，空气中响起后知后觉的弦弓声。
是亚骨出手了。
没看清女子做了什么，那支力道十足的快箭突然就偏了些许方向，射向了军营某处。
她朝众人后方的亚骨看了一眼。
“小心！”
关键时刻，代号为‘多兰银’女射手将亚骨扯到一边。
虽然这动作已经足够及时，但一柄飞刀依旧刺穿轻甲，透过了亚骨的左臂。
那是他原来左胸的位置。
少年奴隶兵闷哼了一声，握着长弓的左手软趴趴的搭下，死死盯着那个黑袍女人。
“注意，她的飞刀是炼金武器，可以破甲。”
白幽注意到地上那把飞刀上的繁密纹路，感到有些棘手。
又是炼金武器……
连他也没看清，刚才这女人是怎么出手的。
只是隐约有一点感觉，知道她要攻击的地方在哪里。
“一群废物，居然放进来一群老鼠。”
黑袍女子冷冷地说了一句。
下一刻，白幽感觉到胸口传来淡淡的刺痛感。
没有任何犹豫，刺痛感出现的一瞬间，白幽手里的战刀就立刻横到胸前。
“——铿——！”
狭长的飞刀狠狠撞击在炼金战刀上！
力道很重！
这是白幽接下这一记飞刀的第一感觉。
其次就是，这飞刀就像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即便被战刀挡住，却并没有弹飞出去，而是衍生出一股向内钻刺的力量。
宛如择人欲食的游蛇！
白幽横刀卸力。
战刀微微倾斜，飞刀沿着刀身下滑，二者的接触点拉出长长的火星。
‘滋啦’一声，这柄力道奇重的飞刀擦着白幽的左肩飞了出去，没入树干。
屋顶上的黑袍女子似乎有些惊讶。
但旋即，她的身影突然消失。
军营房顶上，一位隶属军的胸口溅起血花，狭长的飞刀毫无阻碍地洞穿了炼金黑甲，在他身上留下拇指粗细的伤口！
温热的尸体重重摔在地上，这名想要突袭的老手死的不明不白。
“撤退！”
白幽当机立断。
无法硬拼，这个敌人似乎比骑士还难对付。
“老大！”
“十一点钟方向，一公里外，水泽！”
白幽再次将一柄飞刀格挡开，迅速报出了集合点。
众人立即化整为零，朝西北侧游走。
此时已有不少联盟军被刚才的声音吸引过来，听脚步声，至少有三个小队。
白幽吐出一口浊气，为众人断后。
“——铿——！”
狭长飞刀好似凭空般出现在白幽的面前，只不过这一次，这柄精致的炼金武器却被他精准的斩飞出去。
他大概已经明白了这黑袍女人的攻击特点。
而且……
“砰！”
一记狠厉的鞭腿扫向右后侧！
一声闷哼响起，黑袍女人的身形突兀显现出来。
地面上拖曳出两道明显的痕迹，这阴翳女人，竟然双手交叠及时挡住了白幽的鞭腿。
饶是如此，她的上半身依旧在微微颤抖。
“骑士？”
雪伦·梦忧克甩了甩被震的发痛的双手，第一次正视起眼前的黑甲帝国军卒。
在她手里，握着两柄略长的飞刀。
白幽并未回答，只是拔出了腿部的军刺。
对方刚才的时机拿捏的很准确，刚好是他斩开飞刀后继无力的时候，换做队伍里其他人，恐怕已经被她近身杀死。
“算了，不管你是骑士还是王座，死在这里就好。”
她深深地呼吸，阴翳的面容下，青筋暴起。
——铮——！
一柄略长的飞刀钉入白幽身后的墙壁上。
遗留的劲风尚在耳边。
躲过这致命的一刀，白幽立即抬刀后架，果不其然，一股巨力顺着战刀传来，被他轻松卸掉。
然而……
“砰！”
白幽单臂护在身前，整个人被这记突兀的鞭腿扫中，向后退了七八米才卸掉力道，手里的军刺差点儿被震飞。
短短几秒的时间，处处都是杀招。
黑袍女子的身形显露在白幽原先站立的地方，此刻正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收回踢出去的大长腿。
“回敬你的。”
她舔了舔嘴唇，手里剩下的那把飞刀对准了他。
白幽看了眼手里的战刀。
刚刚那一次对撞，那女人手里的飞刀竟将他的炼金战刀砍出了一个不小的豁口。
而且，刚才卸力的时候，左侧的肩甲也被切开了一点。
呼吸法吗……
白幽心里默默回想起女子青筋暴起的那一幕。
不对，不只有呼吸法，她完全消失的手段，绝不是靠呼吸法。
若是使用呼吸法就能拥有那种瞬间消失的速度，那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联盟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护卫队的成员也已经消失在远处的森林。
白幽不再犹豫，甩手将战刀掷了出去，转身就走。
那名黑袍女子也没再追击，只是侧身躲开了这佯攻的一刀。
就在白幽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中时，联盟军的追击小队姗姗来迟。
“大人，您没事吧？”
雪伦冷冷看了一眼对方：“一群废物。”
赶来的军官汗颜，不敢多说话。
姑奶奶，外面打成了一锅粥，能调来这些人手，效率已经很高了。
她伸手拔出那名黑甲帝国军卒的战刀，树干上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有意思，这种偏僻之地，居然还有这种身手的帝国军。”
雪伦摸了摸战刀上的豁口，阴翳的脸上露出一抹残酷的弧度。
“你立刻带人去追击，一个精锐小队，不到十人，不用留活口！”
“可是您……”
“不该问的别问，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是！”
......
等到小队长带人离开后，雪伦才缓缓松了口气，单手靠在身旁的树干上，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
“居然三次都没杀死，大意了。”
她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三粒红色药丸，一口咽了下去。
圣遗物虽然好用，但所支付的代价，也远超常人想象。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面色才稍缓，看向白幽一行人离开的方向。
“在打那东西的主意吗……”
雪伦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呵呵，等在那边的，可是真正的怪物啊。”
她低声自语，回收完飞刀后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今夜的献祭，才刚刚开始。
…
…
很快，护卫队成员赶到汇合地点。
“不是说是水泽吗？怎么是片森林？”
“不清楚，老大说的方位应该就是这儿。”
“那位战督大人呢？”
“刚才还在这儿，好像去探查地形了。”
“放心，蓝萤草和多兰银跟着过去了。”
“那就好。”
……
滴答——
滴答——
……
前方忽然传来水滴落的声音。
所有人立刻戒备，不用多说什么，仅仅是交换了几个眼神，几位老兵就很有默契地从两侧合围包抄过去。
连受伤的亚骨也躲在一棵树后面，随时准备拉起长弓。
此刻天色昏暗，厚重的云层仿佛就要压在头顶。
滴答——
滴答——
……
水滴声越来越近。
灌木丛里传来树叶的摩擦声。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的频率忽然加快。
来人即将走出灌木林。
下一刻，亚骨的瞳孔微微一缩。
几乎在来者走出丛林的一瞬间，几把炼金武器就第一时间架在了对方身上。
只不过……
“人偶？”
瘦削军卒看着阔斧下的木头人，皱了皱眉。
其余人也面露疑惑之色。
“枭，上面！”
耳畔突然传来亚骨的大声提醒。
空气中后知后觉传来箭矢的破空声。
瘦削军卒第一时间后撤，阔斧护在身前。
其余人反应也不慢，也立即拉开距离。
然而神射手的速射并未争取到多长时间。
银色丝线刺破空气的簌簌声响彻四周。
伴随着刺耳的切割音，隶属军军卒的轻甲上划出一道道火花。
其中一位隶属军运气不好，手甲在先前的战斗中损坏，一个照面下，直接被切掉了几根手指，闷哼过后，手里的长枪落在地上。
滴答——
滴答——
……
鲜红的血滴顺着银色丝线条落到木偶身上。
瘦削军卒这才反应过来，这哪是什么水滴声，分明是血液顺着木偶身后丝线坠落的声音！
“嗯？炼金甲？”
就在枭跟其他人掩护队友撤退时，疑惑的男声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四面八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一具具人形木偶从地下爬起来，新鲜的泥土顺着光滑的表面往下掉落。
一时间，并不算高的灌木丛里影影绰绰。
这些木偶大多是人形，也有少数四肢伏地类似野狼，但无一例外，这些木偶的身上的尖端，都有着由金属铸造而来的锋利刀刃。
这赫然是一支由木偶组成的伏击队！
“什么鬼？！”
眼看着周围僵硬的木偶动作越来越灵活，有人忍不住惊讶出声。
其余人也面色凝重，即便身经百战，这种手段，他们也还是第一次看见。
“鬼？真是失礼啊，它们可都是我的家人。”
身后的灌木丛中忽然传来男人略显遗憾的声音，紧接着，丝线绷紧的破风声从四周掠过。
只不过这一次，吃过亏的隶属军小队早有防备，在男人声音响起的同时，他们就扑向各个方向，细密的银色丝线只在炼金铠甲上留下几道细小的火花。
银色丝线切开空气的簌簌声接连响起，小队不得不四处躲避。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那些木偶居然配合着丝线绞杀了过来。
一头人形木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枭背后，其双臂被改造成两把长刀，泛白的刀刃闪现出金属色泽。
长刀高高举起，此时七八根银色丝线正将枭逼入角落！
砰——！
木偶被枭一斧头拍飞出去。
这位瘦削军卒早就注意到这边，只是没空搭理。
相比于那些无声无息的丝线，这些木偶反而好对付的多。
簌簌簌……
一根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银丝从四面八方挥舞而至，其锋利程度，往往将空中飘落的树叶一分两段。
闪躲，格挡，不是致命位置直接用盔甲硬抗……
老实说，这种连人都没见到就被压着打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好在枭本身也善战，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攻击，并想出了反制方法。
几经腾挪之后，周围的银色丝线已经将他围困柱，左右上下都被封死，身后则是一棵一人粗的大树。
眼见枭再无退路，银色丝线立刻蜂拥而至，在即将落在他躯干上时，枭脚下瞬间发力，踩着树干腾空倒翻，头上的盔甲与绞杀而来的丝线擦出一阵火花。
二者交错而过，银丝堪堪贴着枭的脑袋切向树干。
半空中，枭手头朝地面，双脚腾空，整个人脊柱后弯呈一个弓形，双手各持战斧，已经完全伸展开。
几乎在丝线汇聚到树干的同时，枭手里的斧头也顺势落下！
铮——
炼金术打造的斧刃与银色丝线碰撞，发出刀剑对砍的声音，一时间居然有些僵持。
连枭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的力气在隶属军中排得上号，否则也不会用战斧作为武器，而这势大力沉的蓄意一击，居然没能第一时间将这些丝线砍断，可见这东西的坚韧程度。
借着身体坠落回地面的力道，枭又狠狠向下一划！
这些宛如活物的银色丝线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滋啦’声，随后一根根绷断！
见此，枭落地后站稳，稍稍松了口气，而后习惯性地环顾四周。
数量不明的木偶与那些夺命的银色丝线将众人分割开来，一时间竟与黑龙堡垒的精锐打的有来有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跟联盟军的军队作战。
战况有些焦灼，他这种极擅长近身战斗的还好，应付起来还不算太困难，但其他人明显束手束脚，毕竟连敌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若不是身上穿着炼金铠甲，大概早就被切成块了。
必须要赶快找出操纵者！
咔咔……
枭微微转头。
被他一斧子拍飞出去的人形木偶又摇摇晃晃站起来，提着两只刀刃就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枭顿时感觉不太妙。
刚才虽然没用全力，但那一斧头拍下去，这东西居然没有散架，而且看起来似乎毫发无伤。
这真的是木偶？
怪异的飞刀女，操纵银色丝线和木偶的未知敌人，前线基地什么时候有了这些牛鬼蛇神？！
就在他下意识找寻操纵者的时候，头顶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
“你在找我吗？”
枭抬头望去，穿着黑袍的青年立在半空中，正饶有趣味地盯着他。
青年看上去并不壮硕，但背后似乎背着大剑一类的武器，兜帽下，隐约可以看见其浅褐色的头发以及一张遍布伤疤的脸。
跟不久前那个女人一样，他的胸前也绣着一只金色三足蜘蛛。
只不过那双略带猩红的眼眸，似乎有种莫名熟悉。
“你是前线基地的人？”
枭深深吐出一口气，问出心底的疑问。
随即他注意到对方脚下微微的反光。
这家伙应该是踩在极细的丝线上，所以看上去像是立在半空中。
黑袍青年没有回答枭的话，而是自顾自道：
“能砍断七根傀儡丝，在普通人里，应该算很不错了吧……”
“泽廉塔说，我应该有自己的班底。”
青年蹲下身，低头看着这个杀气弥漫的帝国军：
“喂，你有没有兴趣在我手底下做事？”
明明空气中的杀机已经毫不掩饰，可黑袍青年却毫不在意，仿佛聊家常似的朝枭抛来莫名其妙的橄榄枝。
枭一时间有些迷糊了，但这并不影响他‘擒贼先擒王’的判断。
“你——”
手腕微微翻转，枭张口作势回应。
下一刻，一把战斧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暴掠而出，高速旋转着直奔半空中的黑袍青年。
“啧，所以我讨厌帝国人。”
战斧在眨眼间飞掠至黑袍青年的眼前，却无法再前进一分。
一只枯白的手掌恰好捏住了它的刃口，战斧高速旋转带来的动能被人以绝对暴力的姿态定住，只有遗留的劲风将对方的头发吹动几分。
枭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一记飞斧算是他的一项压箱底手段，虽不是无往不利的绝招，但被人以如此轻松的姿态破解，却还是第一次。
饶是以他的作战经验，都觉得有些过于离谱。
黑袍青年朝战斧上的炼金纹瞥了几眼，而后随手丢进了一边的树林里。
“二代的东西吧？难怪傀儡丝切不开。”
说话间，十几根银色的傀儡丝朝着枭抽刺过去，周围早早围堵过来的木偶傀儡也一拥而上。
枭狼狈地躲避，却还是被两根傀儡丝切开了右侧的腹甲。
哼。
他忍不住哼出声。
这些丝线的锋利程度比之前那几根强出不止一点，而且似乎能够加剧痛感，刚刚那两下并未深入，却让人有种被切开两半的错觉。
铿——！
一头狼形的木偶傀儡抓准时机扑了上来，咬住了他的肩头，钢铁铸就的獠牙与炼金铠甲摩擦出一阵阵火花。
枭单手捏住狼头将之甩了出去。
要不是穿着炼金甲，这一口下去，他的小半个身子估计就没了。
战场另一边也传来接连不断的刀剑交戈声。
战况不妙，他们这边居然被压着打，他已经看到有人倒在血泊中。
又一轮傀儡丝抽刺过来，可是这一次，木偶傀儡已经将他团团围住，再也没有闪避空间。
枭咬咬牙准备硬抗着丝线杀向那个诡异的家伙。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黑袍青年突然将手伸向了背后。
砰——
半空中突然闪现出耀眼的火花。
黑袍青年突然被什么东西撞飞出去。
铿——
一杆漆黑的炼金长枪高速旋转着，狠狠地斜插进一旁的地面，露出地表的尾部还在微微颤动。
还未等枭搞清局势，树林里，黑袍青年飞出去的方向，又传来一阵激烈的交战声。
听声音，似乎是有人在用长枪抽打。
身前的木偶傀儡停止了活动，连带那些致命的傀儡丝，现在也无力的飘在空中。
看样子，援军应该压制住了那个诡异的黑袍。
“还能动吗？”
白幽从灌木另一边走出来，拔起地面上的长枪，朝着枭问道。
枭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能！”
“那就跟上，后面还有追兵。”
枭舔了舔嘴唇。
好家伙，原来这一枪是死神阁下掷出来的，可这样一来，现在压制着黑袍青年的又是谁？
眼见白幽提起长枪就朝着黑袍青年落点赶过去，枭也立刻跟上，周围的交战声已然消歇，看来所有人都意识到正主在前方。
白幽拎着从同伴尸体旁捡来的长枪，右臂微微麻痹。
刚刚那一枪，是他用了呼吸法掷出的全力一击，即便是他自己都未必能躲开，却意外地没有建树。
好在白幽早在掷出这一枪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与大骑士阁下兵分两路，前后包抄这个诡异的对手。
即便如此，情况也不容乐观。
这场仓促的奇袭，老对手们展现出了完全不符合隶属军认知的东西，无论是之前遇到的炼金长刀小队和那个飞刀女，还是现在操纵木偶的黑袍青年，此前都从未在战场上出现过。
相比于纵横战场的骑士，白幽能感觉到，这两个被艾瑞尔称为‘三爪’的家伙，所展现出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挑开一具具失去动力的木偶，一棵一人环抱的大树歪斜在半空。
从那带出泥土的一小半根系来看，挡下那一枪的人也并不轻松。
白幽带着枭迅速赶至。
昏暗的树林中，点点火花乍现，双方交战逸散的劲力，将周围的灌木丛挥舞的一片狼藉。
“还不过来帮忙，这家伙是个魔剑士！”
临时开辟出的空地上，艾瑞尔狼狈地格开黑袍青年的大剑，朝着白幽这边大吼。
周围，代号为风妖与蓝萤草的隶属军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偶尔会有两三支冷箭从树林里射出，想必是亚骨跟多兰银那两位弓箭手。
此刻大骑士不得不与对方捉对厮杀，飘忽不定的傀儡丝已经在他身上切出了几道血痕，对方手里那把大剑更是让人难以招架。
好在他出身于克罗德，一身武艺不俗，饶是如此，如果刚才不是那两名隶属军舍身相救，此刻他已被一剑两段。
听闻艾瑞尔的话，黑袍青年朝着刚刚赶至的白幽投去视线。
而后他那双微微泛着猩红的眼睛微微一亮。
“刚刚那一枪，是你投的。”
森罗·道尔的语气十分确定，隐隐带着一股兴奋感。
白幽没有多言，果断一枪抽了过去。
双柄大剑与炼金长枪交锋，反震力尚未传导至手心，两人同时选择欺身而上，扫腿、刺拳、肘击，而后借着反震的力道交错开。
一个回合下来，双方似乎势均力敌。
白幽一甩手中长枪，淡漠的眸子对上了黑袍青年略显猩红的双眼。
后者那张遍布疤痕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狂热，嘴角更是扬起一抹兴奋的弧度。
“你不是骑士！”
不同于之前面对枭时的慵懒，此刻，黑袍青年竟显得有些激动。
枭这才惊觉，除去那份侵略性，眼前的黑袍青年与死神阁下的眼神简直如出一辙，难怪刚才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此刻陆续有人赶至，手里提刀握枪，不过基本上都带有伤势，也就称号为‘鱼柴’的少年还算是完好无损。
白幽瞥了眼略显狼狈的大骑士，没有回答对方的话：
“大人，接下来的路程，恕我不能陪同。”
“队伍的指挥权交给枭，请放心，他的作战经验值得信赖，这边的敌人，由我来拖住。”
白幽目不斜视，紧紧盯着那个被艾瑞尔称为‘魔剑士’的家伙，他向来对危险很敏感，这一次，心悸感已经到了难以而遏制的程度。
尤其是赶过来的时候，密林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那种随风而来的腥味白幽再熟悉不过，铁丘战场上，死亡的人数足够多时，就会逸散出这种令人反胃的气息。
来的很有可能不只有他们一队人，在他们之前，就有人潜入此地，但似乎都被眼前之人所杀。
但这并不影响他拎着长枪再次欺身而上。
白幽毫不犹豫地运转起了【灼焚】，他有预感，如果不这么做，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狭路相逢，毫无退路。
默默吐出一口灼热的呼吸后，那双苍蓝的眸子里，只剩宛如青空般的冰冷淡漠。
艾瑞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拎着长枪，果断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所有人，跟我来，不要拖累死神阁下。”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进灌木林里。
其余隶属军犹豫了一下，也顺势跟上。
看着死神走向黑袍青年的果决背影，他们这才想起来，此次任务是护送，而非厮杀。
黑袍青年并未阻拦，此地早已出了变故，秘地无法开启，一个连魔力都没有的普通人，根本无法左右结局。
况且，现在他也分不出神去阻拦。
一股淡淡的杀意将他牢牢锁定。
森罗瞥了眼缓步走来的帝国士兵，在那身略有破损的轻甲上停留了一下。
帝国军第二代制式炼金武装，虽然只是二流装备，但在合适的人手里，依旧能发挥出不亚于帝国骑士的破坏力。
尤其是不久前那差点儿致命的一枪，更让森罗无法掉以轻心。
对方的步伐渐渐加速，那柄制式炼金长枪随时都能突破到眼前。
除了那把炼金长枪外，帝国军士背后还背着两把制式炼金战刀，腿部似乎还配有军刺，无一不表明这个家伙所擅并不只有枪术。
这让他愈发慎重的同时，也愈发满意。
相比于泽廉塔所强调的部下，他更倾向于收获一具极具成长潜力的傀儡。而眼前这个未被骑士之躯侵染的士兵，无疑是上好人选。
况且他有理由相信，在这支试图指染秘地的精锐小队中，眼前的帝国军士即便不是领袖，也一定有着特殊地位。
毕竟能把身体开发到这种程度却还未走骑士之路，所图谋的，无非是更高的上限，拥有这种认知，必定是帝国大贵族出身，最不济，也是有高人指点。
在他们这种人的世界里，强者恒强，拳头才是硬道理。
所谓的旧日遗产，非有实力者不可得，这是所有组织的共识。
森罗·道尔略显猩红的眼瞳里，倒映出黑甲军士提枪杀来的身影，而那张面甲下，微微透出溢着杀气的苍蓝。
此刻正面相向，他终于注意到这一点。
“原来如此，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死神。”
森罗·道尔微微一愣，而后衷心赞叹：
“真是一具上好的材料……”
他下意识舔舔嘴唇，微微勾了勾手指。
仿佛凭空出现般，几十根银白色的丝线从四面八方刺向白幽，与此同时，一具具木偶傀儡从灌木、树冠、地下出现，将死神阁下封死！
森罗本人也握起大剑迎向一身轻甲的少年兵。
双方心无旁骛，苍蓝与猩红遥遥相对，下一刻，两人的身影骤然加速，狠狠撞在一起！
铿铿铿铿……
耳边响起金属对撞的炸鸣，一时间只能隐约看见白幽手中的炼金长枪如暴雨般扎向对方，却又被一一挡下。
森罗手中的大剑被他当作盾牌好似门板一般将所有刺枪挡开，每一次枪刃与剑身相撞，都会带起一片火花，空气中弥散着单淡淡的火气。
而长枪突刺的空隙，四面而来的傀儡丝穿刺而来，却被看不见的气劲推移，随后被挥舞的枪线扫开。
森罗注意到这一幕，嘴角咧出弧度：
“呼吸法？气劲可以紊乱圣遗物，层级不低啊。”
他手中大剑横立，炼金长枪擦着剑身划过，两人瞬间面面相对，只隔着不到十厘米。
那双猩红微亮的眼眸，倒映出漆黑的面甲。
“想必你的家族在帝国，也有相当的地位。”
“不知道被炼制成傀儡后，你家族里的长辈会不会很伤心？或许会派人来追杀我也说不定……啊，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就操控你的身体杀回去。”
“昔日同族挥剑相向，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
“你说到时候他们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真令人期待啊。”
“……”
“喂，说句话啊。”
“……”
白幽并不回应，他当然没有什么家族，更没有跟敌人废话的习惯，而在被压制的情况下，对面尚有余力企图紊乱他心神，这更让他多了份谨慎。
运转呼吸法的状态下，白幽随时变换着位置，一边闪躲开丝线与木偶的攻击，一边保持着压制。
不过双方都清楚，这种压制只是暂时的，等到白幽气力耗尽的那一刻，就是对方反击之时，那必定是不亚于此时的狂风骤雨。
一支带着黑羽的利箭从森林某处射向两人交锋处，却被看不见的傀儡丝搅碎。
远处，站在树枝上的亚骨咧咧嘴，背后的箭矢已经不剩几根。
他瞥了眼身影极速变换的两人，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射手：
“多兰银，你去帮战督大人吧，这种场合，我们暂时插不上手。”
女射手点点头，“明白，你小心。”
虽同为弓箭手，但多兰银明白，眼前这个少年在箭术领域要比自己强出不少，连他都插不上手的话，那自己留在这儿确实没什么用。
亚骨摆摆手，后者跳下树枝，朝着艾瑞尔撤开的方向赶去。
他瞥了眼多兰银离开的方向，又转头看向远处正在厮杀的两人。
长枪与大剑接连交锋，两个人的身形飞速变换，唯有钢铁交戈的火光闪现。
亚骨摸了摸纱布上渗出的血迹，咂了咂嘴：
“老大，跟你打配合，可比带着队伍游击难多了啊……”
…
…
而此刻正面战场，重重黑云之下，战争已经接近尾声。
称号为‘病鬼’的中队长温特，推开身上的联盟军尸体，重重喘了几口粗气。
在他身旁，敌军友军和战马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
“哈……这下子……战功……可不缺了……”
他推开面甲，苍白的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血迹顺着脸颊流淌。
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求救……”
尸堆中，传来微弱的呼声。
温特回头，看见一只覆着银白手甲的胳膊从尸体里伸出来，无力的在空气中抓取。
居然还有没死的联盟骑兵！
他咧嘴笑笑，抽起腿上的军刺踉跄靠近，而后顺着尸堆的缝隙一下又一下的刺进去，直到筋疲力尽，身下的殷红渗进了铠甲下面，他才收手。
幸好这身炼金铠甲镌刻有轻身的符文，否则以他现在的状态，怕是走路都成问题。
温特靠坐在尸堆上，有些头晕。脸上的风不仅没吹散血腥气，反而带来火焰灼烧尸体的恶心气味，令人作呕。
好消息是，风中除了那恶心人的亡者气息之外，还带来些许温度，这让失血过多的他，不至于被冻死。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余力观察战场情况。
放眼望去，只有零零散散的隶属军从尸堆里爬出来，有些余力的还在尽力补刀。
偶尔也会发生一些零星的战斗，只不过这次隶属军占了优势，虽然伤亡惨重，但相比于几乎全军覆没的联盟骑兵，数量的暴力罕见的掌握在了奴隶们手中。
兵戈很快销声匿迹，温特不知道其他地方打成了什么模样，但他这边，全歼联盟的骑兵队后，活着的人已经不到一个小队。
而他手底下其他部下，尽皆战死。
以自身为饵，将联盟的骑兵全都引到包围圈里全歼，这在他奴隶兵的生涯中算不上最冒险的战术指挥，却是最惨烈的一次。
但无论怎么说，以一个炮灰步兵中队，换掉了联盟军三个精锐的骑兵中队，这笔帐怎么算，都十分划算。
“只不过这下……又得去抢明年的份额了呀……”
温特咧咧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明年，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新的奴隶送来……
他使劲张大嘴巴咬咬牙，试图把错位的下颚正回来。
也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差，他没被冲过来的联盟骑兵一枪贯胸，却和对方的战马脸对脸撞到了一起，也多亏如此，他才在那场齐射中活了下来。
休息了一会儿后，温特抄起一杆骑兵铁枪一深一浅地朝后方阵地撤退。
他率领的中队已经完成了任务，对面骑兵都被诱杀，要是自家刚刚武装起来的骑兵队还打不过联盟的步兵，那就不是他的过错了。
至于那些队伍督战官？别开玩笑了，这种大场面，那些贵族老爷可不敢过来，此刻恐怕已经撤到了帝国正规军那边，等着黑龙堡垒大胜或者陷落的消息……
其余活着的人也跟着他的脚步离开，甚至顾不上去捡拾敌方武器。毕竟相比于几个不痛不痒的战功，军团长所许诺的自由，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二三十个隶属军，或是互相搀扶，或是拄着武器离开战场，明明全歼了联盟军的骑兵队，却狼狈的像是打了个大败仗。
温特一路踩着尸体走出埋伏圈。
一路上并不平坦，稍有不慎就会被绊倒。
毕竟，他们为数不多的炼金弩箭，全都用在了这里。
这也导致死在这里的联盟骑兵以及他们的战马都像刺猬一样被钉死在大地上，有些来不及撤的奴隶兵也被一同归于大地。
相比于那些金贵的炼金弩箭，奴隶兵的命自然不值一提。
顺便说一句，执行这一作战方案的人是他那位可敬的大队长——称号为‘疤蛇’的德莱尔，误杀友军这种事情对他而言毫无负担。
温特回头，眯着眼看了看后方。
黑压压的云层似乎就要压倒头顶，那座屹立了将尽十年的前线基地在地平线上露出一点头角，从那边吹来的冷风混杂着未烧干净的火油气味。
或许打完这一仗，这座偏僻战场上的厮杀会停歇一段时间，也有可能，黑龙堡垒将迎来联盟军远超以往的报复。
“啧啧，真令人期待啊。”
温特低头笑笑，拄着骑枪，朝着后方阵地远去。
只不过‘病鬼’并不知道，此刻距离他两公里外的临时阵地里，黑龙堡垒留守的隶属军已经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
...
“速度快，这是最后一处狩塔，搭建完成之后立即撤退！”
隶属军的临时阵地中，身着铁灰色军装的联盟军官一甩长刀上的血迹，沉着下达指令。
在他身后，三名同样衣着的联盟军士正小心翼翼地将事先埋好的骨塔扣合，周围还有十几名联盟士兵警戒。
一旁的年轻副官将长刀缓缓入鞘，一手摸了摸脸上的血痕，神情若有所思。
“难怪这地方一直打不下来，这边的隶属军简直跟不要命一样，跟其他战区的炮灰完全不是一回事。”
联盟军官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应该在军事学院多进修一段时间，这支隶属军的长官并不简单。”
“哦？左右不过是一群帝国奴隶而已，有什么不一样?”
年轻副官不以为然，他出身上层，在学院里也曾得到过联盟最优秀将军的夸赞，并不认为这些帝国的弃子有什么出彩之处。
嗯，除了他们确实很拼命。
联盟军官不再多说，虽然相比于帝国，联盟的贵族更多是一种象征荣誉的身份，可门第差别确实存在。
他也懒得去帮军事学院那一帮老古董纠正他们自大的学生。
很快，身后的骨塔搭建完成，只剩下一些小的简易术式还未布设。
“走了，这次的任务有些无趣啊，帝国连正规军都没派来，看样子在前几个秘地里伤筋动骨了。”
“闭嘴！这种事自然有上头的人去操心，军人只需要执行命令，这一点，你的老师难道没教过你吗！”
联盟军官的声音已经趋于冰冷。
年轻副官摊摊手，“别那么死板吗，这也算不上什么机密了，况且，大家都是自己人。”
说罢，他转头看了看周围的部下。
在场的联盟军士目不斜视，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做着自己的事情。
大人物的事情，他们这些小人物可不敢去掺和，更别说其中一个还是名门贵族出身。
年轻副官也不管上司愈发阴沉的脸色，话题一转：
“不过，之前的报告里说这边的炮灰团里有个‘苍蓝死神’，联盟在他身上折损了不少骑士，还想会会他来着，只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没机会了。”
“有趣的事情又少了一件啊……”
年轻副官‘啧’了一声，表情略显遗憾。
像是出来打猎，却没打到自己心仪的猎物。
联盟军官是脸上已经有了怒气。
纵使这家伙很快就能与自己平起平坐，但这种‘贵族少爷游玩乡下’的随意感，让他无法接受。
战场上，些许的放松大意就可能导致全军覆没的结果，更别说在今天的任务中，派出去的十二个小队，只有这个下来镀金的贵族子弟死伤过半，现在更是无视上下尊卑，在他面前夸夸其谈。
把这种人调来前线，负责调度的那几个老家伙脑子里是进屎了吗！
可还未等他发作，脚下的大地忽然传来些微的震动。
他豁然看向身后的平原矮丘，几乎同时，数不清的黑色轻甲骑兵出现在视野里。
“这是……”
联盟军官瞪大了眼睛。
帝国隶属军，居然还有一支骑兵没有投入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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