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色
签订完灵魂契约，白幽感觉到眼前的冷艳女人明显放松了许多。
“明天带着那封推荐书去一趟驻地，作为我的家臣，你还需要一个帝国军人的身份。”
说话间，蒂娅薇儿舒展了一下腰肢，顺手将一瓶纯黑药膏放在桌上。
“【生命秘药】，这一份是外敷用的。”
她看了看白幽的左肩：
“不要留下暗伤。”
白幽将药膏收起来，点了点头。
“您还有其他吩咐吗，大人。”
“或者说，我该称呼您‘蒂娅薇儿小姐’？”
面对白幽这略显冒犯的质词，蒂娅薇儿毫不在意地笑笑：
“就大人吧，最晚后天，我们就离开。”
“毕竟，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久……”
眼前的女子肩膀渐渐宽阔起来。
身高也在慢慢拔高。
蒂娅薇儿活动了一下脖颈，将及腰长发盘起。
刹那间，她再次变成了那个俊美冷漠的骑士大人。
白幽起身将她送出营房，目送她走远。
营地内阳光浮动，寒冷空气中，传来大骑士冷漠又带着磁性的嗓音：
“别想太多，心头那点不快终将成为来日的庆幸，你不会后悔的，我忠诚的死神阁下。”
她带走了那份契约，连同白幽本该得到的自由。
但谁又知道，他从未渴求过那所谓自由。
“只要你不后悔就好，蒂娅薇儿·艾登·克罗德。”
白幽低声自语，营房木门无声闭合，将最后一缕日光拒之门外。
昏暗中，那双苍蓝的眸子，渐渐归于淡漠。
……
夜晚，军需处。
昏黄的灯光下，老军需官小酌一口特供的烈酒，一张老脸上满是惊讶。
“那位大骑士把你收作了家臣？”
白幽坐在对面的置物箱上，点了点头。
“有什么不对？”
“那倒没有，家臣……呵，多少年没听过这个词了，看样子那位克罗德确实很看重你……”
说这话时，老军需官脸上带着莫名的唏嘘。
“但愿如此。”
白幽将肩膀上的纱布裹好，手里的药膏随手放在一边。
老汉德瞥了眼那个明显有炼金风格的药瓶：
“呵，黑伤药？！白，运气不错，你这位新主人并不吝啬。”
老军需官不知道想到什么，低沉地冷笑一声。
“至少，他知道爱惜工具。”
白幽并未对老人家的冷嘲热讽感到不快，他知道，眼前的军需官讽刺的并不是他，而是在他背后的克罗德。
又或者说……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
即便这老家伙也曾是那群高高在上者的一员。
“帝国军到底在戒备什么。”
白幽声音平淡，抛出疑惑。
歼灭战结束后，黑龙堡垒就被封锁，每天都有部队深入铁丘，似乎是去那片迷雾笼罩的区域巡逻。
听说就连弥夏所在的集镇，也被牢牢把控。
如果只是为了提防那种名为‘狩鸦’的怪物，小镇上那些普通居民，根本没有封锁的必要。
再加上回来之后那许多天的检查和审讯……
似乎相比那些怪物，帝国军的刀锋似乎更偏向这边一些。
老军需官定了定神，对死神阁下的敏锐毫不诧异。
眼前的少年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对一些事情的本质，有着超出常人的直觉。
这一点，跟艾琳特那小丫头一模一样。
他夹起一块冷透的切肉放进嘴里，角落里的煤炉火光正旺。
“那谁知道呢？”
他看了白幽一眼，浑浊老眼中倒映着炉火的暖光。
“或许是怕有人变成怪物也说不定，毕竟连神迹都出现了。”
“简直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样。”
“二十多年前？”
白幽立马抓住了重点。
老军需官眯起眼睛，慢悠悠嚼着嘴里的肉片，顺手又往杯子里添了点烈酒。
“陈年旧事罢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当初都当作消遣来听的。”
“不过……”
他顿了端，似乎在斟酌着要不要说出口。
但看见少年颈口隐约露出的纱布，老人家思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将一些传闻吐露出来。
“或许……跟那件案子有关。”
白幽的眸子一瞬间转冷：
“详细说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一些好事者的猜测。”
“事实上，那些所谓的‘狩鸦’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出现过，不过当时的上层都以为那是某种还未消灭干净的魔物，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狩鸦所在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些拥有了特殊能力的人。”
说到这里，老军需官深深看了白幽一眼：
“他们被称为觉醒者。”
“这些人既不是魔法师，也没有成为魔剑士，而是拥有了某些无关魔力之外的特殊能力。”
老人家的声音忽然低了一些：
“其中有个家伙，自称能够窥见命运。”
“恰巧，当时正好有位王室被派去调查此事。”
他看向置物箱上的少年，却见后者面色平淡。
可那双苍蓝如青空的眸子里，隐约多了几分杀气。
“没人知道那一晚王室与觉醒者交谈了什么。”
“但在那之后不久，王室就对旧帝族挥下了屠刀，萨兰斯教会遭到清洗，原本还能勉强维系的骑士盟约也彻底沦为笑话。”
白幽默然。
老军需官默默压了一口烈酒，沉声道：
“有传闻，是那个窥命的觉醒者作出了预言，使得王族决心毁灭旧帝一族。”
说到这里，老人家目光幽幽，视线落回白幽身上：
“所以，跟她有关的事，一定要多加小心。”
老军需官看了眼少年身旁放置的战刀，仿佛意有所指。
那双浑浊的眼珠里醉意朦胧，似乎不胜酒力。
话题就此止住。
门外传来寒风的呼啸，白幽自己都没想到，只是临行前的随口一问，老人家却吐露出了意料之外的情报。
“谢了，老爷子，以后少喝点酒。”
白幽紧了紧衣领，在这冰冷的夜色里呵出一口热气，提着战刀朝营房走去。
今夜无事发生，身处这战事激烈的北部战线，即便在冬天，也是难得的平和夜晚，适合堆在火炉旁边跟战友烤火闲聊，也能烤几个私藏下来的马铃薯当宵夜……
只是今后要杀的人里，又多了一个。
一阵冷风吹来，白幽眯了眯眼睛，侧身给巡逻的帝国军人让开去路。
醉眼朦胧中，老汉德抬头看向少年离开的背影，脸上带着些微的惊讶。
他还是头一次听见白幽带着尊重意味的称呼。
而置物箱上，那袋领走不久的薪金安放于此，薪金旁边，是一摞金币。
事先约好的，十分之一。
老汉德渐渐瞪大了眼睛。
他终于意识到，今晚少年到来的目的，或许并不是寒暄。
家族的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既然对方与白幽签订了契约，那便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尤其是在黑龙堡垒很有可能成为新政治漩涡的敏感时期。
“啧，哎呀……”
老军需官有些懊恼自己先前透露的那些令人不快的消息，他本以为这是一次如往常般的闲聊。
“只不过，这也算是告别了，对吧……”
老人家闷了一口烈酒，这本该惬意的小灶，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
…
巡逻的帝国军士微微侧首，余光瞥了眼身后逐渐走远的奴隶兵，有些疑惑这个被称为‘苍蓝死神’的少年为何能注意到他。
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调查一番的想法。
能在这所战争堡垒里一直活下来的奴隶兵，对于未知的危险，想必有着远超常人的敏感。
他摇摇头，自顾自地巡逻，书写着手中的密件。
尽管此刻夜色浓郁，冷风也在时不时刮过，但是帝国军士书写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昏暗到几乎漆黑的夜色里，他走走停停，奋笔疾书，却偶尔会去检查一下布设的结界节点。
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帝国军人。
这份寒夜，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根据这些天来的观察，黑龙秘境目前仍处于一种半封印状态……”
“歼灭战之后，黑龙的力量光柱经过一昼夜彻底消散，神国对现实的侵蚀也随之停止。最明显的征兆就是魂雾，这些弥漫着死亡风息的‘死灵雾’在当天夜里就停止了弥散，目前最外围依旧停留在科罗瑟山脉的范围，这或许是个麻烦，毕竟这东西对现实的‘模糊性’远非人力所能隔绝……”
“当然，第七方面军团对此已经做好了预案，芬洛克尔将军在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局面，据记录，这些年来她麾下的骑士队伍扩编了三倍，上面应该随时做好了狩鸦破雾而来的准备，军部那些老家伙们在此方面向来敏感。”
“此外，与前几次目击报告不同，这一次古迹的开启，其主人最后的投影并没有现身人世狩猎，我们怀疑它里面还是封印状态，具体情况，或许只有联盟那群【蜘蛛】清楚。”
“另外多说一句，诸位似乎完全没想过那头半神黑龙要是再一次现身人世该怎么处理，我是说，诸位王座，那种写在神话和历史上的玩意儿万一真的投影出来，我敢保证，在场的执行官一定掉头就走，我们的薪水还不值得冒这种风险，您忠诚的暗影执行官再一次提醒您，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如果您能考虑一下神法罗科上次的提案，我敢保证，就算黑龙复活，那几个小崽子也能蹦蹦跳跳的给它按回棺材板里……”
“好吧，事实上，那些【蜘蛛】只不过撬开了神国大门的一丝缝隙，暗影小队似乎用不着在这苦寒之地跟一头半神拼死拼活，如果忽略可能上调的薪水的话，这真是难得的好消息……”
“除去超凡领域的变化外，还有一些小插曲，我个人觉得有必要上报。”
“半个月前，歼灭战役之后，有队员曾跟随帝国军团进行实地勘察，确认傀儡师跟雪女曾现身前线基地，更糟糕的是有迹象标明，雪龙王国的边境部队几乎有一半被献祭，那可是一笔庞大的灵魂力量……另外，有关黑龙堡垒的情况，史罗威·法尔科与森文·法尔科这两位恶神行走下落不明，我悄悄检查过这里的【领域结界】，封印力并未削减，甚至比资料上记载的还要强力，我实在想不通他们是如何逃脱的……说实在的，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早有预谋，但从各个渠道的情报显示，这的确是一场诸多因素导致的偶然。”
帝国军士咬了咬笔头，似乎在想还有什么需要补充。
最后，他看向长官营的方向，眯了眯眼。
“有线索表明，蒂娅薇儿女爵曾进入过黑龙秘境，原因不明，手段不明，所获不明，建议重点关注。”
最后一笔落下，帝国军士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中密件对折。
此时迎面走来另一位巡逻的军人，两人打了个招呼，错身而过。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帝国军士手里的密件无声无息地化为灰烬。
而远在帝都的某个房间里，一封崭新的羊皮卷宗上浮现出鲜红的字迹。
帝国军士抬头看了眼漆黑无月的夜空，只有北地特有的厚重阴云。
“真是个麻烦的时候啊”
他轻声嘟囔了一句，快步朝着换班点离开。
在他离开很久之后，白幽从不远处的黑暗中渐渐走出来，他看向那个帝国军士离开的方向，在他后者原来停驻的地方蹲下身子。
白幽伸手轻轻抹了一下。
冷硬的泥土上，有一点细腻的纸灰。
寒冷空气中，白幽微微眯眼。
有意思。
间谍？上层派来的监视者？
或者说，是帝国的某个特殊部门？
远处渐渐传来脚步声，另一班巡逻的军士即将走来。
白幽若无其事地起身，将指尖的那一点灰烬抹去。
无所谓了，反正他即将离开，这片战场，与他再无瓜葛。
少年朝着灯火稀疏的驻地走去。
头顶厚重的阴云在黑暗中笼罩大地，不见半点星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此习以为常。铁丘方向上，有一片大雾如潮汐般涨伏，驻守那里的帝国军队灯火通明，时刻关注。
可这和白幽有什么关系呢？囚禁于北地的黑隼，终于要逃脱那片森林，这所战争堡垒里发生的种种些微变动，并不会影响到他真正的目标。
白幽侧身避过巡逻的帝国军人，原隶属军的驻地已在不远处。
这一次，他是真的回营房里休息了。
“明天带着那封推荐书去一趟驻地，作为我的家臣，你还需要一个帝国军人的身份。”
说话间，蒂娅薇儿舒展了一下腰肢，顺手将一瓶纯黑药膏放在桌上。
“【生命秘药】，这一份是外敷用的。”
她看了看白幽的左肩：
“不要留下暗伤。”
白幽将药膏收起来，点了点头。
“您还有其他吩咐吗，大人。”
“或者说，我该称呼您‘蒂娅薇儿小姐’？”
面对白幽这略显冒犯的质词，蒂娅薇儿毫不在意地笑笑：
“就大人吧，最晚后天，我们就离开。”
“毕竟，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久……”
眼前的女子肩膀渐渐宽阔起来。
身高也在慢慢拔高。
蒂娅薇儿活动了一下脖颈，将及腰长发盘起。
刹那间，她再次变成了那个俊美冷漠的骑士大人。
白幽起身将她送出营房，目送她走远。
营地内阳光浮动，寒冷空气中，传来大骑士冷漠又带着磁性的嗓音：
“别想太多，心头那点不快终将成为来日的庆幸，你不会后悔的，我忠诚的死神阁下。”
她带走了那份契约，连同白幽本该得到的自由。
但谁又知道，他从未渴求过那所谓自由。
“只要你不后悔就好，蒂娅薇儿·艾登·克罗德。”
白幽低声自语，营房木门无声闭合，将最后一缕日光拒之门外。
昏暗中，那双苍蓝的眸子，渐渐归于淡漠。
……
夜晚，军需处。
昏黄的灯光下，老军需官小酌一口特供的烈酒，一张老脸上满是惊讶。
“那位大骑士把你收作了家臣？”
白幽坐在对面的置物箱上，点了点头。
“有什么不对？”
“那倒没有，家臣……呵，多少年没听过这个词了，看样子那位克罗德确实很看重你……”
说这话时，老军需官脸上带着莫名的唏嘘。
“但愿如此。”
白幽将肩膀上的纱布裹好，手里的药膏随手放在一边。
老汉德瞥了眼那个明显有炼金风格的药瓶：
“呵，黑伤药？！白，运气不错，你这位新主人并不吝啬。”
老军需官不知道想到什么，低沉地冷笑一声。
“至少，他知道爱惜工具。”
白幽并未对老人家的冷嘲热讽感到不快，他知道，眼前的军需官讽刺的并不是他，而是在他背后的克罗德。
又或者说……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
即便这老家伙也曾是那群高高在上者的一员。
“帝国军到底在戒备什么。”
白幽声音平淡，抛出疑惑。
歼灭战结束后，黑龙堡垒就被封锁，每天都有部队深入铁丘，似乎是去那片迷雾笼罩的区域巡逻。
听说就连弥夏所在的集镇，也被牢牢把控。
如果只是为了提防那种名为‘狩鸦’的怪物，小镇上那些普通居民，根本没有封锁的必要。
再加上回来之后那许多天的检查和审讯……
似乎相比那些怪物，帝国军的刀锋似乎更偏向这边一些。
老军需官定了定神，对死神阁下的敏锐毫不诧异。
眼前的少年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对一些事情的本质，有着超出常人的直觉。
这一点，跟艾琳特那小丫头一模一样。
他夹起一块冷透的切肉放进嘴里，角落里的煤炉火光正旺。
“那谁知道呢？”
他看了白幽一眼，浑浊老眼中倒映着炉火的暖光。
“或许是怕有人变成怪物也说不定，毕竟连神迹都出现了。”
“简直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样。”
“二十多年前？”
白幽立马抓住了重点。
老军需官眯起眼睛，慢悠悠嚼着嘴里的肉片，顺手又往杯子里添了点烈酒。
“陈年旧事罢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当初都当作消遣来听的。”
“不过……”
他顿了端，似乎在斟酌着要不要说出口。
但看见少年颈口隐约露出的纱布，老人家思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将一些传闻吐露出来。
“或许……跟那件案子有关。”
白幽的眸子一瞬间转冷：
“详细说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一些好事者的猜测。”
“事实上，那些所谓的‘狩鸦’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出现过，不过当时的上层都以为那是某种还未消灭干净的魔物，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狩鸦所在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些拥有了特殊能力的人。”
说到这里，老军需官深深看了白幽一眼：
“他们被称为觉醒者。”
“这些人既不是魔法师，也没有成为魔剑士，而是拥有了某些无关魔力之外的特殊能力。”
老人家的声音忽然低了一些：
“其中有个家伙，自称能够窥见命运。”
“恰巧，当时正好有位王室被派去调查此事。”
他看向置物箱上的少年，却见后者面色平淡。
可那双苍蓝如青空的眸子里，隐约多了几分杀气。
“没人知道那一晚王室与觉醒者交谈了什么。”
“但在那之后不久，王室就对旧帝族挥下了屠刀，萨兰斯教会遭到清洗，原本还能勉强维系的骑士盟约也彻底沦为笑话。”
白幽默然。
老军需官默默压了一口烈酒，沉声道：
“有传闻，是那个窥命的觉醒者作出了预言，使得王族决心毁灭旧帝一族。”
说到这里，老人家目光幽幽，视线落回白幽身上：
“所以，跟她有关的事，一定要多加小心。”
老军需官看了眼少年身旁放置的战刀，仿佛意有所指。
那双浑浊的眼珠里醉意朦胧，似乎不胜酒力。
话题就此止住。
门外传来寒风的呼啸，白幽自己都没想到，只是临行前的随口一问，老人家却吐露出了意料之外的情报。
“谢了，老爷子，以后少喝点酒。”
白幽紧了紧衣领，在这冰冷的夜色里呵出一口热气，提着战刀朝营房走去。
今夜无事发生，身处这战事激烈的北部战线，即便在冬天，也是难得的平和夜晚，适合堆在火炉旁边跟战友烤火闲聊，也能烤几个私藏下来的马铃薯当宵夜……
只是今后要杀的人里，又多了一个。
一阵冷风吹来，白幽眯了眯眼睛，侧身给巡逻的帝国军人让开去路。
醉眼朦胧中，老汉德抬头看向少年离开的背影，脸上带着些微的惊讶。
他还是头一次听见白幽带着尊重意味的称呼。
而置物箱上，那袋领走不久的薪金安放于此，薪金旁边，是一摞金币。
事先约好的，十分之一。
老汉德渐渐瞪大了眼睛。
他终于意识到，今晚少年到来的目的，或许并不是寒暄。
家族的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既然对方与白幽签订了契约，那便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尤其是在黑龙堡垒很有可能成为新政治漩涡的敏感时期。
“啧，哎呀……”
老军需官有些懊恼自己先前透露的那些令人不快的消息，他本以为这是一次如往常般的闲聊。
“只不过，这也算是告别了，对吧……”
老人家闷了一口烈酒，这本该惬意的小灶，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
…
巡逻的帝国军士微微侧首，余光瞥了眼身后逐渐走远的奴隶兵，有些疑惑这个被称为‘苍蓝死神’的少年为何能注意到他。
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调查一番的想法。
能在这所战争堡垒里一直活下来的奴隶兵，对于未知的危险，想必有着远超常人的敏感。
他摇摇头，自顾自地巡逻，书写着手中的密件。
尽管此刻夜色浓郁，冷风也在时不时刮过，但是帝国军士书写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昏暗到几乎漆黑的夜色里，他走走停停，奋笔疾书，却偶尔会去检查一下布设的结界节点。
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帝国军人。
这份寒夜，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根据这些天来的观察，黑龙秘境目前仍处于一种半封印状态……”
“歼灭战之后，黑龙的力量光柱经过一昼夜彻底消散，神国对现实的侵蚀也随之停止。最明显的征兆就是魂雾，这些弥漫着死亡风息的‘死灵雾’在当天夜里就停止了弥散，目前最外围依旧停留在科罗瑟山脉的范围，这或许是个麻烦，毕竟这东西对现实的‘模糊性’远非人力所能隔绝……”
“当然，第七方面军团对此已经做好了预案，芬洛克尔将军在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局面，据记录，这些年来她麾下的骑士队伍扩编了三倍，上面应该随时做好了狩鸦破雾而来的准备，军部那些老家伙们在此方面向来敏感。”
“此外，与前几次目击报告不同，这一次古迹的开启，其主人最后的投影并没有现身人世狩猎，我们怀疑它里面还是封印状态，具体情况，或许只有联盟那群【蜘蛛】清楚。”
“另外多说一句，诸位似乎完全没想过那头半神黑龙要是再一次现身人世该怎么处理，我是说，诸位王座，那种写在神话和历史上的玩意儿万一真的投影出来，我敢保证，在场的执行官一定掉头就走，我们的薪水还不值得冒这种风险，您忠诚的暗影执行官再一次提醒您，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如果您能考虑一下神法罗科上次的提案，我敢保证，就算黑龙复活，那几个小崽子也能蹦蹦跳跳的给它按回棺材板里……”
“好吧，事实上，那些【蜘蛛】只不过撬开了神国大门的一丝缝隙，暗影小队似乎用不着在这苦寒之地跟一头半神拼死拼活，如果忽略可能上调的薪水的话，这真是难得的好消息……”
“除去超凡领域的变化外，还有一些小插曲，我个人觉得有必要上报。”
“半个月前，歼灭战役之后，有队员曾跟随帝国军团进行实地勘察，确认傀儡师跟雪女曾现身前线基地，更糟糕的是有迹象标明，雪龙王国的边境部队几乎有一半被献祭，那可是一笔庞大的灵魂力量……另外，有关黑龙堡垒的情况，史罗威·法尔科与森文·法尔科这两位恶神行走下落不明，我悄悄检查过这里的【领域结界】，封印力并未削减，甚至比资料上记载的还要强力，我实在想不通他们是如何逃脱的……说实在的，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早有预谋，但从各个渠道的情报显示，这的确是一场诸多因素导致的偶然。”
帝国军士咬了咬笔头，似乎在想还有什么需要补充。
最后，他看向长官营的方向，眯了眯眼。
“有线索表明，蒂娅薇儿女爵曾进入过黑龙秘境，原因不明，手段不明，所获不明，建议重点关注。”
最后一笔落下，帝国军士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中密件对折。
此时迎面走来另一位巡逻的军人，两人打了个招呼，错身而过。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帝国军士手里的密件无声无息地化为灰烬。
而远在帝都的某个房间里，一封崭新的羊皮卷宗上浮现出鲜红的字迹。
帝国军士抬头看了眼漆黑无月的夜空，只有北地特有的厚重阴云。
“真是个麻烦的时候啊”
他轻声嘟囔了一句，快步朝着换班点离开。
在他离开很久之后，白幽从不远处的黑暗中渐渐走出来，他看向那个帝国军士离开的方向，在他后者原来停驻的地方蹲下身子。
白幽伸手轻轻抹了一下。
冷硬的泥土上，有一点细腻的纸灰。
寒冷空气中，白幽微微眯眼。
有意思。
间谍？上层派来的监视者？
或者说，是帝国的某个特殊部门？
远处渐渐传来脚步声，另一班巡逻的军士即将走来。
白幽若无其事地起身，将指尖的那一点灰烬抹去。
无所谓了，反正他即将离开，这片战场，与他再无瓜葛。
少年朝着灯火稀疏的驻地走去。
头顶厚重的阴云在黑暗中笼罩大地，不见半点星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此习以为常。铁丘方向上，有一片大雾如潮汐般涨伏，驻守那里的帝国军队灯火通明，时刻关注。
可这和白幽有什么关系呢？囚禁于北地的黑隼，终于要逃脱那片森林，这所战争堡垒里发生的种种些微变动，并不会影响到他真正的目标。
白幽侧身避过巡逻的帝国军人，原隶属军的驻地已在不远处。
这一次，他是真的回营房里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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