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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壹 天下第一阁

    天上还剩最后一点儿余晖,凉国公府的下人们小跑着点上灯,关于今晚宴请之所...苏澜边走边快速扫了一眼这间如今看来令人啼笑皆非的屋子,她一早听过这儿的故事。

    这主屋并未封门,只是于屋檐下垂着几卷竹帘。院内造景满覆白雪,独剩一颗松柏挺立,树下卧着几个朴素的陶盆陶罐,盆罐里栽着些不知名的绿植,据说都是由邵宣亲手所种,因得松柏庇护,并未遭积雪覆盖。

    和房子上挂的凉国公亲笔的牌匾一样,只能说颇带着丝不加修饰的古拙之气,虽然总被亲近的友人嘲笑,也有阿谀奉承者硬着头皮赞美别具一格的,邵宣依旧不避讳,每每府上宴请,必设此处。

    说起牌匾...这天下真是无奇不有...

    她抬头看向一进这小院儿最扎眼的东西——本心阁,一国之公侯栋梁的家里居然能有这种丑字挂的匾额,还是放在会客设宴的屋舍之上!虽然能看得出来篆刻的工匠已经尽其毕生所学对这字力挽狂澜,可终究是枯石难以雕成美玉。

    之前坊中有醉了酒的客人嘲笑过凉国公府内的匾额,当时诸妓还在笑称是三分实际七分靠吹,今日一见,只道当真是句句属实,百闻不如一见。

    苏澜看着这让人不敢恭维的匾额,纵使花言巧语十二年的资历也让她说不出话来。

    将军也不全能啊......

    只能说虽然字丑名字难听,多少也算是直抒胸臆…不过他也不给别人眼不见为净的机会,没事还老爱往这儿跑,文献之嫌丢人,总逼着让他换,甚至这位多少人千金难求一字的大儒亲笔写了一幅给他,老爷子依旧倔强不换。

    “你这陋室怎么敢称是阁的啊?”文献之拿着被拒绝的匾额,无奈硬塞失败,只能满脸讥讽。

    “因为它是我凉国公的陋室,我说它是阁它就是阁,我不仅要说它是阁,它还是天下第一阁。”

    文献之找不到话,翻了个白眼。

    “告诉你文曲星儿,凉国公的字儿就长这样,字丑怎么了?我家为什么不能挂我自己的字?”邵宣抱着胳膊,满意的环视着四周陈设和瓦罐外被积雪压的几乎快死完的花,“行军惯了,还是我这茅草屋待着舒服。”

    “得了得了,你有气节,这砖砖瓦瓦的,还茅草屋...”文献之又翻了个白眼,“要么说不爱来你这儿,唯一赏心悦目的东西就是云云那两幅楹联。”

    楹联的字经匾额一对比,写的一看就上过学。

    邵宣终于没再折磨那两个楹柱,楹联的绝笔,正是出自方垂髫之年的夏诃子。

    凉国公膝下七子,七子皆先后葬身战火之中,夫人忆子心切,也在不久后一病不起,郁郁而亡,然褚却无能人可用,边关战事吃紧,凭你武功再高,权势再大,望断天涯,这个家也像远在天边——邵宣一次又一次的错过白事,最终也未能见到发妻一面,征战多年,虽保国境安宁,却到底是对不起他这一家人,天下第一之名不过椎心泣血,只换得一身伤痛,换得家中人去楼空,英雄断肠,自此闭门不出三年,直到见到舍弟得女的那一刻,方才记起人的悲欢。

    一听夏枯草家全挂满了夏诃子的书画真迹,马上涌起滔天的胜负欲,骗着骗着让这小嘎巴豆给自己写了幅楹联,老爷子甚是喜欢,马上命人篆刻了挂了起来。

    等到夏诃子长大了些,每每来此看到当年真迹,都会羞红着脸让他快换掉,老爷子总会试图大笑着蒙混过关,却双拳难敌她袭来的四脚,当此时,这位修为高至丁品的大将军都会拿出护土之勇气,以身挡在楹联之前,誓死守卫,誓死不换。

    现在他更不会换了。

    就像当年行军的时候,对那些无能力带他们回家,只能客死他乡的战士,便尽量把每个人都找些东西裹起来,好让他们睡的好一些,就地入土为安......本心阁造景的每一个罐罐里,埋着当年未有机会亲自为他们送行的凉国公夫人与七子生前信物,天上多一颗星星,地上多一个罐罐。

    高筑本心即是阁,一家人果然还是要一起吃饭啊。

    苏澜注意到靠近苍松的地上,如今又多了两个瓦罐,罐身破开积雪,罐里依旧是凉国公亲栽的葱绿的诃子,与黛紫的夏枯草,只愿垂垂之松柏,能动容天地,最后为他们守住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