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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飞鸟依树,游鱼傍莲(上)

    苏澜裹紧披风,最后冻得打了个哆嗦,她跨过门槛,一早来到约定宴请的房中,却发现另外三人早已等候在此。

    酸枝花几,红木踏凳,桌上立着四盏汝瓷盖碗,盏内一点粗茶,桌上一点淡饭,夏氏新丧,没有大鱼大肉,劫后的四人,再看不到之前的云淡风轻。

    这次宴请,苏澜只觉出几分权贵的任性。

    也好,也省的惺惺作态,她已习惯被人当做借口。

    她知道今日这宴请只是名义上给自己开的,美其名曰接洗风尘,可实际上这四人里真正松了口气的是谁,感念劫后余生的是谁,皆在不言之中。

    赶紧…先安顿下来,至少不至于这两天就饿死街头,然后赶紧找个机会离开——那至少算是他们至亲好友的人,也终落得如此下场,何况她一介小小乐女?跟这群人打交道,指不定哪天就成了下一个夏氏。

    她不需要有人能体面厚葬她,活都没活好呢,在这儿承诺什么死的好看些?

    天上还剩最后一点儿余晖,凉国公府的下人们小跑着点上灯,苏澜边走边快速扫了一眼这间如今看来令人啼笑皆非的屋子,她一早听过这儿的故事。

    这主屋并未封门,只是屋檐下垂着几卷竹帘。院内造景在严寒之下独剩一颗松柏,树下立着几个朴素的陶盆,盆里栽着些不知名的绿植,据说都是凉国公本人亲手种的(想来也是这花儿成活不了的原因),和房子上挂的凉国公亲笔的牌匾一样,只能说颇带着一丝不加修饰的古拙之气,虽然总被亲近的友人嘲笑,也有阿谀奉承者硬着头皮说这花实在种的别具一格的,邵宣依旧不避讳,每有宴请,必来这本心阁。

    说起牌匾...这天下真是无奇不有...

    她抬头看向一进这小院儿最扎眼的东西——本心阁,一国之公侯栋梁的家里居然能有这种丑字挂的匾额,还是放在会客设宴的屋舍之上!虽然能看得出来篆刻的工匠已经尽其毕生所学对这字力挽狂澜,可终究是枯石难成美玉。

    之前有醉了酒的客人嘲笑过凉国公府内的匾额,当时一众坊妓还在想这字写的到底多特立独行才能让人念念不忘,只能说是百闻不如一见吧。

    苏澜看着这让人不敢恭维的匾额,纵使花言巧语十二年的资历也让她说不出话来。

    据说这牌匾上粗犷的字体也是出自这位飞将军之手。只能说虽然字丑名字难听,至少也算是直抒胸臆…文献之总逼着让他换,甚至这位多少人千金难求一字的大儒亲笔写了一幅给他,老爷子依旧倔强不换。

    “你这陋室怎么敢称是阁?”文献之拿着被拒绝的匾额,硬塞失败,只能满脸讥讽。

    “字丑怎么了?我家为什么不能挂我自己的字?”邵宣抱着胳膊,满意的环视着四周陈设和几乎快死完的花,“行军惯了,还是我这茅草屋待着舒服。”

    “茅草屋...”文献之翻了个白眼,“你这儿唯一赏心悦目的东西就是云云那两幅对联。”

    匾额与上下联,很反常的不出自一人之手——这字写的一看就上过学。

    横批牌匾是他所写,上下联的绝笔,却出自方垂髫之年的夏诃子。

    凉国公膝下七子,七子皆先后葬身战火之中,夫人忆子心切,也在不久后一病不起,郁郁而亡,见到舍弟得女的那一刻,仿佛如获珍宝,视若明珠。

    一听夏烛金家全挂满了夏诃子的书画真迹,马上涌起滔天的嫉妒心,骗着骗着让这小嘎巴豆给自己写了幅对联,老爷子甚是喜欢,马上命人篆刻了挂了起来。

    等到夏诃子长大了些,看到当年真迹,每次来都会红着脸让他快换掉,老爷子总会试图大笑着蒙混过关,却双拳难敌她袭来的四脚,当此时,都会拿出护土之勇气,誓死守卫,誓死不换。

    现在他更不会换了。

    习武之人,可以见真,现在这几人,她只信邵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