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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过往

    “第一堂课?那要是那个人对我射箭了该怎么办?要是我真死了怎么办?”许自深指着地上还冒着白烟的火铳喃喃道。

    “那不过是这世界上多了一具尸首,我少了一个朋友而已,这天,这地,这日月星辰依旧交错,活着的人这日子也照样的过。”徐达摊了摊手。

    许自深依然指着地上的火铳,和徐达面面相觑。

    良久。

    许自深脑袋往前一伸看着徐达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跟他说什么了?”

    “你怎么会知道他跟我说什么了?”许自深傻了,徐达怎么会知道这一切?

    “你跟着我去的对吧!你看着他拿弩指着我,你什么都不做,就那样看着!你为什么不救我,亏我还拿你当我大哥!”许自深怒骂。

    许自深指着门外,“亏早上我还救你,虽然他没想杀你,但是我做了!如果他真的要杀人,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呢!你看着我被人拿弩指着,你却就在那儿看着!”

    “这些钱都归你,回去给老婆孩子置办几身行头,买些吃食,改善下生活,老爹爱吃松糕吧,够他吃一辈子的了。”徐达从床上拿起那个钱袋,将其举起来对着许自深。

    许自深看着那袋钱,咕咚一声咽下了一口口水。

    “拿啊。”

    一连串的遭遇,让许自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和眩晕,就像戏台子上那一个时辰里就翻云覆雨改朝换代的戏本,许自深经历了别人的生死,自己的生死,短暂的憧憬以及瞬间的破灭。

    见识了狰狞的,暴戾的或者滑稽的人物,想来这就是唱词里所说的悲喜交加,命运无常。

    他的心态在此时发生了不为人知的蜕变,而这一切,他却并没有察觉到。

    “刘禅,你爹呢,出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都要天黑了。”

    “他不是我爹,我有爹。”正在院里逗着蛐蛐的刘禅抬起头来说道。

    “魔怔了你,他不是你爹,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住?”

    “他就不是我爹,我有爹。”

    “你再胡说,你爹死了!”林宝霞推了推刘禅的小脑袋瓜。

    “谁死了啊!”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老许头睁开了眼。

    “谁也没死,孩子瞎说呢,你儿子马上就回来,回来俺们就吃饭啊。”林宝霞对着老许头嚷了一句。

    “净瞎说,闭上你的嘴。”林宝霞低头对着刘禅低声说道。

    “俺再给你说一遍啊,你爹已经死了,你现在有一个新爹,人家管你吃管你住的,他以后就是你爹,你以后必须管他叫爹,听见没有。”

    “我爹没死,死人有坟,我爹没坟,”

    “你!”

    “我爹就是没坟,我爹没死!”刘禅倔强的盯着林宝霞的眼睛。

    “你,好你个小混蛋!我打你我!”林宝霞转身去寻棒子。

    刘禅见状忙拿碗把蛐蛐倒扣在碗下,以免跑丢,撒开脚丫子便跑开了。

    他从老许头身边跑过,进了屋,林宝霞拿着鸡毛掸子在后头追,就这样时不时的林宝霞给刘禅身上抽一下子,打得这乱世枭雄一阵嚎。

    “啪!夸嚓!”林宝霞和刘禅看着地上的花瓶碎片面面相觑。

    老许头探头来看,“啊!碎啦!”

    嘎吱声传来,大门打开,许自深怀里抱着钱袋,身后跟着乞丐进门来。

    他看着堂屋内地上的瓷片,又看了看林宝霞和刘禅以及林宝霞手上的鸡毛掸子,他了然了,打孩子嘛,有点磕磕碰碰是很正常的事。

    “没事儿,一个瓶子嘛,市场上两文钱就一个。”

    “碎了听响,黄金万两!”老许头嚷嚷一句。

    “乞丐兄弟,你在家陪着老爷子,我跟她们娘俩出去一趟。”许自深转身便要出门。

    “嗯。”乞丐点了点头。

    “出去?出去干嘛啊!”林宝霞放下鸡毛掸子问道。

    “吃饭。”许自深回过头来看着林宝霞那朴素的脸。

    “吃饭?”林宝霞和刘禅不约而同的问道。

    妙斋阁。

    这是离斜阳里最近的饭馆里最好的一家,搁以前,许自深连踏进那个门的勇气都没有,现在不一样,他有钱了。

    “哎哟,爷,您来了,三位是吧,里边儿请!”

    刘禅看着头顶上的妙斋阁三字,不由得拉了拉他娘的衣角,纵使再早熟的孩子,也经受不住美食的诱惑,可,许自深真有钱吗?

    家里的情况刘禅和林宝霞不是不知道,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吃了这顿饭之后,难道许自深要赶她们娘俩走?

    许自深从里面出来招呼道:“愣着干嘛,进来啊。”

    林宝霞拉了拉衣裳“进就进,不就是吃顿饭嘛,有啥了不起的。”

    “走。”

    “上菜喽,东坡酱肘,红烧狮子头,三位请慢用。”

    “吃啊,可好吃了。”林宝霞端着碗,手上筷子不住的动着。

    给刘禅夹,给自己夹,给许自深夹。

    “小二,过来。”

    “哎,客官,有何吩咐?”

    店小二把跑过来站在一旁问道。

    “给,够不够?”许自深从怀里掏出来一块银两。

    “够,够,够,还有余呢。”店小二忙道。

    “都拿去吧。”

    “啊?噢!好嘞,谢谢,谢谢客官。”

    许自深从怀里把那钱袋拿出来,放在桌上,推到林宝霞面前。

    林宝霞放下筷子,拉开钱袋一看,啪的一声将钱袋捂住。

    低声道:“他爹,哪来这么多钱呢!”

    “你拿着吧,带着钱,跟刘禅回乡下去,以后...”许自深顿了一下。

    “以后别让自己儿子管别人叫爹。”

    林宝霞一愣,紧接着是脸色毫不掩饰的喜色“这,这够俺们娘脸儿活一辈子的了。”她紧紧的搂住那袋子钱。

    “哗啦!”

    刘禅起身绕过桌子,将钱袋从林宝霞怀里抢出来,啪的一声将其摔在许自深怀里。

    不做声,只是愤怒的看着他娘。

    林宝霞又从许自深怀里把那袋子钱抢过来,紧紧的搂在怀里,对着许自深说道:“这肘子好吃,糯,你带回去给你爹吃。”

    起身,拉着刘禅便走,毫无留恋,钱,已经有了,刘禅娶媳妇的都够了。

    全程,许自深默不作声,他只是感到轻松,并不觉得林宝霞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妥,他们本来就没有感情的嘛。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要随便出门么?”徐达见来到院子里的肖筱问道。

    “在客栈里待着,闷,那边来的信。”肖筱将一封信递给徐达。

    徐达接过抽出信纸来,只是看了几眼,他便紧紧捏住了拳头。

    “怎么了?”肖筱不由自主的担心,徐达如此紧张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要死了。”徐达脸上的浮躁被肖筱尽收眼底,她拉着徐达的手“谁?”

    “佘北林,病的起不来床了,还有人想要暗算他。”

    北林堂。

    “老爷,我们的人在郊外发现了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的是徐达的名字,土,还松软着。”于卑对着床榻上的人说道。

    “是空的吧?”佘太君躺在床榻上,房间里香薰点燃的烟雾弥漫着。

    “不,有人,是泣凤楼的大掌柜的。”

    “好,好哇,干得漂亮,像是徐达的手笔啊,哈哈。”佘北林捻着手上的佛珠。

    “听到他还活着,我打心眼里高兴。”

    “我这条老命恐怕不行了,真是可惜啊,怕是没有那个缘分和他再见面喽,还想和他再下一盘棋呢。”佘北林端起茶碗慢慢说道。

    徐达双手蒙着脸,在屋子里不住的来回走动着。

    “随他去吧,这不正好吗,还省了你的事。”

    “不行!”徐达放下手,盯着肖筱,给肖筱吓了一跳,即将抚上徐达脸的手也放了下来。

    这么多年,肖筱从没见过徐达这样的眼神,那是不甘。

    他不甘心佘北林就这样死了,他不甘心佘北林能死得这么轻松。

    他要佘北林亲手死在他的手上,他要佘北林为他以前做过的事感到忏悔。

    徐达这也才回过神来,收住脾气,“绝对不行。”

    “他手上有着我上百个亲卫的血,有着我安王府上下几十口人的命,还有我的妻子,还有她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这二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亲手杀了他,我要生吃他的肉,啖饮他的血!”徐达闭着眼睛,脑海里是被满门抄斩血洗的安王府邸,他那怀胎九月的妻子,还有几天时间就可以把孩子生下来了。

    然后佘北林来了,他奉了先帝的命来屠蟒。

    徐达眼球充血,这二十多年来他无数次想着佘北林应该怎么死,但他唯独没想过佘北林会病死,他不能接受。

    “你知道这二十一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徐达转过身双手按住肖筱的肩膀。

    他盯着肖筱。

    “前六年,我躲在冰天雪地的漠北,做着别人不能做的苦力,吃着别人不能吃的东西,谁能知道我是安王?”

    “好不容易回到驷北城,花了两年时间,安插,布置,准备,还弄死了我的亲弟弟,可还没等我对佘北林下手,我就被出卖了。”

    “要不是我躲进刑部死牢,我早就没命了,牢里蹲了十三年,十三年!”

    “除了漆黑冰冷的石墙和铁门,什么都没有,可我没有放弃,因为我眼里总是闪现出我亲人,兄弟的尸体,我知道,这几百条人命的仇还得我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