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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恩将仇报

    隆威县衙,后堂之中,县令石原坐于主位,眉头微皱,正在凝神思索。

    他旁边的客位上坐的是那边军校尉吴大钊。

    这人坐在那里,不住地抖腿,似是有些不安。他见石原久久不语,面色更显焦躁。

    石原见他那慌乱的样子,摇摇头说道:“平一,你莫要惊慌,此事也并非无解。你且听我一言。若有何不妥之处,还请平一莫怪。”

    平一是吴大钊表字,他听石县令有主意了,顿时表情一松。

    “敬宗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什么怪不怪,如今这事情捅破天了,兄弟我乃一介粗人,哪有什么主意,还要仰仗兄长啊,兄长若有妙计还请快快说来。”

    “那如此石某就说了,那赵宪忠虽是一代宗师,可杀了他的是谁啊?你也听他们说了,那李暄偷了冠军侯破阵刀的刀谱,个人伟力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那宗师间的比斗,哪是我等凡人能插手的?”

    他见吴大钊要说什么,又伸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继续道:“他既已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他死在哪,何时死了,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如今那李暄生死不明,我们取了他的人头,呈到宫里。到时我们只消说,咱们协助赵宪忠杀了何尊武后,他已经离开了隆威。”

    “他在半途被大贼李暄盯上,那李暄也想要那东西于是出手抢夺,赵宪忠不敌,还向我等求援。”

    “我等接到传讯,立即出兵营救赵宪忠,只可惜我们到时赵宪忠已死在李暄刀下,于是我等率兵诛围堵李暄。”

    “那李暄武艺高绝,我等甘冒奇险,九死一生,终于将他诛杀。平一,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那大贼李暄的人头和赵宪忠要的那物事。”

    “有了这两件东西,到时我们只需上个折子,请失察之罪,上面最多判个功过相抵,定不会重罚。”

    吴大钊听他这样说,便有些为难:“敬宗兄,可那李厨……李暄以身阻炮,救了多少兵士……”

    “军中最讲忠义。刚刚那场面敬宗兄也看到了,数百将士要护送那孩子回家,你我当时若是多说一句,怕是都要引起哗变。这若是让手下将士知道了我要杀他师徒二人,他们岂会听令!”

    “平一,你可是忘了司隶台的那帮人。如今在赵宪忠身上没有找到那物事,定是被那李暄夺了回去。他们现在不敢去找,只是惧怕那李暄罢了。咱们只需跟他们说李暄已死,他们自然便要回去寻那物事。”

    “到时候就可顺便把这事替咱们办了。你再和手下将士说那李暄和他徒弟又被这群鹰犬所害,你誓要替恩人报仇,届时你率兵把他们一窝杀了,即可斩草除根,又可得将士爱戴,这便是一举两得啊!”

    “这……这全杀光了,上面可会相信啊。”吴大钊心里仍是没底。

    “平一,这件事报上去,上面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隆威乃边关重地,直面西域。这里不似关中,民心不稳,战事频发,不宜轻易更换地方官员,更别说你这边军守将。如今朝廷已然丢了一位宗师,到时再失了你我二人,若是在边关引出什么动荡,岂不是得不偿失。”

    “对于朝堂上的大人来说,什么事都比不得一个安稳。而你更是郡守大人的族侄,你只需再传信于郡守,请他作保,于朝中活动一番,到时咱们有书册,有凶手,有你手下兵士支持,事已至此,上面还能如何?”

    他见吴大钊还在犹豫,便说道:“平一,你们吴家为国戍边十数年,你的前途何其广大!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小恩小义又何足道哉,大丈夫切不可做儿女态啊!”

    在他连番劝说之下,吴大钊终是下定了决心,他起身抱拳,决然道:“敬宗兄所言甚是,如今我等已是一损俱损,咱们就这么办。”

    他这话说得铿锵,但话里威胁的意思,石原又怎会听不出来。那意思就是,你出主意,我办事,到时候你若是背着我再耍什么花招,别怪我吴某人鱼死网破。

    石原微微眯眼,也站起身,拱手道:“平一尽可放心,你若依计行事,定可保我二人安然无恙!”

    小福寿抱着李暄一步一步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只是他身形太矮,走的就显得有些艰难,师父的脚也只能拖在地上,带出一路浅浅的痕迹。

    他行尸走肉般从城门口回到家里,残破的客栈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看见街边转角处有道身影一闪而逝,他看得很清楚,那是抱着小狗子的王大娘。但他只当没有看见,他现在没有心思想别的。

    在城门口,,当他终于再次摸到了师父的脉搏的时候,整个人好像从深渊里被提上来一样。

    可是直到现在,师父的脉搏还是时有时无,这让他的心又悬了起来,始终无法放下。

    小福寿把李暄安置在榻上,烧了一壶水,准备为他擦拭身体。

    他解开师父的上衣,便又看见那布包。

    小福寿木然的将玉匣扔在一边,继续帮师父擦拭身上的血迹。

    他想到师父如今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自己多管闲事,都是因为自己把这东西带了回来。

    于是他开始低声啜泣起来,痛苦和悲伤再难压抑,终归是撕心裂肺的惨嚎起来。忽然他猛地站起来,抓起那盒子就要扔进火炉里。

    而就在此时,他感到屋里突然暗了一下,那是有人在窗口走过,遮住了阳光。他不急多想,只能又快速地把东西踹进怀里。

    房间的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一个绣衣武士缓缓地走了进来,他先向左看了一眼,刚要转头向右,一把牛耳尖刀就悄无声息地划过了他的下颌。

    经过了这一系列变故的小福寿,好像眨眼间变了一个人。

    本来他的内心中,是一个充满阳光的世界,就算偶有风雨,也有师父为他挡风遮雨。

    如今师父倒下了,小福寿心中的那净瓷般明澈的天空好像裂开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巨大的陨石,拖着滚滚黑烟,从天而降,将他那满是鲜花绿草的大地砸得支离破碎。

    于是他对这世界便多了一丝冷漠。

    他一步迈出去,便看见几个绣衣武士站在外面。

    他一露头,弩箭便暴雨般泼洒而来。

    李福寿却怡然不惧,他一步跃到空中,同时还顺手捞了一只弩箭,反手一甩,嗖的一声,对面就有一个人应声而倒。

    李福寿一落地,牛耳尖刀便出现在他手中。

    一个武士见他落地,便挥刀冲了上来,他一步迈出,前面却哪还有那小小的身影。

    他眼前一花,就看见那孩子已经来到自己面前,他忙举刀要砍,可举起的手臂上却没有手,更没有手中的刀。

    他还没来得及嚎叫,便觉得脖颈处一凉,然后他就看见了自己的前胸,和地上的沙粒。

    不到半刻,客栈的小院里已经躺了几具死尸,唯一还站着的就只有满身是血的李福寿和两个吓破胆的绣衣武士。

    李福寿扭头看向他们,他们便顿时觉得一股凉意从尾巴根直冲脑门。

    “师父,我们要离开这里了。”李福寿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他走进屋,找了几块白布,手嘴并用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紧紧扎住。

    他把师父抱起来:“师父,这地方咱们待不得了,你不是要去益州开酒楼吗,徒儿这就带你去。”

    李福寿给师父盖上被子,回身准备去收拾行囊。就听见外面一阵喧杂之声。

    他连忙抱起师父,压低身子,躲在墙后。

    他正思考如何才能带着师父冲出去,外面便有说话声传来:“李先生,我乃边军校尉吴大钊,发现司隶台的人心怀不轨,特来相助。”

    李福寿一听这声音心里先是一喜,可他瞬间又想到师父对他的交代,要小心吴大钊和石原。

    吴大钊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领着兵士向这边赶来。迎面就看见那两个绣衣武士夺路而出,仓皇逃窜。

    他看见他们仓皇的样子,心里就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但他也来不及多想,手起刀落就结果了两人。

    待他率人来到客栈门口,看见那一地死尸,登时就傻眼了,这和计划不一样啊,莫非那李暄已经醒了。

    李暄和李福寿杀赵宪忠时,他早跑到远处,加之又是黄沙漫天,他能看到个什么,哪知道当时小福寿还上了手。

    吴大钊示意士兵们留在外面,他一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屋外,还从门口往里看看。

    看见里面无人,他便说道:“李先生,我于驿站看见司隶台那群人倾巢而出,担心他们对李先生不利,我等边军感念李先生救命之恩,特此前来相助。”

    “李先生若是不便说话,我便斗胆进来了。”

    说罢,他便一步迈进屋里。

    紧接着,外面的兵士就看见他举着那只未受伤的手,向外退了回来。

    他的前面正是举刀指着他的李福寿。

    在李福寿的进逼之下,他一步步向外退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慌还有些无奈。

    “福寿,你莫要误会,我等真的是来保护你们的。”

    他进屋就看见李暄靠墙躺在地上,心里就是一松,只要那李暄没有醒来,一切都好说。他想着,现在就是要找个机会把这个小的宰了再说以后。

    可若是这些人都是这小子杀的,还着实有些难办。

    是这小子真有这么厉害,还是这群司隶台的人都是废物。想到这,他又不禁在心里把司隶台的人骂了个遍。

    外面有认识李福寿的边军士兵,连忙喊道:“小福寿不要激动,校尉是来帮你的。快快把刀放下。”

    李福寿看见几个常来吃饭的边军在那里喊,心下稍安,于是他放下刀,可握刀的手却没有半分松懈。

    他对吴大钊施礼道:“有劳吴校尉了,还特意跑来保护我师徒。”

    “应该的,都是应该的。福寿你且听我解释,当初我也是奉命行事,并非是真的想捉拿你们师徒。当时我都想好了,就打算趁机卖个破绽让你师徒二人离去,哪知那赵宪忠竟有那等凶狠的武器。”吴大钊连忙说道。

    小福寿听他如此说不置可否。

    吴大钊看见李福寿并未反驳,就当他已经放松了警惕,心里顿生一计。

    “福寿,你也看到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谁知道还有什么人要对你们不利,不如你带着师父随我去边军大营。我定保你师徒二人周全。”

    李福寿听他这样说,摇头说道:“感谢吴校尉挂念,但是师父已经交代过,让我去……让我离开这里。我们这就要动身了,就不去叼扰吴校尉了。”

    小福寿这里留了心眼儿,他说师父交代了,却未说什么时候交代的。这话在吴大钊听来心里就生出些许顾忌。

    “哎,这如何使得,你师父现在昏迷不醒,你小小年纪能去哪里。你要知道,出了这隆威城,便是大漠,一路上还有马贼,盗匪,实在是凶险,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他不能让李福寿就这么走了,心下又怕那老的突然暴起一巴掌扇死自己。是以只能在这劝了又劝。可是李福寿就是摇头。

    “吴校尉,师父说我可以,我便一定可以,吴校尉的好意福寿心领,还请校尉莫要再劝。”

    吴大钊见他不肯,心中暗骂,这个小崽子真是一根筋,但他又忽然想到,现在留他在城里也是难办,不如先把他送出城,再想办法找人追上他宰了,岂不方便。

    于是,他勉为其难地道:“既然你意已决,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你这一路凶险异常,你且等等,我命人去备些干粮辎重于你,你可不要再推辞。”

    李福寿想了想便拱手道:“如此便多谢吴校尉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