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重操旧业
李福寿拉着马车，没走多远就找到了一家便宜的客栈。
他先问了问客栈掌柜的，他能否在这里做工抵房钱，却被掌柜笑着拒绝了，说是他们这里不缺人。
无奈，他只能用仅剩的银子交了房钱，伺候了师父洗漱，用饭，便溺，把一切都安顿好。他见师父睡着了，便一个人来到了街上。
他刚在马车上已经瞄到了，离他们的客栈很近便有一条街，这街上行人极多，街道两旁也是店铺林立，酒旗招展。他便径直朝着那条街上去了。
在这条街上找个活计对他来说最适合不过，因为他下了工就可以很快地回到客栈，照顾师父。
这街上打东边数第一家便是一栋三层高的木楼，远远看去颇为气派，待小福寿走到近前便看见大门上悬挂了一块招牌，上书三个金字“醉云楼”。
“名字不赖，那便从这开始吧。”
可他进去没一会儿，便悻悻地走了出来。
这也难怪，要么是学徒，否则哪个店家会轻易雇个十来岁的孩子做工，再听说他每日只能来半天，更是摇头拒绝。
小福寿连着进了十几家食肆、客栈，一条街都快走完了，仍是没有一家要收留他，这让他也不禁有些灰心丧气。
眼看着就要走到街尾，这条街上也没剩下几件客栈酒楼了，况且他出来也有一阵了，估摸着师父也该醒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他拐了一个弯，马上就要回到客栈，却发现客栈对面有一座小楼。这小楼有两层，比起前面的几座高楼就显得不是特别起眼，所以小福寿刚刚都没有注意。
小福寿抬头一看，原来这食肆竟是叫做“一江春水楼”。
“什么破名字！罢了罢了，今天便再试这最后一家吧。”小福寿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走进了这家酒楼。
现在还不是饭点，这食肆大厅里还没有客人。柜台后面也没有掌柜，想来是掌柜看没有客人便不知跑到哪里开小差去了。
小福寿四下打量了一眼，见这酒楼分为上下两层，下面摆着几张桌椅，现下虽无客人，可桌椅摆放却并不整齐，桌子看起来也是乌突突的一片，显得不够干净。
奇怪的却是楼上，小福寿顺着楼梯往上看，却看见从楼梯口一直到里面的回廊，均是被大红布幔围得密不透风，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景象。
小福寿心说，这大城里的人就是会摆谱，搞些雅间还要用布围上，搞得神神秘秘的。
他把视线又移回楼下，看见墙上挂着几个木牌，上面写着酒楼的菜品，但这些木牌却很是老旧，明显是很久没有换过了。
小福寿看到这些，略微有些灰心，但他还是问了一声：“请问掌柜可在啊？”
“哟，这是哪位贵客大白天就来光顾啦！”
听见他的声音，那楼上布帘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小福寿只见那大红布帘被唰的一下被拉开，一个三十多岁妇人的脸庞便伸了出来，那妇人青黛画眉，两颊嫣红，丰乳肥臀，虽是半老徐娘，腰肢渐粗，却也不失风韵。
他看见小福寿不禁一愣，随即便手提罗裙，从楼上摇摇曳曳，故作姿态地走了下来。
小福寿看见这掌柜竟是个妇人也不禁一愣。心说这大城里的掌柜竟然还有女子。
饶是疑惑，他还是快步走到那妇人前，俯身行礼道：“小的王福，想在这成都城里谋份营生，不知大娘可是这里说话算数的？”
掌柜的听到他说话，边蹙着眉扫了一眼小福寿。
小福寿看到掌柜打量自己，便挺直了身体，露出最专业的招牌式憨厚、真诚的微笑。
那妇人便说道：“我自然是这里管事的，倒是你，年纪轻轻能干些什么？”
他见这女掌柜没有像其他店家一样，不仅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反倒透露出好奇之色。
他也没想许多，只是心中生出些希望。
于是，小福寿忙道：“小子乃是郫邑人，只是家中突逢变故，所有只能来成都谋生活，小子自幼就便在家中干活，有的是力气，也肯吃苦，掌柜若是有意，一试便知，定不会让掌柜的失望。”
那妇人听罢，便掩嘴一笑，道：“哟，可莫要叫我掌柜，你叫我徐妈妈便是。你这小子倒是会吹牛，哪有这么大年纪就能掌勺的。不过，我们这倒是缺少一个端酒送菜，招呼客人的小二，不知，你做不做得来。”
小二便小二，小福寿看见有戏，便更加迫切地想要表现一下自己。
恰逢此时，门口有几个人在四处张望，小福寿一看他们穿着打扮便知他们是初到此地的客商。
本地人不会在这个时间吃饭，刚进城的外乡人可不尽然。
他对掌柜说了句：“掌柜，啊，不，徐妈妈，您且看着！”说罢也不等那徐妈妈回答便走了出去。
“喂，那几个人，看啥呢看，有啥可看的。”小福寿也不问青红皂白，朝人便喊。
那几人听见有人喊，言语颇为不善，瞬间就皱着眉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那几人一转头，小福寿这边哪还有什么不逊的态度，他抬腿就朝为首那人乐颠儿颠儿地小跑过去，浑身的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让人觉得好生有趣。
“哎呀，这位大哥，好长相啊！您这田宅宫丰隆广阔，耳厚珠垂，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相啊，快进来，快进来，让小店也沾沾喜气。”
那人刚开始被他吼的心中不喜，转眼间又被他说得眉开眼笑，瞬间就觉得有点迷糊。而且出门做生意，本就喜欢听好话，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图的就是个吉利。
况且他本就在踅摸吃饭的地方，被小福寿这么一说，便一招手，爽快地带着其余几人，跟着小福寿走了进来。
只是临近门口，几人一看头上的牌匾，顿时就停住了脚步。
几人对视了一眼，眼中现出警惕之色，为首那人问道：“你说你们这是食肆？”
小福寿被他问得一愣：“客官，我们这自然是食肆，不然还能是什么？”
“客官你们不要担心，咱们家做买卖绝对干净，从不坑您这样的外乡人，大家都是做买卖的，最是知道这出门行商的辛苦，将心比心，咱们干不出那缺德事儿！”
“咱们这成都城是大城，吏治清明，出了什么事啊，都不劳烦您几个，小子就跑去把官爷给您请回来，放心吧客官，快进来，快进来。”
小福寿生怕到手的鸭子又飞了，赶忙一阵好说歹说，把几个人哄了进来。
那徐妈妈全程也不说话，就站在看着他表演，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颇为玩味。
那几个人被小福寿哄的晕晕乎乎，可待他们走进来，一看到站在那里的徐妈妈，却又愣了一下。
小福寿把他们带到一个靠窗的雅座，他身上没带帕子，便用袖子把桌子前前后后抹了一通。
几个人坐下后，为首那人说：“小兄弟，话说在前面，我们今天只是用饭，除此之外，可是多一分钱都不会掏的。”
小福寿连声称是，心中也是腹诽这几个大老爷们儿，吃个饭还要怕这怕那，难不成还能来个母老虎把你们吃了！
那几人见他态度诚恳，便也就放下心来。想来他们也是饿了，于是有一人直呼道：“你这小子好个伶牙俐齿，今天我们掌柜高兴，有啥好酒好菜速速上来。”
小福寿早就看好了店里的菜品，一通天花乱坠的解说，连带着报了价钱。几人听着菜价也算合理，便从从桌上的菜牌里选出几样菜，递到他手里。
小福寿拿着这几人选好的菜牌，来到徐妈妈面前，小眼睛眯成了小月牙，细细的缝里，透着一点点骄傲。
徐妈妈记下菜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以后你就来这做工吧，就如你所愿，每日只晚上来即可。”
反正我这白天也没人，她心道。
“走，我带你去后厨递菜牌，顺便去后面见见人。”
徐妈妈带着小福寿向后厨走去，看得出来她有些高兴，那高兴劲儿好像不只是因为找到了一个机灵的店小二。
小福寿来到后院，看到院当中有座土灶，灶中还未生火，想来平时这个时候也不会有啥客人。
一个胡子连着眉毛的干瘦汉子翘着二郎腿坐在灶台上。小福寿进来时，正好见他一手拄着后面的灶台，另一只手的一根手指在脚趾缝里来回死命地搓。看起来他搓得很是舒爽，不然也不会有那副龇牙咧嘴的样子。
小福寿看见这一幕，心里真是万驼奔驰，想着来这家酒店吃饭的客人真是享了八辈子血福了。
同时，他又想到以后要从这人手上接过盘子，浑身上下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干瘦汉子脚对面，是一个五短身材的光头，他正蹲在地上，笑眯眯地和那汉子说话，只是他离那人的脚实在是有点近，小福寿心说，怎么着，这人鼻子是被屎堵住了！
远处是一口井，井旁边还放着一堆柴，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正在劈柴，他是这后院唯一还在干活儿的人，小福寿见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寒风中却已经挥汗如雨。
徐妈妈的指着那抠脚的汉子说道：“王福快来，这便是咱们的菜将军，胡二，胡师傅。”
菜将军既是厨师的别称，有恭维之意。
小福寿连忙向前走了两步，在离那胡二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抱拳施礼道：“王福，见过胡大哥。”
那胡二上下打量了一遍小福寿，忽然咧嘴朝着地上蹲着那人笑说道：“哈哈哈，老王，这小子不错，以后要是没有猪肉了，就把他扒了，滚水里烫上几遍，就是一锅好肉啊，啊？哈哈哈！”
这话把小福寿说得一愣。小福寿心说这犊子能活这么大，我真心祝福他。
不过他接待过那么多客人，什么人没见过，有些粗鄙的大人就是不把小孩儿当人，在孩子面前什么都说。他也算见怪不怪了。
徐妈妈瞪了那胡二一眼：“胡二你嘴巴干净点，别吓坏了咱们这小老弟。”
那胡二瞥了一眼徐妈妈，脸色便是一沉。
他又看见徐妈妈手上拿着的菜牌，便问道：“怎么这时候来了客人？”
徐妈妈便说道：“哎哟，这不是王福这孩子热心，给咱们拉来一桌客人么，你说，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
小福寿一听，便知道原来这食栈还没有开张，他连忙说：“胡师傅，对不住，小子不知道现在还没有开张，给您添麻烦了。”
“不做不做！这么早做他妈什么做！”胡二根本不理睬他，继续低头抠脚，嘴里还发出嘶嘶的声音。
徐妈妈一听便急了，她双眉微蹙，说道：“胡二，客人上门，哪有赶出去的道理，这笔买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那一直在胡二脚下品香品得目眩神迷的老王，看到场面有些僵硬，忙站起来，走过来，接过菜牌，说道：“哎呀，不要急，不要急，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我来劝劝胡老大”。
他拍了拍小福寿的肩膀，笑说道：“我叫王虎，原来咱们是本家，好啊好啊，以后要多亲近亲近。”
小福寿忙拱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说罢，那王虎又回到那胡二身边，一番嘀咕，那胡二才满脸不乐意的接过菜牌，哼了一声，说道：“就当我给你个面子。”
徐妈妈被他在新人面前落了面子，心里见他答应了，也不想在和他纠缠，她又顺势又指了指远处劈柴的少年，说道：“他叫陈水生，是这里的打杂。”
小福寿又走上前去和那陈水生见礼。结果那劈柴的少年
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边自顾自的继续劈柴，把小福寿晾在了那。
小福寿彻底无语了，心说小爷到底来到了个什么地方。奇葩聚会了，这属于是。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哪能为五斗米折腰，小爷直接趴下了，看你怎么折！
他随着徐妈妈回到了前堂。
徐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不要介意，这些人是怪了点。熟悉了就好了。”
小福寿只得说：“明白明白，小子自不会介意。”
他回到前面又给那些客商端上了茶水，然后便去清理别的桌椅。
过了好一会儿，厨房仍是没有动静。这桌客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一个人便招来小福寿问道：“小二，你们这菜是现种的？为何如此之慢。”
小福寿忙赔礼道歉，然后便小跑着去了厨房。他抹了把脸，做出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
“胡师傅，外面的客人烦得很，在那里不停地催。我压了他们两次，这不现在又闹起来了，麻烦胡师傅先给他们上点什么。”
店小二往往就是这样在夹缝中求生存，既不能得罪了客人，也不能得罪后厨，所以话要两头说。毕竟他有个话痨师父，什么都会说上一嘴。
一般后厨听到这样说，也算有了面子，伸手不打笑脸人，脾气再差的厨子也得点个头，应个是。
那胡二正拿着个大勺，搅动这锅里的汤羹，听他这样说，却面无表情。
小福寿正笑着看向胡二，便见他放下大勺，口中突然骂道“小杂种，催你妈了个蛋”，说着便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
小福寿抬手就挡住了他的手臂。胡二就感觉这一下好像扇到了一根铁棍上，顿时疼得他“哎哟”一声。
听到这边的动静，那王虎和陈水生便向这边看来。
“小崽子吃什么长大的！”
这一下那胡二便觉得落了面子，抄起菜刀，朝着小福寿便砍了过来。
小福寿侧身躲过，顺手一推就将那胡二推了出去。他惊诧莫名，喝道：“你要干什么？我哪里招惹你了？”
胡二被他一把推开，那哪曾想到自己要给新来的一个下马威，却踢到了铁板上。
他感觉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大叫一声，就朝小福寿扑了过来。
“小杂种，瞎他妈拉客，还敢跟老子催菜，老子不劈你劈谁！”那胡二嚷嚷着，再次举刀向小福寿砍来。
小福寿只得退了两步，再次躲开。
这时徐妈妈的听见了后厨的声音跑了过来，看见他这副架势，连忙喊道：“胡二住手！”
他一手把小福寿拉到身后，喝到：“胡二，你真当没人治得了你了吗！”
胡二满脸不屑嗤笑道：“徐婆子，你我都是蓝旗，你真以为你管得了我。”
徐妈妈的听他这样说，顿时大惊失色，呵斥道：“胡二你胡说八道什么。”
说罢就把小福寿领了出去。
胡二见他们出去了，恨恨的啐了一口：“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临老了装你妈的清高，看老大早晚收拾了你。”
小福寿气得浑身直抖，这胡二简直不可理喻，他对徐妈妈说：“徐妈妈，对不住了，您这活计我是做不了了。您还是再找别人吧。”
说罢，便要走。
“哎，王福你要去哪里，以后你不要理他就是。”徐妈妈挽留道。
小福寿只是摇头。他又想起那还有桌客人，便走过去，歉意地施礼道：“几位贵客，招待不周，你们的菜马上就来，只是小子今天就要走了，赎罪，赎罪。”
说完便无奈地走了出去，他想着这客人是他拉进来的，却不能照顾到最后，心里也是颇为愧疚。只是他也实在不宜久留，留在这里只会让那胡二继续胡搅蛮缠。
他只觉得这成都城也是邪门儿，自己才来了不到一天，便是什么妖魔鬼怪都遇上了。
他估摸着这个时候师父也该醒了，便急匆匆的赶回了客栈。
果然，他回到客栈的时候，李暄也刚刚睁眼。
李暄见他进来，只瞥了一眼，便看出他不对劲。
他问道：“福寿，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小福寿心里一紧，他已经极力控制了，但没想到还是被师父看出来了。他忙说道：“师父，没事，就是还没找到工而已，明天继续找就是。”
“咱们刚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哪那么容易就找到工，你不要心急，明天再出去转转就是了。”
“可不是，明天再找吧。师父你再等一下，我去看看那华西医馆的大夫回来没有。”小福寿笑着说道。
说完他把被子垫高，扶着李暄坐了起来，自己便又跑出去了。
他先问了问客栈掌柜的，他能否在这里做工抵房钱，却被掌柜笑着拒绝了，说是他们这里不缺人。
无奈，他只能用仅剩的银子交了房钱，伺候了师父洗漱，用饭，便溺，把一切都安顿好。他见师父睡着了，便一个人来到了街上。
他刚在马车上已经瞄到了，离他们的客栈很近便有一条街，这街上行人极多，街道两旁也是店铺林立，酒旗招展。他便径直朝着那条街上去了。
在这条街上找个活计对他来说最适合不过，因为他下了工就可以很快地回到客栈，照顾师父。
这街上打东边数第一家便是一栋三层高的木楼，远远看去颇为气派，待小福寿走到近前便看见大门上悬挂了一块招牌，上书三个金字“醉云楼”。
“名字不赖，那便从这开始吧。”
可他进去没一会儿，便悻悻地走了出来。
这也难怪，要么是学徒，否则哪个店家会轻易雇个十来岁的孩子做工，再听说他每日只能来半天，更是摇头拒绝。
小福寿连着进了十几家食肆、客栈，一条街都快走完了，仍是没有一家要收留他，这让他也不禁有些灰心丧气。
眼看着就要走到街尾，这条街上也没剩下几件客栈酒楼了，况且他出来也有一阵了，估摸着师父也该醒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他拐了一个弯，马上就要回到客栈，却发现客栈对面有一座小楼。这小楼有两层，比起前面的几座高楼就显得不是特别起眼，所以小福寿刚刚都没有注意。
小福寿抬头一看，原来这食肆竟是叫做“一江春水楼”。
“什么破名字！罢了罢了，今天便再试这最后一家吧。”小福寿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走进了这家酒楼。
现在还不是饭点，这食肆大厅里还没有客人。柜台后面也没有掌柜，想来是掌柜看没有客人便不知跑到哪里开小差去了。
小福寿四下打量了一眼，见这酒楼分为上下两层，下面摆着几张桌椅，现下虽无客人，可桌椅摆放却并不整齐，桌子看起来也是乌突突的一片，显得不够干净。
奇怪的却是楼上，小福寿顺着楼梯往上看，却看见从楼梯口一直到里面的回廊，均是被大红布幔围得密不透风，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景象。
小福寿心说，这大城里的人就是会摆谱，搞些雅间还要用布围上，搞得神神秘秘的。
他把视线又移回楼下，看见墙上挂着几个木牌，上面写着酒楼的菜品，但这些木牌却很是老旧，明显是很久没有换过了。
小福寿看到这些，略微有些灰心，但他还是问了一声：“请问掌柜可在啊？”
“哟，这是哪位贵客大白天就来光顾啦！”
听见他的声音，那楼上布帘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小福寿只见那大红布帘被唰的一下被拉开，一个三十多岁妇人的脸庞便伸了出来，那妇人青黛画眉，两颊嫣红，丰乳肥臀，虽是半老徐娘，腰肢渐粗，却也不失风韵。
他看见小福寿不禁一愣，随即便手提罗裙，从楼上摇摇曳曳，故作姿态地走了下来。
小福寿看见这掌柜竟是个妇人也不禁一愣。心说这大城里的掌柜竟然还有女子。
饶是疑惑，他还是快步走到那妇人前，俯身行礼道：“小的王福，想在这成都城里谋份营生，不知大娘可是这里说话算数的？”
掌柜的听到他说话，边蹙着眉扫了一眼小福寿。
小福寿看到掌柜打量自己，便挺直了身体，露出最专业的招牌式憨厚、真诚的微笑。
那妇人便说道：“我自然是这里管事的，倒是你，年纪轻轻能干些什么？”
他见这女掌柜没有像其他店家一样，不仅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反倒透露出好奇之色。
他也没想许多，只是心中生出些希望。
于是，小福寿忙道：“小子乃是郫邑人，只是家中突逢变故，所有只能来成都谋生活，小子自幼就便在家中干活，有的是力气，也肯吃苦，掌柜若是有意，一试便知，定不会让掌柜的失望。”
那妇人听罢，便掩嘴一笑，道：“哟，可莫要叫我掌柜，你叫我徐妈妈便是。你这小子倒是会吹牛，哪有这么大年纪就能掌勺的。不过，我们这倒是缺少一个端酒送菜，招呼客人的小二，不知，你做不做得来。”
小二便小二，小福寿看见有戏，便更加迫切地想要表现一下自己。
恰逢此时，门口有几个人在四处张望，小福寿一看他们穿着打扮便知他们是初到此地的客商。
本地人不会在这个时间吃饭，刚进城的外乡人可不尽然。
他对掌柜说了句：“掌柜，啊，不，徐妈妈，您且看着！”说罢也不等那徐妈妈回答便走了出去。
“喂，那几个人，看啥呢看，有啥可看的。”小福寿也不问青红皂白，朝人便喊。
那几人听见有人喊，言语颇为不善，瞬间就皱着眉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那几人一转头，小福寿这边哪还有什么不逊的态度，他抬腿就朝为首那人乐颠儿颠儿地小跑过去，浑身的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让人觉得好生有趣。
“哎呀，这位大哥，好长相啊！您这田宅宫丰隆广阔，耳厚珠垂，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相啊，快进来，快进来，让小店也沾沾喜气。”
那人刚开始被他吼的心中不喜，转眼间又被他说得眉开眼笑，瞬间就觉得有点迷糊。而且出门做生意，本就喜欢听好话，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图的就是个吉利。
况且他本就在踅摸吃饭的地方，被小福寿这么一说，便一招手，爽快地带着其余几人，跟着小福寿走了进来。
只是临近门口，几人一看头上的牌匾，顿时就停住了脚步。
几人对视了一眼，眼中现出警惕之色，为首那人问道：“你说你们这是食肆？”
小福寿被他问得一愣：“客官，我们这自然是食肆，不然还能是什么？”
“客官你们不要担心，咱们家做买卖绝对干净，从不坑您这样的外乡人，大家都是做买卖的，最是知道这出门行商的辛苦，将心比心，咱们干不出那缺德事儿！”
“咱们这成都城是大城，吏治清明，出了什么事啊，都不劳烦您几个，小子就跑去把官爷给您请回来，放心吧客官，快进来，快进来。”
小福寿生怕到手的鸭子又飞了，赶忙一阵好说歹说，把几个人哄了进来。
那徐妈妈全程也不说话，就站在看着他表演，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颇为玩味。
那几个人被小福寿哄的晕晕乎乎，可待他们走进来，一看到站在那里的徐妈妈，却又愣了一下。
小福寿把他们带到一个靠窗的雅座，他身上没带帕子，便用袖子把桌子前前后后抹了一通。
几个人坐下后，为首那人说：“小兄弟，话说在前面，我们今天只是用饭，除此之外，可是多一分钱都不会掏的。”
小福寿连声称是，心中也是腹诽这几个大老爷们儿，吃个饭还要怕这怕那，难不成还能来个母老虎把你们吃了！
那几人见他态度诚恳，便也就放下心来。想来他们也是饿了，于是有一人直呼道：“你这小子好个伶牙俐齿，今天我们掌柜高兴，有啥好酒好菜速速上来。”
小福寿早就看好了店里的菜品，一通天花乱坠的解说，连带着报了价钱。几人听着菜价也算合理，便从从桌上的菜牌里选出几样菜，递到他手里。
小福寿拿着这几人选好的菜牌，来到徐妈妈面前，小眼睛眯成了小月牙，细细的缝里，透着一点点骄傲。
徐妈妈记下菜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以后你就来这做工吧，就如你所愿，每日只晚上来即可。”
反正我这白天也没人，她心道。
“走，我带你去后厨递菜牌，顺便去后面见见人。”
徐妈妈带着小福寿向后厨走去，看得出来她有些高兴，那高兴劲儿好像不只是因为找到了一个机灵的店小二。
小福寿来到后院，看到院当中有座土灶，灶中还未生火，想来平时这个时候也不会有啥客人。
一个胡子连着眉毛的干瘦汉子翘着二郎腿坐在灶台上。小福寿进来时，正好见他一手拄着后面的灶台，另一只手的一根手指在脚趾缝里来回死命地搓。看起来他搓得很是舒爽，不然也不会有那副龇牙咧嘴的样子。
小福寿看见这一幕，心里真是万驼奔驰，想着来这家酒店吃饭的客人真是享了八辈子血福了。
同时，他又想到以后要从这人手上接过盘子，浑身上下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干瘦汉子脚对面，是一个五短身材的光头，他正蹲在地上，笑眯眯地和那汉子说话，只是他离那人的脚实在是有点近，小福寿心说，怎么着，这人鼻子是被屎堵住了！
远处是一口井，井旁边还放着一堆柴，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正在劈柴，他是这后院唯一还在干活儿的人，小福寿见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寒风中却已经挥汗如雨。
徐妈妈的指着那抠脚的汉子说道：“王福快来，这便是咱们的菜将军，胡二，胡师傅。”
菜将军既是厨师的别称，有恭维之意。
小福寿连忙向前走了两步，在离那胡二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抱拳施礼道：“王福，见过胡大哥。”
那胡二上下打量了一遍小福寿，忽然咧嘴朝着地上蹲着那人笑说道：“哈哈哈，老王，这小子不错，以后要是没有猪肉了，就把他扒了，滚水里烫上几遍，就是一锅好肉啊，啊？哈哈哈！”
这话把小福寿说得一愣。小福寿心说这犊子能活这么大，我真心祝福他。
不过他接待过那么多客人，什么人没见过，有些粗鄙的大人就是不把小孩儿当人，在孩子面前什么都说。他也算见怪不怪了。
徐妈妈瞪了那胡二一眼：“胡二你嘴巴干净点，别吓坏了咱们这小老弟。”
那胡二瞥了一眼徐妈妈，脸色便是一沉。
他又看见徐妈妈手上拿着的菜牌，便问道：“怎么这时候来了客人？”
徐妈妈便说道：“哎哟，这不是王福这孩子热心，给咱们拉来一桌客人么，你说，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
小福寿一听，便知道原来这食栈还没有开张，他连忙说：“胡师傅，对不住，小子不知道现在还没有开张，给您添麻烦了。”
“不做不做！这么早做他妈什么做！”胡二根本不理睬他，继续低头抠脚，嘴里还发出嘶嘶的声音。
徐妈妈一听便急了，她双眉微蹙，说道：“胡二，客人上门，哪有赶出去的道理，这笔买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那一直在胡二脚下品香品得目眩神迷的老王，看到场面有些僵硬，忙站起来，走过来，接过菜牌，说道：“哎呀，不要急，不要急，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我来劝劝胡老大”。
他拍了拍小福寿的肩膀，笑说道：“我叫王虎，原来咱们是本家，好啊好啊，以后要多亲近亲近。”
小福寿忙拱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说罢，那王虎又回到那胡二身边，一番嘀咕，那胡二才满脸不乐意的接过菜牌，哼了一声，说道：“就当我给你个面子。”
徐妈妈被他在新人面前落了面子，心里见他答应了，也不想在和他纠缠，她又顺势又指了指远处劈柴的少年，说道：“他叫陈水生，是这里的打杂。”
小福寿又走上前去和那陈水生见礼。结果那劈柴的少年
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边自顾自的继续劈柴，把小福寿晾在了那。
小福寿彻底无语了，心说小爷到底来到了个什么地方。奇葩聚会了，这属于是。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哪能为五斗米折腰，小爷直接趴下了，看你怎么折！
他随着徐妈妈回到了前堂。
徐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不要介意，这些人是怪了点。熟悉了就好了。”
小福寿只得说：“明白明白，小子自不会介意。”
他回到前面又给那些客商端上了茶水，然后便去清理别的桌椅。
过了好一会儿，厨房仍是没有动静。这桌客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一个人便招来小福寿问道：“小二，你们这菜是现种的？为何如此之慢。”
小福寿忙赔礼道歉，然后便小跑着去了厨房。他抹了把脸，做出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
“胡师傅，外面的客人烦得很，在那里不停地催。我压了他们两次，这不现在又闹起来了，麻烦胡师傅先给他们上点什么。”
店小二往往就是这样在夹缝中求生存，既不能得罪了客人，也不能得罪后厨，所以话要两头说。毕竟他有个话痨师父，什么都会说上一嘴。
一般后厨听到这样说，也算有了面子，伸手不打笑脸人，脾气再差的厨子也得点个头，应个是。
那胡二正拿着个大勺，搅动这锅里的汤羹，听他这样说，却面无表情。
小福寿正笑着看向胡二，便见他放下大勺，口中突然骂道“小杂种，催你妈了个蛋”，说着便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
小福寿抬手就挡住了他的手臂。胡二就感觉这一下好像扇到了一根铁棍上，顿时疼得他“哎哟”一声。
听到这边的动静，那王虎和陈水生便向这边看来。
“小崽子吃什么长大的！”
这一下那胡二便觉得落了面子，抄起菜刀，朝着小福寿便砍了过来。
小福寿侧身躲过，顺手一推就将那胡二推了出去。他惊诧莫名，喝道：“你要干什么？我哪里招惹你了？”
胡二被他一把推开，那哪曾想到自己要给新来的一个下马威，却踢到了铁板上。
他感觉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大叫一声，就朝小福寿扑了过来。
“小杂种，瞎他妈拉客，还敢跟老子催菜，老子不劈你劈谁！”那胡二嚷嚷着，再次举刀向小福寿砍来。
小福寿只得退了两步，再次躲开。
这时徐妈妈的听见了后厨的声音跑了过来，看见他这副架势，连忙喊道：“胡二住手！”
他一手把小福寿拉到身后，喝到：“胡二，你真当没人治得了你了吗！”
胡二满脸不屑嗤笑道：“徐婆子，你我都是蓝旗，你真以为你管得了我。”
徐妈妈的听他这样说，顿时大惊失色，呵斥道：“胡二你胡说八道什么。”
说罢就把小福寿领了出去。
胡二见他们出去了，恨恨的啐了一口：“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临老了装你妈的清高，看老大早晚收拾了你。”
小福寿气得浑身直抖，这胡二简直不可理喻，他对徐妈妈说：“徐妈妈，对不住了，您这活计我是做不了了。您还是再找别人吧。”
说罢，便要走。
“哎，王福你要去哪里，以后你不要理他就是。”徐妈妈挽留道。
小福寿只是摇头。他又想起那还有桌客人，便走过去，歉意地施礼道：“几位贵客，招待不周，你们的菜马上就来，只是小子今天就要走了，赎罪，赎罪。”
说完便无奈地走了出去，他想着这客人是他拉进来的，却不能照顾到最后，心里也是颇为愧疚。只是他也实在不宜久留，留在这里只会让那胡二继续胡搅蛮缠。
他只觉得这成都城也是邪门儿，自己才来了不到一天，便是什么妖魔鬼怪都遇上了。
他估摸着这个时候师父也该醒了，便急匆匆的赶回了客栈。
果然，他回到客栈的时候，李暄也刚刚睁眼。
李暄见他进来，只瞥了一眼，便看出他不对劲。
他问道：“福寿，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小福寿心里一紧，他已经极力控制了，但没想到还是被师父看出来了。他忙说道：“师父，没事，就是还没找到工而已，明天继续找就是。”
“咱们刚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哪那么容易就找到工，你不要心急，明天再出去转转就是了。”
“可不是，明天再找吧。师父你再等一下，我去看看那华西医馆的大夫回来没有。”小福寿笑着说道。
说完他把被子垫高，扶着李暄坐了起来，自己便又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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