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妙手回春
小福寿出去没一会儿，便把那华西医馆的伍华西领了回来。
伍华西自打走进这廉价客栈，便皱起眉头，挽起袖子，走路也只走在路中间，好像碰到了旁边的栏杆自己就会中毒一样。
小福寿这一天见到的奇人奇事太多，见他这幅死样子也见怪不怪了。
进到屋里，那伍华西四面扫了一眼，便说道：“小后生，话可先说在前面，那一锭金子便只够老夫出诊一次，你父伤势极重，老夫可不敢打包票一次就能治好，若是还有下次，便还需黄金一锭。”
小福寿一听顿时脸就冷了下来。他不是怕给钱，他只怕师父听到什么金子的事，事后过问他无法解释，平白让师父担心。
这伍华西却也忒没有眼力见，水开了吗，你就提！
他忙打断伍华西，说道：“先生只管诊治便是，无需为我操心。我自有办法弄到银钱。”
那边的李暄听到伍华西的话心里也不是滋味。那医馆里的事，他在外面早就听了个七七八八，哪还需要再问。只是一股颓意直冲心门，仿佛猫爪狗咬般难受。
碰见这样的势利眼，要是放在从前他也不会动手，要知道他李浩然可不止是个粗鄙的武人。
可是现在他又能做什么，徒弟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把人找了过来，他是能把人骂走还是如何。
于是李暄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他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了。
伍华西走到李暄面前，又为他诊了一遍脉，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能看见的都连着，我能看见的却都断了，我也只能姑且以金针刺穴之法一试。”
他从医箱里拿出金针，放在烛火上炙烤。小福寿见状便要给李暄脱衣。伍华西却制止道：“你要作甚？”
“先生你不是要针灸么，不脱衣服如何能针灸？”小福寿疑惑道。
“若是隔着衣衫便认不得那区区七百二十窍穴，还行得什么医，老夫行医多年，针灸时从不需除掉病人衣衫。”
小福寿瞥了他一眼，心说，你练这一手是为了赚女人钱吧。
伍华西说罢便捻起一针，直向李暄胸口的膻中穴刺去。
可他这一刺却不得了，只见那金针在接触李暄外衫那一刻便瞬间弯曲，难以存进。
伍华西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先是双目圆睁，继而又满面羞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福寿默默掀开李暄的外衣，只见里面却是一件锃明瓦亮，金光灿灿的链甲。
伍华西气急败坏：“他穿了此物如何能下得去针！”
小福寿瞥了他一眼，无奈地道：“先生不是说无需除去衣衫么。这链甲莫非不是衣衫中的一种。”
伍华西被他气得胸中郁结，只得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我这是收了钱的，含着泪也要治完。
小福寿将师父的链甲除下，顺带也将他的里衣一并脱了，他觉得虽然这伍大夫夸下海口，但还是稳妥些好，这毕竟是师父的命。
有了刚才的尴尬经历，伍华西见他所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满脸不屑。
他又默默拿起一根金针，再次刺在李暄的膻中穴上。
短短片刻之间，李暄从头到脚已经被刺满金针。
这一刻，伍华西好似变了一个人，哪还有半分市侩，剩下的只有一种冥冥中的神韵。
他下针极快，连带轻拉慢捻，目光如电闪烁千里寒光，手似清风拂过层层松林。
榻上的李暄只觉得忽冷忽热，身体中好似有千百股水流，大者如江河奔涌，小者如溪水涓涓，它们时而汇聚一处，时而溃散四方，端的是妙不可言。
小半个时辰以后，伍华西将金针一一取下，收入囊中。他再次搭上李暄的脉门，凝神向李暄全身看去。
许久之后，他淡淡地说道：“我已于暗夜中点亮极小火光，只是稍有风吹草动这火光即会倾灭于无形，此后怎样只能看造化了。”
小福寿听后却是大喜，他的心里也涌起一丝希望。他哪还敢有半点不敬，不住地朝着伍华西作揖，口中连连称谢。
有时世事便是如此，有些人虽然不是道德完人，但他的能力也会令人尊重。有些人虽然胸怀天下，但他的愚蠢却会给他人带来更多的苦难。
伍华西站起身收拾好东西，转身便向门口走去。他头也不回，只是说道：“记住，若有下次，仍是金锭一枚。你无需道谢，你出钱，我出力，有这工夫，便赶快想想如何赚钱吧。对了，我那根金针价值不菲，若要回炉重铸也颇为不易，其中所耗我来日自会来找你讨要。”
听到这句，小福寿心中那个金光灿灿的医者形象再次崩塌，马上又想让他滚蛋。
伍华西说罢，便推门而出了。
小福寿关上门，给李暄递上一个询问的眼神。
李暄点点头回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没错，此人是个异人！李暄一路上给小福寿讲了很多关于异人的事，小福寿自然很容易理解。毕竟他是听着李暄的故事长大的孩子，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没听过。
小福寿抓起李暄的手，今天受到的委屈全都烟消云散。
他兴奋地说道：“师父，你听到没，他说有希望！明天天一亮，我便出去挣钱，我们只要有足够的钱，他定能将你治好。”
李暄没说话，只是看着小福寿在他眼前手舞足蹈，心中仍是百感交集。
小福寿见师父不说话，便伸手捧住李暄的脸颊使劲向上推去，做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咋不笑呢，李大暄。来！给小爷笑一个！”
“去！谁家的倒霉孩子，没大没小！”
深夜，乌云被风吹散，月光透过窗子，在小福寿身上洒下一片银白，这让他更加难以入睡。
现在他们两个已经一穷二白，小福寿想着如果不出去挣钱，就怕这客栈都住不了几天了，更别提给师父治伤。
那姓伍的大夫，是个异人，定然有些非常手段。可是这人是个势利眼，死要钱。
一锭金子，老百姓不吃不喝干个几年也赚不到那一锭金子，他怎么不去抢！
这时，师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臭孩子，快睡觉，不要想着去偷去抢！”
“师父你咋知道我在想什么！”小福寿闭着眼睛无奈的说。
“就你那点小心思，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
“那有什么好得意的，人自然是吃了什么就放什么屁，今天咱们吃了黄豆，那自然是黄豆屁，不信你听。”
噗，一声悠扬婉转的屁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蚀骨销魂的气息。
李暄一时不查，正赶上吸气的当口，狠狠地吸了一口。这一下臭得他头晕脑胀，连忙抬手捂住鼻子。
过了一会儿，估摸着小福寿的生化武器消散的差不多了，他才将手从鼻子上拿下来。
突然，他和小福寿猛地看向对方。
“师父！”
“福寿！”
“你（我）的手能动了！”
第二天一早，小福寿乐呵呵地来到了街上，想着先去那条街上，把剩下的几家酒店逛上一逛，实在不行就只能往远处走走。
谁知他刚经过昨天那家一江春水楼，那徐妈妈甩着手绢就从里面跑了出来。
“哎哟，王福啊，可算等到你了，昨天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徐妈妈，你家的大厨不是一般人能处得来的，反正我是不行，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小福寿拒绝道。
“哎，这话是怎么说的呢，他就是脾气怪了点，熟了也就好了。现在这个季节啊，食肆饭庄的生意都不好，工不好找啊，不如你再考虑一二啊？”徐妈妈仍是不肯放弃，似乎是认准了李福寿。
他见李福寿无动于衷，便开始加码：“王福啊，你可要好好想想，你是乡下来的，在这成都城生活不易，你早一天做工，你家里就是早一天安稳。说实话我是真的相中了你，要是别人，我怎肯这样苦苦相求，这样吧，我一天给你三十五钱，这一个月可就是一千钱，这工钱，别说你就干半天，就是干了全天也没人能给你。”
“你早一天做工，你家里就是早一天安稳”，小福寿听了这句话，顿时心里就松动了下来。
而且在他看来这酒楼门前虽然行人不多，却是在那繁华的街道旁边，也算是个不错的位置。
现在生意不好不打紧，这对他来说正是个机遇。要说经营食肆饭庄，他和师父可是专业的。
到时候摸清了当地人的路数，提几个菜式上去试试水，若是好了就用技术入股，那样来钱就快了，还怕应付不了那死要钱的大夫了。
“徐妈妈，你所言可是当真？”
“哎哟王福啊，这说的哪里话，你徐妈妈的话，自然是真金白银一样真，你就放心吧。”徐妈妈翻了翻眼睛，乐呵呵的说道。
生活有了着落，小福寿的心里也安稳了许多。
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想着现在师父手能动了，便想换了钱，去书馆买些书给他解闷。
可等他进了书馆，看到那一本本书的价钱，就只能讪讪地退了出来。
买了书便没饭吃，精神丰满了，身体就要空虚，这是个很现实且尴尬的问题。
沮丧的小福寿回到客栈，若无其事地走进客房，高兴地走到师父身边，见师父手上拿的正是陆远山给他的那个匣子。
他的心里就升起一股难掩的悲伤，这东西虽然救过他的命，但总是带起那段他不愿回想的记忆。
他斟酌了一下，对师父说道：“师父，这东西咱们带在身上，是不是太过危险，当初陆大哥把它给我的时候说过，若是送不出去，可以把它烧掉。”
李暄将视线匣子上上移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心爱的小徒弟，缓缓说道：“福寿啊，其实这东西不用烧，这上面的符文就像一把锁，灌输灵力之后，若是连续三次回答问题就会自毁。你陆大哥当初随便动动手，它自己就炸咯，还用你烧？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陆大哥为什么把这东西交给你？他又是真的希望你烧掉它吗？你又真的想把它烧掉吗？这也算你师父我的一件得意之作咧。”
“可是……”小福寿终于忍不住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可是我不想留着它，是它把你害成这样的。”
李暄摇摇头说道：“福寿你错了，把我害成这样的不是这东西，也不是你，而是那些坏人。”
他不想让小福寿背负太多。可小福寿听他这样说却变得更加难过了，他低着头说道:“师父，你不用安慰我了，如果不是我……”
李暄摆摆手打断他道:“福寿，师父从未曾说过你不应该救人，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你无比痛恨这世上的污浊和不堪，所以你应该顺着你的心意做事，如此那便是对的。”
“可是对一个人善良有的时候却是对他人的伤害。师父，这不是你之前说的吗！这不是和你刚才说的话自相矛盾！”
李暄笑着摸了摸小福寿的圆脑袋：“你知道什么是白莲花吗？如果我们的善是建立在对别人的伤害之上，这就是白莲花！所以我们要变得更强啊，变得强了就可以无所顾忌地践行心中的善，而不会伤害别人！”
他继续说道：“你能想到这一点，我很高兴，这就是你欠缺的。这两者一个说的是想法，一个说的是做法，要想完成你的想法，你可以有很多做法。如何去做，不就是我们要学习的吗！”
“而且顺心意却不等于为所欲为。人要给自己的心设定一个边界，这个边界决定了你的本心。同时，你应该有更高的能力和智慧去扩充你内心的边界，去完善你的本心。当你的本心是完善的时候，你的所有行为就自然是正确而完善的。”
“那这个边界是如何形成的呢，我又该怎么提升我的能力和智慧啊，师父?”小福寿眼巴巴地看着师父。
“这个嘛，首先要学习，要多读书，然后去做，去实践，去经历，用体验去寻求和淬炼你心中的边界，同时提升你的能力和智慧。”
小福寿：“……”
李暄见小福寿双目直勾勾的，有些茫然，便又说道：“福寿啊，你想啊，若你前面有颗大大的猪头，你会怎么办？”
小福寿一听他说这个，顿时来了精神头，他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大了许多：“那自然是把猪头收拾的干干净净，再和猪皮，排骨一起下锅，加上桂皮、八角、花椒、陈皮、丁香，生姜，大蒜，大葱，茴香，草果，肉蔻，豆酱，精盐，糖色，一起炖烂，捞出来，去骨，再用原汁继续熬煮，收汁。师父啊，你想啊，那油亮亮的汤哦，咕嘟咕嘟的翻哦！那红彤彤的肉哦，在里面滚哦！”
小福寿吸溜了一口口水，继续兴致勃勃的讲道：“等汁收得差不多了，咱们就把这些肉都捞出来，放到一个大盆里，对了，别忘了，要先用猪皮垫底，再把剩下的肉铺在上面。”
“最后啊，在肉上压上一块重重的大石板，压它一个晚上，把肥油都压出来，第二天咱们就有又香又糯的压猪头肉吃啦！咱们把它切成薄片，再沾上一点醋和蒜泥，送到嘴里！师父啊，哈哈哈哈哈，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暄咳嗽了一声，借此快速地咽下了嘴里的口水：“福寿啊，不用讲得那么详细，为师是想说，你见到了猪头就会把它做成压猪头肉吃掉，你做了便知道你是这样想的，这便是悟。同时你做过了，你便知道这猪头这样做好吃还是不好吃，于是你便知道了你想得对不对。若是不对，就割除这个想法，于是你便革新了内心的边界，这便是淬炼，这便是验。”
他抓住小福寿的胖手，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福寿啊，切不可因为一次失败的经验就束手束脚，那样你内心的边界就永远得不到扩充，你也永远都得不到自在。为师不愿意见你这样。当你遇见什么事的时候，你要知道，你应当遵循你内心的第一个想法，而不是考虑过多的得失，因为你应该知道的东西已经融合在你的内心之中了。”
小福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师父我还没有很明白，我想我慢慢会明白的。”
李暄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福寿啊，不要怕尽管去做，你别看师父现在这样，早晚有一天师父还是会站起来，给你擦屁股的！”
“师父，一般这种正经的语境下，你应该说遮风挡雨比较恰当！”
李暄捏着小福寿的胖脸，说道：“说了这么多，为师也饿了，咱们好像暂时吃不到压猪头肉了，咱们可还有什么东西可吃？”
“师父啊，这你可就问着了，咱们虽然没有压猪头肉，但是还有两个压得实实的烧饼，用火烤一烤，那才叫一个香呢！”小福寿眉飞色舞地说。
“好咧，那还不速速烤来！”
伍华西自打走进这廉价客栈，便皱起眉头，挽起袖子，走路也只走在路中间，好像碰到了旁边的栏杆自己就会中毒一样。
小福寿这一天见到的奇人奇事太多，见他这幅死样子也见怪不怪了。
进到屋里，那伍华西四面扫了一眼，便说道：“小后生，话可先说在前面，那一锭金子便只够老夫出诊一次，你父伤势极重，老夫可不敢打包票一次就能治好，若是还有下次，便还需黄金一锭。”
小福寿一听顿时脸就冷了下来。他不是怕给钱，他只怕师父听到什么金子的事，事后过问他无法解释，平白让师父担心。
这伍华西却也忒没有眼力见，水开了吗，你就提！
他忙打断伍华西，说道：“先生只管诊治便是，无需为我操心。我自有办法弄到银钱。”
那边的李暄听到伍华西的话心里也不是滋味。那医馆里的事，他在外面早就听了个七七八八，哪还需要再问。只是一股颓意直冲心门，仿佛猫爪狗咬般难受。
碰见这样的势利眼，要是放在从前他也不会动手，要知道他李浩然可不止是个粗鄙的武人。
可是现在他又能做什么，徒弟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把人找了过来，他是能把人骂走还是如何。
于是李暄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他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了。
伍华西走到李暄面前，又为他诊了一遍脉，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能看见的都连着，我能看见的却都断了，我也只能姑且以金针刺穴之法一试。”
他从医箱里拿出金针，放在烛火上炙烤。小福寿见状便要给李暄脱衣。伍华西却制止道：“你要作甚？”
“先生你不是要针灸么，不脱衣服如何能针灸？”小福寿疑惑道。
“若是隔着衣衫便认不得那区区七百二十窍穴，还行得什么医，老夫行医多年，针灸时从不需除掉病人衣衫。”
小福寿瞥了他一眼，心说，你练这一手是为了赚女人钱吧。
伍华西说罢便捻起一针，直向李暄胸口的膻中穴刺去。
可他这一刺却不得了，只见那金针在接触李暄外衫那一刻便瞬间弯曲，难以存进。
伍华西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先是双目圆睁，继而又满面羞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福寿默默掀开李暄的外衣，只见里面却是一件锃明瓦亮，金光灿灿的链甲。
伍华西气急败坏：“他穿了此物如何能下得去针！”
小福寿瞥了他一眼，无奈地道：“先生不是说无需除去衣衫么。这链甲莫非不是衣衫中的一种。”
伍华西被他气得胸中郁结，只得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我这是收了钱的，含着泪也要治完。
小福寿将师父的链甲除下，顺带也将他的里衣一并脱了，他觉得虽然这伍大夫夸下海口，但还是稳妥些好，这毕竟是师父的命。
有了刚才的尴尬经历，伍华西见他所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满脸不屑。
他又默默拿起一根金针，再次刺在李暄的膻中穴上。
短短片刻之间，李暄从头到脚已经被刺满金针。
这一刻，伍华西好似变了一个人，哪还有半分市侩，剩下的只有一种冥冥中的神韵。
他下针极快，连带轻拉慢捻，目光如电闪烁千里寒光，手似清风拂过层层松林。
榻上的李暄只觉得忽冷忽热，身体中好似有千百股水流，大者如江河奔涌，小者如溪水涓涓，它们时而汇聚一处，时而溃散四方，端的是妙不可言。
小半个时辰以后，伍华西将金针一一取下，收入囊中。他再次搭上李暄的脉门，凝神向李暄全身看去。
许久之后，他淡淡地说道：“我已于暗夜中点亮极小火光，只是稍有风吹草动这火光即会倾灭于无形，此后怎样只能看造化了。”
小福寿听后却是大喜，他的心里也涌起一丝希望。他哪还敢有半点不敬，不住地朝着伍华西作揖，口中连连称谢。
有时世事便是如此，有些人虽然不是道德完人，但他的能力也会令人尊重。有些人虽然胸怀天下，但他的愚蠢却会给他人带来更多的苦难。
伍华西站起身收拾好东西，转身便向门口走去。他头也不回，只是说道：“记住，若有下次，仍是金锭一枚。你无需道谢，你出钱，我出力，有这工夫，便赶快想想如何赚钱吧。对了，我那根金针价值不菲，若要回炉重铸也颇为不易，其中所耗我来日自会来找你讨要。”
听到这句，小福寿心中那个金光灿灿的医者形象再次崩塌，马上又想让他滚蛋。
伍华西说罢，便推门而出了。
小福寿关上门，给李暄递上一个询问的眼神。
李暄点点头回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没错，此人是个异人！李暄一路上给小福寿讲了很多关于异人的事，小福寿自然很容易理解。毕竟他是听着李暄的故事长大的孩子，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没听过。
小福寿抓起李暄的手，今天受到的委屈全都烟消云散。
他兴奋地说道：“师父，你听到没，他说有希望！明天天一亮，我便出去挣钱，我们只要有足够的钱，他定能将你治好。”
李暄没说话，只是看着小福寿在他眼前手舞足蹈，心中仍是百感交集。
小福寿见师父不说话，便伸手捧住李暄的脸颊使劲向上推去，做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咋不笑呢，李大暄。来！给小爷笑一个！”
“去！谁家的倒霉孩子，没大没小！”
深夜，乌云被风吹散，月光透过窗子，在小福寿身上洒下一片银白，这让他更加难以入睡。
现在他们两个已经一穷二白，小福寿想着如果不出去挣钱，就怕这客栈都住不了几天了，更别提给师父治伤。
那姓伍的大夫，是个异人，定然有些非常手段。可是这人是个势利眼，死要钱。
一锭金子，老百姓不吃不喝干个几年也赚不到那一锭金子，他怎么不去抢！
这时，师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臭孩子，快睡觉，不要想着去偷去抢！”
“师父你咋知道我在想什么！”小福寿闭着眼睛无奈的说。
“就你那点小心思，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
“那有什么好得意的，人自然是吃了什么就放什么屁，今天咱们吃了黄豆，那自然是黄豆屁，不信你听。”
噗，一声悠扬婉转的屁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蚀骨销魂的气息。
李暄一时不查，正赶上吸气的当口，狠狠地吸了一口。这一下臭得他头晕脑胀，连忙抬手捂住鼻子。
过了一会儿，估摸着小福寿的生化武器消散的差不多了，他才将手从鼻子上拿下来。
突然，他和小福寿猛地看向对方。
“师父！”
“福寿！”
“你（我）的手能动了！”
第二天一早，小福寿乐呵呵地来到了街上，想着先去那条街上，把剩下的几家酒店逛上一逛，实在不行就只能往远处走走。
谁知他刚经过昨天那家一江春水楼，那徐妈妈甩着手绢就从里面跑了出来。
“哎哟，王福啊，可算等到你了，昨天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徐妈妈，你家的大厨不是一般人能处得来的，反正我是不行，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小福寿拒绝道。
“哎，这话是怎么说的呢，他就是脾气怪了点，熟了也就好了。现在这个季节啊，食肆饭庄的生意都不好，工不好找啊，不如你再考虑一二啊？”徐妈妈仍是不肯放弃，似乎是认准了李福寿。
他见李福寿无动于衷，便开始加码：“王福啊，你可要好好想想，你是乡下来的，在这成都城生活不易，你早一天做工，你家里就是早一天安稳。说实话我是真的相中了你，要是别人，我怎肯这样苦苦相求，这样吧，我一天给你三十五钱，这一个月可就是一千钱，这工钱，别说你就干半天，就是干了全天也没人能给你。”
“你早一天做工，你家里就是早一天安稳”，小福寿听了这句话，顿时心里就松动了下来。
而且在他看来这酒楼门前虽然行人不多，却是在那繁华的街道旁边，也算是个不错的位置。
现在生意不好不打紧，这对他来说正是个机遇。要说经营食肆饭庄，他和师父可是专业的。
到时候摸清了当地人的路数，提几个菜式上去试试水，若是好了就用技术入股，那样来钱就快了，还怕应付不了那死要钱的大夫了。
“徐妈妈，你所言可是当真？”
“哎哟王福啊，这说的哪里话，你徐妈妈的话，自然是真金白银一样真，你就放心吧。”徐妈妈翻了翻眼睛，乐呵呵的说道。
生活有了着落，小福寿的心里也安稳了许多。
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想着现在师父手能动了，便想换了钱，去书馆买些书给他解闷。
可等他进了书馆，看到那一本本书的价钱，就只能讪讪地退了出来。
买了书便没饭吃，精神丰满了，身体就要空虚，这是个很现实且尴尬的问题。
沮丧的小福寿回到客栈，若无其事地走进客房，高兴地走到师父身边，见师父手上拿的正是陆远山给他的那个匣子。
他的心里就升起一股难掩的悲伤，这东西虽然救过他的命，但总是带起那段他不愿回想的记忆。
他斟酌了一下，对师父说道：“师父，这东西咱们带在身上，是不是太过危险，当初陆大哥把它给我的时候说过，若是送不出去，可以把它烧掉。”
李暄将视线匣子上上移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心爱的小徒弟，缓缓说道：“福寿啊，其实这东西不用烧，这上面的符文就像一把锁，灌输灵力之后，若是连续三次回答问题就会自毁。你陆大哥当初随便动动手，它自己就炸咯，还用你烧？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陆大哥为什么把这东西交给你？他又是真的希望你烧掉它吗？你又真的想把它烧掉吗？这也算你师父我的一件得意之作咧。”
“可是……”小福寿终于忍不住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可是我不想留着它，是它把你害成这样的。”
李暄摇摇头说道：“福寿你错了，把我害成这样的不是这东西，也不是你，而是那些坏人。”
他不想让小福寿背负太多。可小福寿听他这样说却变得更加难过了，他低着头说道:“师父，你不用安慰我了，如果不是我……”
李暄摆摆手打断他道:“福寿，师父从未曾说过你不应该救人，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你无比痛恨这世上的污浊和不堪，所以你应该顺着你的心意做事，如此那便是对的。”
“可是对一个人善良有的时候却是对他人的伤害。师父，这不是你之前说的吗！这不是和你刚才说的话自相矛盾！”
李暄笑着摸了摸小福寿的圆脑袋：“你知道什么是白莲花吗？如果我们的善是建立在对别人的伤害之上，这就是白莲花！所以我们要变得更强啊，变得强了就可以无所顾忌地践行心中的善，而不会伤害别人！”
他继续说道：“你能想到这一点，我很高兴，这就是你欠缺的。这两者一个说的是想法，一个说的是做法，要想完成你的想法，你可以有很多做法。如何去做，不就是我们要学习的吗！”
“而且顺心意却不等于为所欲为。人要给自己的心设定一个边界，这个边界决定了你的本心。同时，你应该有更高的能力和智慧去扩充你内心的边界，去完善你的本心。当你的本心是完善的时候，你的所有行为就自然是正确而完善的。”
“那这个边界是如何形成的呢，我又该怎么提升我的能力和智慧啊，师父?”小福寿眼巴巴地看着师父。
“这个嘛，首先要学习，要多读书，然后去做，去实践，去经历，用体验去寻求和淬炼你心中的边界，同时提升你的能力和智慧。”
小福寿：“……”
李暄见小福寿双目直勾勾的，有些茫然，便又说道：“福寿啊，你想啊，若你前面有颗大大的猪头，你会怎么办？”
小福寿一听他说这个，顿时来了精神头，他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大了许多：“那自然是把猪头收拾的干干净净，再和猪皮，排骨一起下锅，加上桂皮、八角、花椒、陈皮、丁香，生姜，大蒜，大葱，茴香，草果，肉蔻，豆酱，精盐，糖色，一起炖烂，捞出来，去骨，再用原汁继续熬煮，收汁。师父啊，你想啊，那油亮亮的汤哦，咕嘟咕嘟的翻哦！那红彤彤的肉哦，在里面滚哦！”
小福寿吸溜了一口口水，继续兴致勃勃的讲道：“等汁收得差不多了，咱们就把这些肉都捞出来，放到一个大盆里，对了，别忘了，要先用猪皮垫底，再把剩下的肉铺在上面。”
“最后啊，在肉上压上一块重重的大石板，压它一个晚上，把肥油都压出来，第二天咱们就有又香又糯的压猪头肉吃啦！咱们把它切成薄片，再沾上一点醋和蒜泥，送到嘴里！师父啊，哈哈哈哈哈，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暄咳嗽了一声，借此快速地咽下了嘴里的口水：“福寿啊，不用讲得那么详细，为师是想说，你见到了猪头就会把它做成压猪头肉吃掉，你做了便知道你是这样想的，这便是悟。同时你做过了，你便知道这猪头这样做好吃还是不好吃，于是你便知道了你想得对不对。若是不对，就割除这个想法，于是你便革新了内心的边界，这便是淬炼，这便是验。”
他抓住小福寿的胖手，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福寿啊，切不可因为一次失败的经验就束手束脚，那样你内心的边界就永远得不到扩充，你也永远都得不到自在。为师不愿意见你这样。当你遇见什么事的时候，你要知道，你应当遵循你内心的第一个想法，而不是考虑过多的得失，因为你应该知道的东西已经融合在你的内心之中了。”
小福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师父我还没有很明白，我想我慢慢会明白的。”
李暄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福寿啊，不要怕尽管去做，你别看师父现在这样，早晚有一天师父还是会站起来，给你擦屁股的！”
“师父，一般这种正经的语境下，你应该说遮风挡雨比较恰当！”
李暄捏着小福寿的胖脸，说道：“说了这么多，为师也饿了，咱们好像暂时吃不到压猪头肉了，咱们可还有什么东西可吃？”
“师父啊，这你可就问着了，咱们虽然没有压猪头肉，但是还有两个压得实实的烧饼，用火烤一烤，那才叫一个香呢！”小福寿眉飞色舞地说。
“好咧，那还不速速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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