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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 林黛玉进荣国府和薛姨妈一家进荣国府

    《红楼梦》最怕比对和上下联系,我们来比对一下林黛玉进荣国府和薛姨妈一家进荣国府。

    薛姨妈一家进荣国府,一边有信得过的仆人等着接薛姨妈一家,一边又有信得过的、信重的仆人跑回荣国府报信。——“过了几日,忽家人传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正在门外下车。’”(“家人”,就是指信得过的、信重的仆人。)

    而林黛玉进荣国府,不过是些无名无姓的下人等着,并没有信重的仆人跑回荣国府报信。林黛玉直到了贾母房前,才有“人回话”,“林姑娘到了”。——“且说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便有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姑娘到了。’”

    薛姨妈一家进荣国府,王夫人忙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了进去。

    “王夫人忙带了女媳”——“女”,就是王夫人的女儿贾探春;“媳”,就是王夫人的儿媳李纨。

    林黛玉进荣国府,贾探春三姐妹还在上学。林黛玉是小辈,其他人不接出大厅,也是应有之意。但是,贾探春三姐妹停学一天,留在贾母房中等候林黛玉,也是应该的吧,好歹也是嫡亲的表姐妹。

    薛姨妈一家进荣国府,《红楼梦》第四回,

    过了几日,忽家人传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正在门外下车。”喜的王夫人忙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了进去。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忙又引了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合家俱厮见过,忙又治席接风。

    薛蟠已拜见过贾政,贾琏又引着拜见了贾赦,贾珍等。

    林黛玉进荣国府。《红楼梦》第三回

    当下贾母一一指与黛玉:“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黛玉一一拜见过。贾母又说:“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林黛玉进荣国府后,去拜见她的两个母舅贾赦和贾政,却连贾赦和贾政的面,都没见到。

    而与之相对应的,王夫人的姐姐薛姨妈却拜见了贾母——“忙又引了拜见贾母”。

    然而,薛姨妈不过是贾母的二儿媳的姐姐,薛姨妈和贾母怎么能说得上是“合家俱厮见过”?

    《红楼梦》第四回,

    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忙又引了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合家俱厮见过,忙又治席接风。

    薛姨妈一家来荣国府,王夫人是“治席接风”。

    林黛玉进荣国府,贾母接待林黛玉是家常晚饭。陪着一起吃饭的人,只有贾迎春三姐妹。连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也不和林黛玉一起吃饭。为什么会这样?

    《红楼梦》第三回,第46页。

    黛玉一一的都答应着。只见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王夫人忙携黛玉从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是一条南北宽夹道。

    贾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黛玉方告了座,坐了。贾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

    从“薛蟠已拜见过贾政”,可知,贾政是留在家里等着薛姨妈一家的。

    “薛蟠已拜见过贾政”,但《红楼梦》里没有写薛蟠拜见贾政的时间。而从“合家俱厮见过”这几个字来看,贾政一家其实是在“合家俱厮见过”时,就与薛姨妈一家见面了。那么我们就可以推理出,贾政其实是留在家里和王夫人一起,等着薛姨妈来的。

    那为什么贾政特意留在荣国府与毫无血缘关系的薛姨妈、薛蟠、薛宝钗见面,也不见一下林黛玉?

    而且薛蟠不但见了贾政,贾琏还带着薛蟠去“拜见了贾赦,贾珍等”。

    “贾琏又引着拜见了贾赦,贾珍等”——贾赦见了贾政的老婆的姐姐的儿子薛蟠,贾赦和关系那么远的毫无血缘的薛蟠都见面了,为什么竟不见他的亲外甥女林黛玉?

    《红楼梦》第四回,

    薛蟠已拜见过贾政,贾琏又引着拜见了贾赦,贾珍等。

    再来看一个小小的问题,贾母派谁带林黛玉去见母舅贾赦、贾政?

    可能有些朋友会说,邢夫人。

    让我们来看《红楼梦》第三回,

    当下茶果已撤,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去见两个母舅。时贾赦之妻邢氏忙亦起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

    我们可以看到,并不是邢夫人,而是两个老嬷嬷,两个无名无姓的老嬷嬷——贾母竟然派两个无名无姓的老嬷嬷,带林黛玉去见母舅贾赦、贾政。可见贾母极不喜欢林黛玉。

    为什么贾母竟然派两个无名无姓的老嬷嬷带林黛玉去见母舅贾赦、贾政,就能体现出贾母极不喜欢林黛玉?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谁带薛蟠去拜见贾赦,贾珍等的?

    贾琏。

    为什么贾琏会带着薛蟠去拜见贾赦、贾珍等?

    王夫人和薛姨妈是亲姐妹,贾宝玉是王夫人的儿子,贾宝玉和薛蟠才是血缘关系的嫡亲表兄弟。为什么不是贾宝玉这个亲表弟带着薛蟠去拜见贾赦、贾珍等,而是由贾琏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姻亲带着薛蟠去拜见贾赦、贾珍等?

    答案是:如果把荣国府比作一间大公司,贾母就是大董事长,而且还是唯一有实权的大董事长。贾赦贾政是总裁,邢夫人王夫人是总裁夫人。贾琏和王熙凤都是总经理。贾宝玉、贾兰、贾探春等是未来接班人,有地位没有权力。总裁夫人王夫人指派总经理贾琏带着薛蟠去拜见贾赦、贾珍等,他们就会重视薛蟠。荣国府的下人、丫环、奴仆看见了,就明白了:哦,原来主子(王夫人)是这么重视薛姨妈一家的。这些下人、丫环等也会特别看重薛姨妈一家,绝不会轻视看低薛姨妈一家。虽然贾宝玉和薛蟠虽然是嫡亲的表兄弟,血缘关系非常亲近。但贾宝玉是个富贵闲人、诸事不理、有地位没有权力。王夫人派贾宝玉去,就没有起到这种效果了。

    林黛玉才是荣国府老祖宗贾母的外孙女,薛宝钗不过是贾政的夫人的姐姐的女儿。再富贵再体面,薛姨妈能和贾母比吗?为什么荣国府众人都一致违背了他们“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的天性,却一致认为薛宝钗比林黛玉好了?

    因为王夫人指派贾琏带着薛蟠去拜见了贾赦、贾珍等,荣国府众人就知道王夫人、贾政、贾赦看重薛蟠一家了,因而以荣国府众人(荣国府的男男女女)“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的秉性,就都认为薛宝钗是“品格端方,容貌丰美”“行为豁达,随分从时”“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这恰恰符合荣国府众人(荣国府的男男女女)“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的秉性。

    而我们再看林黛玉。在林黛玉进荣国府的第一天,贾母和荣国府众人派去服侍林黛玉的人,都是没名没姓的下人。贾母指派两个无名无姓的老嬷嬷带林黛玉去见母舅贾赦、贾政。贾赦和贾政都没有见林黛玉。荣国府的众多仆人一见,就知道了,贾母和荣国府的主子,都不喜欢林黛玉,因此林黛玉是“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不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不喜与林黛玉去顽”、“人多谓黛玉不及薛宝钗”。

    王夫人为了表达自己对薛姨妈一家的重视,特意派总经理贾琏带着薛蟠去拜见贾赦、贾珍等,得到的效果非常好,荣国府的下人们都喜欢薛宝钗,大部分下人都认为林黛玉不及薛宝钗。贾母是王夫人的婆婆,是荣国府的最高掌权者。王夫人能想到的事,贾母会想不到吗?只不过是贾母不喜欢林黛玉罢了。

    《红楼梦》第七十一回。

    贾母忽想起一事来,忙唤一个老婆子来,吩咐他:“到园里各处女人们跟前嘱咐嘱咐,留下的喜姐儿和四姐儿,虽然穷,也和家里的姑娘们是一样,大家照看经心些。我知道咱们家的男男女女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未必把他两个放在眼里。有人小看了他们,我听见可不依。”婆子应了方要走时,鸳鸯道:“我说去罢。他们那里听他的话。“说着,便一径往园子来。

    《红楼梦》第五回,第68页。

    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郁不忿之意,宝钗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