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春子和大虎

    雪娃躺在靠窗的门板上，难以入睡。

    这屋子是石棉瓦做顶的简易房，室内空空如也。临窗的木板上光溜溜的，睡在上面硌得浑身疼痛。雪娃不停地翻来复去，睡不着便起来，趴在小窗口往外看。小窗镶着玻璃，但多半破碎，他试着打开，却发现框子被钉死，且加了手指粗的钢筋。院子里也是一片寂静，除了那只叫“大虎”的狼狗，趴在槐树下睡着，野草在风中摇摆。

    傍黑天时候，雪娃听外面的大虎狂叫几声，屋门被打开，一个姑娘给雪娃送饭来了。她递给雪娃两个馒头，一根咸萝卜条。她手中还有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块生肉，两根散发着香味的鸡腿。姑娘看看雪娃，他正啃着馒头，眼睛瞥着袋子，大概闻到了鸡腿的香味。姑娘伸手拿出一个鸡腿塞给雪娃，悄悄说：“给你一个，快吃，我把骨头丢给大虎……这肉和鸡腿是何经理让拿来喂大虎的。”说着，回头看看院子里，“何经理的家在何家楼，离这里只二里路，她常来这里……若发现偷吃狗食，会狠狠处罚我。”雪娃吃着，诧异地问：“阿姨，是她派你给我送饭？”姑娘说：“我是自愿来这里值班。别叫我阿姨……我叫春子，才十六岁，你就叫我姐吧。”

    春子说，这里本是一个路边店，何经理凭与老板和老总的关系开下的。楼前的公路通车时，过往车辆不少，这店曾经红火过。现在有国道开通，这公路废了，又来了扫黄打黑，路边店被停业整顿、拆除，眼下只剩这个店，小楼拆了半个，便停下来。

    “为啥这小楼没有拆除？”雪娃诧异地问。

    “告诉你，这一带的拆迁队，都和老总有勾连。娄老板是老总的亲信，何经理跟娄老板关系更不一般，这楼拆了半个，就停下来……何经理这店，乌七八糟，啥违法的事都干。”

    说到这里，春子忽然变得紧张，叮嘱雪娃说：“这些事，千万别说听我说的！你为啥被弄到这里？何经理嘱咐我，劝你好好想一想，听老板的话……你跟他们一伙有啥关系？”

    “跟他们？啥关系也没有！我来打工，只为挣几个钱买辆自行车，去找妈妈。娄老板说话却不算数，不放我走，让我给他当勤务员……”

    “老板让你当勤务员，又轻快又吃香，怎凭白落到你头上？”

    “谁知道他们打的啥鬼主意？我总觉得，他们不怀好意。”又问春子，“你为啥乐意到这店里来？像在野地，晚上不害怕？”

    “我……只为躲开姓娄的老板。他不是好东西，看见我总色眯眯的，我好害怕。到这里来，没啥事干，只剩楼上一个豪华套间，何经理带着钥匙，有客人来要向她报告……其实，很少有客人来住宿。”春子轻轻叹口气，“有合适的机会，我还想……”

    雪娃惊问：“逃跑？”

    春子变了脸色，伸手捂住雪娃的嘴巴：“别瞎说！我可没那样想！”回头向四周看看，又走到院子里张望一回，回来对雪娃说，“可别乱说，何经理每天派人来查，有时自己牵条狗遛弯，悄悄过来。让他们知道，会把我的腿打折。”

    雪娃郑重说：“春子姐，相信我，我是好人。我看你也是好人。老实告诉你，我可不想在这里呆下去，我要设法逃跑。”

    春子回头看树下那只狼狗，摇摇头：“这大虎凶得很，真让它追上，咬成哑巴瘸子是轻的，弄不好会丢了性命。”

    雪娃说：“春子姐，我想办法……有合适的机会，咱们一起逃，你敢吗？”

    春子愣愣看着雪娃点头，“看你还是个孩子，胆子不小！”

    又过些日子。天气渐凉，雪娃仍穿着一身短裤褂，两只鞋子都已露出脚趾。他想起，装着衣物的袋子丢在酒店后院自己住过的那个杂物间里，求春子找何经理讨要。春子失望地告诉雪娃：“何经理不给，说娄老板刚又下令，不给你吃饱，不给你衣服穿，让你挨饿受冻。”

    雪娃委屈地哭骂：“坏蛋，怕我逃跑？我偏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