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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熔炉

    一路走来,村子里几乎无人露面。鲜有的几个人,在看到我们一行人后,也是远远避开,躲回屋子里,一点儿都不热情。

    真是傲娇的村民呢~明明家家户户都和热心的主动上缴存粮,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接风宴,但在见到我们来以后就害羞的不敢打招呼呢~

    方海很尴尬,向程晓晓解释着:“村野之人,不懂礼数,还请程爷勿怪。”

    程晓晓又不傻——虽然是有点儿傻,但还不至于这么傻,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官僚主义,果然是压在人民群众头顶的一座大山啊。

    村子不是很大,方铁牛的家很快就到了。

    独一户的小院,房顶上有很大的烟囱。院子凋敝已久,看样子方海强占了这院子后,也没好好清扫过。

    程晓晓环视院子一圈,问道:“不知村正强占了方铁牛的屋舍后,他的家人是如何安置的?”

    “没有家人。”方海连忙解释起来,“这方铁牛虽然是个铁匠,终日与金铁为伍,却一点儿没有铁汉的气魄——怂得很,一向胆小怕事。大伙儿都说,他不光性子硬不起来,就连下面那话儿,也硬不起来!”

    猛地听方海这么一开车,程晓晓一个女孩子家,当即红了耳朵。出于身份,又不好发作,只能没好气地怼道:“怎么,你见过?”

    “没有没有。”方海摆手,“他成亲了五六年年,连孩子都没有。偏偏他那媳妇儿又是个风骚多情的种,若非是因为他不行,一年前又怎会丢掉他,和卖货郎私奔呢?”

    老婆跟人跑了?

    我眼睛一亮——我知道我没有眼睛,我就是比喻,比喻我来了兴趣,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形象:被生活压完了脊梁,常年的劳苦工作让他的脸上沟壑纵横,孤苦伶仃,苦闷潦倒,独守空房,终日抽烟喝酒烫头……

    应该不烫头,也可能有着中年人的标志性秃顶,总之惨极了。

    幸亏是个体户,不然35岁肯定被单位开除。

    说起开除,还是我家晓晓这样有编制的好,铁饭碗,工作稳定,在山东的婚恋市场上一定特别抢手。

    扯远了,晓晓,问问他,这方铁牛酗酒吗?

    “他酗酒吗?”程晓晓问道。

    方海想了想,摇摇头:“据我所知没有,他酒量差得很。他成亲那天,才喝了三四两村酒,结果连洞房都是大伙儿扶进去的。”

    “所以,他封炉之后,便很少出现,也无人问津?”

    “然也。”

    “就连他远走他乡你们都不制止?”

    “当时没人知道他是要远走他乡,方铁牛走得时候轻装简行,我们以为他就是去趟城里,谁知后来杳无音信。”

    程晓晓推开屋门,房间里除了被捣毁的熔炉废墟和蜘蛛网,一无所有。

    “她那些打铁的家伙事儿呢?”

    “我却不知道了。他走了以后,家里就剩些老家具,都被我收拾了。”

    程晓晓有些不悦:“他走得时候轻装简行,家里却连把劈柴的斧头都没留下,你就不纳闷儿?”

    方海尴尬地陪着笑脸:“彼时彼刻,却不曾想那么多……”

    公鸡坂摊上你这么个领导,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全村唯一的铁匠离家出走,一点儿不知情,更别提做思想工作了。

    而且常夏城周边的管理体系是真的落后,铁匠这么重要的生产力,都没有登记造册入籍?投奔其他势力怎么办?和贼人沆瀣一气,私自铸造兵器甲胄谋反怎么办?一点儿管制措施都没有吗?

    “如果把方铁牛家的铁器遗失也串联起来,那他的嫌疑可就很大了……”程晓晓说着,在房间里转悠着,想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蛛丝满墙都是,马季却一点儿没有——我还挺喜欢马季老师的相声的,可惜再也听不到了。

    “啾!”

    小七从程晓晓肩上跳下来,蹿到墙角,对着墙叫嚷着。

    “怎么啦?”程晓晓柔声细语地应着,走过去,循着小七的目光一瞧:“咦?”

    有血迹。

    我借着程晓晓的视野才发现这些血迹,我的探测波成像是灰白的,根本无法发现这些。

    血迹有年头了,面积很大,呈喷溅状,干涸且渗入墙面,从出血量看,血的主人当时应该伤得不轻。

    程晓晓看向方海:“你之前没注意到这个?”

    方海皱眉:“没有……”

    这房子里见过血,可能是方铁牛的,也可能是他媳妇儿的。

    我又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对程晓晓施以暗示。

    “当初方铁牛的老婆出走,你们亲眼所见?”

    “这倒不是。”方海沉吟片刻,一边回想着当时的场景,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那几天,正好有个北方的卖货郎来村里。您也知道,卖货郎都要呆个三五天,直到村里再没人买他的东西,他才离开。可那次那个卖货郎,才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了踪影。也就是那时候,铁牛媳妇儿也不见了。”

    “有几个长舌头的好事婆娘,便拿这件事去揶揄铁牛——这方铁牛竟然也没否认!这不就坐实了媳妇儿跟人跑了的事实吗?打那以后,方铁牛就彻底成了个笑话,一直到他封炉出走,也没人在意过他。”

    程晓晓点头,蹲在地上,托腮沉思着。

    铁匠的营生,也常常落伤,但多半是些挫伤、钝器伤或者是烫伤。这么一墙的血,多半儿是两口子干仗时候留下的。

    有没有可能,那天晚上,方铁牛的媳妇儿并没有跟卖货郎逃跑,而是被方铁牛……

    “啾!”

    小七叫着,在一旁转圈圈,摆弄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程晓晓扭头看去,小七的小爪子上,挂着一根红线,红线的一端缀着一个小木球。

    方海也瞧见了,面露不悦:“我家那个不孝子,让他给我把屋子收拾干净,怎么还有垃圾。”

    “不是垃圾。”程晓晓面色凝重,叫唤着小七:“乖宝宝,把那颗珠子给姐姐~”

    小七眨眨眼,看看爪子上的小珠子,一脸舍不得。

    笨崽子,抠搜的,给她得了。舍不得珠子套不着猫粮,把这娘们儿哄高兴了,等回城里后,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我说得蛮有道理,小七略一思索,决定遵循我的指导意见,恋恋不舍地把珠子送到程晓晓手里。

    把珠子放在手里掂了掂,程晓晓的脸色更沉了。

    “是拨浪鼓上的珠子。”她说着,看向方海。

    方海显然没放在心上:“哦。”

    “哦?”程晓晓站起来,盯着方海:“我记得你刚才说过,方铁牛没有孩子。”

    “对啊。”

    “天下货郎,多用拨浪鼓招引孩童,这拨浪鼓,也一向是货郎们手里最走俏的商品。”

    方海还是没明白:“您的意思是?”

    “墙上的血,可能是方铁牛媳妇儿,或者那个卖货郎的。两个人确实有染,却被方铁牛撞了个正着。哪怕平日里再怎么窝囊,绿帽子被人糊在脸上,想必方铁牛也忍不了。之后……”

    方海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又是后怕,又是不敢相信:“可……那两人的尸首呢?村子就这么大,方铁牛若是埋尸,邻居们不可能注意不到啊!”

    程晓晓掂着手里的珠子,瞥了一眼坍塌的熔炉。

    化了呗。

    说不定骨灰都扬了。

    方铁牛经年累月的窝囊废形象,此时在方海的心里却高大了许多。

    “程爷,这事儿,我是一丁点儿不知道啊!而且,就算真的发生过命案,跟最近的事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程晓晓摇头:“不知道,或许有关系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走吧。”

    众人走出了小院。阳光照在方海面如土色的脸上,他不住地搓手,再没有了老者的成熟稳重,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喃喃道:“坏了,坏了,这要是方铁牛回了村子,知道我占了他的房舍,怕是要,怕是要……”

    瞧你那点儿出息,这时候知道怕了?

    乡贤做得久了,真遇到亡命之徒,怎么硬不起来了?

    不过,除了翻出一桩几年前可能的命案,好像铁器失踪的暗自仍然没什么眉目啊。

    啊啊啊啊好无聊,蠢女人,这么好的太阳,回去接着大吃大喝多好!一桌子的菜你是一口没敢吃啊,怕人给你下毒怎么地?

    “村正!村正!”

    一个光着脊梁的小伙子叫喊着跑过来,一脸的惊慌失措。

    方海变脸似的,立刻换了一副威严的面孔,硬气地道“叫什么叫!衣冠不整,举止不端,冲撞了差爷,看我怎么收拾你!”

    “村正,不是,我……我……”小伙子跑得急,汗水淋漓,看看程晓晓,又看看方海,喘息着,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程晓晓露出温柔的笑:“不着急,慢慢说。”

    “地头儿上,出事啦!又有人被那东西伤啦!”

    “什么?这青天白日的,怎么,怎么敢!”方海也慌了,看着程晓晓,老泪纵横:“程爷,这可怎么办呀?”

    “废什么话,还不赶紧带我去!”程晓晓怒道,握紧了我的剑柄,大步流星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