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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人的剥离

    死亡预警第一次出现,是在生那场怪病后的不久。

    自从生了那场怪病,我似乎就被霉运缠身,虽然都是些小事,比如平白无故被东西绊倒,钱莫名其妙的丢失,总是会得些没有听过名字的怪事,虽然对生活没有巨大的影响,不会威胁到我的生命,却也一度让我心烦意乱。

    直到我十五岁的某一天,我走在街道上,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眉心发烫,脑袋发涨,以为是旧病复发的我吓了一跳。结果是,在我脑海中浮现出了一段,不断重复的画面,在那个画面里,我被一辆飞驰而过的货车,狠狠撞到,倒飞出去了很远,血肉模糊,惨死当场。

    虽然血腥的画面让我触目惊心,但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画面里的事情即将发生,而是当成了我自己的某种被害妄想。只不过,这个臆想一直不间断的在我脑海里浮现,使我也不得不放在心上。

    之后,我很快经过了一条人烟稀少的马路,在等待红绿灯时,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条马路与我脑海里的那条一般无二。

    我并没有和自己脑海里一样,当绿灯亮起时,就仓促的过去,而是稍稍等待,我也想验证一下脑内的画面到底是不是对未来的预言。

    结果是,那辆宿命的货车如期而至,只不过它没有撞上我,而是一头撞在了路障上,似乎是刹车系统出现了故障。

    看着被碾的粉碎的路障残骸,我心有余悸,如果没有脑海中断断续续出现的死亡预警,现在在那里的,应该是我血肉模糊的尸体。

    在此之后,我再也不敢对自己脑内的那些莫须有的画面掉以轻心了,因为我完全无法确认那是否就是可以预言我未来的谶语。

    直到我之后又经历了两次通过死亡预警躲避悲剧的经历,我才渐渐摸索出了一些规律。

    第一,只有出现怪病症结,也就是眉心发烫,脑袋发胀时候,产生的脑内画面,才是触发了我的特殊能力,其他不过是真正的臆想。

    第二,我的预言幻象并不能预言一切的事情,只能预言会导致我死亡的事件,而且时间越是紧迫,片段越是清晰和完整,出现的频率也会更高。

    第三,死亡预警在死亡事件发生之前,会一直断断续续出现在我脑海里,直到我成功触发躲避条件才会消失。

    因为死亡预警的存在,我就像那随处可见的野草一般,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却因为过于平凡,不被注意,反而能够顽强的苟活下去。

    而我不会再因为自身的霉运而自怨自艾,如今的我笃信着这份霉运,是上天为了平衡我特殊能力所从我这里索取去的代价。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道国发生了某个大事件,导致道枢对安全区域进行了人口普查,因此发现了没有户籍又没有任何生活来源的我。

    虽然有道枢的官员在我周边进行了调查,却最终也没有调查清楚我父母的身份,无法确定我的身世,最后不得不将我唯一可以求证的名字录入,我也真正的第一次,成为了一个有记录在案的,存在的人。

    因为我有房子,倒是不担心我的安置问题,貔貅堂的一个对我极好的官员——李叔,将原先伪造的户主身份转移到了我的名下。

    因为我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经李叔的介绍,当时十七岁的我被安排到了一个特殊的学校进修,那里都是些像我一样,之前没有身份所以上不了学的人。

    在那里我认识了很多人,但是似乎他们都因为我畸形的外表,排斥我,孤立我,甚至会一大群人围起来欺负我。虽然,我之后遇到过很多对我抱有恶意的人,但似乎在特殊学校那里遇到的,是最为可怕的。他们欺负我,辱骂我,并不是像之后我遇到的人,他们至少表面上不会表现出那么明显的恶意。

    而这边的这些或与我同龄,或是比我小的人,他们对我的恶意似乎没有什么理由,仅仅是因为这样可以缓解他们生活的压力,可以以此取乐,就把矛头齐齐的指向了不怎么会反抗并且相貌丑陋的我身上。比起我,他们更像是天生的恶鬼。

    当然,在特殊学校也是有好人的,那就是安教士,他是那里的一个老师,信仰着某个以树为神的宗教。

    他是少有的,不会因为我的外表而歧视我,他也不同情我,是真正的,将我作为一个平等的存在对待,这让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感。

    安教士不光传授我知识,还经常会朝着我吟诵一些他们宗教的,听起来十分悦耳诗歌,他说那首歌是他们的教义所在,名曰“世界树之诗”。

    他还教我了一个生存的法则。我所面对的那些恶人,他们都是小恶,他们无一不是欺软怕硬之辈,他们表现的凶狠,不过是为了掩饰他们内心的懦弱。只要我表现的比他们更加凶恶,他们就会被我威慑,从而恐惧我。

    正如安教士所说,现在的我,通过斗狠,获得了“尊重”!

    即便是我放弃了追赶那个少女,死亡预警也并没有消失,反而出现的越来越频繁,画面越来越清晰。

    与往常不同,被不知名的黑火焚烧殆尽,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进行自救。

    不顾无形的恐怖氛围笼罩住了我,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绝望感,席卷了我的整个精神世界。野草,虽然顽强,依旧弱小,当真正的灾难降临于我,在黑火主人那安教士口中近乎于“灵”的力量面前,我依然没有任何的力量去改变。

    我想要力量,想要力量啊,想要力量去回应那死亡预警,谋求一丝生的机会啊!力量!力量!

    忽然,那股汹涌的恐惧在我对力量的渴求下,被我内心的某个东西吞食,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我从未感受过的,新生的,又无比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从我的眉心传导到了我的四肢百骸,一种奇异的变化,在我的身体里悄然发生着。

    这就是,安教士,所说的“进化”么?我是否真的在蜕变为,某种更加高级的生命体。之前,之前,我一直抗拒着所谓的“进化”,因为我完全不确定,进化后的我是否还是人类,我是个恐惧未知的人。

    伴随着新生的力量充盈在我的身体里,一种饥饿感凭空出现。这种饥饿并非来自于我身体的感官,而是来源于我因为过度膨胀而索求着肉食的灵魂。

    之前,从那个少女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勾动着我原始食欲的那种香味,再次出现在了饥饿至极的,我的鼻腔内。

    之前浓烈程度大不如前,与那少女相比,眼前,着数不尽的行人,就像是开饭前的开胃小菜,不,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安教士对我说过,进化是需要一定的祭品的,而祭品就是他人的肉体。吞噬肉体,本身无关于对错,只不过是物种的优胜劣汰罢了,进化者即是适者生存中的那个适应生存法则的那一边罢了。

    “呼呼呼”我大口喘着气,并不是我累了,而是馋了,我在仔细挑选着,我的第一个食物。

    在我眼中,出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目标。凹凸有致的身材,美艳绝伦的面容,那股熟悉感,这个女人长得与我那个极度厌恶自己的母亲,竟有几分相似。

    这些长相姣好的女人,平日里最最瞧不起自己,却也是最令我迷恋的那群人。既然,你叫我要背负着罪孽和愧疚活下去,那你不如就成为我脱笼的第一个祭品,让我拥有力量去对抗那黑炎的主人吧!

    我一点点的靠近着那个美艳女人,并不畏惧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因为此刻的我,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们的弱小,自己似乎只要随意的挥挥手,就能带走他们的生命。

    他们胆敢打扰我的进食,大不了,将他们吞食殆尽。

    我将口袋中的右手伸出,原先骨瘦嶙峋的手指,被注入了奇妙的力量,变得强壮有力。食指与无名指以超乎想象的速度生长,并且迅速被覆盖上了一层森白色的坚硬骨质。

    眼看着我的那两只锋利的骨刺手指,即将插入面前女人纤细脆弱的后背,并且搅动她的内脏,将她残忍的虐杀。

    但是,那血溅当场的可怕画面,并没有发生,我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并且忍着剧痛将自己的那两根骨刺手指硬生生掰断。

    与其说,我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与我的母亲过于相似,不忍心杀死她,更准确的是,我还不愿意抛弃自己作为人的这个身份,作为一个食人的怪物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活下去”,我用十几年的身体力行实践着我对她的承诺,背负着罪孽与愧疚苟活着,在绝望中生存了下来。

    但是,如今,我累了,那三个字,对我来说,已经过于沉重了!那个作为人的“活”,已经对于我这个希望吞食人类的怪物来说,变得毫无意义了!

    我确实是个废物,但是即便是废物,也不会愿意,放弃,最后的,作为“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