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咬痕

    我想起了我与她在82年前的第一次相见。

    我出生的地方并不在这片大陆，而是在与这隔海相望的另一大陆。那个春天，比以往更暖和，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衬衫和一条奶白色长裤，好像要与她脚下的草原融为一体。

    很少会有人独自来这里，当地的人都知道这是狼群经常出没的地方。族里说，在一百多年前，狼被当地人大肆捕杀，我们一族的数量也几乎减半。

    那一年我刚从族群里离开，便在这片草原的尽头望见了她。

    出于好奇，或者说，一看到她就对我产生了一种被吸引的感觉。那感觉很神秘，像狼对于草原。

    她与当地人长得不一样，黑色的眼睛，不那么高挺的鼻梁，像初景般的肤色，一头黑色的长发。

    一切都那么自然且注定，我朝她走去了。她没有与其他人一样——离开或害怕。

    “你是狼还是狗？是狗吧。”她虽然笑着，但眼神里却是平静。

    她是我离开族群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她迎着残阳，有着天地间不存在的容颜。

    房间的门没关，我在床边坐下，注视着她被月光染上圣光的脸庞。

    她侧身面对着我，长发散落在身后，半遮着脸。

    82年间，这脸庞并无任何改变。

    我伸手小心掀起一小快衣袖，再次看到那块咬痕。

    并不是人的咬痕，而是狼的。也并不是普通的咬痕，而是一种特殊的标记，会一直存在。

    算是族里的传统，一只狼认定另一只，便会留下这样的标记，一生只会有一个的标记。

    “小狗，怎么了？为什么咬我？”

    她当然知道我是狼，但还是以“小狗”叫我，像很多人类女孩一样。

    她日日都来这片草原，第三天我就跟着她回了家，她回头看了眼但什么也没说。

    在那之后，我便日日陪她来这片草原。她总是看书或只是看着这片草原，就这样度过一整天。

    她好像没有亲人，家里只有她一人，或许这样，她喜欢同我说话，但即便这样她的话也不多。

    当时她给我的感觉，像湖面一样平静，有时也会显露出她那样年龄独有的生动。

    她像那一年的春天一般，温暖舒适。在她身边，我并不觉得与她有别。

    是的，在伟大上帝的注目下，我爱上了这个人类女孩，在她的右手小臂留下了痕迹。

    那时的感觉就像绿叶吻了风。

    只是，她消失了，再也不见了。

    我找遍了整片草原，为此我与许多狼起了冲突，它们以为我要挑战他们的地位。但是，我只是想找到她。

    我进入了人类的城市，找遍了整片大陆，甚至去到其他大陆。在一些偏僻的地方我确实找到过她的气味，但无论我怎么找，怎么找，都再找不到她。数十年间，我的躯体变得越来越大，皮毛变厚，不再像当初一样，但她却再也找不到了。

    我大概也有些疯了，咬伤了些人，也被人类击中过。但我还是不停跑，不停跑，直到倒在她脚边。

    我轻轻地触碰了那块咬痕，然后再次看向她。

    ……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现出琥珀色。

    她醒了。

    正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