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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血洒垂拱殿,何来辨忠奸(3)

    这话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陈宁是抗旨不遵在前,然而当着圣平郡主的面就说要将屡立战功的陈宁斩首这也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更别提朝中很多大臣对辽国的狼子野心早已是心知肚明的。

    皇上也不置可否,只是懒洋洋地道:“好啊,这好歹也是个建议。众卿还有什么建议吗?”

    原本那郭若说起陈宁“无君臣之德、无上下之礼”的时候柳文就已经一脸的怒气了,再到他说陈宁“当斩”的时候,又怎么能忍受得了。

    在皇上问是否有其他建议的时候,他当即就从岳邦媛身边站了出来,先是下跪行礼,然后大声喊道:“微臣观文殿学士柳文,有话要说!”

    皇上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啊,说。”

    柳文转身面向文武百官,朗声道:“诸公久居庙堂之上,未见江湖之远。近日下官有幸,为传圣旨,走了一趟北疆,下了一次江湖,还当真见到一些平日里见不到的东西。下官与镇夷将军走了一趟辽营,也见到了那些辽国国师的‘护卫’。诸公可知那‘护卫’都是些什么样的人?那一个个都是披重甲、执长兵、弩上弦、弓搭箭的精悍猛将,他们一个个身壮似熊、目锐如豺,下官走在他们中间时,他们视下官如虎狼视麋鹿、似鹰隼视脱兔。在他们营中,下官屡屡如芒在背,只觉得这营里阴风阵阵、杀气冲天。诸公可知这样的豺狼虎豹之士,他们有多少?有整整十万之众!诸公试想,若这十万精锐入得国门,行近京畿,到时突然发难,又会是怎一片生灵涂炭的惨象!”

    朝中大臣们听了,倒有不少赞同柳文说法的。郭若听了他的话,又看看左右不少同僚都被柳文说动,便偷偷看向皇上,想要从皇上的反应中揣度一下圣意,然而皇上依旧端坐在龙椅之上一言不发,似乎就是想让这些朝臣吵起来才开心。

    郭若好不容易爬到了翰林学士的位置,自认对皇上的心意拿捏得准确,他认定皇上是要给陈宁一个下马威,于是开口反驳道:“慧启既然贵为辽国国师,他出使我国,辽国皇帝重视也是自然的,派大军守护有何不可?”

    柳文大喝一声:“那大军的主帐里挂着的,是如何攻陷我朝的战略图!”

    这话一出,大臣们纷纷议论起来,似乎就连皇上也有点坐不住了,但皇上只是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慵懒样子,继续看着这些朝臣吵嚷。

    这大殿之上已然分成了激烈争论的两派,一派是以柳文为首的文武官员,他们大多年轻气盛,棱角还没被官场磨圆,如今被柳文一煽动,一个个都跟着义愤填膺起来。

    另一派是以郭若为首,多是些年纪不小的文官,他们常年混迹在朝堂上,早已摸索出一套自己的为官之道,都懂得如何去揣摩圣意,如何通过这些手段来获得皇上的青睐,从而平步青云、加官进爵。

    要说最聪明的,还属那些身居要职的太师、少师、枢密院正副使们,他们此时叠手垂眸,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任着这两派高声讨论而一言不发。

    须知这事情看似是个对错的争论,背后却是皇上和郡主之争。

    寻常来说巴结皇上自没有错,但这一朝偏偏是天有二日、难分轩轾,若是真把话说死了,得罪了哪一个,都不是区区一个一二品的官职能承受得起的。

    两派此时越吵越凶,正在萧思君看着这一群位极人臣的家伙们如同市井无赖一般大肆吵闹,不禁感觉头昏脑涨之时,那郭若冲着柳文大喊一声:“辽国使臣有军队护卫,有地图指路,有何奇怪,怎就能断言他们不利我朝?”

    柳文也回击道:“他们军中气氛肃穆,见我等如见大敌,言语中多有试探,更曾放箭射伤郡主,如何不是狼子野心之徒?”

    郭若道:“军中气氛自该肃穆,那言语试探怕多是柳学士多心,箭伤郡主还不知是否误会,若不是自当论罪,若是也当责罚,一切待他们国师面圣后自有定论。但尚未审问查明就抗旨杀人,难道不是镇夷将军的错?”

    柳文怒气冲冲:“按郭学士的说法,我们还应该把这群贼人引入京畿,让他们屠戮中原?”

    郭若也嚷道:“以未发之事而诛心论罪,便是不妥!”

    柳文还想说什么,但岳邦媛首先问道:“刚刚郭学士说什么?太乱了吾没听清楚。”

    那郭若向岳邦媛打躬道:“回郡主,老臣以为,即便是外邦异族,也当查清实据,不可诛心论罪……”郭若这话还未说完,岳邦媛早已猛然起身,从澄泓捧着的案子上抽出一柄金锏便掷了过去。

    郭若从未练过武艺,这金锏来得又迅猛突然,他哪里躲得过去?当即被那一柄金锏打在额角,连一声惨呼都未曾发出便翻身倒地,立时没了气息。

    看着那被一锏打死的郭若,看着被他鲜血染红的地板,刚刚还嘈杂讨论的众臣都噤了声,一时不敢言语,就连刚刚义正辞严地反击郭若的柳文也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谁也没想到岳邦媛会突然杀了郭若,她之前问郭若的话听起来平静异常,就好像真是没有听清一样,却没想到那平静的语气下竟藏着如此深厚的杀意。

    岳邦媛缓缓扫视了众臣一眼,众臣皆屏息而立,这期间无一人敢多说一句话,即便是岳邦媛身后的皇上也没有发声。

    岳邦媛这才缓缓道:“若论的是野清抗旨之事,吾无话可说,毕竟他抗旨在先,受些惩罚也是应该的。然而若再有人说击杀辽军是诛心之论,那郭若便是你们的榜样。诚如所说,辽贼尚未发难,那是因为他们尚未入我国门!倘若不诛辽贼之心,待他们来到京畿重地,他们诛的便是我万千百姓的命,这种可能性,即便只有万分之一,也绝不能让他发生,凡能绝于国门之外的隐患,便不能让他踏进我朝疆域一步!这一点,希望诸位大人都记住了。”

    见这满朝文武依旧是垂首伫立,甚至有人已经抖如筛糠,岳邦媛也不打算继续放狠话了,她坐回太师椅上,头也不回地对澄泓道:“澄泓,去把金锏收回来,别让那家伙的血再玷污圣物了。”

    澄泓答应一声,快步趋到郭若身边,双手捧着金锏给取了回来,之后又用绢布将金锏细细擦拭了一遍。

    这大殿中仍旧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澄泓将金锏放回木案上的轻微碰撞声在大殿里回响。

    明明这个声音极细小,但却因为殿上不符常理的安静而清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即便是站在岳邦媛一边的萧思君和柳文也深感这殿上气氛的压抑,饶是萧思君,也被岳邦媛那果断的杀伐之举所震惊,也许在这些位于顶点的人眼中,从来不会对他们认为该杀的人有所犹豫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上开声打破了殿上的寂静,他先是轻轻笑了一声,随即道:“好啊,圣平说得好啊,你们这些天天拿着俸禄的家伙,也该学学圣平这忧国忧民之心啊。”

    这话说出来虽然是满满的讽刺之意,但终究是打破了殿上压抑的气氛,众臣也赶紧从善如流地对岳邦媛拱手道:“郡主大义,臣等敬佩。”

    岳邦媛怎么会不知道皇上是有意挖苦自己,她虽然有些不悦,却也不搭话,只管在椅子上安坐。

    皇上先是叫人上来拉走了郭若的尸体,然后才继续道:“圣平不仅话说得振聋发聩,就连锏使得也是一流,不愧是‘上打昏君,下打谗臣’的打龙金锏,果然一锏要了这奸佞的性命。说起来,不知哪一天这锏若是打在朕的身上,朕是不是也像他一般便一命呜呼了?”

    这话一说出来,刚刚缓解的气氛瞬间又紧张了起来,有些大臣已经面色发白,双手颤抖不已了。

    岳邦媛听了这话倒是轻松一笑,然后故作苦恼道:“皇兄贤明公允,是天下皆知的明君,怕是这锏啊,还真没机会打在皇兄身上呢。”

    这话在岳邦媛嘴里说出来倒是轻松,那言语间似乎也在说皇上如何贤明,但话里的意思是不是也可以解读为:如果岳邦媛觉得皇上哪日不贤明了,就真要一锏打在皇上头上?

    皇上听了岳邦媛的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但他也明白何时应适可而止,因此并未对岳邦媛的话多做深究,而是大声道:“说回正题,现在不是在讨论陈宁的处置吗,哪位爱卿还有建议?”

    刚刚见了郭若的下场,这时候谁还敢说要处置陈宁?

    柳文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也被岳邦媛拦了下来。

    萧思君不知道岳邦媛是另有打算,还是单纯为了保护柳文,毕竟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对于萧思君来说过于复杂了。

    皇上不多说什么,就这么等着台下众臣给出个解决方式,似乎如果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就不打算让这满朝文武退朝回家。

    这一下可是急坏了殿上的大臣们,但这时候又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

    正在萧思君想着会不会今天大家就要在垂拱殿打地铺的时候,文臣一侧为首的皓首老者走了出来,行礼道:“老臣柳怀阁,有话要说。”

    看见这个柳怀阁站了出来,皇上似乎有点高兴,赶紧道:“老太师请说。”就连那话中的急切之情也比之前多了几分。

    柳怀阁轻咳了一声,然后用他那苍老的声音道:“老臣相信柳学士在前线监军的所见所闻,俱是实情,也相信上轻车都尉陈宁将军是朝廷栋梁之才,对吾皇忠心不二。此次陈将军率兵踏平辽营,想来一是为郡主报仇,护我国体颜面,二来是因查知了辽军狼子野心,为保我边境安宁,百姓无忧。此二者,俱是因陈将军忠心耿耿,为君分忧。然而,陈将军不遵圣旨,擅自出兵,也的确有违为臣之道,虽说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但陈将军出兵伐敌,却未曾与皇上钦点的监军柳学士相商,终究不妥。老臣以为,陈将军功大,过也大,可谓功不抵过,过也不掩功。”

    这段话倒是说得萧思君一头雾水,这“功不抵过,过不掩功”是个什么意思,萧思君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岳邦媛和皇上似乎都听懂了这老太师的意思,前者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后者则大声道:“老太师说得好啊,来啊,宣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上殿。”

    旁边的小太监领了旨意,丝毫不敢怠慢,弓着身子趋行出了殿。虽说萧思君是一句也没听懂老太师的话,但看来这事情终于是有了解决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