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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相濡以沫

    宿舍的小床勉强能容纳我和蓝青,只是需要其中一个人侧身睡才行。蓝青平躺着,占据了小床三分之二的位置。我侧身躺在蓝青的臂弯里,头枕着他的肩,背贴着墙壁,右侧胳膊抱着他健壮的身体,尽量把自己缩到最小。我们躺在床帘围起来的小世界里,亲密无间地说着悄悄话。我说:“我明早就去上班了。你被烫伤,暂时别去找工作,休息两天再说。”

    蓝青说:“我是没打算明天就去找工作,不是因为被烫伤,这点小伤影响不了我。我想到段勇说,男人没有一技之长不好找工作,火车上司晨说的话我也一直记着。所以我想先充充电,让自己能有个较高的起点。不过这就得辛苦你了,你先上班为我们俩的生活提供保障,这样我才有条件缓冲。

    “还记得我们那天路过布吉看到的图书馆吗?我明天就步行走路过去查资料,看些管理方面的书,最起码我要在理论上先懂得管理。大概学习一个月左右,就去尝试应聘管理人员。你觉得我的想法可行不?”

    我说:“行!我非常赞同。你比我有高度、有想法、看得远,而且乐观、积极向上。不像我,常常自卑,不自信。不过,我们的钱维持不了多久,吃饭问题怎么解决呢?”

    蓝青说:“听段勇说大馒头一块钱四个,明早上我们买四个馒头。我带两个去图书馆,早上吃一个,中午吃一个,再用今天那个矿泉水空瓶子,装一瓶自来水带着。你跟我一样两餐吃两个馒头,厂里面应该有开水喝。晚上回来咱俩就去吃一份荤菜饭,这样我们每天花两块五,还能天天都有肉吃。晚饭吃得好才能睡个好觉,否则就会被饿醒。”

    我听了,不觉哽咽难言、泪流满面。蓝青怕我哭出声来,赶忙用手捂住我的口鼻,说:“别哭啊!宿舍这么多人呢!这天天都有肉吃你还哭啥?是不是嫌两个人同吃一份太少啦!”

    我知道蓝青又在开玩笑,可我却泣不成声,半晌说道:“你一个大男人,一个馒头怎么能够呢!而且还要读书学习费脑子,喝的还是自来水,还要走那么远的路。”

    蓝青说:“自来水是经过消毒的,应该没事,我扛得住。一个馒头肯定是不够的,敞开了吃我能吃十个。没办法啊!一个馒头能保命,只要不被饿死就还有希望,只要活着就要努力。无奋斗,不青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蓝青的声音渐次变得模糊,握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弛了下来,微弱的鼾声响起,他带着梦想入眠了。而我依然伏在他宽厚的胸口,感受着他那燃烧的血夜。

    次日清晨,昼夜不停的建筑工地发出的声响,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清脆,震荡着山谷,然而很快就淹没在了上班族们匆匆的脚步声中。一排排早餐档前围满了人,边走边吃的早餐将包子、油条的味道混合着,弥漫在园区的上空。崭新的一天,就这样在快节奏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

    为躲避查暂住证,我和蓝青很早起床,各人带着两个馒头,分头去迎接我们俩的新生活。蓝青穿着那双破旧的运动鞋,从秀峰走向布吉,他在用双脚丈量那七公里的距离。他一步一个脚印,踏在那些平坦的、崎岖的、泥泞的路上。

    大地浑厚的脉搏,从脚底传到内心,达到了共振,这便是天人合一,是自然之道。也许正是因为受到了大地的助力,蓝青步行这么远的路并没有感到累。他到了图书馆坐下来边看书边休息时,反而体会到了最高境界的轻松和舒服。他迫不及待,首先找到了关于深圳的资料,心无旁骛地阅览起来。

    SZ市是1979年成立的,是伟人邓小平画出的一个圈,是孕育春天故事的摇篮。它是一座南部的海滨城市,毗邻香港。北面和东北面多为山地和丘陵,重峦叠翠,有丰富的森林资源。东部和西部沿海地带有着丰富的海产资源。

    自从1980年深圳经济特区正式挂牌成立,深圳作为中国第一个经济特区在祖国南部崛起以来,距今已经走过了十五个春秋。作为改革开放的窗口、试验田,深圳肩负着改革探路的历史使命。改革开放中的深圳,其建设速度尤其惊人,高楼像雨后春笋般平地而起。八五年建国贸大厦时,三天一层楼的速度被骄傲地称之为“深圳速度”,举国震惊,成为典范。

    然而,深圳毕竟是从一个小渔村开启的建设之路,十五年的建设虽然已经初见端倪,但各行各业的发展,都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十五年,相当于一个人的十五岁,还是个初中生,未来的路还很长。

    蓝青对知识的渴求,超过了对食物的需求程度,他遨游在知识的海洋,完全忽略了只吃一个馒头而产生的饥饿感。他的面前堆放着几本企业管理方面的书,这些专业知识之前从未接触过,他却油然而生浓厚的兴趣,心无旁骛地学着。

    蓝青专业书看累了,就找来一些文学方面的书,他读文学类的书,就相当于是一种休息、一种享受。他拿出泰戈尔的诗集,抄写了几首,准备带回来给我读。其中最喜欢的一首是《飞鸟集》中的:

    世界以痛吻我

    要我报之以歌

    只有经历过地狱般的磨练

    方能练就出创造天堂的力量

    .........

    蓝青一口气在图书馆泡了八九个小时才回工业园,他想着晚点回去一是可以多看些书,再者也可以躲避查暂住证。返回时,蓝青走在那七公里的路上,回想起了高中读书的时候。徒步从家里到学校,两年下来磨练出了一双强有力的大脚。或许这不仅仅是一双脚,这是坚不可摧的意志,是战胜困难的勇气。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只要一直向前走,天总会是蓝的。

    且说早上我怀着紧张且激动的心情到了裕荟厂,这是我人生中第一天进厂上班。我先被领到一楼注塑部主管办公室,只见主管人高马大、大腹便便、皮松肉懒。他穿着浅蓝色的工作服,衣服和身体紧密贴合,之间没有一点空隙,鼓出的肚子看起来像个巨大的包子。他的腰部扎着皮带,由于肚子比较大,皮带只能位于肚脐以下的小肚子位置,让人担心他的裤子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他头发向后梳得很整齐,光溜溜的,发际线很高,露出明亮的额头。

    我跟主管四目相对时,瞬间捕捉到了他的威严,他不拘言笑,完全没有亲和力。我站在他办公桌前,他递给我一份厂规,说:“厂规你先拿着等下慢慢看。我现在跟你讲两点,你听清楚了。一是你头三天跟老员工学习,不用独立开机;二是我们的模具很贵,你以后干活小心点,如果因为你个人原因造成压模,那可是要重罚的。到时候别怪我没告诉你。”

    我紧张地问:“那什么是压模?”主管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站起身示意我跟他走。他把我带到一个正在运转的机器旁,跟操作那台机器的员工说:“艾凤,你负责教她,学习三天后独立上岗。”

    然后主管又转向我,说:“你先去四楼行政人事部领工衣和厂牌,再把工卡拿下来放在卡钟那边架子上。今天的上班卡没有打,拿下来找我签卡。”说完就回他的办公室了。

    我师父艾凤,细高个,眉清目秀,长头发挽起一个髻束在脑后。她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并没说话,示意我先去四楼。我很开心地办了厂牌、拿到工卡、领到两套工衣。工卡是一张硬纸卡,把工卡插入卡钟,就会在相应位置打出当时的时间,以此记录考勤。工衣很漂亮,浅蓝色的短袖上衣和深蓝色长裤。我迫不及待地去洗手间将那身老土衣服换下来,学着他们的样子把工衣扎在裤子里面,显得很精神。我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照来照去,心里想着晚上给蓝青一个惊喜。

    我美滋滋地回到艾凤师傅的工位,她上下打量着我,说:“还挺好看的。”

    我喜眉笑眼,说:“你好!我是林子花,你就叫我林子吧!子花不好听。我今年二十九岁,老家是安徽的。第一次出门打工,还请多关照。”

    师傅说:“我叫艾凤,今年三十三岁,老家广西的。”

    我看着艾凤佩戴的厂牌和我领到的一样,都是用别针戴在左前胸。而文艳他们办公室的人,则是用蓝色吊绳挂在脖子上,不禁好奇地向凤姐询问。艾凤说:“管理人员的厂牌跟普通员工的是不一样,因普通员工是操作工,吊着个厂牌不方便做事,还有可能会引发事故。就像我们的长头发,也是要挽起来才能上岗。”

    接下来凤姐开始给我讲解注塑流程,她说:“这机器里面装着一套模具,分成前模和后模。塑胶原料在机器里面被加热融化成可流动的胶体,胶体在压力的作用下充满前模和后模之间的模腔,冷却成型后,就形成了产品。”

    我注意力高度集中,脑子飞快地转着,领会了注塑成型的来龙去脉。心下思忖——自从走出蓝溪村,每天接触到的人和事,都是全新的。我必须得有一定的反应速度、理解和接受能力、应变能力,不然可能就会应接不暇。即便做个普通操作工,也是没那么容易的,都得努力学习、勤于思考。

    听艾凤说完,我想起主管说过的“压模”,便自作聪明,说:“凤姐,如果没有及时将产品取出来,是不是就会造成压模?”

    艾凤惊讶地说:“哎呀!挺聪明的嘛!是的,不及时取出产品,前后模闭合,把产品压在里面,就出故障了,模具就必须卸下来去维修。拆模卸模、抛光组装,这样一折腾造成的损失可不小,而且还影响了这套模具生产任务的完成。那么当班员工肯定是要被罚款的,每次要罚款一百元呢!”我吓得连连点头说记住了。

    艾凤边讲解边演示,她将刚取出来的塑胶件,用剪钳减去像树枝一样的那部分,并用刀片刮去四面毛边,一面说:“这个是水口,得要及时剪去,不然冷了就会变硬,不好剪了。剪去水口之后,接着就要刮批锋,检查质量。”

    艾凤最后说:“刚说那么多原理,听不懂也没关系。我们做啤工的就只要及时将产品取出,剪掉水口、刮去批锋,下班时将产品和水口都装好入库就行。那些技术活都是工程师和技术员该操心的。”

    午休的时间,我没有回宿舍休息,我不想爬七楼,得保存体力,一个馒头带来的能量得省着点用。注塑机跟前摆放着一张工作台和一个凳子,上班时间不允许坐,休息时可以。我打了碗开水,很珍惜地把那个馒头吃了,然后坐着休息。

    下午四点我就下班了,蓝青还没有回来。我想起文艳说要我拍照片办暂住证,就去园区找照相馆拍证件照。拍完照片,我仍就在园区四处转悠着等蓝青。不经意间,在一家印刷厂门口看到一则招工启事,这让我眼前一亮。

    启事上写着招临时工,一块钱一小时,早八点到晚八点期间随时都可以做。我向门口保安了解详情,他说:“厂里临时赶一批货,只需要临时工,你现在就可以进去做。临时工的工资是现结的,做完出来时就能领到工资。”

    我喜不自胜,竟然遇到这么好的事,这是老天爷在帮我们啊!以后我每天下班来做三个小时,我和蓝青每天的生活费就有啦!我简直欣喜若狂了。

    我按保安的指引,即刻进了印刷厂。只见里面堆积如山的印刷品,都已经上过冲床,临时工只需把边角料拆出来,很简单的活计。我很开心地干了两小时,怕蓝青等不到我着急,就从印刷厂出来了。我怀揣着刚挣的热乎乎的两块钱,直奔那颗大榕树而去。这是我和蓝青第一次吃快餐的地方,是我们约定的汇合地点。

    我自作主张去打了两份荤菜饭,在大榕树下等蓝青。我神清气爽、心情舒畅。抬头望着天边,已是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阳光渐渐地变成橙黄色,映衬着晚霞,是那么绚烂多彩。我闭上眼睛深呼吸,却仿佛闻到家乡油菜花的香味,沁人心脾。此刻我在意念中闪电般回到了蓝溪村,我伸出双臂高喊着蓝柳的名字,蓝柳颤动着两条羊角辫,喊着妈妈向我奔跑而来。我们的声音交织着,响彻整个村庄。

    不知不觉,我感觉到嘴巴里有了咸味。正此时,一本书轻轻拍打了我的头,我猛地睁开眼,是蓝青回来了。他帮我擦着眼泪,一面说:“林妹妹,咋又哭了?”

    我顺势扑进蓝青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蓝青抱着我,拍着我的背,向我传递着安慰。我哽咽着说:“闭上眼睛就想家。”

    蓝青为转移话题,上下打量着我,说:“哇!工衣真好看,显得你更漂亮了。怎么?你还打了两份饭啊!是要庆祝第一天上班吗?”

    我得意地说:“何止!要庆祝的事比你猜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嘻嘻。”

    我像是个立下战功的将士,骄傲地说:“以后咱俩的吃饭问题,我林子花全权负责。”

    蓝青苦笑着说:“那我还算是个男人嘛!落魄到靠女人养。呵呵。”

    我说:“咱俩还客气啥!走,回宿舍吃饭,边吃边说。”

    我们忍着饿爬上了七楼,也顾不上说话,狼吞虎咽地吃开了,实在是太饿了。蓝青挑出他碗里的瘦肉放我碗里,我把我碗里的肉分一半给他。蓝青急了,说:“我不喜欢瘦肉你是知道的,不要再给我了。”

    我捂住碗说:“我饭量小,你给我这么多,我哪里吃得完啊!”

    我俩吃完饭,烧了热水洗了澡,便上床休息。蓝青抱着我,说:“我还在等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养我呢?”

    我把做临时工的事告诉了蓝青,可他并没有因此很开心。他凝眉说道:“等于你在打两份工,这样你太辛苦了,我于心不忍啊!”

    我说:“哎呀!这些活都不累人的,比起我们在老家肩扛担挑,根本不算回事。你不用担心,真累不到我。再说我们现在已经食不果腹,陷入如此困境,我怎么可能还不去努力呢!”

    蓝青深情地亲吻了我的额头,说:“给你颁个劳模奖,这不是亲你,是盖章生效。呵呵。不过你干这么多活,一餐吃一个馒头肯定顶不住,别晕倒了。明天起你每餐加一个馒头,我不用加,反正就坐着看书而已,不怎么消耗能量。晚餐还是只打一份荤菜饭,我们暂时还吃不起两份。”

    我说:“不行!你不加我也不加。你来回走几十里路,读书又费脑子,怎么不消耗能量,怎能不需要营养呢!你比我需要得更多才对。”

    我正说着,发现蓝青竟然睡着了。宿舍里声音嘈杂,室友们有的聊天,有的放收音机。这样的环境蓝青都能很快入睡,说明他确实很累了。他一天来回走十四公里的路,吃得又少,肯定很疲乏,很容易入睡。

    次日清晨,我和蓝青下楼花了两块钱买了八个馒头,我想让他带六个,我只需要两个,但蓝青执意不肯,说:“你知道‘相濡以沫’这个成语的由来吗?泉水干涸了,鱼靠在一起以唾沫相互湿润,相互守护,共渡难关。如果有一条鱼多占了那么仅有的赖以生存的唾沫,别的鱼可能就会有危险。我不想做那条自私的鱼。”

    我笑着说:“哪有那么严重,啥事都上纲上线。快走吧!路上小心。”

    且说我提前到了注塑车间,夜班的人还没下班。但我并没因此闲着,而是帮着夜班的人打扫卫生,收拾产品准备入库。管这台机器夜班的员工是位男生,名叫宥红,老家浙江的,今年二十六岁。他皮肤微微有点黑,中等身材,看起来挺结实的。

    我帮他收拾工作台时发现一张长方形的纸卡,上面全是字根和字母,纸卡底部是这样的文字:G王旁青头(兼)五一,F土士二千十寸雨......。我很好奇,就问宥红这是啥?他说:“这是电脑打字的万能五笔字根表,我晚上休息时背的,我在自学电脑打字。”

    我说:“哇!真上进,向你学习。这表在哪里买的?我也想学。”

    宥红说:“我在书店买的。不过光背这表也不行,还需实际操作练习,才能真正掌握。”

    宥红看着我帮他干活,说:“看你这么爱帮别人,我也帮你吧!你就别去买了,我也学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把这个表送给你。或者也可以一直放在这工作台上,大家都可以看,你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我。”我听了谢不释口。

    我们正说着,艾凤姐也到了。两班交接之后,凤姐说:“林子,你人很聪明,今天你就可以自己独立操作了,我会在旁边看着。”

    我一边操作一边跟坐在旁边的凤姐说话,且把想到的问题都问一遍。我说:“凤姐,如果遇到突发异常情况要怎么处理?”

    艾凤说:“异常出现时,要立即按下暂停键,然后叫技术员来处理。林子,你好学又爱思考,思路清晰、一点就破、想问题周全。有些我都忘记教你了,还是你提出来的。”

    我听了,害羞起来,说:“凤姐你可别夸我,我哪有那么厉害,我连大学都考不上呢!”

    中午休息的时间我仍就没回宿舍,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碗开水后,就在研究宥红留下的字根表。正当我对这些密密麻麻的字根无所适从时,一个看起来跟我年龄相仿、戴眼镜的男生,走到我这台机器前检查参数。我猜他可能是技术员。正想跟他打招呼,他先说话了:“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我说:“是的,我叫林子花,你可以叫我林子。老家安徽的,请多关照。”

    男生扶了扶眼镜,说:“我叫窦建设,是技术员。我老家是广东河源的,离深圳很近。”

    窦建设检查完参数,转身看着我手里拿着的字根表,说:“你在学电脑打字?”

    我说:“是想学,可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始,你可以帮忙指导一下吗?”

    窦建设说:“可以的,打字我已经学会了,现在我在学金山文字排版了。”

    他说完就坐在凳子上开始教我,他说:“首先要学会拆字,比如‘树’字,可以拆成木+又+寸,那么对应键盘上的这三个字根就在S、C、F键上,连续按下S键、C键、F键后,‘树’字就出来了,就这么简单。”

    窦建设继续讲解道:“只打一个字无疑是很简单的,但在实际应用中要打的字很多,那么就要求我们要有一定的打字速度。怎样才能做到快速打字,就需要我们不仅要把每个键对应哪些字根牢牢记住,还要学会盲打。盲打就是要练指法,我们双手的十个指头各有分工,哪个指头管哪几个键都有规定。因此我们既要牢记字根表,又要熟练盲打。搞定这两项,你就可以出去找个相关的工作,工资比你做啤工高多了。”

    窦建设大道至简的讲解,使我茅塞顿开。我想起在四楼办公室看到有一间电脑室,里面有两台电脑,就问窦建设那电脑可以用吗?他摇头摆手,说:“肯定不可以啦!整个公司就两台电脑,是工程师用来做设计的。电脑很贵重,电脑室是不允许随便出入的。我的电脑都是在外面培训班交学费学的。”

    下午下班后,我直接去印刷厂做了三个小时的临时工,美滋滋地领到三块钱。打了一份荤菜饭后,走到那颗大榕树下等蓝青。今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蓝青,我已经在跟工友学习电脑打字了。我等了很久,蓝青才出现在我期盼的视线里。他穿着那件白色短袖T恤,伴着晚霞归来,身后洒满落日余晖。

    我看着余晖中蹒跚走来的蓝青,隐约感到他走路的姿势有一点异样。当他走至近前,我失声问道:“脚怎么啦?”蓝青很敷衍地回答:“没怎么。来,给你看样东西。”

    蓝青说着把几张宣传单页递给我,我接过来并没有看,还是盯着他的脚看。这时蓝青故意昂首挺胸,来回走动数步,以证明他没问题,说:“你看嘛!哪有什么问题啊!快点回宿舍吃饭吧!饿死了。”

    我们气喘吁吁一口气爬上七楼。饭后蓝青又把他带回来的宣传单给我看,原来是售楼宣传。我说:“你带这个回来干嘛!这也太遥远了吧!猴年马月的事,现在还食不果腹呢!”

    蓝青则不以为然,他说人生因有梦想而充满动力。梦想藏在心里,行动才能落在脚下。

    我听他说脚下,马上又想起他的脚,就把拖鞋拿过来给他换。他不肯换,我强行把他的鞋袜一起都给脱了。在脱袜子时,蓝青忍不住大叫一声。原来他的脚被磨出了血泡,血泡又被磨破,血水流出来粘在袜子上,我强行脱他的袜子,让他疼痛难忍。扯掉袜子形成了新的伤口,血即刻又流了出来。

    蓝青疼痛的喊叫声引来室友们的围观,看着蓝青血肉模糊的脚,大家七嘴八舌出主意。

    花娥没说一句话,迅速下楼去了。回来时,手里拿着双氧水、棉签和药膏,一股脑儿全部塞给了我。我很感动,马上拿钱给花娥,她说:“哎呀!我要钱的话就不会下去买了,还不如你自己去买。我看你俩手头挺紧的,两人同吃一份饭,喝的是自来水,没钱坐车步行去布吉。你们这样太辛苦了,大家都是出门在外,有困难可以相互帮衬,我可以借钱给你们的。”

    蓝青感激地说:“我这脚以前在老家读书的时候可厉害了,再怎么走也不会被磨出血泡。毕业后,家里有了自行车,去哪都骑车,就把这脚给惯坏了。没事的,慢慢就能适应。花娥,谢谢你下楼帮我买药。买药的钱你不收的话,那我们记在心里了。至于借钱,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不借的,借了怕还不上。不过要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到时候第一个跟你借哈。嘿嘿。”

    花娥默默地看着蓝青,也不说话,只傻傻地站着。花娥火辣辣的性格,但只要目光落在蓝青身上,她就会变得温柔、变得安静、变得迟眉钝眼,蓝青似乎能发出一种能让花娥融化的磁场。至于花娥对蓝青的种种表现,我表示非常能够理解,我甚至觉得花娥很可爱、很善良,我很喜欢她率真的个性。

    蓝青洗了澡之后,我帮他消毒擦药,然后拉上床帘躺在小床上,我说:“你脚成这样了,明天就在宿舍休息,别出去了。”我说着又难过得流泪了。

    蓝青右边胳膊放在我脖子底下,左边胳膊搭在我身上,一只手轻轻拍着我,说:“别哭啦!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点小伤小痛打不垮我。人生经历过的苦难或许都是最宝贵的财富,能让人变得更强大。不过我明天是不用去了,我借了两本书回来,在宿舍看就行。”

    我这才放下心来,又想起今天学习万能五笔的事,就跟蓝青描述了一遍。蓝青说:“很好啊!我们赶上了电脑高科技时代,必须学会这一项新技能。我在图书馆也对电脑做了一些了解,没想到你比我还先接触到了。

    “我们可以先从打字学起,然后再学习排版编辑,学习DOS操作系统。找工作会电脑那可是加分项。看来我们要学的东西真的还有很多,不仅是电脑,还有英语,英语也很重要。”

    我说:“是的,差不多都是属于技能方面,来到深圳才知道技能有多重要。我们俩虽然没读过大学,但并不影响我们学习技能,只要我们努力肯吃苦,一定能够掌握。你说人家美国人都能发明电脑,而我们要是连操作都学不会的话,那也太弱了。”

    我自说自话,没有听到蓝青的回应,转头看他时,果然又睡着了。

    不知不觉中,我迎来了成为上班族后的第一个星期天。蓝青说:“我们给家里写封信吧!告诉大哥把小学校的电话号码抄过来,就可以跟蓝柳打电话了。然后下午我们去爬旁边那座山,听段勇说挺多人去爬的,我们也去体验一下。”

    下午我和蓝青从工业园左面一条盘山小路去爬山,看得出来,这条小路是村民为荔枝果园修建的,路边就是一片很大的荔枝园。一颗颗如伞状华盖的荔枝树,碧绿的叶子和淡黄色的小花中,已经有一部分青涩的小荔枝果挂上了枝头。果园入口和路边都有醒目的标识牌,上面写着:严禁采摘!违者罚款三百元。

    我和蓝青对荔枝的认知很少,也从未见过,只是读过关于荔枝的诗词。现在亲眼见到荔枝树,心情自然很激动。荔枝是被众多文人墨客写进诗词的水果,因此被赋予了神秘的色彩。面对眼前这初次谋面的荔枝树,蓝青提出我们俩来比赛,看谁记得的关于荔枝的诗词多。我抢先一步吟诵杜牧的那首耳熟能详的诗:

    长安回望绣成堆,

    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

    无人知是荔枝来。

    蓝青接着吟诵苏轼的《惠州一绝/食荔枝》: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如今我们也成了岭南人,正欣赏着这尚未成熟的荔枝,感慨不已。继续往山上走,只有一条很窄的小路,说是路,其实就是走的人多了形成的。沿小路两侧都是些杂树和自然生长的植被,树木扶疏、枝繁叶茂。当我们到达山顶,放眼望去,高高低低的楼房皆一览无余、尽收眼底。我伸出双臂高喊:“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蓝青学着我的样子,道:“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

    领略了无限风光,一番感慨之后,我和蓝青肩并肩坐在厚厚的植被上休息。蓝青的胳膊搭在我的肩上,眺望着远方,他说:“我们来吟诵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吧!还是跟以前一样,我一句你一句。”

    吟罢蓝青心甜意洽,直直地看着我,眼神里放射出激情,身体里似乎被注入了一股魔力。他蠢蠢欲动,突然间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亲吻。蓝青火焰般炽热的身体使我感到浑身发软,我闭上眼睛和蓝青融为一体。蓝青左手臂抱着我,右手申进我上衣衣服里。

    良久,我听到有人喊话:“冲啊!冲上山顶啊!”我下意识地用力挣脱蓝青,整理衣服,端正坐好。蓝青意犹未尽,说:“我们是两口子,你怕什么!”

    我说:“两口子也要讲文明啊!有人来了。”

    蓝青生气了,说:“我有条件讲文明嘛!宿舍不行,山上也不行嘛!我很难受,你知不知道啊!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是生理需求,是荷尔蒙在作祟啊!”

    我能理解蓝青,毕竟是三十岁还没到,血气方刚的男人,正常的生理反应常常被压抑,可能会憋出毛病。于是我说:“下次我们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吧!”

    此时蓝青像个女孩子似的,俊朗的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