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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婚礼

    那一声,仿佛要斩断了她和这深宫之中的情分。

    仿佛拉扯着她,去到一个没有赵贞如的未来。

    没有赵贞如的未来?

    赵溧阳从来没有想过。

    若真说起来,她和小桐见面时间屈指可数,更多的时间她是和赵贞如一起的。

    她甚至快要觉得,她和赵贞如会一辈子这么纠缠下去。

    没想到,竟然就要这么离开……

    赵溧阳竟然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原以为这一刻她是解脱和释然的,可是不知为何,心底有一丝怅然。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通过翻飞的车帘看向那无尽的青石板路,尽头是青瓦红墙,看不到底,也看不到人。

    更看不到赵贞如。

    她的心,竟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抽离她的身体。

    赵贞如是不会来送她的。

    他那样高傲决绝的一个人,已经被她伤得彻底,两个人就算不是仇人,可他应该也再不想看到她。

    她这样想着。

    也许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赵溧阳最后看了一眼属于深宫特有的阳光,那些光细碎的落在八角飞檐上,有未消融的雪,白朗朗的一片,甚至有些反光。

    这样的画面,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赵贞如……我走了。

    赵溧阳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转过身来。

    与此同时清风阁内,赵贞如正埋首在一堆折子之中。

    赵贞如向来不喜很多人伺候,是以清风阁里人很少,都是他的心腹。

    今日天气初晴,霞光万丈,落在远处树梢的积雪上,落在院子里开放的梅花上,落在青石地板上。

    他隐约听见了很远的地方传来丝竹之声,便恍惚的抬起了头,问道:“外面在做什么,怎么乱糟糟的?”

    霍有芳犹豫半晌,还是如实答道:“陛下,今日是溧阳长公主出嫁的日子。”

    霍有芳本来以为陛下听闻这消息多少会有些反应,可那人只是有些忡怔的望着外面的天空,面色平静,那双眼睛幽幽如玉石,深沉如海,仿佛半点涟漪也没有。

    一声细微的“滴”的声音。

    墨汁凝聚在笔尖,随后轻轻落入宣纸之中,形成一个晕透了的墨点。

    有那么一刻,仿佛他的心也在这团墨汁中飘飘荡荡,沉沉浮浮。

    今日,她便要出嫁吗?

    那所有的乐声,都是为了她吗?

    不知她穿嫁衣是什么模样?

    他好像很久很久之前,梦里梦到过她穿着鲜红色的嫁衣,明媚得像是一团火,大笑着向他奔来,仿佛瞬间将他整个世界照得亮若白昼。

    从此,他的世界,有了光。

    霍有芳便道:“陛下…要去看看吗?”

    赵贞如回过神来,看着宣纸上的那个墨点,抬起眸子来,眼神一派清明,“不用,传卢飞。”

    赵溧阳的婚礼因为仓促,所以很简单。入了罗府,倒是变得紧张忙碌起来,跨马鞍、走火盆、供案前拜了天地,又给公婆奉上了改口茶。

    这婚礼办得低调,长乐宫里显得冷清,可罗家却很热闹。因为时间仓促原因,赵溧阳还以为罗家家宴应该没有多少人参加,哪知院子里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桌席,人来人往,不断有人起哄叫好,一片喜气洋洋热热闹闹。

    有些宾客不知是不知道她的身份,还是不惧怕,一口一个“新娘子”的叫着,不时还说几句俏皮话打趣她和罗千青。

    喜钱撒了一把,洋洋洒洒的在空中如天女散花。

    孩子们一哄而散,大笑着去抢。就连大人也忍不住加入了抢喜钱的队伍,一时之间,整个罗府热闹到了极点。

    原来这就是成婚啊。

    她一手举着喜扇,一面忍不住去看罗家夫人。

    那日在宫宴之前,她只惊鸿一瞥,并未过多在意罗家夫人。

    如今看来,这罗家夫人皮肤白皙,大喜日子也不见浓妆,反而轻轻松松利落无比,眉眼之间透着股子爽快和温柔。

    果真如罗千青所说,这罗家夫人,绝不是外面那等喜爱斤斤计较的婆母。

    能教出罗千青这样心胸宽阔无拘无束的人来,想必也不会是个俗人。

    罗家夫人满脸堆笑,似真心高兴这门婚事,她早早的接过了赵溧阳奉上的茶,还在她耳边多语了几句,“这几日倒没怎么见过公主,有些话便不方便说。公主不要有所顾虑,既然入了罗家的门,那前尘往事全都与公主无关。公主以后,便是罗家的人,天大的事情,让你公公顶着。”

    罗相皱眉,似有些无可奈何的扯了一下罗家夫人,轻斥了一声,“人多眼杂的,别乱说话。”

    罗家夫人嗔了一句,“反正又没人看见,我跟儿媳说点体己话怎么了。”

    “以后她就住家里了,你还怕没有说话的时候?”

    赵溧阳看着二老斗嘴,心里倒是十分感动。

    所有人都知道,风家落败,母后被废,大哥身死,她所依靠的全都在一夕之间分崩瓦解。

    她虽是个公主,可不受新帝宠爱,成婚连个像样的公主府都没有,罗家对于这婚事答应得爽快,事后还这般为她着想,她心里感动,不免觉得眼眶有些发酸,连忙行礼道:“多谢…爹娘……”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罗千青,只见男人着一身红色喜服,头发高束,露出清冷非凡的轮廓。那一身红,倒让他不似往日般仙气飘飘,反而多了几分烟火气息来。

    她突然想着,也许真的嫁给罗千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

    汴京不是她的选择。

    那便只能遗憾。

    罗千青便在一侧笑嘻嘻提醒道:“新娘子,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赵溧阳“嗯”了一声,拜完天地之后,便被送入洞房等着,罗千青则要在外面应酬。

    这一等,便要等到晚上。

    卧房里到处都张贴着“囍”,一片醒目的红,红色的锦被上绣着鸳鸯戏水,红色的罗纱做成的双层斗帐,上面垂着喜带。喜床上面铺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生莲子等物,香气四溢,瓜果满目。

    赵溧阳这一天走得是腰酸背痛,她将喜扇放下,锦儿早有准备,趁大家不注意,立刻将一团糕点塞入了赵溧阳的嘴里。

    赵溧阳此刻才回过神来。

    锦儿又将人打发去了外间伺候,见都是自己人,便放开胆子说话,“公主,奴婢瞧着罗家公子真不错,罗相和夫人也是极其好相处的,这世间如此仓促,可罗府的一切置办都这么隆重,丝毫没有怠慢。”

    锦儿笑眯眯道:“看来公主以后在罗家的日子,应该过得很好。”

    赵溧阳笑了笑,不可置否。

    锦儿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公主笑得勉强。

    明明待嫁的时候,每日都那么开心,满心期待着。可今天怎么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莫非是太累了?

    锦儿便道:“殿下可是累了?成婚礼节繁琐,您再忍忍,过了今天就好了。”

    赵溧阳便拉着锦儿手道:“我只是有点饿了,你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吃的,给我顺一点进来。你也先去吃点,否则没力气怎么撑这一整天?”

    锦儿抬眼望了一眼房间。

    房间里吃的倒是多。

    可都摆放整齐,个数分量都是由讲究的。公主殿下吃点倒是没什么,就怕公主是新妇,而且这里也不是长乐宫,万一有人笑话公主不知礼数就不好了。

    锦儿这样想着,就道:“那公主先忍忍,奴婢出去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锦儿便出去了。

    等锦儿出去后,赵溧阳坐在床上,余光瞥见角落里觅秀的身影。

    觅秀从来都是这样,即使跟自己贴身不离,可是她沉默无言,总喜躲在人群里,有时候她甚至会忘了这么个人存在。

    就像今天。

    觅秀同样也是一身红色,可因和长乐宫的宫人们混在一起,她倒是没有注意到。

    此刻屋子里人少了,她才反应过来,觅秀一直跟着。

    赵溧阳心中不免五味杂陈,同时也有一种藏得很深的不安。

    自己都嫁入罗府了,为什么觅秀还跟着自己?难道赵贞如要让觅秀一辈子跟着自己?

    赵贞如既然同意了她嫁进罗家,为何还不撤走这些监视她的人?

    看觅秀那表情,似有话对自己说。

    赵溧阳目不斜视,坐得笔直,语气平平对她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觅秀冷声道:“我不理解公主的选择。”

    赵溧阳顿了一下,“你不需要理解,只需要执行。”

    “你在惹怒他。”

    觅秀的语气平静得很可怕,仿佛在阐述一件事实。

    赵溧阳心里“咯噔”一下,握着喜扇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惹怒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觅秀盯着她有些苍白的脸,继续平静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行为,有可能害了罗千青。”

    赵溧阳摇头,抿唇,很是笃定,“他总不至于…对罗府动手。”

    觅秀双眸微微眯起,目光有些悲悯,“那只能说明……你还不了解他。”

    赵溧阳的声音略有些扭曲,甚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冷意,“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觅秀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说而已。”

    “今日我大婚,你那些不该说的话,就自己咽下去吧。”

    觅秀的表情仍是那样子,仿佛永远掀不起涟漪的枯井。闻言她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一个转身,便翻了窗,随后人不见了踪影。

    等她走后,赵溧阳身子一软,有些坐不稳。

    手里喜扇滑落在地。

    好半天,她才弯腰去捡。

    她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奇怪的不安之感。

    因为赵贞如太安静了。

    她原本以为他会再纠缠几天,她甚至以为他动了杀心。可是他就这么沉默着,毫无动作,让她平安顺利的嫁到了罗府之中。

    这样的平静,让她害怕。

    前所未有的害怕。

    她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眼下她已经嫁进了罗家,这件事情已是铁板钉钉,赵贞如无力回天。

    想到这里,她的一颗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锦儿回来了。

    主仆两说着话,听着外面传来的丝竹和鞭炮之声,听着宾客们高声喧哗的声音,听着人来人去的脚步声,看着外面渐渐暮色四合,渐渐华灯初上。

    外面的宴席未散,便听见了罗千青的脚步声。

    满屋子里的人都起身行礼,声音脆脆的喊着:“驸马爷——”

    赵溧阳连忙拿起喜扇遮住脸来,只隐约感觉那身红色喜服逼近,随后又坐在了自己身旁。

    喜娘们如鱼灌水的进入,两人相对无言,在喜娘欢天喜地的指引声中,喝完了合卺酒。丫鬟们一片笑声,一对新人羞得是满面通红,又是撒过了一番喜钱,锦儿才让房间里的丫头们离开。

    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了她和罗千青两个人。

    赵溧阳将喜扇放在膝盖上,随后抬眼去看罗千青,那人也正看着她。

    罗千青笑:“今天辛苦殿下了。”

    仍是一派亲和有礼。

    赵溧阳真心回道:“不,今日辛苦罗相和夫人了。”

    罗千青提醒道:“殿下,隔墙有耳,还是称呼爹娘为好。”

    赵溧阳点了点头。

    红烛罗帐,两人相对无言。

    这样的洞房,看起来怪到了极点。好在这场婚礼本就是演戏,两个人倒也不怎么介意。

    赵溧阳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茶馆遇到的那个唱小曲儿的姑娘,说来惭愧,人是她救下的,可却一直住在罗家,她也不曾过问。

    “对了,巧云姑娘呢,在你府上过得可好?怎么今日没看见她?”

    “她前段时间回家省亲了。”罗千青看她一眼,打趣道,“六公主做好事,让罗某来善后,名声都让公主得了,公主真是好算计。”

    赵溧阳脸红耳热,“皇宫不比别处,我也是担心她在后宫那样的地方过得不开心。”

    “放心吧。巧云在我府上过得很好,我母亲有一段时间还动了收她做义女的心思。可惜巧云自我轻贱,凡事都为着罗府考虑,怕母亲被人嘲笑收了个卖艺的女子作义女,她不愿意,母亲不好强人所难,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赵溧阳听得一怔,“罗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我娘还请师傅教了巧云认字练琴,心里已经将她当做女儿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