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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血色

    赵溧阳不由得有些羡慕,“看来把她交给你,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为公主两肋插刀都不在话下,何况只是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姑娘。再说了,巧云很懂事,很会讨母亲欢心。在这之前,她在母亲面前说了你许多豪华。”罗千青说了两句便停下,似想起了什么,又问,“后面有什么打算?”

    赵溧阳想了一下,“我没想过陛下会同意我嫁入罗家,所以还没来得及想后面的事情。”

    “不着急,现在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想。既然你嫁入了罗府,想必那些深宫里的纷争会慢慢与你远去。”

    是吗。

    她再也不用回到那个皇宫里了吗?

    她再也不用扮演一个假公主?

    再也不用担心哪天身份被戳穿死无全尸?

    再也不用想着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好不习惯。

    赵溧阳又去看罗千青,少女的面容清秀,在红烛的映衬下看起来多了几分可爱。

    她双眸灼灼,只看他,笑得温柔,一字一句说道:“罗千青,这次真的非常感谢你。我知道罗家顶着多大的压力迎娶我,我也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

    罗千青笑道:“感谢的话你都说了千遍万遍了。你若再说,便当真无趣了。”

    “可你确实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知道的,我将所有筹码都压在你的身上,如果没有你,我会一辈子困在皇宫里。我最感谢的是,你从不曾逼问我离开的原因。”

    “你和我一样,都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已经困在汴京城里,你便代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罗千青有些怅然,“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赵溧阳想了一下,“过段日子吧。至少等所有人都不再察觉有我这个公主的存在。”

    “也好。”罗千青说完,起身将龙凤被抖动铺开,花生、桂圆、莲子等物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他收拾好了床铺,便对赵溧阳道,“殿下,今夜你睡床,我睡地上。”

    背后却没有声音。

    罗千青转身,却看见赵溧阳脸色苍白,额前汗珠滚滚,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撑着桌面,面色极为痛苦。

    只一刹,她仿佛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哐啷。

    那人倒地,连带着将桌布掀翻,桌上的杯盏滚落,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黑夜之中,一片欢天喜地,变故陡生!

    罗千青脸色大变,上前两步,还未走近,赵溧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尽数落在他的鞋面上。

    血色的珠子一颗一颗,看上去触目惊心,叫人心底发寒!

    赵溧阳只觉得浑身传来一阵剧痛,只在一瞬间便顺着血液冲向了全身。

    她脸色惊惧,大变,猛地想起了什么,指了指那杯合卺酒,颤声说道:“那杯酒……有毒……”

    “公主殿下!!”罗千青脸色骇然,大叫一声。

    赵溧阳脸上浮起一抹了然的笑来。

    突然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赵贞如……真的没有想过放她一马。

    原来……心里所有的不安都成了真。

    赵贞如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原谅”这两个字。

    赵溧阳“哇”的一声,再次吐出一口血来,血水喷溅在鲜红的地毯上,瞬间没入,半点也看不出。

    她轰然倒地,以头呛地,倒在地上。

    细碎的眼睛深处,满是绝望和不甘。

    最后闭上眼睛之前,她看到的是罗千青脚步踉跄往外冲了出去,嘴里还不住的喊着大夫。

    声音有些狰狞,盘旋在夜空之中,淹没在一片丝竹礼乐声中。

    赵溧阳脑子里最后一个想法是:原来她和孟芊……没有任何区别。

    而此刻后院罗相书房之中。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照得书架仿佛笼罩在朦胧的光线之中。四面都是书柜,上面鳞次栉比的摆满了书籍。

    罗相盘腿而坐,案几对面坐着的是魏将军。

    曾与先皇同生共死经历过多次战斗的魏有道。年过五十,身材魁梧,随身佩剑,即使人在温软的汴京城内,也难掩周身杀意。

    而桌几上面,零散的摆放着几张纸和卷宗。卷宗被人拆开,纸张一角翘起,想来被人翻开了无数次。

    魏有道看着卷宗里那几个完全陌生的名字,眉头一皱,便将案卷重重放在桌面上,目光审视着罗廷,语气不善,“罗相今日传信让我赴宴,又悄悄命人将我带进这书房,就是为了二十年前皇宫里死了几个内监?”

    罗廷并不恼怒,“魏将军难道没有发现,这几个太监死得蹊跷?”

    魏将军冷哼一声,大为不屑,“皇宫里每年死那么多奴才,难道罗相善心大发,准备为这些个奴才翻案?”

    罗廷叹息一声,指着案卷上用细笔标注的日期,“魏将军,请看这里。这几个太监死得离奇不说,我翻来覆去的看这案卷,发现这些个太监虽然是不同的死法,互相之间也没什么联系,但是都在同一天当过值,而且那天,禁卫军档案查询到正是定安候进宫的日子。”

    “那又如何?”魏有道皱眉,隐约察觉到罗廷话里有话,便挥手道,“罗相有话直说,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罗廷叹息一声,最终道:“你与定安候十几年情意,难道没有察觉皇宫里的有个人……长得很像他吗?”

    魏有道略一沉吟,随后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一拍桌子,“你疯了?!!这话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脑袋不要了?!”

    罗廷却道:“魏将军若不是心中也有跟我一样的疑问,今日才会到我这书房中来吗?”

    魏有道心下一凛,暗道这老家伙心思真是毒辣。

    对于四皇子继位一事,他是有许多疑问,可他敢问谁?

    可魏有道为人谨慎,便说了一句,“罗相若不想引火上身,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最好别胡言乱语。否则定安候的下场便是你我明日。”

    “我确实没有明确的证据,所有的事情都只是疑点。”罗廷轻轻敲击了桌面,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眼底精光闪闪,“魏将军还记得先皇还在的时候,最初是厌恶陛下的,就连名字,也是陛下六岁后才起的。”

    魏有道眉毛齐飞,粗声道:“这只是你的胡乱猜测罢了!”

    “若我说我有证据呢。”

    “什么证据?”罗廷往后微微一仰,“丽妃娘娘曾找过我,说先皇生前立下过一道立三皇子继位的圣旨,先皇私下交给了溧阳长公主。”

    魏有道“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负手在屋内来回走动,又浓又厚的眉毛皱成一团,杀意森森道:“那圣旨呢?”

    罗廷面有死灰,摇摇头,“问题就在这里。丽妃娘娘……失踪了……”

    “什么?!”魏有道冷笑一声,“所有的路都断了,你找我有什么用。”

    “你是先帝最信任的臣子,如今皇位易主,甚至那人可能不是皇族血脉,食人俸禄忠君之事,这样大的事情岂会与你我无关?你我又有何颜面去见先皇?”

    “可到底事关重大——”

    “魏将军若是怕了,今日就当做我没有说过这些事情,自行离开便是。”

    魏有道争辩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就算找到了证据,你又要如何,陛下现在已经继位,难不成你还要将他拉下皇位来?”

    “三皇子健在,若陛下不是先皇血脉,如何不能?”

    魏有道一颗心七上八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声:“你说吧,你想怎么办?”

    罗廷面露一笑,“我就知道魏将军不会袖手旁观——”

    “少给我戴高帽子。这件事情要是走漏了风声,你我两家,谁都别想活命!”

    罗廷脸色郑重,“那便再小心谨慎一些。”

    “需要我做些什么?”

    罗廷身体前倾,眼睛里精光硕硕,“找人。”

    “找谁?”

    “找消失的丽妃娘娘。”

    两人秉烛夜谈了约莫半刻钟,魏有道便离去了。罗廷独自坐在屋内,听着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宾客吵闹声,想着时间差不多,该回到宴席上了。

    他撑着桌面起身,又将卷宗等关键证物收了起来,将其藏在背后书柜之中的暗格里。

    冷不丁的,旁边的灯火微微晃动了一下。

    仿佛有风吹了进来。

    罗廷眼睛一眯,想着这门窗紧闭,哪里来的风?

    一个回头,他脸色大变,看着穿一身红的觅秀,只觉得此人眼熟,可又不像。

    罗廷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杀意,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满脸惊惧之色,“你要做什么?”

    眼前那身形高大的女子沉默着,视线落在他藏东西的暗格里。

    罗廷似意识到了什么,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他身子一扑便要去护住那些东西。

    可是没有人比觅秀的剑更快。

    一剑出鞘,便一剑封喉。血线横飞,手起刀落之间,半点声音也没有。

    只有罗廷的身子晃动了几下,直挺挺的撞在了书架之上,然后轰然倒地。

    他感觉身体变得冰冷,全身无法动弹,血水落在地板上,蜿蜒如河水。

    觅秀略过他,将刚才他藏起来的那些卷宗和资料找了出来,随后很冷静的盘腿坐下,将一张一张的纸,全部放在烛台上燃烧成灰烬。

    做完这些,觅秀回头,视线落在罗廷身上。

    人,已经死透了。

    觅秀面无表情的擦了擦染血的剑,随后将剑插回刀鞘之中。

    起身,走向外面。

    她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号弹出来,对着围栏的天穹,扯开引线,天地砰然一声,仿佛将整个天地震裂。

    无尽的夜空之中,赫然出现了一朵梅花形状的红色烟火。

    远远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放烟花啦——”

    于是,前厅的欢呼声更高了,一浪高过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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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溧阳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外面飞雪不止,白雪皑皑,天地一片银装。

    她身着红色嫁衣,在以前曾府的小院子里和赵贞如成亲。

    三拜成礼。

    她又羞又怕的等着洞房。

    有人拨开她的喜扇,她以为是赵贞如,谁知却看见了血肉模糊的脸。

    赵溧阳一下子惊醒了。

    她倒抽一口凉气,蓦地睁开眼睛,惊坐起来。

    她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鹅黄色锦被。

    鹅黄色?

    难道不是红色的龙凤杯吗?

    赵溧阳睁大眼睛,面露惊恐,抬眸看向四周。

    屋内陈设精致典雅,典型的女子闺房模样,咋一看很像是在长乐宫里,可又比长乐宫装修得更加精致华贵。外面有一方院子,不知何时,天地之间簌簌的下起了大雪,堆在窗牖之上,堆在树梢之上,堆在房梁之上。

    天下之间,一片仓茫茫的白。

    这一切都是极为陌生的场景。

    她这是在哪里?

    她不是和罗千青成婚了吗,这里是罗府吗?

    赵溧阳翻身下床,屋子里地龙很旺,她赤脚走在地板上,一点都不觉得冷。可是不知为何,她身子发软得厉害,只是床边到门口的距离,她就走走停停了好一会儿。

    等等。

    她突然想起闭上眼睛那一幕。

    她喝的那杯合卺酒有毒!

    想到这里,她脸色愈发苍白,脚下步子加快,伸手正要触碰到门的瞬间,门却从外面推开了,一股凛冽寒风灌了进来,吹起她白色的衣袍。

    低头,她才发现连自己身上的喜服也换了。

    她到底是在哪里。

    “你醒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抬头一看,是觅秀。她仍然穿着往日最爱穿的那件黑色窄口束衣,仍是英气的眉眼,眼底是万年不变的冷静。

    赵溧阳神色恍惚,一时呆在那里,半晌反应不过来。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疑问,觅秀淡淡开口,“这里是太平别院。”

    不是在长乐宫,也不是在罗府。

    赵溧阳有些呆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想起濒死前看到的那些画面,不由喃喃问道:“我不是……死了吗?”

    “你没有死。”

    赵溧阳抬眸看着她,“只有我的那杯合卺酒里有毒?”

    “那不是毒。是一种药。”

    “什么药?”

    “让你几个时辰之内没有呼吸和脉搏的药。”

    赵溧阳眉心跳了一下,“你是说……假死?”

    觅秀点头,“也可以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