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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念诗之王

    “舒克先生,您不用为了迎合我刻意写这种压抑的开场的。”

    多萝西皱着眉头说,但是又忍不住读了下去:

    “‘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咦?为什么是‘高傲地’飞翔?”

    接下来,白晓明嘴角挂着w型笑容,开始欣赏多萝西精彩的表情。

    在读到前半部分,海燕对暴风雨的渴望时,她是面带困惑,但带着些许期待的。

    在读到对于海鸥,海鸭,企鹅对于暴风雨的恐惧,以及其背后引申出的各种人群对于磨难的态度时,她是心领神会,但若有所思的。

    读到海燕在乌云与怒涛中起舞,勇敢肆意,对苦难无所畏惧时,她是咬紧嘴唇,神情激动的。

    直到最后——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当读完最后那一句,多萝西肉眼可见地双手开始颤抖,甚至鼻尖泌出了些许薄汗。

    白晓明看到,她的眼中又闪动出了最初自己对《伊尔劳动报》表现出兴趣时的那种光芒。

    呵呵,《海燕》,作者高尔基。

    高尔基是谁,懂得都懂,用来应付多萝西这种小姑娘可谓恰到好处。

    当然,白晓明并不是讨厌她,自打穿越以来,他耳濡目染的一切让他大体知道了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基本样貌,这个社会需要多萝西这样的人。

    只不过,除了一腔热血,她还缺少一些基本的指导思想。

    “这……这是您写的吗?您真的愿意把它送给我吗?”多萝西的面色有些潮红,“‘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这,这就是我想要的那种诗,该怎么说,它所表达的意象、情绪,我是说,是那种……”

    看着她语无伦次的样子,白晓明满地露出微笑:“我觉得,这是一首战争诗。”

    “战争?不是的……哦不,我是说,它确实是在描绘一种‘战争’,只是……”

    白晓明挥挥手,示意她冷静一些:“我懂你的意思,把这首诗送给你,是因为在我眼中,多萝西小姐就像那只海燕。”

    多萝西脸红了,这次不是那种激动的潮红,而是出于羞涩。

    “但我还是想提醒你,”白晓明正色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时代的矛盾和冲突,往往是基于历史进程中,产生的‘必然’?冲突与矛盾可以,也应该有所指向,但不该简单地通过‘贵族’非‘贵族’予以划分,我们应该思考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这话说白了就是:海燕呐,你可长点心吧!

    听见这句话,多萝西陷入了沉思。

    过了还一阵子,她才露出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是释怀和自我和解的神情:“谢谢您,舒克先生,原谅我之前的无礼……您真的,解开了我的一个心结。”

    白晓明挑了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多萝西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是一名贵族。”

    …………

    …………

    多萝西的父亲是一名男爵。

    ——这个世界的男爵简直数不胜数,在白晓明的认知里,她的父亲更像是一个大地主。

    家里有地有田,产业殷实。

    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多萝西的童年被保护的很好,家里虽然也有管家、仆人之类,但由于她父亲相对亲善,对这些下人的态度更像是家人一样。

    因此年幼的多萝西心中,并没有太多关于“阶层”的概念,直到她九岁时,第一次因为玩的太晚,迷路到了一家农户的家中。

    那位农户是他父亲雇佣的长工,为了招待这个小小姐,为她做了一顿在自己看来还算丰盛的饭菜。

    那之后,她被父亲接回了家,农户也得到了一笔奖赏,大家皆大欢喜。

    唯有多萝西自己,从那天起,就觉得一切有些不一样了。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吃到这样难吃,粗劣的食物。

    这件小事在她年幼的世界观中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她开始思考“为什么同样是人,自己家里的饭和这个叔叔家里的饭差了这么多”这种问题。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切的根源是因为那个农户很穷,年仅九岁的多萝西,秉持着孩子的朴素善良,认为这种贫穷是一种苦难。

    而这种苦难,是自己的父亲造成的,这种造成苦难的行为,是一种罪恶。

    那时起,她与父亲的关系就产生了一层隔阂——她厌恶父亲,甚至于也厌恶自己的贵族身份,进而厌恶一切对底层造成苦难的贵族。

    就这样,在内心深深植根“想要逃离这个家”的执念的多萝西,在十六岁时,便只身一人前往王都,在观星院下属的王都国立大学开始进修,毕业后,来到了商业都市伊尔,在《伊尔劳动报》任职记者。

    (观星院是希尔王朝的科研部门,也兼负教育部门的职能,由于现在的艾佐大陆虽然各个领主都拥有独立权力,但名义上他们依然归属希尔王朝,所以观星院也等于是整个大陆的科研、教育部门)

    “这期间,我和父亲只有一些信件往来……”

    多萝西讲述着自己的故事,说到这里,便不由叹息一声。

    “不过……”她很快又深吸一口气,“多亏了舒克先生的指点,我才意识到,是我用力过猛了。实际上父亲作为一名贵族,对自己下面的人已经非常亲善了,就像你说的,这是历史与时代的矛盾,他处在其中也是身不由己。

    “我记得去王都之前,我和他平生第一次大吵了一架,他问我为什么要一个人跑那么远,问我为什么那几年对他那么冷漠和厌恶,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和他说。”

    多萝西侧过头,看着窗外恰好照进窗子的阳光:“也许忙完手头的事,我应该回家看看他。”

    白晓明点点头:“他一定很想你。”

    “对了,”多萝西的声音明显地一扬,“您也知道,我们《伊尔劳动报》旨在替底层发声,过几天伯恩区的工人们打算进行一场游行,所以今晚我有一场对他们的采访,我想邀请您一起去。”

    伯恩区?白晓明心头一动。

    他记得“信封”卡尔,鸦组织提到的那个接头人,就正好在伯恩区!

    自打在伊尔市火车站被检查行李以来,他就总觉得整个伊尔市笼罩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严格管控之中。

    在这种氛围下去和“信封”卡尔接头,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现在好了——如果可以用报社采访随行人员的身份行动,那岂不是就顺理成章了?

    面对求之不得的机会,白晓明嘴上还是虚与委蛇了一下:“嗯……为什么多萝西小姐会想要邀请我呢?”

    “因为主编先生总是说我的采访稿缺乏对时事的深度思考。”多萝西抿了抿嘴,“这次我打算写点不一样的东西,听了舒克先生刚才的话,我觉得如果有您随行,一定可以给我一些独到的见解。”

    她低了下头,松软的栗色刘海垂了下来:“拜托了。”

    “我答应。不过会另外带两个人同行,在火车上你们见过的,是我的仆人和……情人。”

    多萝西皱了皱眉,小声说了句“这很贵族”。

    但还是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