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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3

    崔慧娘的丈夫到了。

    蔡靖康重重的把桌案一拍,响声震得下首正高声分辩自己如何认得崔慧娘的来福声音一停,越哭越大声的崔慧娘猛的一噎,连带着刚走到大堂的崔慧娘的丈夫,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堂里突然一片寂静,像所有的声音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按住了暂停键,就连呼吸声都微弱的听不真切。蔡靖康显然很满意自己制造出来的这个效果,只刚才那么一小会儿,他的脑子里就已经装满了来福高亢的嗓音,和崔慧娘止不住的呜呜哭泣,此刻万籁俱静,他终于享受到了片刻的岁月静好。

    “来者报上名来。”

    “回大人的话,”身穿一件褐色长棉袍,俨然一副读书人模样的男人开口:“小人崔长胜,是崔慧娘的丈夫。”

    这个崔长胜单就外表,看起来年龄并不算大,尤其和崔慧娘两个人跪在一起相比较来看,更显得崔慧娘像是崔长胜大了足足四五岁的姐姐。

    “你可知本官今日唤你前来有何事?”

    “回大人……”

    “大人!”崔慧娘不知又发哪门子的疯,偏偏赶在蔡靖康问崔长胜话的时候插嘴,且神情好似蔡靖康不是在问崔长胜话,而是要取他性命一般。不等蔡靖康发怒,崔慧娘不依不饶的嚷嚷:“大人不可听信小人之言啊!大人是我皇城百姓的父母官,怎可只凭随便什么人说几句话就如此冤枉民妇?!民妇不服!”

    这不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了!蔡靖康出离愤怒,命人抓紧时间拿布堵住崔慧娘那张叫嚷不停的嘴。不过屏风后面坐着的鹿阮却很是安稳镇定,她的目光,一直盯在又是喊冤叫屈又是哭闹撒泼的崔慧娘身上,不一会儿,漂亮的桃花眼里出现一抹了然。鹿阮侧头低声吩咐了青乌几句,青乌点头,转身离开屏风,迈步朝蔡靖康身边的小吏走去。

    “大人。”

    在心里记清楚了青乌递来的话的小吏,快走几步俯身贴近蔡靖康的耳朵,窃窃私语片刻,蔡靖康脸上露出一丝狐疑。小吏站回自己的位置,又恢复到原来严肃认真的模样。

    “崔长胜,”蔡靖康瞟了一眼被堵住了嘴的崔慧娘,果然见她眼底涌现几分焦躁不安。倒是真让鹿阮这丫头给说对了,蔡靖康想,崔慧娘果真是在借大吵大闹来阻挠崔长胜,也是给他施压,不让他说出一些她不想传出去的话。既然看破了崔慧娘的意图,蔡靖康偏不叫崔慧娘如愿:“说吧崔长胜,你是想以后背负着杀人凶手的嫌疑,过那种人人畏惧人人厌恶的生活,还是想洗清冤屈,证明自己的清白,日后不被牵连?”

    “呜呜……”

    崔长胜被崔慧娘拼命发出的声音吸引,不过他只看了一眼,就命令自己收回了视线。没用太多思考的时间,崔长胜抬头,眼神和声音都透着坚定:“回大人的话,小人知道大人要问小人什么事。”

    “那你可愿说?”

    “小人愿意。”

    崔长胜话音刚落,鹿阮就看见崔慧娘双目睁大,眼神里满是愤恨和浓厚的绝望,这复杂的情绪过于明显,蔡靖康心里也有一些不是滋味,但更不是滋味的人莫过于崔长胜了。就好像怕说慢了自己会反悔一样,崔长胜一改之前的犹豫和顾虑,声音又轻又急促:“耗子胡同里住着的老徐,是崔慧娘和顾府的门房杀的。”

    有了个开头,后面的话再说便顺畅多了,崔长胜的声音变大了一些,蔡靖康和鹿阮不再需要特意凝神就能听得见:“慧娘这几日总是坐立不安,夜间睡着睡着还会被噩梦突然惊醒,我问她发生了何事,她也不说,只让我安心读书,其他不要管。”

    “你如何得知她买了梦药?”

    “是不小心翻到的,”崔长胜觉得冥冥之中似有定数,多年前崔慧娘让他错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考取功名的机会,如今他即将因无心之举,毁了她崔慧娘的人生……这大概便是人世间的缘法了,一报还一报。崔长胜苦笑道:“因着慧娘这几日很有些魂不守舍,我担心她是太过劳累,所以总帮她把要穿的衣物挂起来,我便是在一次帮她挂衣服的时候,发现了她买的梦药,我只以为她是想要自己吃。”

    崔慧娘被堵着嘴,但鹿阮觉得就算把布从她嘴里拿出来,她也不会大喊大叫了。崔慧娘眼里的空洞让人看了不禁觉得心惊,就是鹿阮这种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都不忍心看第二眼,鹿阮在心里叹了口气,隐隐预感,那崔慧娘恐怕已经存了死志……为什么呢?她究竟为什么冒着危险非要去杀徐洋,徐洋跟她有什么大仇恨?

    崔长胜的叙述还在继续,崔慧娘安静的如同一个木头人。

    “你为何认定徐洋是崔慧娘和顾府门房一起杀的?”

    “……小人……”崔长胜略有些怯懦的看了蔡靖康一眼,似乎怕看久了会被蔡靖康给吃掉般又极为迅速的收回了视线。崔长胜紧张的抿了抿嘴,声音再次变得很小:“小人亲眼所见。”

    “什么?!”

    “小人……小人亲眼所见……慧娘和那个男人,把老徐给套上绳子吊在了横梁上……”

    这也太……!!鹿阮不由得捂住嘴,担心自己因为太过于震惊不自觉发出惊呼,从而让人猜到屏风后面藏了个人。担心是真担心,震惊也是真的震惊,鹿阮忽略掉四周此起彼伏的说话声,眼睛在崔慧娘和崔长胜身上来回打量,然后遗憾的发现,崔长胜说的可能是真话。

    蔡靖康也被吓到了,不过他是经过事儿的,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和情绪。他命人把装迷药的那块布拿到崔长胜的面前,让他辨认,不出意料,崔长胜点头,认出了那块布:“这块布是顾家三小姐赏给慧娘的,慧娘很喜欢,裁布做了衣裳,做衣裳剩下的边边角角,让她做了小布袋和装香囊的袋子,这块就是其中之一。”

    “为何你会这般笃定?”

    “大人可命专人查验,这布上必定残留松木香气,顾家三小姐很钟爱松木香,就连她的小库房里也常年放置装了松木香气的香囊。”

    蔡靖康点头,转眼看向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崔慧娘,崔慧娘双目无神,面上神情如死水一般,仿佛再不能被什么事情激起波澜。崔长胜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跟着蔡靖康也看向崔慧娘,他现在只希望蔡靖康能相信他说的话,将崔慧娘和顾府门房两个杀人凶手抓捕归案,以证自己的清白。

    “大人!”崔长胜补充:“大人若是不信小人所说,可请顾家三小姐过来,一问便知。”

    鹿阮和蔡靖康都知道崔长胜的意思,他是说如果不信顾佳文钟爱松木香,且在库房放置带有松木香的香囊,以至于赏赐给崔慧娘的布料上也沾染了松木香,可以请顾佳文来京兆府作证。这其实是崔长胜胸有成竹的表现,为了让蔡靖康知道他所言非虚。可是崔慧娘不知怎么的,像是突然遭受到强烈又巨大的刺激,整个人就如同被激怒的豹子,使劲全身力气朝着崔长胜扑过去,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就连一旁的府兵官吏都没能反应过来。

    崔慧娘是被布条缠住手,被布堵住嘴的,为了不让她再大吵大闹或者做出什么伤人伤己的事,才出此下策。不过这些措施到底不是为了完全禁锢崔慧娘,所以崔慧娘的腿脚仍旧很灵便。尤其她腿脚的灵便,在扑向崔长胜并对他恶狠狠的又踹又踢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拉开拉开!快制止崔慧娘!”

    伴随着蔡靖康的喊声,已经有反应迅速的小吏上前,用力拉住崔慧娘的胳膊,试图将宛若陷入疯狂的崔慧娘拉离崔长胜。渐渐地,拉住并制止崔慧娘的人越来越多,崔慧娘也不知是终于没了力气,还是手被绑着实在不方便,所以踢到崔长胜身上的脚印越来越少,崔长胜也总算从被打的状态中回过神。

    “崔慧娘!”

    “崔慧娘!”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一道威严一道愤怒,崔长胜和蔡靖康对视一眼,发现刚才的质问是从对方嘴里发出的。崔长胜实在是被突如其来的踹踢给打蒙了,他见跟他一起出声喝问的是蔡靖康,强忍下心中愤恨,收声,伸手重新整了整衣袍再次跪好。

    “崔慧娘,”蔡靖康目光灼灼的盯着崔慧娘,不用别人提醒,他也发现了崔慧娘掩盖在突然的行为之下的不对劲,蔡靖康的声音极其具有压迫性:“你可有事相瞒?是什么让你情绪如此失控?”

    崔慧娘自然不回答,蔡靖康相信,即使拿掉了堵住崔慧娘嘴巴的布,她也不会说出什么有用的话。

    不过蔡靖康不着急,他刚才已经发觉了些端倪:“让本官想想刚才说到了什么,松木香?还是顾家三小姐?”

    不出蔡靖康所料,在他提到顾家三小姐的时候,崔慧娘即使极力克制,身子也显而易见的僵直了一瞬,不用再问,这点儿破绽对蔡靖康来说就足够了。

    “来人,”蔡靖康淡淡的瞥了一眼崔慧娘,厉声道:“使人去顾侍郎府中,把顾家三小姐顾佳文给带过来!”

    “呜呜!!!”

    崔慧娘拼命跪行几步,神色慌乱无措,她急得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可以站立,只本能的将阻拦放在第一位,着急忙慌的跪着朝蔡靖康磕头,努力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你想说话?”

    代替声音回答的是崔慧娘拼命的点头,蔡靖康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让人去请顾佳文的事,只认真强调:“拿下布来可以,但本官不听废话,若是想要蒙骗本官,本官并不惧怕顾侍郎权势,请顾家三小姐来一趟也未尝不可。”

    崔慧娘再次拼命点头,就差磕头来证明自己有多认真了。

    “来人,将崔慧娘嘴里的布给拿掉,顺便松绑。”

    有小吏应声上前,一人给崔慧娘松绑,一人拿掉崔慧娘塞在嘴里的布。

    “……大人,”崔慧娘的声音有些怪异,大概是被布堵的时间有些久,再加上有过想要说话却没能说出来的情况,猛然能够说话了,她反而不太习惯。不过崔慧娘的适应能力还不错,很快她的声音便恢复如常:“还请大人千万不要惊扰到三小姐,民妇所行之事,皆与三小姐无关。”

    “那你便主动将所行之事全部告知于本官吧。”

    “是。”

    崔慧娘俯身低头,身心俱疲。

    “……回大人的话,那老徐的确是民妇与门房所杀,民妇借口喂牛从药堂买了大剂量的梦药,和管事说了有事,没有去顾府,而是去了耗子胡同。民妇与门房早就计划好了这件事,民妇将梦药洒进老徐喝茶的碗里,待老徐陷入沉睡,便由门房把人给套进横梁上悬挂的绳结里,做成老徐自杀的假象。”

    “你是如何处理的你那装了梦药的袋子?”

    “民妇本想将那袋子留着,”崔慧娘实话实说:“民妇实在喜欢这个袋子,想着回去把剩下的梦药给倒掉,袋子洗干净照样用。可门房不同意,他说本就是做坏事,还是不要把这般不吉利的物件带出去,民妇拗不过,只好同意了,将袋子直接埋进了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下。”

    蔡靖康点头,吩咐府兵把顾府门房也给捉拿归案,随后他继续问崔慧娘:“你可还有隐瞒的事?”

    “……回大人的话,”崔慧娘神情木然:“没有了。”

    可惜遗憾的是,崔慧娘对收敛情绪这一块不够在行,鹿阮和蔡靖康都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和嘴角的不自然。

    蔡靖康没有立时拆穿她,而是冲小吏吩咐:“重新把崔慧娘的嘴堵上。”

    “大人这是……”

    崔慧娘的话没说完,脸上还带着诧异的表情,嘴就已经被干活儿利索的小吏堵住了。这个时候,府兵也把门房给带了进来。

    “来人可是顾府门房?”

    “回大人的话……小人顾顺,是顾侍郎府里的门房……”顾顺看了眼身边跪着并堵住了嘴的崔慧娘,心知不祥的预感成了真,他们合伙把老徐给吊死的事儿被查出来了。顾顺心跳如擂鼓,感觉自己背后出了一身汗,他嘴里发干,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将将开口:“大人……”

    “不必多余赘述,”蔡靖康挥手打断了顾顺的话,他冲崔慧娘的位置略一抬头,暗示道:“崔慧娘已经认罪,且她一心向善,知道自己不小心犯了大错,有改过之意,刚才已经把所有的事都交代完了。”

    蔡靖康看顾顺脸上神情阴晴不定,再添一把火:“虽你们的心是好的,但到底时运不济,这案子掺杂到了一起更大的案子里,徐洋是破案的重要证人,如今他一死,线索一断,凶手的踪迹再寻不到,本官就是想饶了你们,只怕陛下也不会同意。”

    怎么就牵扯到了陛下?!不是只事关自家小姐声誉么?顾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惊慌失措的看着蔡靖康,心像坠了一块重石,压的他喘不过气。蔡靖康不给顾顺说话的机会,仿佛真的只是带他过来抓捕归案,连问也不打算问,像是没了问询的必要……

    什么人才没了被问询的必要?必死之人啊!顾顺彻底慌了,他惊惧出声:“大人!有误会!小人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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