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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索尔瘫坐在地上,脊背用力抵住尚未关严的防爆门,他累得气喘吁吁,已无再多的力气站起来将门栓插牢。梅丽和敏思安顿好重伤的斯坦后,便立刻跑来帮他。三人合力将欲要推门而入的地底怪物从门缝挤出去,敏思拉住门栓,将门锁死。

    门外的咆哮声消失了,屋内安静得可怕,唯有四人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偌大的空间内。三人回到斯坦身边,敏思和梅丽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两小时前,四人擅自脱离在城市区负责给自由民营地提供医疗援助的大部队,与一支自由民的探险队擅自进入地下,寻找战前遗留的宝藏。所谓宝藏不过是当初随避难居民一起被带入地下的金银饰品,贵重珠宝首饰等物。在这片属于自由民新世界里,以物易物是交易的基本渠道,价值不菲的贵重首饰自然成了通货的‘硬货’,能换到价值更高的东西。

    而四人却不是为了财宝,斯坦在研发部仍职,他迫切想得到一些旧时代的产品,来为自己的研发提供思路;而梅丽和敏思这两个在生命研究所仍职的研究员,则是为了一睹这座战后地下封闭世界所孕育的独特环境和生命的风采而来。两人首要目的是采集样本,寻找一些有趣的小饰品只是顺带。至于索尔,他碰巧与三人熟络,朋友的请求他向来是有求必应的,因此,他受邀自愿参与到这场蓄谋已久的地底之旅的计划中来,协助三人达成最终目的。

    计划原本是由敏思提出,她和梅丽作为本季度向自由民营地提供医疗援助的志愿者,已经在城市区驻留了两月有余。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她和梅丽偶然听到自由民中有人从事寻宝猎人的职业。几番打听多方贿赂,两人终于取得自由民们的信仍,得知了寻宝猎人的真相。原来,这些所谓寻宝猎人是新近两年成立的,他们多十五至二十人一队,专门冒险深入到地下工事内去找寻战后遗留下的各类有价值的物什,并高价出售给钟情于它们的富人。

    本来敏思的计划并未包括斯坦,只是在两人同索尔通话详述计划时,斯坦也碰巧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斯坦的主动加入令曾经叱咤风云的四人再度会首,这本是再好不过。但索尔心里清楚,斯坦是因为敏思才选择主动加入冒险的。说起敏思,斯坦和索尔偶尔也会老脸一红,两人曾因同时追求佳人的芳泽而大打出手,以至被闻讯赶来的普修丝单独关了禁闭。遗憾的是,两人忙活半天,却谁也没得到佳人的青睐。

    反复计划后,四人买通一支老牌寻宝猎人队伍,并跟随寻宝猎人们下到地底,同线路熟络的寻宝猎人们一道在宛如迷宫般的地下建筑群内寻找遗失的宝藏。梅丽和敏思一路收集聚生在地下阴湿无光的生物,斯坦也如愿以偿地捡到了不少战前保存完好的电子产品。至于索尔,他百无聊赖地充当三人的全职守卫,虽然一路上什么危险也没遇到。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直到走在前面的宝藏猎人捉到并打伤了一只地底怪物,事态急转直下。

    待四人听到枪声赶过去时,那只被打伤的地底怪物已经奄奄一息。怪物酷似人,长着畸形而小巧的脑袋,发达的耳廓和鼻子,眼睛的部位呈近乎无色的淡白;它的嘴因内脏受损正向外不断溢出鲜血,那浅红色的鲜血在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淡淡的绿色荧光。怪物全身赤裸无毛,长期在地底生活导致它们身上的皮肤韧性十足,且四肢对称,细长有力,趾部也变得适合攀爬。四人只听过说这种生活在地底的人类表亲。敏思和梅丽忙着采血拍摄,待两人忙活完,赏金猎人们便了结了这只可怜的人类表亲的生命,并着手收割战利品来。原来,地表有收藏家愿意出高价收购地底怪物的皮和血,赏金猎人们在找不到贵重饰品时,也会冒险捕杀落单的地底怪物来赚取高额外块。身为外来者的四人不敢多事,只好仍由对方行残忍之事。

    然而,就在猎人们忙着给短命的表亲剥皮抽血时,在甬道另一头负责警戒的斥候仓促折返,两人报告说,生命成像仪里突然冒出来无数小点,正从四面八方朝众人所在的位置赶来。深知大事不妙的猎人们立刻放弃手头工作。迅速沿来路撤退。可是已经晚了,许是嗅到了同伴的血,地底怪物们如泄洪之潮般向众人涌来。狭窄蜿蜒的甬道内枪械很快失去优势,唯有和怪物近身肉搏。慌乱中,四人与大部队走散,无奈下只能像误入圈套的猎物般被凶恶的猎人驱赶进扑杀圈。手无寸铁的四人虽骁勇善战,黑暗中哪是百余怪物的对手,很快,斯坦惨遭怪物围攻,若不是另外三人及时将他拖走,他恐怕就已被愤怒发狂的表亲们撕成碎片。

    梅丽和敏思架着斯坦在前面跑,索尔则负责断后,他从甬道的外置输水管上扯下来一节金属水管当做武器,全力护住前头逃命的三人。四人且战且退,幸天无绝人之路,终于让他们找到了一间安有防爆门的封闭房间。于是就有了四人躲进房间,向老教官普修丝求助的画面。

    “他怎么样?”索尔盯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斯坦,轻声问道,他急切想知道答案。

    “他没事,伤的不重,都是皮肉伤,我想办法先帮他把血止住。”敏思抿紧嘴唇说,她边在梅丽的帮助下给斯坦止血,他那被利爪撕扯得血肉模糊的腰背和腿上缠满了绷带。在进入地下以前,四人虽按规矩将随身武器留在外面,但背包内必要的医疗物资在敏思的竭力坚持下获准携带。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斯坦的伤势,见对方渐渐苏醒,这才舒了口气。她忍不住转身询问索尔,“普修丝大妈那边有消息吗?”

    “还没有,她一个字也没回,唉!”索尔沮丧地摊手说。

    “这次看样子要靠我们自己了,老友。”斯坦发出虚弱的自嘲,他刚从昏迷中醒来来,忍不住加入到谈话中来。

    “哦,闭嘴!你这丧门星,普修丝大妈会找到我们的!”索尔故作生气的反驳道。

    “说不定她忙着赶路,以至没空回应也未可知。”一旁的梅丽发出嗫喏的声音。

    “我们的小猫还是这么乐天,啊?”斯坦发出带抽气声的笑,现在不论什么动作都会扯动他受伤的部位。

    “你先闭嘴,斯坦!否则我就用镇定剂让你闭嘴,你需要休息,笨蛋,不要再逞能!”敏思用力按住斯坦的脑袋——他唯一没受伤的部位,让他顺服地躺下,冰凉的地板上撑起了四张充气垫,他就躺在其中一张。

    “遵命,大人!但请不要用镇定剂,我不想变得更加愚钝。”垫子上的人不禁咧嘴笑道。

    “你怎么还有心思说笑!”敏思白了对方一眼,从地上站起来。

    刚一进入地下防核工事的普修丝就立感不妙。阴湿的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新鲜血液的味道。愈往前走,血腥味愈浓,她忽然没由来担忧起来,害怕会看见自己至死不愿看到的可怕一幕。她循着血腥味又朝前跑了很长一段路,在拐弯处遇到了几只正在进食的地底怪物,她当机立断,箭步冲上去用刺刀结果了这些丑陋蛮族的生命。地上躺着两具人类男性的尸体,在电筒的照射下惨不忍睹。普修丝索性关了电筒,改用作战服头盔的全息夜成像,她循着血迹,向前快速移动,沿路不时能遇到死去的人类男性和被枪或锐器打死的丑陋怪物。但令她愈发担忧的是,索尔等四人似乎进入了一间带信号屏蔽层的独立房间,无论她怎么尝试都无法联络上他们。而随着她愈发深入,手环的定位信息也变得不稳定起来,很快她就失去了目标,只能凭运气搜寻目标。

    她又向前跑了数十分钟,沿途却只遭遇了十数只企图在黑暗中伏击她的怪物,并找到了数具已经死掉的同胞的尸体。意识到事态严重的她只好选择退回原点,在她又捅死一窝试图拦住她去路的地底混蛋后,满含愤怒和担忧的她原路折返,她要从原点重新开始,选择另一条新路进行搜寻。

    “还是联络不上吗?”敏思愈发急躁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不时翻看背包里剩余的药品,不时又抬起头来,对正在努力尝试联络普修丝的索尔怒目而视。

    “不行,我不知道尝试了多少遍,但这间破屋似乎屏蔽了信号,我既发送不出去信号,也不能接收信号。”索尔无奈地回答说,他也呼吸急促,莫名感到心绪不宁起来。

    “可再不从这鬼地方出去,我们就会憋死在这!你之前是怎么联络上她的?”敏思瞪着紫盈盈的眼眸凶狠地在众人脸上扫视,她说的没错,屋内的氧气含量愈来愈少了。

    “或许,刚才我发送信息的时候门并未关严实,但眼下门被关得死死的,连个缝隙都没有。”索尔俯下身,用手电在门的四周仔细照了一遍,他抬起头,“敏思,你说的憋死是怎么回事?我看到了换气窗,就在我们头顶上。”

    “动动你的脑子,索尔!这里没有电力,你怎么能指望换气设备运行?”敏思凶狠地喝问道。

    “或许,我们能把门打开一条缝,透点空气进来,顺便看看它们走了没有。”索尔满含期盼地说道,相较容易激动易怒的敏思,他在绝境下更理智乐观得多。何况,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他自觉体能差不多已经恢复了。他试着轻轻拉动门栓,尽量让它保持安静。

    “我来帮你。敏思,你也来,万一它们还在外头,我们三人应该能立刻把门再关上。”梅丽走过来帮他,敏思也走过来一起拉动厚重的防爆门。

    门先打开了一条缝,门外寂静一片,裹挟着潮气的新鲜空气随之涌入房间内。就在三人欣喜不已,正欲尽情享受这久违的空气时,一股巨力猛地撞在门上,撞击的力道之大,将三人掀翻在地。索尔反应极快,他立刻从地上跳起来,用尽全力撞向半敞开的大门。但他还是慢了,三只躲在门外的地底怪物嘶嚎着强钻了进来,纵使索尔将门重新锁死,三只怪物还是冲进了屋内。

    这三只冲进屋的怪物身形敏捷,在屋里敏捷地转了一圈后,两只分别袭向敏思和梅丽,一只则朝正在上门栓的索尔扑去。它死死环抱住索尔,用力在他的背上撕咬起来。剧痛令索尔几欲昏倒,但他仍强撑着将门关严,才腾出手来对付那只半人高的怪物。索尔怒吼着倒退着向后猛冲,先撞向将梅丽扑倒,正要撕破她的喉咙的另一只怪物,两只怪物被他狠狠用脊背顶在墙壁上,撞得晕死过去;他又扑向正在攻击敏思的怪物,用双手拗断了它细长的脖颈。做完这一切的他已累得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敏思替他结果了晕死过去的另外两只怪物。

    “出师不利,啊?”在梅丽和敏思替索尔包扎背上的咬伤时,他咳嗽着打趣道。

    “你伤的不轻,但还不如我伤得严重。”在垫子上动弹不得的斯坦这时候接口道。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并不为眼前的惨境担忧恐惧。

    “我们必须有所行动。否则就都要死在这。”敏思对地上的两人冷言道。

    “怎么弄,好人?待空气不再充足,再开一次门?”索尔戏言道。

    “好主意,待会可要算我一个。”斯坦风言风语地也加入进来。

    “哦,闭嘴!”敏思嫌恶地嚷道,她用电筒照向头顶,带栅的换气窗清晰明辨,可换气窗的大小确实不能让两个受伤的成年男人安然挤进去,但换做两个身材瘦小的女人——

    “我想我可以试试。”一惯沉默的梅丽口吻坚定地说道。

    “这可不成!万一里面也埋伏了怪物,你进去就是送死。”索尔立刻紧张地反驳道。

    “难道还有别的法子吗?无需担心,我并不怕它们,”她指了指地上的怪物尸体,勇气十足地说:“我从管道爬出去找援助,再回来救你们,应该不会花多长时间。逃跑的时候我记下了大致距离和方向,假如这换气管道和甬道基本持平,那就能很快折回起点。何况,少一个人,屋子里氧气的消耗也会慢一些。来吧,你们帮我上去,我试试看。”梅丽仰起脑袋,做了个向上跳跃的动作。

    “我也去,”敏思抿嘴道,“或许,我们的表亲没有这般聪明,知道利用管道来偷袭我们。或许管道内反而更安全。我和她一切去,互相照应,这样你俩就不必担心了吧!”

    说罢,没等地上的两人反驳,她就将几瓶药和部分绷带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到垫子边,接着她又从背包最里面翻出了一把匕首。她将匕首交给索尔。

    “都差点忘了还私藏着它,替我保管好,等我和梅丽回来。”她认真叮嘱道。

    紧接着,梅丽在索尔的帮助下卸掉嵌在天花板上的格栅,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她身材瘦小敏捷,在狭长的换气管道里自由行动。轮到敏思了,她面无表情地让索尔扛起她,将她送上天花板,在她离开前,她将手伸向索尔——

    “手环给我。”她命令地说。

    “干嘛要我的,你和梅丽不都戴着。”索尔不情愿地嘟囔道,还是将手环递了过去。

    “因为普修丝更容易找到用你的手环发出的信息和坐标,笨蛋!”说完她就要转身离开。

    “敏思,等等!”索尔叫住转身消失的敏思。

    “干嘛?”她从换气窗探出头来,目光闪烁地望向下方,似是在期盼着什么。

    “这两瓶增氧什么——片,是干嘛用的?”索尔手举两只药瓶大声问道。

    “丢进你的水杯里,以防你和地上那个笨蛋缺氧憋死,真是——”趴在换气窗的敏思咬牙忍住呼之欲出的火气,继续叮嘱道,“一次一片,别用得太快,好歹支撑到我和梅丽带着增援回来!”说完她就消失了。

    “好吧!好吧!大聪明女!快去快回,那么再见!”饱受嫌恶的索尔向空荡荡的换气窗挥手致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