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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然而让索尔始料未及的事发生了。就在他决定痛改前非,规矩行事没几天,他被通知立刻前往总指挥部,有人要亲自见他。这条信息是在一个空气焦灼的正午单独私发到索尔的全息手环上的。

    当时索尔正在地表职工食堂就餐,他白天会与负责辅助工业型机器人装卸物资的技术员们一同在职工食堂就餐。当这条写有‘请于索尔先生于-二一五六年-十月十九日-正午十四点三十分前-抵达科技会总部-第一千零七九层-第零三五号会议室-谢谢!后面有一串字母和数字:Q-Z-013。(意思为情报部-指挥中心--013号情报员亲函。)’的短信息映入他的眼帘时,他竟差点忍不住原地暴跳起来。

    ‘二一五六年-十月十九日’正巧就是今天的日期,而‘第一千零七九层的零三五号会议室’,索尔再熟悉不过!那里是他曾因犯下严重错误接受审判的地方——情报部的审讯室之一。

    情报部为什么突然召见自己,索尔心知肚明。他恨恨地扒拉着餐盘里的食物,嚼得又狠又响,食不甘味的他对谁都怒目而视。

    时间来到正午一点半,索尔无心小眠,他索性悄悄从仓库边的临时宿舍里钻了出来。径直来到空旷的仓库,在里面百无聊赖地绕着几个尚未搬走的孤零零的集装箱转圈。他本想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好让自己愈发焦躁的心绪能稍稍缓和一些。

    户外的温度又不紧不慢地朝着五十度的高温阈值攀升,阳光毒辣且炽热,即使有一阵风袭来,那滚滚热浪也会呛得鼻腔一阵猛烈抽搐。仓库内郁满了刺鼻的工业润滑油的味道,虽难闻至极,但总会令沉重的思绪猛然清醒不少。此时他就是用这样一种方式让自己提神,好努力保持思考,他思考的内容无外乎两件:召见自己的原因,以及该如何酿造谎言以自圆其说。

    热浪,谎言和刺鼻的油气使索尔身心俱疲,他忽然觉得:仿佛一切借口和谎言都突然变得毫无意义可言了。当跳动的心房被疲惫和无奈攫住而不能动弹时,自暴自弃与黯然处之就迅速占据思绪的主导,挤走希望和侥幸。他瞥了一眼手环,尚差三十四分钟到规定时间,他不想迟到,便搭乘仓库内的电梯朝‘第一千零七九层的零三五号会议室’赶去。

    二十分钟后,索尔站在了零三五号会议室那半敞的门前。门与记忆中似乎大有出入,上次他离开这间屋子时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在记忆中,它是一扇从来都紧闭不启的暗黄色金属门,没有门洞,把手和饰文,甚至连门缝都找寻不到。但这次,映入他眼帘的是另外一幅画面:门面上的漆变成了耀眼的红色,鲜红,耀眼;却不似血,不曾黏稠,暗淡或污秽。索尔站在离门三步远的地方,他用力朝着门口的位置咳嗽了一下,想给自己壮壮胆。但他咳嗽的回音立马传遍了整条笔直的走廊。他吓了一跳,脸也涨得通红。他四下张望,却发现周围除了坚守岗位的战争型机器人,和清扫走廊与各个房间的进进出出的管家型机器人外,再无任何值得他害臊的事物了。他伸手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他又推了一下,依然如故,他却不敢伸手去敲,透过半敞的红门,其实能看见审讯室里面空无一人,但是,他不敢贸然进去。记忆中一切都和现在看到的大相径庭。

    记忆中,上次自己造访这里,还是被战争型机器人押送过来的,他赌气般拼命挣扎,大叫大嚷,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懑与不满。记忆中,不断从嗓子里爆发出来的声音想必要比那声咳嗽大上几十倍。可即便如此,他无止境的抗议声仍然在这条高五米,宽七米,长度超过数公里的笔直长廊里掀不起一丝波澜。那时候的人大概很多吧?多吗?或许比现在多一些,除了负责押解他的三米高的战争型机器人外,走廊上的其他人或物不会超过双十之数。但如今,这里安静得可怕,他甚至能听见自己愈发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身后另一个人均匀沉稳的呼吸声。索尔猛地向后转头,一副中年男人特有的疲惫,蜡黄的脸庞不知何时在他身后两步远的位置处赫然浮现。

    “啊!”索尔惊叫出声,向后倒退了两步,嘭地撞在门上,他揉着脊背,口中还不忘口吐芬芳。走廊上铺着厚实的地毯,他竟然一点也没注意到身后人悄无声息的脚步。

    身后人则扬起眉毛,似是对索尔这份突如其来的热忱‘问候’表示‘感谢’。

    索尔住口了,他认出了对方。

    “你,你——是您,部长大人——我是说,零先生——大人——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到您,嘿,嘿——嘿!”索尔语无伦次地称呼起对方的名讳,又不得不以一阵干笑结束自己的失态。

    零既是对方的代号,也是他的名字。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组织上下一致同意该完全取缔掉种族与姓氏予以不同人种之间的巨大隔阂,并把名字的冠与权交给了人们自己。如今名字仅作为代号,和对其文字选择与搭配之人在内心对该段文字的理解,象征与纪念意义。零是眼前这位中年男人在情报部门的代号,也是他的名字。零和索尔,算是旧相识。

    “你提早到了,我很意外,索尔。”零轻声说道,好似耳语,他比索尔还要高出半个头,身体却瘦削不堪,他没有头发,头顶上通常戴着一顶黑色的小帽,而今天他的头顶上却空荡荡的。

    “嗯,唔,毕竟……毕竟我也没什么大事,闲得慌。先生,大人。”索尔尽量让自己嘴角的弧度控制在礼貌范围内。

    “这很好,我很高兴能听你这么说,请先进来吧。”零抬起纤细但均匀的长腿,迈着轻松的步调走到索尔面前,他伸出一只手去推那扇半掩的门,两枚炯炯有神的淡黄色锐眼却自始至终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面前人。索尔被他那鹰一般的眼神打量的浑身不自在,还没等门完全打开他就急煎煎地钻了进去。说来也怪,零的手放在门上的一刹那,半掩的门就自动打开了。

    “这或许是你第一次这么主动,索尔。”随后而至的零掩上了门,这样轻声说道。

    “您谬赞了。”索尔被对方这句没由来的揶揄气得脸色发白,不客气地回敬说。

    审讯室内部的陈设倒是始终如一,一把供罪人垫屁股的高背审讯椅,一张审讯桌和几把或折叠或摊开的有皮靠垫的供审讯员使用的椅子。头顶的灯也一如既往地刺眼。索尔亦如对这间审讯室内的全部陈设感到极度厌恶。

    “请坐下说——”零指着一旁的皮靠垫椅建议道。

    索尔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并将被靠在皮靠垫上。

    “您找我有事?”他大大咧咧地朝对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锐的小虎牙,他索性放弃了全部抵抗和撒谎的念头。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向你了解一点外面的情况。”出乎索尔的意料,零居然没有选择坐到自己身边,他甚至没有选择坐在皮靠背椅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那把坚实、牢固的审讯椅上,索尔深知坐在那上面是什么感受——足以用煎熬,委屈和痛苦来形容。

    “您——”索尔想站起来,但又被对方的眼神驳回。

    “无妨,多少年没有坐在这样的椅子上了。如今坐上来,竟有种发自肺腑的眷恋与不舍。唉,我曾在军方手里坐过比这还令人感到痛苦绝望的椅子,索尔。”这位现情报部部长用舒缓的口吻轻声说道,“说来惭愧,早年时我作为某国一名普通情报间谍,却曾不幸地被军方这个庞大共同军事联合体的特工们俘获,长达两年的审讯,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同时也令我全身是伤与后遗症。唉,但我不痛恨他们,假使没有他们,我又岂能有今天这般成就呢?”

    索尔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优待俘虏,从不是军方情报部门乃至整个军方的风向标。军方这个共同军事联合体也为此犯下了多少惨绝人寰的罪行。而你,我的小勇士,却选择同这头嗜血的兽较劲。老实说,你的勇气与大胆让我钦佩,但做法却不那么光明和隐秘。”

    索尔依然选择沉默。

    “不打算和我说说你的光荣事迹吗?不?那好吧,不说也罢,正巧对杀戮和复仇我也不像年轻时那般崇尚与执着了。你知道后来我最害怕什么吗?”

    “什么?”

    “被抓。”

    两人同时大笑了起来。索尔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开怀,但零的笑却饱含着深深的痛苦与后怕。

    “我可不会被抓,部长大人,他们休想生擒我!”索尔忍不住夸口道。

    “抓到你将会是他们的不幸,而非你的,索尔。”零也夸赞说,他清楚索尔的肉搏实力,但他却忽然话锋一转:“我清楚你的本事,也清楚你在外头忙着惩善扬恶,给我们的老对头找不自在。这次有关你的出格,组织上本欲予以严惩。但在我的游说下,组织高层也一致认为,近些年我们忙着复苏环境,对很多事情上予以包容和放任,而我们的军方朋友却在某领域将手伸得太远了。假如那是对未来有利的,我们自然会予以包容和帮助,但在生化改造这方面,这不是什么利民策略。紫青得可怜!索尔!”

    索尔被对方的话噎住了,他没想到会赢得零的赞誉,而非责难。

    “但你需要立刻停止这样错误的行动。趁一切还未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零话锋一转。

    “可——我!唉,好吧,您说得对,我不该那样——”索尔本想竭力替自己辩护说自己已经很久没去干那档子蠢事,但话到嘴边又打消了念头。

    “杀人者必自毙,当然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今天我对你只是朋友与上下级之间的短暂闲聊,没有责难与审讯的意思,索尔。”

    “这我知道。”索尔嘟囔道,他在纠结要不要和零袒露实情,好让他能稍稍考虑下向组织提议维护自由民的基本权利,他试着开口,“我起初只是——只是气不愤罢了,他们生活在我们的土地上,却被军方当牲畜捉去。我这么做——是想替那些饱受不公的自由民们——我们的朋友——维持基本的生存权利。或许您并不知道,而我亲眼目睹被捉去的人将遭到怎样非人对待——他们,他们被装进罐子里,像实验室的老鼠那般被泡在罐子里——被泡在罐子里——”他越说越气愤,尤其是在对方以这般温言耳语的方式和他说话时,他就更愈发感到内心的委屈与不甘,他一直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是一件不该遭受指责的大好事,现在他仍然这般认为。零的温言相劝就好像一颗火星,点燃了他内心积郁的火药,这使得他在不经意间将内心的委屈与不甘宣泄出来。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对我们的朋友的悲惨境遇深表同情,索尔。但我们不能因此就和军方反目。这无异于宣战。”零口吻沉痛的低语说。

    “但至少做些什么——”索尔哽咽着,因一时气结而说不出话来。

    “我们当然要做些什么,但不是无组织无纪律地胡来。”零轻轻地说。

    索尔闭口不语了,这个时候他是不能胡乱说话的。

    “我听说你受了很严重的伤,”零岔开话题道。

    “的确很严重,假如没有梅丽帮忙,我可能会因此丧命,但她也因此丢了负责人的职位。”索尔悲恸地嘟囔道。

    “无妨,无妨。帮助朋友而牺牲自我是天下最伟大的自我奉献之一。她虽因此受罚,却救了你一命,索尔。孰轻孰重,自当辩证。你会为救你的朋友,或是你的队友牺牲自我吗?”零的声调由低转高,语调突然也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我?我——当然可以!我会为了朋友牺牲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