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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污水处理厂的工人和索尔早已熟识,遂未对在厂房内闲逛的他加以阻拦。索尔沿着狭长曲折,好似迷宫的小径漫无目的地乱转,此刻他的脑子里也一如混沌一片,不知该保持清醒而进行思考,抑或索性毫无顾忌地胡思乱想一番。

    他的手试不试地去触碰两侧金属的围栏,那围栏及腰高,表面锈迹斑驳,在照明的光略强的位置,总会向下吊着几缕或长或短的棕绿吊苔;手指的又意触碰使得锈痕随水珠剥落,皮肤反馈回来的却是湿漉黏滑的奇怪触感,凝结在围栏上的冰凉水珠则会令他精神为之一振,但这也使他混乱的心绪得到稳定,不再有混沌和昏聩。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思考,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仿佛这是当下自然而然要做的事。他思考的不是别事,而正是关于七位新同伴的事。

    平心而论,索尔对火种,先生,队长等七位新伴的整体印象并不如何尽人意,他们固然与他有相似之处——是一群反叛不羁,崇尚自由且自以为是的人,但他们所追寻的自由是建立在脱离科技会这个庞大组织体系的基础之上的。这是他们与他最大的不同之处。他从未想过要离开培育所,离开组织的庇佑。与他们不同,他从未想过离开梅丽,斯坦,敏思等人,他甚至不愿离开普修丝,不愿离开组织内与他关系或好或恶的其余人。

    诚然,他也一度因渴求所谓的自由,做过不少蠢事,并因此受到严厉的惩罚,他却没有因此而真正记恨。错误源于自身,就怨不得别人对他报以白眼。何况,他内心一直坚信,不公乃是命运之必须,博爱与自由并非敌对,而是支撑他勇敢、无畏和无私的基石之一。一时的逃避并不意味着软弱无能,短暂的休憩后本因愈发蓬勃。假如他真的有朝一日犯下了何等大错,他会拼尽一切去试图弥补它!

    他不知道假如自己真变得和火种,先生等人一样,萌生了脱离科技会这个大家庭的念头,他究竟会否原谅自己的私欲与偏执。在他看来,擅自脱离大家庭,就是私欲和偏执的象征,甚至是应该受到唾弃与斥责的。

    眼下,索尔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向七人阐述事实——即,零曾通过这套‘表层战服’秘密与他保持联络,并给他下达指令的事实。可是,真的要告诉七人真相吗?他犹豫了。此前内心设想的雄心壮志,赤诚之心皆尽消失无踪。

    一方面他真心希望七人不要出事,但他怀疑‘火种’死亡的谎言会被轻易拆穿,零猛烈的怒火将让这些妄自欺骗他的人全部遭殃!他不想被波及自身。而另一方面,他已隐约嗅到了零这次大动干戈,特派他这匹害群之马前来执行任务的真实企图。零的目的正如斯坦所猜测的那样——他在考验自己!

    对于考验,索尔本毫不在意,他强壮,机敏,自信,且行事谨慎。何况,他完全认为自己早已为任何考验做好了准备,任何考验,包括情报部部长零的考验!他,零,战时情报界的传奇,纵使年入期颐,也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身上傲人的闪光。

    但事实却令他始料未及,他怎么也想象不到,零考验自己的方式竟能达到如此残酷无情的地步,令参悟其义的他倍感痛苦不堪。他知道,零的的确确看中了他,但与此同时,零在逼迫他做出抉择:要么做尽做绝,永远效忠于组织;要么就与这几名心生惬意,三番试图流亡异乡的逃兵相继赴死。

    火种就要离开了,而他之所以毅然决然选择留在这儿,当然不是大无畏地自我牺牲那么简单,这完全算得上是他和这个团队一直心念期盼的,只待时机成熟就付诸行动的预谋大计。通过这些天的短暂相处,索尔已打心里明白他们七人,不,至少其中六人的真正心思。

    火种,先生,枪手和专家是四个无论何时,都在竭力寻找赚取私钱以待时机成熟的狂热分子!火种和先生自不必说,他们有充分理由,在获取足够的私钱后脱离组织;至于枪手和专家两人,索尔接触的并不算多,但当两人在与蝮等人碰面接头时,索尔清楚地察觉到两人眼神里的狂热与艳羡,这一点他记得一清二楚。至于佬块,他是火种和先生的忠实跟班,他缺乏自己的独立思想,以享受口腹之欲得到满足。

    那么队长呢?索尔陷入沉思。他为此沉思许久,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来描述他。他绕着那口深不见底的污水处理池转了好几圈,苦苦搜寻合适的辞藻,好用意识的形式将自己的思想储存在‘表层战服’的模块内。这是战衣的另一个模块,能通过脑机联动的方式读取,储存穿戴者的思想意识,并将储存入模块的思想意识转换成其他信号,以某种索尔暂不知道其原理的方式秘密传递出去。自踏进军方总部地表的城市起,他就察觉到了‘表层战服’的异常,几个他从未使用过的模块相继自启,并试图瞒过他的感知独立运行。

    起初不明就里的索尔试图控制并关闭这些突然自启的‘不必要’的模块,几番尝试后,他诧异地发现自己并不能自主控制这几个忽然自运行的模块运行。没过多久,远在万里之外的零就突然联络上他,给他下达了第一条密令!

    假如这是巧合的话!那么接下来零的一系列操作就彻完全能够支撑他的猜测。斯坦白送的这套所谓的超级作战服实际上已在零的授意下被动了手脚,这套战衣是为他量身定制,如此看来,它不仅防御力惊人,在从事间谍任务方面也实属顶尖!索尔丝毫不怀疑自己的一举一动,以及周围人的一言一行,都被这套战衣分毫不差地逐一记录,再在某个特定时候回传到情报部部长的信息化模块里,供他娱乐消遣。

    眼下,随着头脑不断清晰,丝丝缕缕的思绪逐渐编织成型,索尔愈发认定自己的揣测正确无疑。起初他几度质疑自己的猜想,是因时间紧迫,并无充分时间供他细想,现在,他不仅毫不怀疑,零能通过这套战衣联络并监视他和周围人的全部动向;甚至所谓的第三接头人,以及取包后没多久军方部队便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捣毁并杀死叛逃的异人精英,也是这套战衣的功劳!他从不怀疑斯坦那颗极富创造力的大脑,正如他此刻毫不怀疑零之所以派他参与其中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充当他的眼耳,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向他传递最真实可信的现场情报。一念至此,他忽然为自己沉默少言的性子庆幸不已。

    “好吧!既然您这么喜欢窃视他人的思想,那么就让您窃视个够好了!零大部长!”索尔在脑海中兀自对着那些被植入战衣的‘不必要’模块说道。

    今天污水处理池的工人碰巧在另一端疏通被污物堵塞的管道,偌大的池旁没什么人,但他依然不敢将脑海里的想法径直说出来。

    “队长,至于队长这个人。”索尔思量再三,终于开口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亦坏,我不好擅加批判。短短几天相处,他较之另外几人,的的确确算得上是个好人!是个好人呐!这年头好人不多了。”他伸手握住水池的围栏,这句话也非出自我口,是我从别处偷借来了。那个酒馆里同我打赌,屡赌屡败的怪老头儿,不知道你对他还有印象吗?不吗?那真可惜!他是个好人,是个极富阅历,好善乐施的大好人。他一定早就洞悉火种和先生的歪心思吧!否则我也不会赢得那般顺利。我们赚了很大一笔私钱。

    火种说,他从来没有像那天那般真正感激过谁!只因为我为所有人赢得了一大笔私钱。我不知道那具体的数字代表什么意思,但它确有它的含义。那含义想必你已知晓,他们大抵能用这笔私钱购到足以脱离组织的船票。至于我,请放心,我选择和大伙站在一起。但我总是问自己,到底是我的‘天真’害了他们,还是那个好善乐施的怪老头的‘善意’害了他们?他们本不该如此容易地获得这样一笔不菲的私钱!纵使他们的眼神时常也会流露出反抗,试图不被渴求自由的欲望所左右,但这笔不菲的私钱也来得太过于容易了些。

    与此同时,我忽然好奇,那个好善乐施的怪老头是不是您的部下?抑或考验计划的一部分?困扰我的疑问太多了,我会花些时间逐一将它们解开,或者您现在就给我解释,最后再亲口告诉我,我所肩负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寻迹取证背叛者,再在关键时刻杀死他们?为什么你不能径直放他们离开?或是给予他们充分的关怀?

    普修丝过去总教育我们应心怀怜悯,这是她的日常思想教育课的长篇大论中的一部分。即便我忽然有些想念她,想念培育所我自己的床铺,想念梅丽,斯坦,和机械天才的三兄弟;我甚至开始想念敏思了,还有伊凡和玛丽,平日对这三人我唯恐避之不及,像躲避缉拿我的战争型机器人那般满含惧意与厌恶。

    然而,他的呼唤没有得到分毫回应。或许零正在忙于他事,没空搭理他,又或者,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胡思乱想。

    索尔又沿着水池打起转来。他在一处围栏被拆除的位置停下,他清楚地记得,这里正是昨日他被污水处理厂的工人们拖上岸的地方。他站在原地,厌恶地朝水池中央那向下不断喷涌污水的管口狠啐一口,汹涌的水柱瞬息间将一切吞噬殆尽。

    “我要是你,就不会朝里面吐口水。要知道,这里的居民一半以上的用水都是从这里获取。”一个清晰悦耳的声音蓦地从身后不远处响起。

    索尔转头朝后望去,原来是米丝崔丝,她是从污水处理池的另一个入口进来的,嘈杂的水流声掩盖了她的脚步声,何况,索尔发现对方的脚步本就轻若无声。

    “不向我问好吗,小家伙?这似乎不大符合你绅士的作风哩!”米丝崔丝面带笑意,朝索尔走来,她在他身旁站定,但却没有与他对视,而是将视线聚焦在水池中间那口黑越越的排水管上。

    “早上好,女士。”索尔涩声道,他觉得对方挨得太近了些,小心朝旁边挪了挪,他讨厌对方出现时,自己内心就莫名变得惴惴不安。

    “女士?”米丝崔丝笑了起来,她笑得很用力,以至不得不用手扒住水池那锈迹斑斑的围栏,“我有名字,而你知道,为什么不互相称呼彼此的名字呢?”

    “8-40,女士……米丝崔丝,女士。”索尔无奈道,脸也臊红了。

    “只是一个编号?”米丝崔丝讶然,旋即又自圆其说道:“也罢,火种曾对我半开玩笑地描述过你们的——传统,包括一些逸闻,但他的话通常是不可信的。他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你们出生后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一说。真是睁眼说瞎话!”

    “关于这点他倒没有骗你,我们仅有编号而没有名字。”对方的话让索尔暗自心悸,他内心替火种捏了把冷汗,斟酌着字眼一字一顿解释说,“但我们给自己私自起了绰号,以方便记忆。”

    “那么,你的绰号叫什么,编号8-40小家伙?”米丝崔丝笑着说。

    “小先生。”索尔小声咕哝道。

    “这是怎么回事?”米丝崔丝追问。

    “一场意外。”索尔摊手,不想多做解释。

    “那好吧,小先生,那好吧!”米丝崔丝显然对这句含糊其辞地回答不满意,但她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对方,“你也很早呀!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你。我还以为在这个晴朗的早晨,你会同大伙一样,选择安逸地躺在床上,享受理疗的惬意舒适,怎么,对我提供的医疗团队不满意?还是仅出来透透风?”

    “唔,不是,屋子里闷得慌。”索尔的回答遮遮掩掩。其实并非他想要这般漫不经心地故作冷淡,他此刻正在想尽办法临时关闭那些个兀自运行不休的‘不必要’模块,好让自己的糗相不致被零这位唯一(或许)的观众笑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