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短短十三载，独独分我三载。
“郡主，三日后便是你和崇明公子的大婚之日了，可不能整日再如此郁郁寡欢。这在大婚之日可是要触霉头的。”宋崇明带来的嬷嬷又再交代着婚事当中我需要留意的东西，比武招亲那天宋崇明一人独战三子可是出尽了风头，有那么一瞬两瞬我竟也觉得有天资桥上的他那么一星半点的威风。
宋崇明养好伤体也过了大半个月了，这些日子他时常送些东西来，什么从小玩到大的绣球，什么一直挂在房门上的铃铛，什么化形前梳毛用的梳子还说以后要用这个给我梳头。有次想他想的烦闷时，便化回白狐去鼓捣鼓捣宋崇明的绣球，那绣球已经毛躁的不像样子原本红红绿绿雕龙附凤的样子早已是灰尘噗噗脏兮兮的模样，凑近闻了闻还有些风干的口水味，简直滂臭，从那以后再也没碰过宋崇明送来的任何东西。
半夜，我坐在院中小厅内久久未能睡下，想要睡会，可每每闭眼却总是有些画面浮上心头，总是会有一张极为开朗稚嫩的笑脸挥之不去。想要修炼也无法静心，值得做到这院中看着惨白的月光一阵一阵泛着太阴光华。小时候妈妈说，月亮上住着一个名为嫦娥的真仙，她是人族上古大能大羿的妻子，因为偷吃了仙丹飞升去了月亮，被月亮中仙帝所布的月桂树法阵所困，再也无法回到爱人的身边，所以自那以后总有人向月亮祈祷，祈祷月宫中嫦娥仙子能够脱困，也祈祷自己的真心不被辜负获得真爱。
“嘿，想啥呢……”我看着突兀出现在我身边的宋崇明，神色一冷，他已经是离武五阶的妖修了，我不过震武二阶，他来的无声无息我自然不知。“你家嬷嬷没告诉你婚前不能随意走动吗？不吉利！”宋崇明倒是不恼，指了指被我随意丢在院落一角的聘礼和额外的个人礼品“你这可不像是想要嫁给我的样子哦……”我一时语塞，确实我不想嫁他只是还未想出万全之策。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不想嫁我，讲实话……我也不太想娶你。”他一个瞬身，坐到了我的对面，自顾自的拎起盘子中的葡萄吃了起来。我有些错愕，宋崇明无论实在族长面前还是在他爹面前亦或是在所有人面前对我都殷勤的不得了，此刻却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知为何我心头居然有了些恼怒，片刻平静下来想，可能是个女孩子都接受不了这样的言辞吧，多少有点羞辱。倒是宋崇明说完以后还心安理得的一颗一颗往嘴里送葡萄。
一串葡萄吃完，相安无事，宋崇明拍了拍沾满汁水的手，随手闪身下庭院的小潭中搓洗了一遍，又闪身回来。沉默了一阵“说说他的事情吧……”宋崇明原本欢快的情绪几乎是片刻间就沉了下来，眸子中透露着微微的不容易让人察觉的寒意。“为什么？”“我就想知道我如何不如他？据我所知他乾武之境手握法则，震武境界双系法则之力，天地大势三百二十余阶，身为人修有如此修为确实足以自傲了，可我也不差不是？离武之境也有三系法则之力，天地大势已经逼近千阶大门，破出八卦之时我必登临极境，整个妖族年轻我这一代有谁能与我相争？”一时间我觉得有些好笑“你觉得他做不到？”
“你！哼！”宋崇明被这一句话赌了回去，吃瘪的直直摇头，又狠狠锤了锤桌子“你说，怎么你才肯心甘情愿嫁我！”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宋崇明倒是有趣极了，一边说不想娶我，回过头来又说什么我心甘情愿嫁他。“你看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嫁我，我都知道你好久没笑过了……你看我都能逗你笑！”宋崇明此话一出，我倒是猛地一愣，那股难言的情绪又慢慢暗沉下来，不太愿意与他继续聊下去“是，我知道你是耻笑，可是就很奇怪啊，我爹爹总说没有人会拒绝嫁我，难不成他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有话直说吧……”我盯着宋崇明那装出来的模样，有些鄙夷又有些好奇“身为正直的开明兽，就一副如此虚假做派，是不是不太好……”宋崇明摇头晃脑的样子，突兀停了下来，神色越来越冷。“呵呵，谎言被戳破的样子可真是不堪呢崇明公子。”宋崇明冷哼一声，甩下一枚传音玲珑石“殿春君让我爹再三嘱咐我要转交给你的，即使我有不甘，但开明兽一族自始至终只会站在天地所认可那一方，你大胆去办，婚事不必操心……”言罢，宋崇明摆了摆袖子起身准备离去，可刚踏出一步，便驻了足。
“还有其他事吗？”我看着传音玲珑石，十分焦急，想要快快赶走所有人，殿春君此时嘱托开明兽族长传音，必然是他的事情有了解法。“我只有一个要求，若他救不回来，你可否嫁我？你若日后想生，可为我诞下一子，若是不想我可护你一生无忧……”我看着背对我的宋崇明，摇了摇头“你走吧……”宋崇明狠狠地叹了口气，消失在了我的庭院里。
大婚前一日，族中很突然的解了我的禁足，肯我在族中到处逛逛走走，就连四姑祖那的他所在之地也解了封禁。这日清晨，白离老早就候在了我的房前，与其相伴的还是那小异人王，这妹子虽然还不到一个月的时日，我竟觉得她又张开了些，人族所说的女大十八变也还真有些道理。“姐姐！姐姐！族中说你明日就要出嫁了，特让我带你到族中逛逛，嫁出去要回来的话就不太方便了……”看得出来白离很开心，我也不知道她是开心我要出嫁了，还是开心又见到了我。“你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吗？”我随知晓这一句话不合时宜，但阴差阳错间还是问了出去。
我意料之外的话语引起白离的错愕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白离沉寂了好一阵，直到小异人王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她才肯抬起已经通红的眼眶看看我，我知道伤着这孩子了。“走吧……陪姐姐逛逛。”这一次我主动勾起白离的手，虽然她不经意的往回缩了缩，但现在的话我也没什么好与她生气理论，毕竟错在我。
一步……一步……一步，我看着眼前熟悉的院落，现在家家户户都以为我的婚事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连围栏的琉璃瓦檐上都有着红绸缎，还有数不清的红绣球。族中一片一片喜气洋洋的样子“呀我们郡主出来啦，快来快来，婶子家做了可好吃的肉干了，快来试试……”我循声看去，白甄大婶子正挥着手招呼我往她屋里进，一些古早的记忆又浮现出来。十多年前，浅溪还没他大，来族中做客，迷了路，寻这白甄大婶子家里烘肉的香气，一步一步寻到了这门前，那时候的我正在大婶子加的正厅里吃的满口流油，谁又会想到浅溪饿极了尽然忽略了大婶子加的水潭，一头栽了进去，还得我给她捞出来，湿了我一身毛。
我冲婶子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婶子见我神色不悦，性质不佳，将手上的油在灶裙上抹了抹“小漪等等婶子……别走。”见我点头示意后又急忙回了院内，小一会婶子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头握着一颗纳戒，带着肉油却又纤细娇嫩的手将我的手心摊开把纳戒放在上面。“你别嫌弃婶子手脏，本来打算大婚那天给你的，好在你今天过来了，不然大婚那天我哪能挤进去送礼啊是吧。你也知道婶子是个粗人，外头捡回来的不会啥礼数，也得亏你伯伯不嫌弃，婶子不会说啥话，但婶子看得出来你不开心，婶子实在，这婚你不想结就不结了呗……”说到这白甄婶子还特意凑上前来在我耳边小声的说，可大家都是修士白离和小异人王错愕的同时又听得真真切切。
“婶子看着你从封印里出来，又从看着你从小长到今日，也有四十多年了，这么多年你最爱吃的就是婶子家的烘肉，我怕……我怕小漪你嫁出去就没法吃到婶子的烘肉……一个人在外族又没个法子……婶子就给你备了三万多斤的烘肉在这纳戒里头，要不是时间紧，婶子我肯定给你凑够个十万斤的……只是小漪出嫁了，我就看不到小漪了……”说着说着白甄婶子神色也暗淡下来，竟然先我一步落了眼泪，我也不知怎的安慰，只得搂着婶子轻抚她的后背。
“嘿，肉罐子！好久不见啊！”离了白甄婶子家，走出去没多远便遇见了一个瘦骨嶙峋的族人，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愣是没能记起来这人是谁。直到他提起脖颈处的项链晃了晃，我才明白过来“你怎么化了形还是一副竹竿子的模样？”白离倒是先开了口，那人有些无奈挠了挠头“那没法子嘛，谁知道这先天的残疾化形后也调整不来，我还想着化形后能玉树临风呢……现在看来难咯难咯……”眼前这名叫白枯……因出生时就皮包骨头而获名，先天的不足使其武道坎坷至今化形也不过乾武巅峰，也算是个可怜人吧。“白漪，别不开心了，你在我们这村落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嘛，不想嫁咱就别嫁了呗是吧，你开心的时候多好看啊是吧，开明兽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嘛，我要是没有这先天顽疾也能斗上一斗。”
直到一步步远去，这碎嘴子的白枯还在后头喊着“不开心就别嫁了！”我所处的这片院落群，位于族中腹地，紧邻凶恶的清罗海，时常遭受一些海中种族的侵袭，住在此地的，不是一些老弱病残就是一些先天残疾亦或是有罪被发配此地戍边的族人。没有仙道一途那么勾心斗角的争斗以后，这儿的民风到是淳朴起来，要说九尾狐族中最放不下谁，也只能是这村落中三四十载朝夕相伴的族人们，我感觉不到他们想要从我身上获得什么，只是设身处地的想我过的开心便好。
“姐姐，要不咱们去别处逛逛，族中还有许多清净美景，也更好散散心。”白离的声音突兀的打破了我对过去种种经历的回想，倒也是这丫头从小长在核心之地，多的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宛若仙境，怎么会受得了这里的烟火气，不过此时也无法责怨他什么，只是摇了摇头，牵起她的手往清罗海走去。
海风轻抚，在岸边礁石之上击打出阵阵浪花，不知怎么的这苦涩的海水竟然让我想起了不好的片段来。我盯着一块礁石愣愣的出了神，那雪白的浪花渐渐……渐渐泛起了红色，紧接着一片又一片浪花在击打礁石后成了血般的艳红，那一抹又一抹的红色似乎是从暗沉的黑色礁石上留出的一般，每一次拍击声仿佛都蕴含着礁石无声的凄惨呐喊，渐渐……渐渐眼前的一片都红了，海是红的，浪是红的，石是红的，天是红的，风也是红的。“姐姐……姐姐……”我转过头从白离和小异人王眼中惊愕又担忧的神色察觉出了不对，摸了摸脸上的温热，竟也是红的……
“多久了……”我向白离问着，白离沉了沉声“从第一滴泪开始，有两个多时辰了，把这丹吃下，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白离喂我吃下丹药，闭上眼睛，脸颊的情绪止住了，眼眶的情绪止住了，心底的情绪却再也止不住了。我真的好想他，好想再看看他……看看他如初见时那般意气风发，看看他提防我时眼球打转思索的样子，看看他为我一击轰死浅信时的模样。长河落日，多么美的名字啊，就跟钗头凤一样，我早该明白的，浅冰凌如此有文采，他的儿子怎么会差，毕竟当年一首诗拐跑了燕家圣女的佳话还似在耳畔。
在海风的吹拂下，我终于沉沉的睡下了，梦里又回到了莲花山，我还是头一次以这种视角看着他爬天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到了他被压迫在地眼前总有一阵挥之不去的雾，无法看的真切，就像我永远看不到他的痛苦一般，就连向死而生刚开始的时候，他连被天劫轰击至死嘴角也是带着笑意的。我究竟喜欢他什么呢？我究竟又爱他什么呢？一路上同甘共苦的是海珊而不是我不是嘛，他舍命救过的是海珊也不是我，即使被抽去仙血也要保护贞洁的是那个女孩才是，还不是我。梦里思索的越来越多，越发的压抑，就在心被揪紧的那一刻，我从梦魇中苏醒过来，眼角竟然又是温热的，不过好在这一次不是什么鲜红色。
“姐姐，要不我们去看看…………”我摇了摇头“不了，对不起宋崇明……”我看了看时辰，太阳已经开始西落，像极了长河落日的模样，只是少了明兰的远江，我想着若是有机会我必要去江心阁一趟，看看明兰江畔的长河落日究竟美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他悟出那样一式功法武技来。“你还是去一趟吧……”宋崇明的声音突兀浮现在身后，我转过身惊愕的看着他，心底竟然有些许不忍。“没事，我一直都在，那天晚上以后我打探过他的所有消息了……”宋崇明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像是想要获得我什么反馈一般，可是等了半响我并未回话，宋崇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可我察觉的到，他心头的阴郁并没有因为那一口浊气消散，看着宋崇明艰难的挤出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宋崇明输给他不丢妖，若他是你认定的郎君，我服……”
“你若是笑不出来就别笑了，这似笑又哭，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难看的很……”我宽慰着宋崇明，有些决定已经下了，有些因果到了时候便要割的干净些。“谢谢你……那这婚事……”宋崇明拍了拍胸脯“没事这事我揽着就是……”虽然看得出来宋崇明的犹豫，但我还是点了点头未曾留下话口的机会。“郡主，小开明君，今天跟了一路，姻缘难成，但这因果还是…………”小异人王越过白离，即使白离再三劝阻，他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我只是笑了笑，并未怪他“有些因并不会结出善果，我明白，崇明他也明白。”宋崇明拍了拍小异人王的肩膀“谢了老兄，不过我就先撤了……等会我真跟去了才真是修罗场的画面，晚上来喝酒啊。”
前往那里的一路上，白离和小异人王未曾说话，只是默默的跟在后边。“姐姐！慢点！不急！”走了大半路程后白离猛地在后头叫住我，我回头看到她幽怨的眼神以及小异人王尴尬的模样。“你都快跑起来了，你这叫走路吗？”白离气鼓鼓的跟上来，用手戳着我的脑袋“哪里还有个郡主的样子，入了内阁院，各族宾客都在那里，你的风言风语也有人有所耳闻，你也得替一直帮你的小开明君想想啊，别毁了人家声誉！”我神色有些冷，风言风语这个词着实是不太能入耳。“郡主，郡主……你莫怪小离，确实小开明君正常操作，你们二人都有好的名声，若是今日爆了些雷，那可就麻烦了，一盘棋就全乱了。”小异人王在一旁一边给白离舒着气，一边向我赔笑道。
揉了揉白离的脸，又摸摸她的丸子头“你嘟嘴的样子还挺俏皮可爱的嘛……便宜这小异人王了倒是！”白离的脸蹭就红了，羞得低下头去，小异人王听到这话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一个劲的挠头，白离举着秀拳锤了我几下“你都会打趣我了！哼，见情郎就这么开心吗？”我猛地一愣，脸颊发烫，“情郎”这词倒也不错，我就是去见情郎的，有什么比见到朝思暮想的情郎更为开心的呢？自然是要开心的，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在乎的人不开心了。
“来了？”四姑祖院落前，四姑祖坐在躺椅上，自顾自的摇着躺椅，扇着蒲扇，虽然一副三十多岁祸国殃民的模样，但毕竟也算是步入暮年了，开始进行一些老人家才会做的事情。我冲四姑祖点了点头“在嘴里头的主房，我把我的房留给他了……进去吧。”此话一出，我驻足在原地看着摇着蒲扇眼神中明暗闪烁的四姑祖“傻孩子，自你在这个时代出世一直都是我养着你，虽然不敢和白潭仙祖比，但怎么我也算你一个养母，你在乎的，我自然在乎……”我这才回想起祖中的一些传闻来，四姑祖年轻时一身性子与燕归南如出一辙，当时与家族闹翻，直到踏入人皇才回族中为某些事情讨回公道，未曾听说过四姑祖有过道侣和子嗣，倒是对我们这些养子养女如同亲子一般在乎，护犊子的很。想来四姑祖也是在乎我的吧。
木门推开，充盈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整个房间星星点点闪烁着光芒，那是药中精华已经浓郁到结晶才会形成的模样，映入眼帘的，是浮在一侧案台上抄写着什么东西的那个女孩，而房间的正众，记忆中四姑祖歇息的那张床榻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口巨大的玉石盆，盆中盛满了化为透明液体的灵药精华和真元，而他静悄悄的躺在其中，一身肌体洁白如玉，皮包骨的模样却比白枯还要严重，全身上下已不见几块肌肉。
双脚无力，跪在地上，我不知道这几步我是怎么过来的，应该是爬过来的吧。将手探入药液之中，我碰到他了，又一次，就像曾经我日日伏在他肩头一般……很熟悉又很陌生，我下意识的低了低头，可此刻头顶的温热和揉搓没有再现，他还是安安静静的睡在那透亮的池子里。“浅暮……你摸摸我呀……我是白漪，你最喜欢的那只小狐狸……你摸摸我呀……你摸摸我……”第一个字开口就已经没有办法把话说明白了，可是我还是想跟他传递写什么，紧闭的神识海甚至连传音都挡了出来。那个女孩哭着从旁边扶着我，怕我跌落那池子里去。
后来啊，我不知道怎么从那个房间里出来的，四姑祖亲自送我回了阁中，那个女孩留在了那里，她说要替我一起给浅暮抄送经书，给他祈福给我们祈福……
月光似水，再过三个时辰，宋崇明便要来接亲了，我已换好了一身凤冠霞帔，端坐在铜镜前，这衣服厚重的程度居然压得我也有些喘不过气来。宋崇明提前来了，提前了三个时辰“走吧……你穿这身真好看……”宋崇明盯着我瞅了又瞅，转着圈瞅，一边看一边啧啧啧的咂嘴“我突然有点后悔了”我冲他笑了笑“走吧……”不知为何此刻压抑了许久的心绪却清明了起来，甚至有些许的喜悦。这么多天从未如此轻快过。
宋崇明用他的天地大势拖着我，脚下一座一座亭台楼阁飞驰而过，悄无声息。奔袭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崖洞前。“明月当空，如此良辰美景……可惜了……可惜了……”我头一次拍了拍他的肩头“差不多了再进来！不然挖了你的眼睛！”是没想到未着寸甲的宋崇明在衣物下的肩头也如此的扎实宽厚，不过相对他来说还是欠了些许柔软。“嘿！我可是开明兽！有兽德的好不好！你在侮辱我！”宋崇明有些恼，用天地大势一个劲的推我入崖洞“快点，就那么点时间，被人发觉就不好了。”
步入崖洞内，看得出来宋崇明精心布置过，火红的绸缎，大大的囍字，烛台上喜庆的长明烛火闪闪发光。一张坚冰床，一池子水，我倒是皱了皱眉“什么趣味，坚冰床……”我开始一件一件拆卸自己的凤冠霞帔，一件又一件配饰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凤冠我就足足卸了一刻多钟，不过衣物到方便了些。很快，不着寸缕的我，走向池水边，看着那清冷透亮的池水印出我的身形来，我好奇的打量着自己，自化形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审视自己的躯体。这副躯体换做人族的年纪也有个二十出头了，比浅暮要大上不少，倒也是如所有人所说生的可人，继承了九尾仙族的优良血脉。
手心温热，我一步又一步迈进池水之中，温暖的池水并未激的我全身发颤，反倒异常的温和舒适，待到我全身迈入池中，便再也没有了顾忌，心头的压抑这一刻仿佛决了堤一般，我开始在池中嚎啕大哭起来，哭声自洞内传出了洞外。哭了好一阵，我开始平复下来，伸出手，缓缓抱住了池中的那个人，与他肌肤相亲，紧紧的抱着……只是接触，泪水便又止不住的落。“浅暮……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好爱你啊……”
一幕又一幕的画面在我脑海中划过“我……没有不甘……我只是……舍不得你……浅暮……短短十三载，独独分我三载，可我贪心……我想伴你……万载……万载……”
宋崇明养好伤体也过了大半个月了，这些日子他时常送些东西来，什么从小玩到大的绣球，什么一直挂在房门上的铃铛，什么化形前梳毛用的梳子还说以后要用这个给我梳头。有次想他想的烦闷时，便化回白狐去鼓捣鼓捣宋崇明的绣球，那绣球已经毛躁的不像样子原本红红绿绿雕龙附凤的样子早已是灰尘噗噗脏兮兮的模样，凑近闻了闻还有些风干的口水味，简直滂臭，从那以后再也没碰过宋崇明送来的任何东西。
半夜，我坐在院中小厅内久久未能睡下，想要睡会，可每每闭眼却总是有些画面浮上心头，总是会有一张极为开朗稚嫩的笑脸挥之不去。想要修炼也无法静心，值得做到这院中看着惨白的月光一阵一阵泛着太阴光华。小时候妈妈说，月亮上住着一个名为嫦娥的真仙，她是人族上古大能大羿的妻子，因为偷吃了仙丹飞升去了月亮，被月亮中仙帝所布的月桂树法阵所困，再也无法回到爱人的身边，所以自那以后总有人向月亮祈祷，祈祷月宫中嫦娥仙子能够脱困，也祈祷自己的真心不被辜负获得真爱。
“嘿，想啥呢……”我看着突兀出现在我身边的宋崇明，神色一冷，他已经是离武五阶的妖修了，我不过震武二阶，他来的无声无息我自然不知。“你家嬷嬷没告诉你婚前不能随意走动吗？不吉利！”宋崇明倒是不恼，指了指被我随意丢在院落一角的聘礼和额外的个人礼品“你这可不像是想要嫁给我的样子哦……”我一时语塞，确实我不想嫁他只是还未想出万全之策。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不想嫁我，讲实话……我也不太想娶你。”他一个瞬身，坐到了我的对面，自顾自的拎起盘子中的葡萄吃了起来。我有些错愕，宋崇明无论实在族长面前还是在他爹面前亦或是在所有人面前对我都殷勤的不得了，此刻却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知为何我心头居然有了些恼怒，片刻平静下来想，可能是个女孩子都接受不了这样的言辞吧，多少有点羞辱。倒是宋崇明说完以后还心安理得的一颗一颗往嘴里送葡萄。
一串葡萄吃完，相安无事，宋崇明拍了拍沾满汁水的手，随手闪身下庭院的小潭中搓洗了一遍，又闪身回来。沉默了一阵“说说他的事情吧……”宋崇明原本欢快的情绪几乎是片刻间就沉了下来，眸子中透露着微微的不容易让人察觉的寒意。“为什么？”“我就想知道我如何不如他？据我所知他乾武之境手握法则，震武境界双系法则之力，天地大势三百二十余阶，身为人修有如此修为确实足以自傲了，可我也不差不是？离武之境也有三系法则之力，天地大势已经逼近千阶大门，破出八卦之时我必登临极境，整个妖族年轻我这一代有谁能与我相争？”一时间我觉得有些好笑“你觉得他做不到？”
“你！哼！”宋崇明被这一句话赌了回去，吃瘪的直直摇头，又狠狠锤了锤桌子“你说，怎么你才肯心甘情愿嫁我！”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宋崇明倒是有趣极了，一边说不想娶我，回过头来又说什么我心甘情愿嫁他。“你看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嫁我，我都知道你好久没笑过了……你看我都能逗你笑！”宋崇明此话一出，我倒是猛地一愣，那股难言的情绪又慢慢暗沉下来，不太愿意与他继续聊下去“是，我知道你是耻笑，可是就很奇怪啊，我爹爹总说没有人会拒绝嫁我，难不成他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有话直说吧……”我盯着宋崇明那装出来的模样，有些鄙夷又有些好奇“身为正直的开明兽，就一副如此虚假做派，是不是不太好……”宋崇明摇头晃脑的样子，突兀停了下来，神色越来越冷。“呵呵，谎言被戳破的样子可真是不堪呢崇明公子。”宋崇明冷哼一声，甩下一枚传音玲珑石“殿春君让我爹再三嘱咐我要转交给你的，即使我有不甘，但开明兽一族自始至终只会站在天地所认可那一方，你大胆去办，婚事不必操心……”言罢，宋崇明摆了摆袖子起身准备离去，可刚踏出一步，便驻了足。
“还有其他事吗？”我看着传音玲珑石，十分焦急，想要快快赶走所有人，殿春君此时嘱托开明兽族长传音，必然是他的事情有了解法。“我只有一个要求，若他救不回来，你可否嫁我？你若日后想生，可为我诞下一子，若是不想我可护你一生无忧……”我看着背对我的宋崇明，摇了摇头“你走吧……”宋崇明狠狠地叹了口气，消失在了我的庭院里。
大婚前一日，族中很突然的解了我的禁足，肯我在族中到处逛逛走走，就连四姑祖那的他所在之地也解了封禁。这日清晨，白离老早就候在了我的房前，与其相伴的还是那小异人王，这妹子虽然还不到一个月的时日，我竟觉得她又张开了些，人族所说的女大十八变也还真有些道理。“姐姐！姐姐！族中说你明日就要出嫁了，特让我带你到族中逛逛，嫁出去要回来的话就不太方便了……”看得出来白离很开心，我也不知道她是开心我要出嫁了，还是开心又见到了我。“你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吗？”我随知晓这一句话不合时宜，但阴差阳错间还是问了出去。
我意料之外的话语引起白离的错愕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白离沉寂了好一阵，直到小异人王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她才肯抬起已经通红的眼眶看看我，我知道伤着这孩子了。“走吧……陪姐姐逛逛。”这一次我主动勾起白离的手，虽然她不经意的往回缩了缩，但现在的话我也没什么好与她生气理论，毕竟错在我。
一步……一步……一步，我看着眼前熟悉的院落，现在家家户户都以为我的婚事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连围栏的琉璃瓦檐上都有着红绸缎，还有数不清的红绣球。族中一片一片喜气洋洋的样子“呀我们郡主出来啦，快来快来，婶子家做了可好吃的肉干了，快来试试……”我循声看去，白甄大婶子正挥着手招呼我往她屋里进，一些古早的记忆又浮现出来。十多年前，浅溪还没他大，来族中做客，迷了路，寻这白甄大婶子家里烘肉的香气，一步一步寻到了这门前，那时候的我正在大婶子加的正厅里吃的满口流油，谁又会想到浅溪饿极了尽然忽略了大婶子加的水潭，一头栽了进去，还得我给她捞出来，湿了我一身毛。
我冲婶子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婶子见我神色不悦，性质不佳，将手上的油在灶裙上抹了抹“小漪等等婶子……别走。”见我点头示意后又急忙回了院内，小一会婶子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头握着一颗纳戒，带着肉油却又纤细娇嫩的手将我的手心摊开把纳戒放在上面。“你别嫌弃婶子手脏，本来打算大婚那天给你的，好在你今天过来了，不然大婚那天我哪能挤进去送礼啊是吧。你也知道婶子是个粗人，外头捡回来的不会啥礼数，也得亏你伯伯不嫌弃，婶子不会说啥话，但婶子看得出来你不开心，婶子实在，这婚你不想结就不结了呗……”说到这白甄婶子还特意凑上前来在我耳边小声的说，可大家都是修士白离和小异人王错愕的同时又听得真真切切。
“婶子看着你从封印里出来，又从看着你从小长到今日，也有四十多年了，这么多年你最爱吃的就是婶子家的烘肉，我怕……我怕小漪你嫁出去就没法吃到婶子的烘肉……一个人在外族又没个法子……婶子就给你备了三万多斤的烘肉在这纳戒里头，要不是时间紧，婶子我肯定给你凑够个十万斤的……只是小漪出嫁了，我就看不到小漪了……”说着说着白甄婶子神色也暗淡下来，竟然先我一步落了眼泪，我也不知怎的安慰，只得搂着婶子轻抚她的后背。
“嘿，肉罐子！好久不见啊！”离了白甄婶子家，走出去没多远便遇见了一个瘦骨嶙峋的族人，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愣是没能记起来这人是谁。直到他提起脖颈处的项链晃了晃，我才明白过来“你怎么化了形还是一副竹竿子的模样？”白离倒是先开了口，那人有些无奈挠了挠头“那没法子嘛，谁知道这先天的残疾化形后也调整不来，我还想着化形后能玉树临风呢……现在看来难咯难咯……”眼前这名叫白枯……因出生时就皮包骨头而获名，先天的不足使其武道坎坷至今化形也不过乾武巅峰，也算是个可怜人吧。“白漪，别不开心了，你在我们这村落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嘛，不想嫁咱就别嫁了呗是吧，你开心的时候多好看啊是吧，开明兽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嘛，我要是没有这先天顽疾也能斗上一斗。”
直到一步步远去，这碎嘴子的白枯还在后头喊着“不开心就别嫁了！”我所处的这片院落群，位于族中腹地，紧邻凶恶的清罗海，时常遭受一些海中种族的侵袭，住在此地的，不是一些老弱病残就是一些先天残疾亦或是有罪被发配此地戍边的族人。没有仙道一途那么勾心斗角的争斗以后，这儿的民风到是淳朴起来，要说九尾狐族中最放不下谁，也只能是这村落中三四十载朝夕相伴的族人们，我感觉不到他们想要从我身上获得什么，只是设身处地的想我过的开心便好。
“姐姐，要不咱们去别处逛逛，族中还有许多清净美景，也更好散散心。”白离的声音突兀的打破了我对过去种种经历的回想，倒也是这丫头从小长在核心之地，多的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宛若仙境，怎么会受得了这里的烟火气，不过此时也无法责怨他什么，只是摇了摇头，牵起她的手往清罗海走去。
海风轻抚，在岸边礁石之上击打出阵阵浪花，不知怎么的这苦涩的海水竟然让我想起了不好的片段来。我盯着一块礁石愣愣的出了神，那雪白的浪花渐渐……渐渐泛起了红色，紧接着一片又一片浪花在击打礁石后成了血般的艳红，那一抹又一抹的红色似乎是从暗沉的黑色礁石上留出的一般，每一次拍击声仿佛都蕴含着礁石无声的凄惨呐喊，渐渐……渐渐眼前的一片都红了，海是红的，浪是红的，石是红的，天是红的，风也是红的。“姐姐……姐姐……”我转过头从白离和小异人王眼中惊愕又担忧的神色察觉出了不对，摸了摸脸上的温热，竟也是红的……
“多久了……”我向白离问着，白离沉了沉声“从第一滴泪开始，有两个多时辰了，把这丹吃下，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白离喂我吃下丹药，闭上眼睛，脸颊的情绪止住了，眼眶的情绪止住了，心底的情绪却再也止不住了。我真的好想他，好想再看看他……看看他如初见时那般意气风发，看看他提防我时眼球打转思索的样子，看看他为我一击轰死浅信时的模样。长河落日，多么美的名字啊，就跟钗头凤一样，我早该明白的，浅冰凌如此有文采，他的儿子怎么会差，毕竟当年一首诗拐跑了燕家圣女的佳话还似在耳畔。
在海风的吹拂下，我终于沉沉的睡下了，梦里又回到了莲花山，我还是头一次以这种视角看着他爬天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到了他被压迫在地眼前总有一阵挥之不去的雾，无法看的真切，就像我永远看不到他的痛苦一般，就连向死而生刚开始的时候，他连被天劫轰击至死嘴角也是带着笑意的。我究竟喜欢他什么呢？我究竟又爱他什么呢？一路上同甘共苦的是海珊而不是我不是嘛，他舍命救过的是海珊也不是我，即使被抽去仙血也要保护贞洁的是那个女孩才是，还不是我。梦里思索的越来越多，越发的压抑，就在心被揪紧的那一刻，我从梦魇中苏醒过来，眼角竟然又是温热的，不过好在这一次不是什么鲜红色。
“姐姐，要不我们去看看…………”我摇了摇头“不了，对不起宋崇明……”我看了看时辰，太阳已经开始西落，像极了长河落日的模样，只是少了明兰的远江，我想着若是有机会我必要去江心阁一趟，看看明兰江畔的长河落日究竟美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他悟出那样一式功法武技来。“你还是去一趟吧……”宋崇明的声音突兀浮现在身后，我转过身惊愕的看着他，心底竟然有些许不忍。“没事，我一直都在，那天晚上以后我打探过他的所有消息了……”宋崇明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像是想要获得我什么反馈一般，可是等了半响我并未回话，宋崇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可我察觉的到，他心头的阴郁并没有因为那一口浊气消散，看着宋崇明艰难的挤出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宋崇明输给他不丢妖，若他是你认定的郎君，我服……”
“你若是笑不出来就别笑了，这似笑又哭，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难看的很……”我宽慰着宋崇明，有些决定已经下了，有些因果到了时候便要割的干净些。“谢谢你……那这婚事……”宋崇明拍了拍胸脯“没事这事我揽着就是……”虽然看得出来宋崇明的犹豫，但我还是点了点头未曾留下话口的机会。“郡主，小开明君，今天跟了一路，姻缘难成，但这因果还是…………”小异人王越过白离，即使白离再三劝阻，他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我只是笑了笑，并未怪他“有些因并不会结出善果，我明白，崇明他也明白。”宋崇明拍了拍小异人王的肩膀“谢了老兄，不过我就先撤了……等会我真跟去了才真是修罗场的画面，晚上来喝酒啊。”
前往那里的一路上，白离和小异人王未曾说话，只是默默的跟在后边。“姐姐！慢点！不急！”走了大半路程后白离猛地在后头叫住我，我回头看到她幽怨的眼神以及小异人王尴尬的模样。“你都快跑起来了，你这叫走路吗？”白离气鼓鼓的跟上来，用手戳着我的脑袋“哪里还有个郡主的样子，入了内阁院，各族宾客都在那里，你的风言风语也有人有所耳闻，你也得替一直帮你的小开明君想想啊，别毁了人家声誉！”我神色有些冷，风言风语这个词着实是不太能入耳。“郡主，郡主……你莫怪小离，确实小开明君正常操作，你们二人都有好的名声，若是今日爆了些雷，那可就麻烦了，一盘棋就全乱了。”小异人王在一旁一边给白离舒着气，一边向我赔笑道。
揉了揉白离的脸，又摸摸她的丸子头“你嘟嘴的样子还挺俏皮可爱的嘛……便宜这小异人王了倒是！”白离的脸蹭就红了，羞得低下头去，小异人王听到这话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一个劲的挠头，白离举着秀拳锤了我几下“你都会打趣我了！哼，见情郎就这么开心吗？”我猛地一愣，脸颊发烫，“情郎”这词倒也不错，我就是去见情郎的，有什么比见到朝思暮想的情郎更为开心的呢？自然是要开心的，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在乎的人不开心了。
“来了？”四姑祖院落前，四姑祖坐在躺椅上，自顾自的摇着躺椅，扇着蒲扇，虽然一副三十多岁祸国殃民的模样，但毕竟也算是步入暮年了，开始进行一些老人家才会做的事情。我冲四姑祖点了点头“在嘴里头的主房，我把我的房留给他了……进去吧。”此话一出，我驻足在原地看着摇着蒲扇眼神中明暗闪烁的四姑祖“傻孩子，自你在这个时代出世一直都是我养着你，虽然不敢和白潭仙祖比，但怎么我也算你一个养母，你在乎的，我自然在乎……”我这才回想起祖中的一些传闻来，四姑祖年轻时一身性子与燕归南如出一辙，当时与家族闹翻，直到踏入人皇才回族中为某些事情讨回公道，未曾听说过四姑祖有过道侣和子嗣，倒是对我们这些养子养女如同亲子一般在乎，护犊子的很。想来四姑祖也是在乎我的吧。
木门推开，充盈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整个房间星星点点闪烁着光芒，那是药中精华已经浓郁到结晶才会形成的模样，映入眼帘的，是浮在一侧案台上抄写着什么东西的那个女孩，而房间的正众，记忆中四姑祖歇息的那张床榻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口巨大的玉石盆，盆中盛满了化为透明液体的灵药精华和真元，而他静悄悄的躺在其中，一身肌体洁白如玉，皮包骨的模样却比白枯还要严重，全身上下已不见几块肌肉。
双脚无力，跪在地上，我不知道这几步我是怎么过来的，应该是爬过来的吧。将手探入药液之中，我碰到他了，又一次，就像曾经我日日伏在他肩头一般……很熟悉又很陌生，我下意识的低了低头，可此刻头顶的温热和揉搓没有再现，他还是安安静静的睡在那透亮的池子里。“浅暮……你摸摸我呀……我是白漪，你最喜欢的那只小狐狸……你摸摸我呀……你摸摸我……”第一个字开口就已经没有办法把话说明白了，可是我还是想跟他传递写什么，紧闭的神识海甚至连传音都挡了出来。那个女孩哭着从旁边扶着我，怕我跌落那池子里去。
后来啊，我不知道怎么从那个房间里出来的，四姑祖亲自送我回了阁中，那个女孩留在了那里，她说要替我一起给浅暮抄送经书，给他祈福给我们祈福……
月光似水，再过三个时辰，宋崇明便要来接亲了，我已换好了一身凤冠霞帔，端坐在铜镜前，这衣服厚重的程度居然压得我也有些喘不过气来。宋崇明提前来了，提前了三个时辰“走吧……你穿这身真好看……”宋崇明盯着我瞅了又瞅，转着圈瞅，一边看一边啧啧啧的咂嘴“我突然有点后悔了”我冲他笑了笑“走吧……”不知为何此刻压抑了许久的心绪却清明了起来，甚至有些许的喜悦。这么多天从未如此轻快过。
宋崇明用他的天地大势拖着我，脚下一座一座亭台楼阁飞驰而过，悄无声息。奔袭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崖洞前。“明月当空，如此良辰美景……可惜了……可惜了……”我头一次拍了拍他的肩头“差不多了再进来！不然挖了你的眼睛！”是没想到未着寸甲的宋崇明在衣物下的肩头也如此的扎实宽厚，不过相对他来说还是欠了些许柔软。“嘿！我可是开明兽！有兽德的好不好！你在侮辱我！”宋崇明有些恼，用天地大势一个劲的推我入崖洞“快点，就那么点时间，被人发觉就不好了。”
步入崖洞内，看得出来宋崇明精心布置过，火红的绸缎，大大的囍字，烛台上喜庆的长明烛火闪闪发光。一张坚冰床，一池子水，我倒是皱了皱眉“什么趣味，坚冰床……”我开始一件一件拆卸自己的凤冠霞帔，一件又一件配饰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凤冠我就足足卸了一刻多钟，不过衣物到方便了些。很快，不着寸缕的我，走向池水边，看着那清冷透亮的池水印出我的身形来，我好奇的打量着自己，自化形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审视自己的躯体。这副躯体换做人族的年纪也有个二十出头了，比浅暮要大上不少，倒也是如所有人所说生的可人，继承了九尾仙族的优良血脉。
手心温热，我一步又一步迈进池水之中，温暖的池水并未激的我全身发颤，反倒异常的温和舒适，待到我全身迈入池中，便再也没有了顾忌，心头的压抑这一刻仿佛决了堤一般，我开始在池中嚎啕大哭起来，哭声自洞内传出了洞外。哭了好一阵，我开始平复下来，伸出手，缓缓抱住了池中的那个人，与他肌肤相亲，紧紧的抱着……只是接触，泪水便又止不住的落。“浅暮……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好爱你啊……”
一幕又一幕的画面在我脑海中划过“我……没有不甘……我只是……舍不得你……浅暮……短短十三载，独独分我三载，可我贪心……我想伴你……万载……万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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