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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伊古之源

    生来便肩负护城使命,也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

    浅月一族人人生来便身赋异能,但每一种异能的使用却要以生命的结束为代价。而身为世代承袭的护城军军将,为了守护那座王城,牺牲已是每一位族人心中甘愿的命运使然。

    只是,被【赤焰剑】选为宿主,也是唯一能唤出【地狱蝶】、葬送【黯涌】的我的能力却意味着族人的灭亡。永远也忘不了在我十岁那年偶然听到父亲和占星师欧阳灵的对话“二十岁,族灭……”,最初认为的无稽之谈如今却已成真。

    王城是世间的明,弥漫着浩然灵气,抑制着地底万千恶灵的黯涌。那一座城,是最神圣的存在,也是浅月族誓死守护的存在。千百年来,【雾漠】之主寒陌痕一直觊觎着黯涌的黑暗之力,企图破城打开封制【墨烟】以释放黯涌,祸乱众生。由此,寒陌氏与浅月族自古暨今锋芒相对。

    庚子年悬弓之战,也是赤炎剑始解之时,浅月族各长老倾尽魂力助赤炎剑与我相融,而使合族上下几无魂力超凡之人与敌抗衡。寒陌痕率领亿万幻军奔袭而来,我族艰难迎战。大战持续了整整五天,王城之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片狼藉。我族之人浴血奋战,视死如归,只为争取更多的时间让大姐浅月蓝催动【五羊术】为王城布下结界。

    五羊术是浅月蓝特有的能力,它以魂术者自身的衰老为代价形成时光结界,只要结界内灵气弥漫,结界便不会消失,而王城恰是一座充满灵气的城廓。

    浅月蓝化为一尊泥塑隐于城廓之巅,一遇大军袭城便自显出结界,王城终是在她的守护下显得静谧祥和。而三妹浅月粟和小妹浅月落为护我安全抵达王城,一路与敌厮杀,身负重伤,至今仍昏迷不醒。

    我族之人虽最终击退寒陌族人,却也几近战亡,只余下我和三妹、四妹幸存于世。此刻,我才真正明白父亲曾说的“每个族人出生的唯一意义便是死亡”这句话的含义,幸与不幸且在一念之间,心难制衡。

    我们出生便肩负守护王城的重任,所以,我们用生命御敌,用血肉护城,千百年的苦苦等待终于等来拥有葬送黯涌能力的我的出世,可,我眼睁睁看着族人在我面前流血牺牲,谁也无力拯救……

    “罂,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对你说过的一句话吗?我说,你守护城,我守护你。这十五年来我似乎一直都没做好,我……”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浅月罂转过身,行过礼道:“王上,早在十年前占星师欧阳灵便预言了这一切,我的族人忠于使命,生死无惧,我想,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天,带着将士的殊荣归于尘土。他们用性命护我周全,我活着,就是为了替他们把未走完的路继续走完。”

    晚风拂起了她的长发,仿佛逝去之人对她的回应,面对城岗的万人冢,浅月罂的内心愈发平静,没有怨,亦没有痛,悬弓一战是浅月族人最壮烈、动容和英勇的一战,它让世人明白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芸芸众生虽然渺小,却也可以为了心中的信念变得无坚不摧。

    “王上,总有一天世间不会再有无谓的牺牲,王城将是一派光明,各族百姓也都能过上安居乐业、无忧无虑的日子。”浅月罂道,眼里满是希冀。

    “恩,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南宫释唇角微弯,看向她的目光温柔而又坚定,十年未见,她依然是最能明白自己心思的那个存在。

    伊祖时代,天地初开,世间混浊不堪,人与走兽皆无所别。

    在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下,为躲避猛兽攻袭、天灾泛滥、疫病肆掠,因谋求永生人类谋智初步彰显,随日月更替不断进化。

    奈何人心贪婪,自命不凡,竟狂妄自大到认为人有能力主宰天地,视己为主,视天地为仆,肆意挥霍所握资源,尽有对天地其余物种赶尽杀绝之势。

    岂料此番狼子野心不日便遭天地反扑,一时间,地脉断裂、岩浆喷涌、山体崩塌、洪水肆掠、猛兽暴走,天地暗沉无光,人类几近灭亡。

    经此一劫,人类幡然醒悟,知与天地平等共处之理,互相敬畏,人类子嗣得以延续。自此人类进入农耕时代,以务农谋生,直至纯和墨两位伊祖的出世。

    此二人为一母所生,行事做派却大相径庭,唯一相似之处便是借用天地力量增强自身力量的悟性。二人相辅相成,互相精进,最终创建天地魂力体系,并共设学堂广为传之。

    由此人类由农耕时代正式迈入魂力世界,感其二人功劳之深,世人奉其为神明,对其拜之、尊之、听之。得万万人爱戴拥护,二人进而修建城邦,严明秩序,以制度治民,达世间繁荣全盛之景。

    可惜这派光明之象并未持续很久,一山不容二虎,这莫大的权利早已诱乱人心。纯主张以善治世,墨主张以严治世,两人政见不合,互不信服,最终两人约定各自带领一众信徒,分而治之。

    奈何墨野心勃勃,一直觊觎另一半天下,在谋划数年后主动发起两派争端。

    激战持续了半年之久,但邪不压正,墨一派人最终落败,怎奈邪气太盛,甚至致使万物枯竭衰亡,纯便倾其魂力将满溢邪气的黯涌封于墨烟下,在此之上修筑王城,以城之灵力加固封印。但墨的魂魄得以逃脱,幻为三枚地狱蝶消失天际,纯为解除后世之忧,凝其魂魄为赤焰剑,寻其而去。

    寒陌一族世代修习暗灵,若能得到黯涌邪力助力修行,对魂力提升大有裨益。

    何况经此数千年,伊祖墨魂魄凝成的地狱蝶和伊祖纯魂魄凝成的赤焰剑早已是魂力满盈,这两样伊古之物若能得其一,便也拥有了颠覆天地之力,世人在此通天神力面前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寒陌一族狼子野心昭然于世,但可谓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众人苦心寻觅这两股神力皆是无果,可偏偏浅月罂不费吹灰之力便拥有了伊祖纯魂魄凝成的赤焰剑。

    她自幼体质异人,一出生便有赤焰绕体,二十年的时光,赤焰剑终于在她体内幻变成形。只是此时的赤焰剑还只是一把充斥魂力的灵剑,尚与其他灵剑无异,若想得此神力还需一些契机,只是这契机为何,却是无人知晓。

    墨烟开启黯涌释放,这邪力一旦失控,过及之处万物枯竭,平民百姓和魂力低下之人一旦沾染便会呼吸衰竭而亡,届时,天地萧条,生灵涂炭。

    伊祖纯倾其魂力也只能将邪力黯涌封于墨烟之下,若能再得伊祖墨的魂力,合力消弭黯涌,倒也并非是天方夜谭之事。

    在得到地狱蝶这件事上,浅月一族和寒陌一族也算是殊途同归。只是她想得到另一股神力是为彻底消灭黯涌,注定与寒陌一族不对付。

    一夜之间王城内深埋数万英骨,南宫释亦痛心难忍,字里行间尽是担忧之意,面色深沉道:“罂,我已命人备好马车,由王将木川零率队护送你前往玉冰宫。此行凶险,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浅月罂受领心意道:“多谢王上。悬弓一战后,唯余我和三妹、小妹幸存于世,现在她们危在旦夕,只有料峭之巅的【万年寒石】和玉冰宫宫主织微的【冰洁织】方能救她们一命。经此一战,寒陌一族同样元气大伤,暂时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何况这一路还有木川零王将随行,王上不必担忧。”

    浅月罂转身看向一旁的木川零,他一身戎装,发髻高束,少年朝气,经年未见,却是越发显出将军的骁勇英姿。

    年纪尚轻已被破格提升为王将,统领王城最强军力【暗阁】御城军,他的能力南宫释深信不疑。

    只是身为王城之主,虽手握强权,却也把自己拘于这一隅之地,表面荣光,诸事却都无法随心而行。

    他浅淡一笑,却是万般无奈,空空嘱咐道:“好,等你们平安归来。”

    浅月罂和木川零点头应意,随即一跃上马,挥鞭离城。

    马蹄声声,空空回荡,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车辙。

    南宫释呆呆望着浅月罂远去的方向,直至马车消失街角。

    他还记得幼时与她的初遇,那时她身着一袭清素的水绿长裙,上头绣着朵朵木槿,清朗如月,抬眼看去,一双灵动的眸子闪着光,天真无邪地笑着,是如莲花绽放般的甜美笑容,烂漫真诚又难挡炙热。

    “我认识你,你叫南宫释,拥有太阳烛照之体,未来会是世间最厉害的王。”

    他还未回过神来,面前的女孩儿已将他一眼识出,竟大大方方朝他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牵起了他的双手。

    在这偏隅王城中,碍于他特殊身份,人人见着他都是礼节加持,敬之却也远之,唯独她,待他这般随意,只此片刻他才觉着自己不过也是孩童,和所有人家的孩子都没有区别,这在往日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如此简单却又如此舒心。

    “我叫浅月罂,我家就住在王城外围,难得今日随父亲入城,君上仁德,允我随意在宫殿游玩,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竟能遇上你呢。”

    她的双眼弯成了一条缝,笑容更胜骄阳明媚。

    一张陌生的面孔,却让人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仿佛一道暖阳洒进他的心间,驱散了久久萦绕的严寒,豁地便有了二月天的怡然。

    “浅月罂?这名字真好听,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当然。”她答应得爽朗,“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嗯,你是我第一个朋友,走吧,我带你去看看王城里的风景。”

    他在王城里的一言一行向来都是有所束缚的,但那日,他牵着她的小手穿过长廊幽径,歇脚亭台楼阁,追逐点水蜻蜓,静看万花争奇,浸染夕阳余晖……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第一次觉着城里的风光也是十分别致的。

    知他向往自由,她便带着他溜出王城。他们一起泛舟湖面,在莲池中穿行,桨声曳曳,波光潋滟;一起在草原上追逐马群,累了就躺在松松软软的草坪上,有明月为伴,有蝉鸣为乐,细数夜空繁星点点,笑语静待朝阳初升……白驹过隙,一起渡过了千百日无拘无束、童趣盎然的日子,岁月可惜。

    奈何好景皆是短暂,他的父亲去世,年仅十岁的他承袭王位,世人对他寄予厚望,这座王城便成了他如何也挣脱不得的枷锁。

    “罂,今天过后我们恐怕很难再见面了,但是你放心,等我长大了一定娶你做我的王妃,你守护城,我守护你。”

    “好。”

    从那之后,他们果真再没见过面。十年过去,他期盼已久的重逢却变成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他们在兵戈戎马中再见,记忆中她的开朗、活泼已然不再,她的脸上不再挂满笑容,她的眸眼写满哀愁,但还好的是,他们心底信念一致,皆求世上再无纷争,王城有朝一日能够再现伊祖纯治下的繁荣盛景。

    十年,他成长了,而她,也长成了,日复一日的等待她终于又站在了自己面前,他暗暗发誓必不负儿时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