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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欲加之罪

    卯时初,王城来了一位风流俊逸的青衣少年,守城人见之面生,本想拦下他盘问一番,哪知少年自己牵引魂力就解开了王城的封印。

    要说这浅月一族大小姐浅月蓝殉身设下的五羊术结界是攻不可破,除非以王城独有的魂力脉络感应方可打开。

    听闻城西繁华里街富商苏老爷膝下有一子,如风过杨柳弯,雨下百花折,自幼体弱多病,经年卧床不起,重金求医皆是无果,无人得见其真面目。眼前这位少年虽风度翩翩,但步伐轻盈飘然如同女子,实乃中气不足,难免显得些许羸弱,想必苏老爷砸进去的金银财宝总算是起了点作用,至少不再是那“闺中之人”了。

    “这苏老爷总算是后继有望了,只可惜了那一个二个抢着去当苏老爷义子的世家子弟,家财万贯是落不到他们腰包去了。”

    守将自顾喃喃,望着渐渐远去的羸弱背影,嗟叹道确是少了些男子气概。

    有五羊术结界庇护,城中百姓的生活是怡然自得、热闹非凡,天刚蒙蒙亮小贩的叫卖声便穿透了大街小巷,生意也慢慢开张了。

    “安乐轩。”

    名字听着倒是舒心,抬眼细探去,琉璃瓦盖,装潢气派,雕梁画柱,大气磅礴,在这一眼望尽东西通透的长街上的确不同凡响,足够气派。

    温润少年心满意足地迈入客栈,将一金锭放于掌柜面前,沉声道:“这间客栈我包了,至于其余房客,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掌柜霎时两眼放光,双手捧起金锭看了又看,差点就挤兑成了对眼。

    客人虽瞧着面生,但既然能入到王城也没有后顾之忧,心中暗喜,乐滋滋道:“明白明白,客官放心。”扭头便扯着脖子大喊,“王五、赵六,清客——”

    还得夸说掌柜和小二办事效率极高,三五下便清走了房客,还把所有客房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清扫了一遍,整间客栈顿时亮堂雅致了不少。

    这些房客花钱小住却被无端赶走攒了一肚子怨气,个个出门前见到他嘴里都是骂骂嚷嚷的,眼神也是露骨的鄙夷,即便是刚领完高出自己房钱数倍的补偿。

    少年却不以为意,待人群散尽后便随小二上了楼,挑了一间视野极佳的上房就此住下,并吩咐店家绝不得打扰。

    辰时末,浩浩荡荡的大军急急行过王城,直抵王宫,少年在上房看得一清二楚,随即下楼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在人群中,紧紧跟随其后,在军队即将踏入王宫时终是寻得机会打晕一将士,熟练换上对方衣服混进了队伍。

    议庭守卫王乾率领众将士已在城中等候多时,几人相互见礼后,神色严肃地立马将人请入议庭。

    依规矩,凡入议庭者除王上外皆得屏息魂力,所有人如是照做,悄悄跟来的尾巴无权入内,只得在外等候。

    此去玉冰宫不过弹指数日,再见浅月罂却恍若隔世。王上南宫释端坐上位,心中再关切、眼里再怜惜也不得不收敛心性。

    “参见王上。”众人行礼。

    抬头,感受到王城长老南宫迟廷向自己投来了一束目光,浅月罂与之对视,只觉他神色中并非带有善意,反而深藏着道道城府。

    此行发生之事虽早已由御城军暗格传信回城,但信中所述荒唐至极,南宫释自是不信,三缄其口。

    南宫迟廷知道自己的侄子有心偏袒,便先发制人道:“治病救人本是好事,不知忠门后人浅月家二小姐何故引发玉冰宫血案啊?”

    “什么!”浅月粟立刻暴跳如雷,由着性子冲着长老便喊,“你这是信口雌黄,我们明明是与王军共同击退了来犯幽白!”

    南宫迟廷失笑,沉声道:“噢,三小姐的意思是暗格御城军传回的消息有误?”

    浅月粟再欲与之辩驳,却被一旁的浅月落拦住。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暗格王将木川零,分明是他送回的消息故意抹黑浅月罂,他反倒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看着就来气。

    定是哪里出了岔子,他送回的信绝非如此,木川零眉头紧锁地看向从旁恭敬站立的父亲,他的神色分明是在告诫他不可多管闲事,连累自己也累及家族。

    原本就知踏入议庭便是赴鸿门宴,只是低估了自己的罪名。

    十三年来,为隐藏与幽白订契夺取料峭之巅的丑闻,玉冰宫隐迹避世,玉冰宫族人足不出户,甚至为消除罪孽不惜以身殉道。在百姓如此恐慌幽白之际,此事若泄露为世人所知,必定引发城中混乱,质疑王命光明权威,进而动摇王城根基。更何况依在玉冰宫中所见所闻,背后之事更是牵扯甚广。

    浅月罂左思右虑,从容辩道:“信中所言雾漠、冥府皆为我所用,天下三分我得二分,诸位可是太高看在下了?何况我既得王上手谕,又得宫主织微主动施救,何苦灭了玉冰宫自断后路?再者天下皆知料峭之巅非修习冰系魂术者不得入内,我又有何动机去抢夺此地呢?”

    南宫迟廷嗤鼻冷哼,将密信公之于众道:“好一个三寸不烂之舌,暗格密信在此,岂容你信口狡辩。”

    这时,议庭中却不合时宜地传出一声冷笑,随后道:“暗格御城军由王上直率,密信握在长老手中岂非逾矩。”

    南宫迟廷对此毫不在意,他的亲卫童奕倒是扑通一声跪地,着急岔开话题道:“属下可以证明,浅月家二小姐的确与冥府关系匪浅,她心知幽白不足以与王军势力对抗,便当着众人面放走了他们。”

    眼见小人颠倒黑白、编造是非,木川零也顾不得家族训规,抱拳解释道:“童卫领所言并非事实,幽白来犯,浅月家三位小姐皆一同御敌,至于密信所言,确实有误,还请王上责罚。”

    “王将,你和御城军悉数去寻郡主,赶到时玉冰宫已经被灭门,还躺着无数王军将士的尸身,”童奕调门高昂,讲到此处甚至语中凝噎,抹了抹双眼道,“我知道王将与浅月家交好,但事实摆在眼前,我王城的将士也需要一个交代。”

    订契幽白之事不可外泄,又适逢浅月一族势力陨落,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南宫迟廷摆明是想拉浅月罂做垫背,既可堵住玉冰宫灭门的百姓悠悠众口,又可借机彻底铲除浅月族人,一举两得。

    与南宫迟廷四目相对,他眼中怒意凌厉,再想袖手旁观怕是不可了。木盛宇出列到议庭正中,稽首行礼道:“犬子愚钝,情急失言,是在下管教不周,还望王上莫要怪罪。”

    木川零却毫不领情,立刻反驳道:“王上,属下所言句句属实,还望明察。”

    两方争执不下,尚有回旋余地,首辅宋丘正知王心意,顺水推舟道:“浅月罂乃忠将之后,浅月族人又刚刚以血肉之躯护下了王城安危,尸骨未寒,眼下王将和童卫领证词相悖,各执一言,不可妄下断论。”

    南宫释道:“首辅大人所言极是。”

    他正想接着往下说,在一旁乖巧站立的南宫沫却突然开口道:“沫儿也可以作证,此番沫儿遇险就是浅月二小姐一手谋划的。”

    说着,她还刻意作出一副柔弱害怕的模样,欲言又止,半晌后才又道:“浅月罂借医治之名进入玉冰宫,实则早与雾漠、冥府联手,设计在迷雾林中将我掳走,以调开王将众人,自己则与幽白里应外合,灭门玉冰宫企图抢占料峭之巅,只是她低估了王将的能力,这才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南宫释一怒之下拍案而起呵斥道:“沫儿,议庭之上岂容你信口胡诌,还不赶快退到一边!”

    南宫沫泪眼模糊,声音哽咽却又理直气壮道:“我没有胡说,沫儿所言句句属实。被幽白掳走我身受重伤,差一点就回不来了,难不成王兄还要明目张胆袒护她一个外人吗?”

    庭下立刻像蚂蚁炸开了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既然是郡主亲自指证,又碍于她的身份,众人也是偏向于她的信词。

    浅月罂突然想到了那日在迷雾林中柳叶兮提及的往事,眼下她的处境不免有几分百口莫辩的意思,就好像有人刻意在故技重施。

    南宫沫给她的感觉总是陌生的,幼时因缘巧合下她得了一本奇书,上面记载了各大族群的一些秘术,真假不知,但她也有了自己的一些猜测,以退为进道:“王上,此去玉冰宫我只为救我两位妹妹性命,玉冰宫覆灭是所有人都不愿见到的局面,但我绝非引来祸事之人,这背后的原因恐怕李将军和长老更加清楚吧。然而这一劫我没能护下玉冰宫数百人性命,自觉惭愧,甘愿受罚。我浅月罂自请极刑,以证清白。”

    此言一出,庭内之人皆是震惊。暨古至今,从未听闻有人敢主动请刑。酷刑之下,无人可苟延,甚至连尸身都无法保全。浅月二小姐是以死明志,联想旧日也有不少名家子弟被人以下作手段蒙害惨死,不免令人唏嘘。

    浅月罂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确实高明,当下便有不少重臣向王上请命查明事由,不可仅凭几人口白便轻易定罪,莫让九泉下烈士寒心。

    风口已转,南宫释当即下令:“将浅月罂押入徽狱待审,王将听令,限你三日查明真相,三日之后,再行决断。”

    “是。”木川零遵命。

    浅月罂被左右役兵押入徽狱,此去免不了受些牢狱之灾,但总算是暂且保住了性命,万事仍有转机。

    离开议庭后,浅月粟、浅月落和木川零三人聚在一起商议该如何破局,浅月粟还是一般地耐不住性子,凡是肚子里能憋下的通通往外倒。

    “没想到那个郡主,啊呸,南宫沫长大了编故事的本领也跟着长了不少,小时候就看她不顺眼,长大了还是这么惹人嫌。”嫌骂得不起劲儿,浅月粟又将矛头对准了在座的木川零,毫不客气道,“还有你,传的什么破信,多年不见,还干起小人勾当了。”

    “不是我……”木川零扶额,小时候在她眼中是个鼻涕虫,长大了又成了小人,属实无奈,只剩下摇头叹息。

    浅月粟依旧不依不饶,白了他一眼道:“不是你是谁,难不成还是我咯?”

    眼瞧着浅月粟对着木川零就要拔剑相向了,浅月落赶紧把她拉到一旁,冷静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三姐你就别再争了。”

    小妹一向体弱,从小到大族中所有人做所有事都让着她、照顾她,这回浅月粟也很听话地闭言了,长舒了一口气才脱口道:“南宫沫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处处都可以找到她的漏洞,可是王上为什么还是把二姐关进了徽狱?”

    三人的心情都十分低落,木川零遂直言道:“方才你们在议庭上也听到了,暗格本该归王上直接统率,但传回的密信却握在了长老手上,王上也根本没有怪罪于他,这不仅仅是因为二人乃叔侄关系,更是因为长老权倾中外,连王上都要忌惮他三分。”

    “所以,”浅月落接着道,“由长老和郡主出面指证二姐,朝中之人也不敢多言,如今二姐只是被收押徽狱,而非当即定罪,已经当属不易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啊,父亲还在时王族对我们都是以礼相待的?”

    浅月粟不明白昭然恶意究竟为何,以她的推论,二姐是唯一能消弭黯涌的天选之人,王族是最该护着她的,她也想过城中局势会生变,可她如何也没想到第一个想要置她们于死地的便是王族的人。

    片刻沉默后,浅月粟一脸认真地望向木川零道:“密信被改的事你真的毫不知情吗?”

    木川零立刻三指并拢举到太阳穴起誓道:“我保证,绝不骗你。”

    他陡然严肃的样子实在太好笑,浅月落没忍住乐出了声,也只好装作一副看不懂的样子,不好点破了他的心思。

    浅月粟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语无伦次道:“好了好了,我没有真的怪你,我们从小、我们几个都是、你……哎、总之,我们都是相信你的,你肯定不会做伤害二姐的事。”

    木川零听得晕晕乎乎的,但捕捉到“相信”二字时顿时松了一口气,恢复了身为王将应有的睿智与神勇。

    “改信之人,”

    三人几乎同时开口,在互相交换过眼神后,木川零道:“找到擅改暗格密信的人是解决这件事的关键,我之前一直担心他会被人灭口,但我坚信以他的能力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浅月粟和浅月落点点头,在这一点上三人都抱着一样的想法。

    “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动身。”

    “好。”

    屋脊上的豆点漏光悄然合上,青衣少年自如穿行王宫如若无人,而后又去了南宫沫房上探视着屋内情况,只见她面容几分痛苦,稍作运功便盗汗满额,眨眼间额边又青筋暴起,破皮渗血,不出他所料果然是逸灵咒之象。

    “红尘纷繁,人心不古,冥府幽白又何可及。”青衣少年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