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朝辞浅月,暮归苏朽 » 第7章 少年初识

第7章 少年初识

    “凉真,你一定要好好练功哦,这样等你长大了才可以好好保护咱们的少宫主,你不是最喜欢她了吗。”

    “嗯嗯,凉真一定会好好练功的,爹爹放心吧,少宫主就交给我来保护。”

    “小凉真,他们都不在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嗯嗯,凉真会一直陪在宫主身边的,宫主在哪凉真就在哪。”

    “凉真,离开这里吧,哪怕四海为家、哪怕孤身天涯,永远离开这里。”

    “不,宫主,凉真哪也不去,凉真,生生世世都会守在宫主身边!”

    ……

    都说人老了就喜欢安安静静坐在一棵古老葱郁的树下,吹着丝丝凉风,望着无垠天空,回想过去那些令人哭令人笑令人觉着涩又令人尝着甜的故事,当时不觉所以然,如今却是珍惜得恨不得往日重现。

    也明白昔日时光倒流都是奢望,宫门已毁,玉冰宫荡然无存,作伴长大的族人连尸身也不能留下,一切都随烟化了,又能念谁想谁呢。

    若非王族步步紧逼,执意行逆天之道,又何辜枉送平白性命。仇敌当前,绝不苟活,二十年苦苦训练,凉真苍劲拔剑,剑骨铮鸣,利落刺向阵前李将军。

    她趁乱先一步赶回玉冰宫,暗中蛰伏,只为了一个能手刃仇敌的机会。

    奈何凉真心急盛切,锐利杀意早已泄露,轻松便被李将军躲开攻击。

    两人阵前交锋,招招致死,但尽管凉真苦练了二十年魂术,与比她经验更为丰富的李将军对阵也渐渐显得力不从心。

    “背叛王城,唯死路一条。”李将军喝道,手握长枪招数更加诡变。

    凉真艰难应对,依旧士气不减地道:“逆天而为,天道不容。”

    李将军轻笑,已将她逼得退无可退,看着面前已崩塌的玉冰宫是怒意难消,趁其不备幻出“麒麟之骨”,正正刺穿她胸膛。

    “砰”地倒地,鲜血迅速涌出,凉真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忽地又有一道白光闪过,茫茫大雾渐起,散开后是那一张张洋溢着天真笑脸的族人们。耳边传来她们银铃般的朗朗笑声,她嘴角微扯,想伸手拥住那些人,最后却只是动了动指尖,再也无法抬起分毫。

    李将军暗暗蓄力,高举麒麟之骨,地上之人奄奄一息仍然不肯放过。

    浅月罂认得那麒麟之骨,乃是他和南宫迟廷合力斩杀一上古神兽,将其扒皮抽骨炼成,其中锁着上古神兽怨灵,邪性非常,若被其刺中心脏便会有蚀骨钻心之痛,全身筋骨也会在这极度痛苦的过程中化为一缕白烟。

    人之将死,浅月罂不忍凉真再承受这份痛苦,就在麒麟之骨正要刺中她心脏之时,赤焰剑“咻”地抵在前方,火星四溅。

    李将军神色一转,假意收手,却趁浅月罂前去凉真身边时重新挥动麒麟之骨,意图一石二鸟。

    浅月罂正欲还手,一尾迷离漆雾却将麒麟之骨牢牢裹挟,任凭李将军如何施展魂力也无法挣脱。

    浅月罂抬眼,一青衣少年飘然于前,一狰狞鬼面具怫然遮面。

    李将军施术无功,心知对手实力不凡,但也毫无惧色,镇定问道:“来者何人,胆敢阻拦王军可知何罪?”

    青衣少年笑而不答,怪的是自他出现后,以文逍王为首的幽白便不再好战,带上文澈寻着机会都撤退了。

    眨眼的功夫,玉冰宫门前便只剩下王城一方军将。

    李将军询问无果,示意他手下围攻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年。

    包围圈渐渐缩小,青衣少年瞥视一眼手持麒麟之骨的人,滑稽一笑,待所有军将齐齐举剑拥上之际,一眼便折断了他们手中握住的长剑,尾尾漆雾绕行成圈,旁人不得近身。

    青衣少年邀功行赏地望向稳稳当当被他护在身后的浅月罂,却见她眼中非但没有半分感谢,反而横眉冷对,一挑眉贴近她耳鬓冷言道:“抓紧时间道个别,你地上的朋友马上就要没命了。”

    浅月罂颇为恼怒地与他对视一眼,顾不及细究,见李将军手下不敢轻举妄动,紧忙为凉真输入魂力续命。

    奈何被麒麟之骨伤重至此,生还是绝无希望,只能减轻些逝前痛苦罢。

    “谢谢、你,二小姐。逆契……南……”

    浅月罂俯下身去紧紧贴近凉真想要听清她说的话,但她声音断断续续又极其微弱,实在听不真切,直到她的声音彻底掩埋在月半的凄迷夜色中。

    见她断了气,李将军的眉目反而有所舒缓,薄情寡笑。

    这时,困住麒麟之骨的那尾漆雾溃然一散,青衣少年突然心上一疼,手捂心口飞身速速离去,看起来像是受了伤,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在浅月罂耳边小声道:“苏朽孤洛,我的名字。”

    这人身法非常轻巧,又不失儒雅,转瞬便消失在众人眼中,追无可追。

    琵琶声落,浅月粟和浅月落及至宫门外已是满地狼藉,扫视一眼发现了军将中一位老朋友也在,但是无暇顾及,直奔向浅月罂身边。

    “让她们相聚吧。”浅月罂道。

    浅月落微微点头,便听琵琶声起,魂入幻曲。生死不离大概是是世间最美好的情谊了,但愿她们来世还能重逢,更祈愿她们能相逢于太平盛世。

    若玉冰宫族人只是想和幽白同归于尽,凉真又为何会刺杀李将军,她要说的话是什么,织微又是在担心何事会危及她的性命,这一切的谜底浅月罂都无从知晓了,但她却越发好奇玉冰宫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突然,浅月罂毫无征兆地感到体内血脉扩张,周身阳魂逆行倒流,她的力量在一瞬间瓦解,心口疼得跪倒在地,呼吸急促。

    见状,木川零疾步到她身边将她扶好,情急之下他与浅月粟几乎同时施引魂力替她平稳心神,却都被她体内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弹回。

    只见浅月罂左手兀的往外渗血,汩汩浸入灰褐色的土壤之中,如同盘根错杂的树根肆意在暗黑无边的深层里不断延展。

    几人心知眼前这一幕绝不寻常,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木川零和浅月粟机警地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弹指间,浅月罂左手伤口迅速自愈,手背上若隐若现着浅灰色的纹案,上有漆雾绕行,渐渐褪去映出一圈星状纹路,而后又隐没入她体内,似乎显在了心尖上的位置。

    倏而,她顿感体内魂力通畅,甚至留有另一股她未曾触及过的魂力游走全身,两股魂力却并不冲撞。

    在几人的掩护下,李将军抻长了脖子也只瞥见了一眼浅月罂的状况,疑似是某种订契标识,但他也不敢确定,再定睛看去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浅月罂缓缓起身,她心中又再添困惑,比如那蓦然出现又蓦然消失的青衣少年苏朽孤洛身份为何,他和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又是否有关系。但眼下人多口杂,她只能装作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模样。

    事情尘埃落定,马车里的南宫沫方才掀帘而出,众人正欲与她见礼,她却率先开口道:“浅月罂,你与昔日叛贼之女柳叶兮、雾漠阁主寒陌岚、寒陌玦姐弟串通一气,设计将我掳走,以此转移大部分军力,而后又伙同冥府幽白灭了玉冰宫,企图强夺圣地料峭之巅,桩桩件件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闻言,在场的人都是一头雾水,随即又各怀心思。

    木川零诚以为南宫沫又在不分场合地瞎胡闹了,着急提醒道:“郡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南宫沫斜睨他一眼继续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不认罪吗?”

    南宫沫的口吻咄咄逼人,眼神裹挟着深深凉意,浅月粟虽不清楚前因后果,但可想而知是栽赃陷害,于是怒气飙升的就要冲过去和她动手“理论”一番。

    浅月罂伸手将她拦住,对她使了个让她万不可冲动的眼神,转而面向南宫沫道:“王城法度什么时候变成仅凭权贵一人之言便可随意给人定罪了?”

    她说这话十分不卑不亢,但一旁的李将军因先前吃了瘪,现下却是能说会道:“两方交战,二小姐却刻意放走幽白,到底是你心慈手软,还是你真的另有隐情呢?再说郡主与你无冤无仇,断没有冤枉你的道理,恐怕是你真的做了什么吧?”

    浅月粟再也忍不住气极反笑道:“李将军还真是逻辑鬼才,王上派你做名武将都是屈才了啊。”

    她还想再讥讽几句,但身后的浅月落不停地扯着她的衣角,她也懂得浅月一族陨落,城中局势肯定会再生变,不好招惹是非,便悻悻作罢。

    南宫沫似乎也无意继续与几人吵个喋喋不休,在李将军出言前冷静开口道:“行了,是非曲直王上自会定夺,先启程回城吧,只是委屈浅月二小姐先在马车里待一夜了。”

    浅月罂顺着她的视线望见了一顶金轿之后还停着一顶木轿,轿边趴着一只气喘吁吁的……童奕?,想来南宫沫是早就计划好了对自己的安排,这一点她倒是意外,也可以说从南宫沫踏出轿门的那一刻起她的所有行动,包括她的言语,她都觉得奇怪。

    不过话说回来乘坐木轿归城也算不得什么委屈,她便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完全不顾浅月粟、浅月落和木川零浑身都写着“决不妥协”四个大字。

    李将军狡黠一笑,暗道郡主长成后终于懂得了她父亲的心思,顿感欣慰,扭头小心翼翼地耳语吩咐手下左将一事,命他悄然去了。

    浩浩荡荡的大军连夜赶赴回城,但谁都没有注意到队伍的最后还紧紧跟着一条尾巴。

    浅月粟、浅月落和木川零骑马在浅月罂轿旁护着,路上的时间刚醒来的二人也大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觉着眼前的这位郡主行为颇为怪异,一夜之间仿佛性情大变。

    “本以为这些人是冲赤焰剑来的,可他们却重提澴河往事,劫走了郡主,而恰在此时,宫主织微又破了冰火结界,合族牺牲。我总觉得这一切发生得都太过巧合,与其说是天时,倒不如说是人为。”浅月罂道,目色暗沉。

    木川零十分同意她的观点,点点头道:“我和你的想法一致。入得迷雾林便不能回头,他们选择在此林中劫走郡主,退路便只有玉冰宫一个方向。李将军是长老的心腹,他听到郡主出事一定会调遣大队兵将出宫,从而为织微谋事创造机会。这样想来,从我们出城以来就在他们的计划中了。”

    沉思片刻后,浅月粟讶异道:“你的意思是,柳叶兮和织微早就认识?”

    “不无可能。”浅月罂肯定道,她更关心的是,如若事情真如她和木川零推测的那样,柳叶兮是否也会知晓玉冰宫中的秘密。

    深夜风寒,打小就羸弱多病的浅月落猛地咳嗽了起来,见状,木川零赶紧命人递过备下的风衣,她才稍稍好转了些。

    待她彻底平息了下来,她才缓缓开口道:“只是不知郡主被劫后发生了什么,她竟将所有的事都推到了二姐头上,但她又并未太过为难二姐,还默许了我们从旁跟着,实在是令人想不通。”

    “更想不通的是,”浅月罂接着道,“柳叶兮孤注一掷劫走郡主,但又这么轻易让她被救下了,如果只是这样无利可图,雾漠的人又如何会帮她?”

    一团迷雾尚未解开,又紧接而来另一团迷雾,诸般头绪缠绕无果,浅月罂又试着询问陈年往事道:“听闻多年前柳氏家门因家主叛乱被先王下令诛杀,但南宫迟廷却力排众议保下年幼的柳叶兮,可至那以后,城中却再无柳叶兮的半点消息,你可知自那以后她都在做什么?”

    木川零摇摇头道:“当年之事来得太过突然,刚开始还有人私下议论此事,没过多久先王便下了禁令,再议此事者以极刑论处,后来就再也没人敢提及此事,慢慢的,大家也都忘了柳氏家门还有一独女存活于世。”

    闻此酷刑,浅月罂不禁皱起了眉头。

    所谓极刑,便是将人高高绑在【寸荒爵】内的十字架上,再将一颗一颗尖锐锋利的钉子打入人的正经十二脉,待其气血流尽而亡,痛苦至极地死去。刑架立于熔岩浆池上方,人彻底断气后便会被扔入其中,教人身亡魂也不得归,百姓戏称其为“灰飞烟灭”。

    当年真相究竟为何,刀剑嗜血,其下亡魂究竟是冤还是该,几人不得而知。但他们更愿意相信柳叶兮没必要与整座王城为敌编出通天的谎言,倘若她一心为报私仇,那他们一定尚在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