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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魂力相传

    宿醉后头还有些疼,浅月罂边揉着太阳穴打开房门,一张她极其不愿想起的脸赫然贴到眼前,口吻一如往常地说着:“早,这是醒酒茶,你先喝了吧。”

    浅月罂移开俩人相接的视线,接过醒酒茶到屋内小桌前坐下,一饮而尽。

    余光中见他单手撑在桌角支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便又起身,站退了几步,随口问:“其他人呢?”

    苏朽孤洛跟着起身,走到她面前,视线依旧未从她身上移开,但口吻却带着几分凉意:“如果你要问你的两个妹妹和我的两个小跟班,他们一大早就去长街凑热闹了,至于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

    浅月罂不明白他话中揶揄,想了想道:“三妹打小喜欢热闹,估摸着一大清早就缠着小妹陪她出去了。”

    只是……他们只是说个话,有必要凑这么近么?昨夜……她的醉态竟然被他发现了,仔细回想,应该……还不算失态吧,除了……被他抱在怀里走了一路……好像还打雷了,等等,

    此刻,他就在眼前,离她不过三寸,片刻的安静下甚至能听到他微微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昨夜……并没有雷声,是心跳声,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绝不可能!”浅月罂脱口而出。

    苏朽孤洛微皱着眉:“什么不可能?”

    他下意识地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生怕她是醉酒后又吹了风,身子难免不适。

    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动作让俩人的气氛有些微妙,下一秒他便收回了手,掌心还留着她的温度,还好,她并没有生病。

    浅月罂的目光忽然躲闪,她只觉得自己有一瞬慌乱,不及深思便道:“没什么,今天天气不错,正适合举办百花盛宴。”

    苏朽孤洛顺着她的视线往远处望去,道:“确实不错。”又问,“后海毒阵的事,你真不打算追究了?”

    浅月罂点头:“你把花族禁地都烧了,我还计较什么。”

    苏朽孤洛干咳两声:“是我太着急了,如果老家主要治罪,我一力承担。”

    浅月罂失笑:“放心,王上还在花族,他治不了你的罪。”

    听她提到那个人,苏朽孤洛牙关咬紧,一点心情全写在了脸上。

    说曹操曹操到,南宫释和花芷毓一前一后正朝浅月罂房间走来,隔着十丈远苏朽孤洛和南宫释便以眼神兵戈相见,火光四溅。

    “浅月罂,父亲提前出关了,所以特意前来告诉你。”花芷毓道。

    闻言,浅月罂却有些紧张了,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口问道:“花老先生现在在哪?可否与他一见?”

    “当然可以,来之前我已经和父亲说明了,传闻都是真的,他知道当年所有的事。”花芷毓按捺不住心中喜悦,拉着浅月罂便往外走。

    浅月罂随她而去,不管花族上下由何对此事避而不谈,但既有离开笙祭的办法,她也能为随行几人的安危筹划周全。

    苏朽孤洛和南宫释默默跟在身后,互不搭理,脚程过了一半,南宫释才忽然开口:“随意进出女子闺房,于礼不合,更非君子所为。”

    苏朽孤洛嘴角轻佻一笑:“我何时说过我是君子了?”

    南宫释依旧一副王上的凛然作风,行立端正:“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和罂并非同路人,勉强靠太近不是好事。”

    苏朽孤洛一阵轻狂浪笑:“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话她也对我说过。路未走尽,你怎知我要走的是哪条道?即便不小心走岔了,迂回着也能走回我要走的道。”

    南宫释嗤鼻冷哼:“好气性,路走岔了还能折返,走偏了,便是死路一条了。”

    苏朽孤洛回以一声冷哼:“你又怎知你走的不是一条偏道。”

    良久,两人都未再搭言,一直到老家主炼药的丹房。

    见到几人,老家主先是对南宫释叩首行礼,而后便邀几人入座。

    茶水已经差人备好,老家主躬身为几位添茶,苏朽孤洛察觉一股火辣辣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眼正与老家主神色相撞,见他面目冷凝,眼神犀利,想必已是知晓后海毒阵为他所毁,他赶紧起身接过茶壶为自己和老家主都添上一盏茶。

    老家主也并未多言,抿了一口茶,看向浅月罂道:“我一向敬佩你父亲为人,如今他已逝去,我自不愿他的后人再去做这样冒险的事。但炼化赤焰剑消弭黯涌,事关天下百姓安危,你既得伊祖纯的指引,也不得不去闯一趟了。”

    浅月罂明白他的担忧与无奈,坦言道:“花老先生不必挂心,我既选择了此道,刀山火海在前必定也是要搏上一搏。我一人的生死事小,只是始终放不下这几位随我砥砺前行的朋友,今日前来叨扰,还望花老先生能如实相告当年实情。”

    握着茶盏的手下意识地颤抖了几下,老家主沉声道:“每过五年八月十三,花族东北方便现异象,先祖们被其吸引想要一探究竟,结果都有去无回。那里就像是个诡异的大祭坛,活生生吞了这些人,唯一逃出来的便是我的祖父。”

    “曾祖父活着出来了?”花芷毓好奇问道。

    “不。”老家主摇了摇头,瞳孔微张,似乎带着一丝恐惧,“他只进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出来时魂力耗尽,面目全非,嘴里喃喃了几句,便周身血脉喷涌而亡,那个场景实在是可怕。”

    丹房里死寂一般的沉静,半晌,老家主才继续道:“我虽不知笙祭内情,但由此猜测魂力深厚者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只是我祖父已是修为不凡,你们几个后辈若不得不前往一试,老朽愿助你们一臂之力。”

    “花老先生不可。”

    “老家主不可。”

    浅月罂和苏朽孤洛几乎同时开口阻止。

    而花芷毓只是将手搭在了父亲的手腕上,沉默不语。

    老家主轻手拍了拍女儿手背,露出和善的笑容:“老朽年岁已高,若再随你们去拼去闯,怕只会拖累大家。幸而我还有这一身魂力,便将它传于你们吧。”

    “花老先生万万不可,魂力离身你便只剩一副空壳了。”浅月罂竭力阻止。

    老家主反倒轻松地笑了:“我已暮年,半个身子都入了黄土,空留这满身魂力又有何用。悬弓一战我无力挽回,他浅月老头的后人就让我略尽绵薄之力吧。”

    花芷毓握住浅月罂掌心,一起劝道:“你不必有太多顾虑,就当是父亲替我向你赔罪了。何况守护天下苍生的重任,岂能由你一族承担。”

    老家主点头应和:“芷毓说得对,作为前辈,我岂能置身事外。”

    再推辞倒是她的不对了,浅月罂起身到花老先生跟前,郑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花老先生大恩,小辈永生不忘,来日必当相报。”

    老家主起身双手将她扶起,深感欣慰。

    苏朽孤洛朝着老家主也郑重一拜:“在下苏朽孤洛,谢过老家主大恩。”

    老家主摆摆手:“若真要谢我,从笙祭出来后便帮着芷毓重新布置好后海毒阵,以防外界侵扰。”

    苏朽孤洛面露愧色:“老家主,是在下行事冲动了。”

    老家主却哈哈大笑起来:“欸,我这不是在怪你,这件事本来就是芷毓的错。世道艰难,你们几个小辈也要互相帮衬着点。”

    倏而,他又叹了口气道:“哎,可惜我活到老才通透一点,往事不可追,但愿我下辈子能做一个体恤后辈的好家主。”

    几人都深明他话中所指,花芷毓含泪望向父亲道:“你一直都是一个好家主,我想如果芷馨神志清楚的话,她一定不会再怪你了。剩下的几天,好好陪陪芷馨,别再固执了,好吗?”

    老家主微微颔首,掏出袖兜里的木盒对南宫释道:“王上,最新的丹药我已炼成,灿姥服用后虽然身体不能行动,但神智能慢慢恢复,还烦请你将它带回。”

    南宫释接过收入怀中:“这些年多亏花族尽心尽力,花老先生费心了。”

    “灿姥也是为救花族受的伤,知恩图报罢了。”言罢,老家主转身对女儿叮嘱道,“花族和辅佐王上的大任就交给你了。”

    “嗯。”花芷毓的嗓音里夹杂着些许哭腔,隐忍而坚定。

    老家主摸了摸女儿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他知道她一定能明白自己的,大义当前,甘舍生取义。

    “时不我待,明日你们便朝异象出发,小罂,跟我来吧。”

    浅月罂随之去到丹房密室,修习魂术者,魂力一旦散去,身体难适巨变,五脏六腑都会迅速衰竭而亡,且魂力越深厚者衰变的时间便越短,老家主即便以丹药续命,也撑不过五日。

    最终她是否能成功犹未可知,但世人偏偏乐此不疲地愿以生命为代价去赌一个未知。她不愿他们白白牺牲,但若因大义而牺牲,她便去成就大义,若因猜忌而牺牲,她便去亲手拔掉人心贪婪。

    呆呆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花芷毓努力擒住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落,如果换做是她,她也会做出同父亲一样的选择,只是她才明白,被独自留在这世上的人是多么痛苦,他们背负的,丝毫不比先离去的人少。

    “苏朽孤洛,抱歉,我竟然糊涂的将浅月罂困在后海毒阵里,这件事我百口莫辩,也难辞其咎。”

    苏朽孤洛早已释怀,反而宽解道:“相信老家主的女儿秉性也不会差,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花芷毓自嘲地一笑,道出实情:“是寒业,这些年他的势力逐渐壮大,花族一直在调查他的身份,但还是没发现他的背后之人。对忠烈遗孤狠下杀手,我猜是忌惮伊祖魂力,得不到即毁之,王上你觉得呢?”

    对她峰回路转的提问苏朽孤洛不免觉得奇怪,他看向南宫释,而他只是冷冷地抬了一下眼皮,什么话也没说。可即便是这样,也不禁让人觉得他的眼底有些阴翳,浑身散发着晦暗的气息。

    “悬弓一战后,浅月罂身上的秘密就被传开了。寒业死了还有下一个寒业,如果不是城中有人庇护他,我真不相信他能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成为一大隐患。”花芷毓的语气中带有几分诘问,目光对上南宫释道,“王上,到底是我花族能力有限,还是你不敢让我调查清楚啊?”

    “放肆。”南宫释雷霆大怒,一掌击在桌上,“别忘了你的身份。”

    花芷毓低眉行礼:“是我僭越了。”

    难掩怫然怒色,南宫释转身离去。

    人走后,苏朽孤洛试探一问:“家主可是还知道其他内情?”

    花芷毓一口否定:“不知。”

    但他看得出她眼里的失落,他总觉着其中定另有内情。

    浅月族下副将赵祁临死前留下了杀手姓名,但他知道的不过是些被摆在台面上的东西,他为什么会被追杀却不得而知。

    浅月罂被困后海毒阵也是寒业一手主导,如果说悬弓一战后赤焰剑秘密泄露,他是忌惮上古神力对她起了杀心,但这也解释不通他追杀赵祁的原因,除非,他在更早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他背后的人就很好猜了。

    不过从她口中也问不出些什么,苏朽孤洛索性坐下,静静等待两人出密室。

    魂力相传十分顺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完成了,此时,浅月罂丹田处魂力汹涌,时而觉着全身燥热,时而又觉着冰凉透骨,她调息了近一盏茶的时间才勉强控制住了这股不断涌动的力量。

    老家主灰发已白,满脸皱纹,气息渐短,不过转瞬,便失了生气。

    歇了半晌,他才缓缓说道:“除了沐蝶术,你可是还修习了其他魂术?”

    浅月罂摇头:“并无。”

    “那就奇怪了。”老家主觉着纳闷,“我将魂力传于你时,发现你体内有两股魂力交错,好在两者尚能相融,对你并无危害,兴许是赤焰神力的原因。”

    浅月罂方想起与苏朽孤洛订立的万象笙契,但这也不便直言,她只能顺着花老先生的话往下接了。既然花老先生都言明此股魂力并无危害,兴许万象笙契与其他幽白为夺人魂魄订下的契约确是不同。

    “我已将魂力注入你丹田处,希望能助你们成功脱险。”老家主道。

    浅月罂再次叩谢:“花老先生大恩,小辈受之有愧。”

    “快起来,快起来。”老家主试着把她扶起来,但已是力不从心。

    浅月罂赶紧起身扶住花老先生,他的脉搏十分微弱,与半个时辰前简直判若两人,她不敢再耽误一时半刻,小心搀扶着他往外走去:“花芷毓一定等着急了,我们先出去吧。”

    刚出密室,门外两人便迎了上来。父女俩无言对望,已诉尽衷肠。

    “百花盛宴乃花族一年一度的最大盛事,族中百姓都会在这一天祈福平安,黄昏时分我也会亲自到场主持这场宴会,零散百花为百姓祈愿。时候也不早了,二位不如先去往会场随便逛逛,我将父亲送回房休息后,随后便到,但愿明年今天,还能邀请你们一同游玩。”

    “一言为定。”浅月罂和苏朽孤洛异口同声。

    义字当头,她浅月罂背负的早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命,而是千千万万条为着一个未知的结果奔赴在路上、或者已经牺牲的生命。

    天下人皆知占星师欧阳灵为她卜过一卦,但他们只知上卦,却不知下卦。

    花老先生与她父亲交好,他一定清楚她不得不马不停蹄向前的缘由,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明天,她必须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