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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白虎玉佩

    长街一向热闹,今日最盛。男男女女皆着盛装,打扮得俊逸潇洒或娇如桃蕊。浅月粟一行人也比平常装扮得更用心些,正好应着盛宴氛围,添些乐趣。

    街上有人表演舞龙、有人表演喷火,节目是一个赛一个的精彩,不远处还有人用几根简陋的木架子搭了个小摊,将一坛子的酒倒进一排排瓷做的小碗中,说是饮尽杯中酒,再将这碗猛地砸向地面,只要碗碎了便能带走所有的霉运。

    参与这游戏的人络绎不绝,老板收钱也收得眉开眼笑,文澈皱皱眉,表示并不理解,不过,她倒想起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道:“听闻昨夜漂亮姐姐喝醉了,还是苏朽哥哥送她回房的呢。”

    浅月粟哑然失笑:“我家二姐千杯不醉,你说她喝醉了?我第一个不信。”

    “这话不对吧?”木川零看向她,认认真真地反驳道,“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倒在酒缸旁边,谁叫都不醒,因此还被罚跪祠堂三天呢。”

    “我说的是那天吗?”浅月粟一下子便急眼了,又是拧他的胳膊又是瞪眼的,大喊道,“我说的是现在!现在!懂吗?”

    木川零被拧得生疼,但也不躲。南宫沫看在眼里,想要上前将浅月粟拉开,奈何被文澈和苏俞隔在身后,怎么也挤不上前,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气儿也撒了,浅月粟松了手,木川零揉了揉胳膊,跟个没事儿人儿似的。

    文澈挤眉弄眼地朝身旁的苏俞使了一堆眼色,而他,一脸茫然,文澈扶额:“你真是蠢得可爱。”

    苏俞便更加茫然了,糯糯道:“饮酒伤身,诸位前辈还应规劝罂女侠少饮酒。”

    浅月落掩面而笑,不免觉着这后生跟幼时的木川零相似极了,扭头对他道:“二姐这个人最是不服输,就连喝酒不能醉也要跟自己较劲,久而久之,她的酒量也无人可敌了。”

    清风吹过,浅月落莞尔一笑:“不过你放心,她饮酒有度,倒是省了我们在她身边时时提醒。”

    浅月落的声音温柔,苏俞挠挠后脑勺,有些腼腆的笑了。

    见状,文澈二话不说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给了他一个“请自行体会”的眼神,并直接无视他眨巴着的那双无辜的大眼睛。

    看着几人打打闹闹的,南宫沫越发觉着自己难以融入,心道若文澈所言属实,当真是苦了她的哥哥,付出一片真心,殊不知爱着的却是一个心猿意马的女人。

    自昨夜过后,她的脑海中总是回荡着一种隐约的声音,吵得她睡不着,街上车水马龙,这种声音反而盘旋在她耳边更清晰了些,令她无比烦躁。

    努力克制着自身的情绪,但脑海中又闯入了浅月粟那尖锐刺耳的说话声,抬眼,她竟有说有笑地拉着木川零往别处而去,她迈开步想要跟过去,却被文澈和苏俞二人拉扯着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又是同样的无力感。

    屋顶上,安安稳稳地放着一张红木桌椅,一位白发老者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晃悠着,闭眼哼着小曲儿,还磕着瓜子儿,时不时地也端起桌上的茶杯撮上一口。

    在他身后的屋脊上,一条金黄闪耀的丝线串着十来个晴天娃娃和一个偌大的金边锣鼓悬于半空。晴天娃娃在前,用更细的银白丝线悬于下方;金边锣鼓排列于最后,正中间一个豆大的漏光小眼。

    “所畏箭无虚发,只有一箭射下这用来悬挂晴天娃娃的银白丝线,并且穿过锣鼓正心不让其发出声响,箭矢像我这桌椅一般安安稳稳落在魂力结界内的,便能赢得今年百花盛宴的彩头。”

    离箭发力,定力不稳者极易从屋脊上摔落,箭发引风,悬挂晴天娃娃的丝线也极易偏离位置,更何况这丝线不是银白色就是金黄色,迎着阳光照来的方向更是眩目,最后这锣鼓正中的豆大小眼尺寸恰好能过箭矢,偏了一分一毫都会击响锣鼓,即便是用箭高手,也很难不顾此失彼。

    这活动办得倒是热闹,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人,有些愣头青不管不顾便上前挑战,胸有成竹地射出一箭却是以失败告终,挑战者络绎不绝,但都无一例外纷纷落败,从始至终白发老者都闭着眼,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场场败局。

    人群里便有人喊了:“老头,你莫不是不想给彩头,故意拿我们寻开心吧?”

    白发老者乐了,缓缓起身,亮出彩头,人群中又一阵惊呼,顿时再无怨声。

    “白虎玉佩在此,有缘人请自来取。”说完,白发老者又慢悠悠地坐下。

    浅月粟自幼习弓流箭,应付这样的小把戏是不在话下,她感兴趣的不是世间仅此一枚的白虎玉佩,而是这位瞧着像是有大智慧的白发老者。

    “我以为他闭着眼是为了显得高深莫测,没想到方才他睁开眼,我还是只能看见一条缝。”浅月粟笑得前仰后翻,实在忍不住挤上前凑这热闹。

    幸好隔着结界,白发老者并未听到这阵划破天际的笑声,可是身旁的围观群众却听得一清二楚,也不知道她在笑谁,但那些落败的弓箭手很自然的便对号入座,又羞又怒,指着她鼻子喝道:“这位姑娘,你简直太失礼了。”

    浅月粟还在咯咯地笑着,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木川零无奈叹一口气,上前挡在她身前,抱拳道:“诸位英雄会错意了,”

    哪知话未说完,便被一瘦高男子打断,他的声音尖锐:“错什么错,敢做不敢当,有本事你让她也上去射上一箭,只怕,她连站都站不稳吧,哈哈哈~”

    浅月粟嘴角微扯,发出一声讪笑,一把将木川零拽往身后,眼神满是不屑:“那你就瞧好了。”

    一个华丽的飞身,轻巧落于屋脊之上,为以示公平,她只用了搁置一旁的普通弓箭,再瞥了一眼那位白发老者,他的嘴角竟泛起一丝笑意。

    难不成真是位世外高人?

    射箭最重要的是眼力,但这老头却无赖的利用阳光和银丝封住了人的判断力,让人产生叠影,扰乱了心绪,一箭射出往往是空发。

    但人人只想着目标是要射断丝线,却忘了晴天娃娃本身。

    浅月粟大致测量了锣鼓正中圆点的位置,拉弓,将箭头对准晴天娃娃的中心点,闭眼,弓箭平行向上,全凭着眨眼前的感知停下手上的动作。

    这方法也不是没人试过,但银丝过细,锣鼓的中心点又太小,虽说闭眼是应对眩目的良策,但因此感知也更难,所以,即便是知道正确解法,尚且无人成功。

    围观人群都提着一口气,似乎比上梁的人还要紧张,就连方才撺掇着她比试的男子也安静了下来,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

    开弓,箭矢呼啸而过,人们还未看得分明,只听见晴天娃娃齐刷刷落于青瓦上脆生生的声音,锣鼓未响,箭矢轻轻坠落于结界之内。

    片刻沉寂后,人群中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声,白发老者站起身,收了结界,将白虎玉佩亲手递与了她。

    “有缘人,这块玉佩交与你,我在这世间走一遭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浅月粟刚想谢过这位“一条缝”前辈,他竟化为一缕白烟随风散了,锣鼓、晴天娃娃、丝线、弓箭也全都随风飘散。

    手心的白虎玉佩现出金光,照亮了一方天地,金光退却后玉佩上雕刻的白虎更添神采,仿佛随时要现出真身一般。

    人群中都惊叹着这一段奇遇,心生羡慕,唯他们几人心中清楚,这一块沉甸甸的玉佩意味着什么。

    浅月粟跃身飞下立于男子面前,男子愧色难当,更被她的箭术折服,抱拳致歉后便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离开了。

    人人口中都道着“恭喜”,得了这样一件宝物的确值得恭喜,但她却无半分欣喜之意,人群散开,没人再会记得白发老者。

    “看来,笙祭一行已经暴露。”浅月落道,“可惜直到前辈的魂魄散去,我们连他的名字都无从知晓。”

    “是啊。”浅月粟沉声道,“连跟他道句谢都来不及。”

    “江湖纷乱,许多人都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反而安稳一生,或许这位老前辈也是如此吧。”欧阳尘道,“他能站出来相助我们,实乃大义。”

    浅月粟转头看向木川零,总觉着他的佩剑湛卢缺点什么,正巧手中的玉佩提点了她,便大大方方将这稀有之物送了出去,直接将它系在了湛泸剑上。

    木川零忙推辞道:“这是老前辈赠与你的,你再转送与我怕是不妥。”

    可他哪拧得过浅月粟,没三五下的功夫白虎玉佩便坠于湛泸剑上了,两灵物似有一种特殊的感应,双双乍现金光,片刻后湛泸剑剑鞘竟现出虎状纹路,众人皆惊诧万分。

    浅月粟喜道:“看来白虎玉佩与你才是真正的缘分。老前辈将他毕生的魂力封禁于此,也是想这天下能早一日太平吧,你万不可辜负了老前辈的一片心意。”

    “放心。”木川零郑重点头,“我一定不会让老前辈白白牺牲的。”

    “嗯。”浅月落微微点头,眼神坚定,“前辈们如此相信我们这些后生,我们也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顺眼望去,前方几步路的地方有一座矮墙庙宇,两棵平安树高高挺立,门槛是刚刷的红漆,来来往往敬拜的人很多,香火缭绕升空。

    浅月落一向是相信神灵护佑的,便向诸位暂时告辞:“笙祭一行生死未卜,没想到在盛宴上竟能寻得一处祈福地,我便为各位去求得一张平安符吧。”

    “我同你一道去吧。”欧阳尘道。

    “正好。”浅月粟双手一拍,表示十分赞同,“我想和木头去其他地方逛逛,我这性子实在受不了庙里严肃正经的氛围。”

    话音刚落,她拽着木川零的袖子便往东边去了,还不忘回过头朝俩人挥挥手。

    浅月落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真是拿她没办法。以前爹爹就老说她成天乱蹦,像个猴子,一点女孩子样都没有,也不知道……”

    说着说着,鼻尖竟泛起了一阵酸楚,浅月落深吸一口气,转而道:“走吧,时间也不早了,去庙里祈完福,我们还得赶去参加晚宴,听家主说这晚宴才是百花盛宴的重头戏呢。”

    “好。”欧阳尘步伐轻快跟在身后,望着她的身影总觉着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身子骨实在是单薄了些。

    “逝者已矣,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你也别太难过了。”

    浅月落脚步一顿,有些意外,转头微笑道:“多谢关心。”

    相处的几日他们说的话极少,没想到他也会宽慰他人,但转念想想,占星师一族自古就过着被追杀逃亡的生活,他和他的母亲也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雾漠近十年,卜一卦知天数而寿命尽,他又何曾比她好过一些。

    “其实二姐本想隐藏你的身份,她担心世人若得知你是占星一族唯一的后人,再加上你与我们同行,会给你带来更多麻烦。”浅月落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声音更低了些,“只是没想到,你,”

    欧阳尘看出了她的难为情,直截了当道:“我从未想过遮掩我的身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这天下看似被三方力量割据,但暗中势力却错综复杂,我们恐怕早就在别人的监视下了。”

    “但幸运的是,我们还能一起对抗这些势力,不是吗?”

    浅月落停下脚步,看向欧阳尘的眸眼柔和,这样的她却总是能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安,仿佛屋外狂风暴雨枝叶凋残,而她眼中一直是和风细雨万物复苏。

    进到庙中,老僧为他们一一递过三支香,浅月落双手捧着香,跪于蒲团上,万分虔诚地朝着大佛拜上三拜,起身,将香烛小心插入方鼎内。

    欧阳尘随她行完礼,又随她去到方丈处,端正坐于一旁。

    写完符语,方丈抬头细细端详着面前之人,神情愈加令人难以揣度,半晌方缓缓道:“施主所为乃苍生之念,抛却生死,因果自得解。”

    浅月落接过平安符,沉默片刻,道:“多谢方丈点拨。”随后起身与欧阳尘退出了这座庙宇。

    方丈所言二人皆已领悟,但她偏偏执拗,看不透更放不下生死。

    “多年前令堂曾为二姐卜过一卦,卦中天象当真无可解?”

    此问,浅月落心中纠结,但她不过俗人,求的也不过是至亲无虞,她希望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一个还能有所挽回的答案。

    欧阳尘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仅存一点的微弱光芒,他迟疑了,却也只能道:“天命不可违。”破灭她所有的幻象。

    答案也并不令人意外,她将平安符握得更紧了些,一声无力叹息:“我精通幻术,造出的幻境千变万化,却没法幻出自己想要的境象,实在可悲。”

    “虚实我一眼便能辨出,想要把我在乎的人留在幻象中却成了一种奢望。”抬眼望天,黄昏已近,浅月落痴痴呆望着一朵浮云,遥遥想到,“听闻雾漠的寒陌玦也善幻术,我倒希望他尚在虚实难辨一境,尚能留自己一分期许。”

    乱世下孰是孰非本就难以界定,若真要划分出善人恶人,谁又能真正说清。

    顺着她出神的方向望去,欧阳尘似乎看到了那个为自己勾勒的美好幻境。

    那时的他还呆在柳树成荫的篱笆小院,住着简陋的茅草房,春日有风,风筝飞得比树还高,夏日有果,酸的甜的都视作珍宝,秋日有烧红的枫林,冬日有皑皑白雪,还有那个女孩儿的笑容。

    眼角一点冰凉划过,欧阳尘回过神,他竟也会流泪。

    目光移向眼前的少女,只此片刻,他想或许是她的柔弱久违的让自己放下了戒心,但转念心中亦是凄凉,因为虚实境象他早已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