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亚

    出身内陆平原的人们不知道也不歌颂海洋。湖泊无边无际，深不见底，萨蒙随幻巫们下潜。

    起初，他们仍能感受到阳光。阳光温暖，湖水冰凉，鳝鱼、乌龟、水母、蜉蝣，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鱼群，在广阔如汪洋的大湖里徜徉；潜往深处，阳光收敛，磷光初现，湖床过渡，由泥土变为标致的黑色砖石，磷细菌和棱晶散发着点点微光，攀附在石壁湖床之上，珊瑚林立，规整而不失自然；而后湖床俯冲，自中间断裂开来，裂口像是大湖的伤疤，难以目测的深渊断崖直下。

    自镜湖向西北绵延近一百公里，沿着大小河流直达白水湾，幻巫们将其取名为“阿卡亚”，在古早的语言中，它意味着“水”。

    在这世间宁静祥和的一隅，他们经营着自己那些井井有条的生计，对黑暗事物横行的外界漠不关心（即便他们也曾有过被迫战争的历史），直到他们认为快乐与和平是所有智慧种族应有的权利。

    幻巫们住在高高的石塔里，不是那种奇形怪状的礁石，坑坑洼洼，舵手见了都会躲得远远的，这是幻巫的黑石高塔，而幻巫的塔就意味着干净整洁。

    它有一扇大大的石门，上面粗略地划了几道——这是他们的习俗，以此来模仿木门的纹理，显然，他们的祖先也很怀念陆地的生活；一般来说，门外还会放上几个盆栽，盛着富营养沙，种上五颜六色的漂亮水草；门框上还挂着一盏棱晶吊灯，这表示“主人在家”，或者“欢迎做客”。

    门一打开，里面是客厅，大理石家具整整齐齐，桌上还会放着一盆荧光海藻；第二层是酒窖和食品储藏室——嘿，幻巫们当然尝得出味道，他们还是不错的厨师哩！我可从来没说过那是眼睛、耳朵、鼻子还是嘴巴，它全都是——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水下美食，塞的满满当当，还藏着一种能让你大饱眼福的美酒，他们管它叫“沉沦之海”，拿起来摇一摇就会莹莹发亮；第三层就是卧室和衣帽间了，幻巫们喜欢睡在浅水处，就像大部分人更喜欢柔软的床，他们也喜欢更低的水压；他们的衣帽间里只有斗篷，通常，我们见到的只有黑色或是暗蓝色，但如果碰上节日，那你就能看到不一样的斗篷了。

    幻巫的一年有只有三季，比人类少上一季，他们把冬天加上半个秋天叫做“弗里”，寒霜之季，管夏天加上半个春天叫“伯恩”，暑热之季，而剩下的那个长长的季节，他们取名为“康姆”，舒适的季节。

    在弗里的第一个月，他们会穿上厚厚的，白色的斗篷，以哀悼流水的停滞与生命的流逝；伯恩的前两个星期是胜潮节，他们会穿上绣着波浪纹样，淡蓝色的斗篷，纪念涨潮的日子；在康姆最中间的那天，大概是人类历法的四月中旬，他们会穿上少见的淡黄色斗篷——据说在很久很久之前，那时穿的是绿色的——来表达对这个舒适季节的喜爱。

    萨蒙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孩子总是喜欢新事物的。他四处闲逛，向每个遇到的幻巫问好——即使他完全听不见他们讲话，但当磷光核向上一浮，以表回应，他仍能感到善意——他们有的在喝茶闲聊，有的在翻土园艺，热闹而无声。

    上岸的其中一个幻巫赶着步子追上了萨蒙——他跑得太快了，都快跑到大裂谷了。他戳戳萨蒙的腰，萨蒙痒得一激灵，回头看着他。他捏着一小瓶液体，拨了拨萨蒙的耳朵，萨蒙不解，便凑着耳朵向前，他就顺势滴入一滴。

    水流进耳朵的感觉，我想大伙都深有体会，萨蒙也是，他歪着头摇晃脑袋，想把水倒出去——但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早就泡在水里了。那幻巫掰正他的头，揉了几下他的耳朵，然后安静的世界就变得生动起来。

    “啊，朋友做客却不能聊天，这可太难受啦！陆地的朋友，我有好多好多事想听你说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