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萨蒙 » 船

    人们似乎是有偏见的,总以为秋月胜过春、夏、冬之月,更皎洁,更迷人。一轮明月当空,挥洒下如水的月华,碎了满地金黄。

    萨蒙和唐·璜行在大路上,道路宽阔平整,两旁整整齐齐立着栅栏,路口还竖着漆得光亮的路牌,看上去经常保养。

    夜空清朗,空气凉爽,满天繁星,他们走啊走,路上半句话也没有,萨蒙心不在焉。

    东方微亮,他们进了城。

    埃尔德米尔,海港之都。对内陆的孩子来说,港口连接着外面的世界,而外界就代表着新鲜。倘若放在平时,萨蒙一定会好好逛上一逛,但这次不行,也许是下次,或者下下次,但绝对不是这一次。

    “累世的宿怨激起了新争,鲜血把市民的白手污渎。”唐·璜如此说道。一具身体里栖息着两个灵魂,那它就有了两个主人,但“裁缝”更强大,更异质。

    萨蒙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力——不久之后,他就会眼睁睁看着它,用自己的双手去虐杀无辜的人,自己却束手无策。

    他不清楚城里什么样,不知道船长长什么样,也不记得讲了什么价,当他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上了船。

    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忒修斯”已经航行将近百年了。太阳刚刚露出海面,它再次起航。

    海风清凉,带着丝丝咸腥。船舱里的货物塞得满满当当,他们坐在甲板上。萨蒙扒着栏杆,船头驶过,划开层层波浪,粼粼波光荡得他心烦。太阳脱了壳,从海里剥出,萨蒙撇过脑袋。

    他耷拉下脑袋,坏心情开始让他思考一些古怪的问题。

    桅杆是新的,船舷的新的,甲板是新的,就连船员也换了一批又一批,这艘大船还是百年前的“忒休斯”吗?如果是,它没有一块是原来的;如果不是,那它什么时候不是的,一块木板?两块,还是三块?

    那我呢?

    眼皮半闭,像是厚厚的窗帘,萨蒙发着呆。

    ......

    让·达尔杜弗,达尔杜弗家的次子,子爵的家世不算显赫,但也是名门望族,大富大贵。

    老达尔杜弗不再打理家事了,他太老了,该放手给孩子们了。冯是大哥,魔力病,全身的血管都富魔力化了,身体承受不住,去年走了,家族的担子全都落到了让的肩上。

    让是个青年贵族、政坛新秀,有野心,有能力,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名媛闺秀都盯着他,可他却喜欢养情妇。老达尔杜弗很倚重他,人无完人,这点爱好倒也无所谓。

    情妇听上去是个贵族玩意——好吧,但愿如此,至少在让这里,情妇确实只是个“玩意”。他会是个好政客,好党首,但绝不会成为好丈夫。

    今天,他要登上“忒休斯”——家族产业,你晓得的——这批货很重要,他必须当面和下家谈清楚;他也想表现得亲民些,这是为了贵族派。

    他走上跳板,跳板上下晃动,厚鞋跟“踏踏”两声,他仍不失风度,大步迈上了船。

    ......

    萨蒙郁郁寡欢,他吊着脑袋,晃荡晃荡,有心无心地听着船员们闲聊,娶了哪家姑娘啦,去哪个酒馆喝酒啦,哪个老家伙干不动啦。升帆掌舵洗甲板,糙汉子配粗活。

    “老爷。”不是“嚯嚯”“哈哈”的粗笑,一声分明恭敬的称呼传来。萨蒙瞥了一眼。

    他认得他,偷偷躲在会客室窗户下听过查理曼和他谈话;他问村里人什么是情妇,有人羡慕有人怒,弄得他更加糊涂。现在,他明白了。

    “哦?”怒火中迸出惊恐,他记得这个声音,莎草纸一样的声音。

    他捂住嘴直摇头,“我不想那样做,不想那样做。”

    “不,你有这个意思,你有这个意思。”

    “起雾啦!左满舵!”桅杆上的水手扯着嗓子喊道。浓雾咽下了整艘船,但这不该是起雾的季节。

    让看着浓浓海雾,准备钻回船舱,一个半大小子拉住了他。

    “怎么了,孩子?”他递过一个笑,还算和善,给民众留下好印象是非常必要的。

    那孩子没有说话,只是举起双手,那手干枯发皱,霎时间比人还大,一把将他抓起,生生拧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