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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阴云簇拥,繁星隐去,天空穿了个窟窿,月亮滴落其间。

    这样生生死死的夜晚,布德的人们每年都要经历一次,几乎每家都有这样的避难所。地窖不大,很干净,堆着方便储存的食物,还备着农具当武器。他们蜷缩着,掰着面包当宵夜。

    就像《十日谈》那样,大家讲起了故事,声音小到不能再小。不约而同,大伙捡着欢快的故事讲,以至于既不会害怕,也不会睡着。

    唐·璜的故事最多最有趣,一个接着一个,配上他绘声绘色的表演,气氛活络了起来——至少不是死气沉沉,提心吊胆。玛莎小姐拉着玛丽的手,就像难得的母女二人日。

    萨蒙讲着查理曼说给他们听的故事,可惜他嘴笨,讲到一半就磕磕巴巴,记不清后文了,玛莎小姐揉了揉他,一脸慈爱。

    玛丽讲了几个幸福浪漫的小画本,不小心暴露了她偷偷溜去酒馆的事;玛莎小姐有些生气,却又是一副欣慰,女儿长大了。

    隐隐能听见一些声响,故事会就此打住,他们绷紧了神经,竖起耳朵细细听。

    先是窸窸窣窣,而后是爆炸坍塌,紧接着是咒骂、哭喊,撕心裂肺,间或几声打斗,由强渐弱,最后安息。

    玛丽捂着耳朵瑟瑟发抖,玛莎小姐将她环在臂弯,轻轻摇着拍着,就像在哄婴儿。

    声音近了,越来越近,就在他们头顶。萨蒙握紧了手杖,猫着腰爬上楼梯,玛丽抖得厉害,玛莎小姐双眼紧闭,抱紧了玛丽,躲在墙角。

    那声音停了,完全听不见了,就当大伙松了一口气,一声巨响,地窖的门炸裂开来。

    泥土倾泄而下,烟尘四起,萨蒙头晕眼花,一只大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把拎了出来,甩在地上。

    他什么都听不清,耳鸣仿佛要刺穿他的鼓膜;他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到恶魔,满街的恶魔,来自地狱和人间。

    纤细的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地窖。他不懂布德语,只大概读出“诅咒”和“祭品”。他一时间全明白了,是他,是他暴露了一切。

    用力甩甩头,啐了一口血,萨蒙抄出召唤杖,以命相搏。

    ......

    石砖四溅,不偏不倚砸向玛莎小姐,她脑中一闷,额头一股滚烫;木梁倾倒,砸断了她的脚腕。她踉跄起身,双腿打颤,把玛丽护在身后。

    她盯着头顶的渣滓败类,就这样静静看着,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做。她不会祈祷,也不会求饶,丈夫就是这么死的,在那群疯子眼里,他们与牛羊无异。

    事实如此,就像在家禽市场挑选鸡鸭,术士们当着他们的面讨论着该选哪个,该怎么使用。

    “走,”她轻声对唐·璜道,嗓子里却像含着块钢,“带她走。”

    她不在乎,只要玛丽还有活着的希望,她什么都不在乎,除了玛丽,她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玛丽拽着她不肯撒手,痛哭流涕。她打她,撅她的手指,哪怕发红发紫,她始终不肯松手。

    “走,我说走!”玛莎吼道,一把推开她。

    术士们争吵起来,因为祭品的分配而大吵大闹,没人在意这段生离死别,反正最后不过是谁先谁后的问题,他们也不介意再活动活动身体。

    看着唐·璜带着玛丽离开,玛莎小姐终于泄了力,支撑起她的一切仿佛都烟消云散。

    她坐倒在地,回忆生活的种种:

    她天天骂丈夫不算个男人,是个孬种,却每天早起做饭,半夜留门,她爱他,只是羞于表达;

    玛丽出生的那天,她感动,她不安,却有一种莫名的刚毅撑起她的脊梁——她是个母亲了;

    当玛丽开始叛逆,不再听话,她焦虑,她烦躁,她会大声怒斥,会大发雷霆,但还是一遍遍教她女工,教她烘焙,她爱她,永远爱她。

    她回忆,她等待,最终,她喃喃。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