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日

    这是十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也是玛莎小姐的面包店最忙的日子。

    长长的队伍从街口一直排到街尾，烤炉的炉火一直没停过。但不是酥脆也不是松软，这两天的面包又硬又干，而那正是客人们想要的。大家涌上街头，买卖囤货，互道祝福，好像节日将近。

    萨蒙站在窗边，下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脑中不再有修格的怪叫——他真正感受到了魔力。这两天来，魔力充斥着焦躁和不安，他浑身不自在。

    工作之余，他问雇主怎么了，为什么大伙急急忙忙上街，又急急忙忙散开。雇主们支支吾吾，不敢多言，只是劝他尽快离开，结了工钱便也匆匆离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月底。镇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好像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近来没有出港的船，可富商巨贾却趁着夜色，坐着自家的船跑得远远的。

    十月的最后一天，萨蒙和唐·璜在沃克街上漫步，整个镇子已然是一座鬼城，除了他们不见一个人。

    萨蒙焦躁，不仅是因为魔力奇怪的味道，就连术士也不见了踪影。那诅咒该怎么办，他想着。

    太阳就快落山了，他们仍在游荡。

    街口拐角冒出一个人，直直冲向他们，萨蒙没来得及惊呼，那人二话不说，拉着他们就往回跑，一直跑到面包店。她催促着他们钻进后院的地窖，然后重重拉上了门。

    ......

    上面的大人们不许他们谈论有关自由日的一切，不知道有多少外地人要遭了殃。玛丽小姐很担心那对旅人，想上街瞧一眼，兴许能碰上。“只看一眼。”她宽慰母亲道。

    幸运的是——对两方来说都是——她碰上了他们。

    没等萨蒙开口，玛莎小姐就教训起来。

    “玛丽！你就和你那个蠢父亲一样！”她声音压得很低，恶狠狠的，可说完眉头就瘫软下来，满是悲伤和挂念。

    玛丽安抚着母亲，而后，她讲述。

    自由日，布德的“节日”，在这一天，一切都是合法的——自由，术士的自由。

    今天也是玛丽父亲的祭日。

    老安东尼是个滥好人，有些懦弱，还有点愚善，但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有一次，他陪小玛丽做游戏，他问她，如果希波克拉底和靡非斯陀要被绞死，她会救谁。小玛丽想救前者，因为他是个大好人，救人的好医生，而后者是个坏魔鬼。

    可老安东尼却说：“两者，因为生命的等价的。”

    小玛丽不明白，坏人和好人怎么能一样呢？“那是漠视善，纵容恶！”她咬牙切齿，可就像母亲一样，满脸心痛。

    那正是他去世的原因——他试图和术士，和那群疯子人渣讲道理，他试图去爱恶人。

    萨蒙怔怔听着，他没有父母，但哪天查理曼这般撒手人寰，自己也一定万分悲痛。他抱了抱玛丽，就像安慰多萝西娅一样。

    当听到老安东尼被簇拥着送上处刑台的时候，唐·璜没有丝毫震惊，毕竟他是个——说得好听些——至善的人。

    他曾与天使同行，漫步于林间，一同穿越雾霭水汽，但当他绕过山石，天使却穿了过去。

    他惊呼道：“怎么，难道你不存在吗？”

    天使却哈哈大笑：“你穿过了雾气，证明你比雾气更实在；我穿过了山石，不是证明我比你更实在吗？”

    愚善也好，盲善也罢，包容万恶，便超越万恶。

    玛莎小姐终于忍不住了，她大骂着“蠢货”“蠢货”，捶着心口，掩面痛哭，但就连哭泣都极力克制，只剩下丝丝啜泣。

    “在这儿躲一天，一天就好。”玛丽擦了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