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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别离

    马小飞抬头,忽然瞪大了眼睛,一个水字儿怎么也吐不出来,因为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场景。

    屋顶破损残缺,雨水正通过漏洞往里流,角落里蛛网密布,门柱上的红漆也剥落七七八八,整间大殿突然变旧了许多。

    更为离奇的是墙壁,本是空无一物,此刻却多了许多壁画,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马小飞急忙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我眼花了?”

    发懵中,一只手忽然搭上了肩膀,吓得他一哆嗦,下面顿时失控,直尿了满裤裆。

    马小飞回头一瞧,原来是张大胆,看样子也是来撒尿的。

    “你娘的,人吓人吓死人啊知不知道。”

    “啥时候胆子变这么小了,哎呦,还尿了裤子,哈哈哈。”

    “去你娘的。”

    马小飞一把推开张大胆,回了大殿中央,尿湿了的裤子贴在身上甚是难受,他就脱了下来,赤条条地坐在蒲团上,架起裤子在火上熏。

    百般无聊时,他不禁看向了墙壁,就在此时,火焰忽然一反常态的旺盛起来,借着火光,马小飞看得更清楚了些。

    初看时,还是空空如也,正当他看得直打瞌睡时,只见其中一面墙上,慢慢浮现出了壁画。

    马小飞一惊,急忙眨巴了眨巴眼睛,壁画又清晰了几分,他心中暗道:“老子果然没有眼花。”

    这时的壁画已清晰可辨,它的风格十分怪异,怎么说呢,就像是小孩子拿石头在胡乱涂鸦,马小飞勉强能看懂里面画着个院落,好像也是下雨天,其中一间大房子前,有个画得非常简单的小人,正对着外面撒尿。

    马小飞忽然生出个念头,这画中的小人,好像是自己。

    壁画又浮现出了新的内容,马小飞压下疑惑继续看,只见小人身后出现了个影子,正慢慢地接近他,影子也在靠近中逐渐清晰,只见他与小人很相似,但是手上却画了两只长长的爪子,头上画着个非常怪的圆帽子,看起来鬼气森森,他靠近后,碰了一下小人,壁画瞬间又生了变化。

    马小飞目不转睛,接着往下看,只见画中场景转回了屋内,屋里生着火,小人正站在一面墙边……

    看到这里,马小飞汗毛倒竖,浑身冒起了冷汗,他也忽然想起,刚才撒尿的“张大胆”,应该是睡在厢房的。

    背后拍我的张大胆,到底是是谁?

    这个念头刚起,壁画中的景象再度变化,只见影子出现在小人的面前,长长的爪子正对准了他,与此同时,一只铁爪凭空出现,猛然向他袭来。

    马小飞吓得摔在地上,两只手举在身前胡乱挡着,止不住地恐惧大叫。

    “吵死了。”

    一伙儿泼皮被吵醒,个个心头都是起床气,正想教训吵人清梦的家伙,忽然间,无比沉闷的闷雷接连响起,火光电光的照耀下,四周墙壁全都浮现出壁画,与马小飞刚刚看到的完全不同,他们栩栩如生,仿佛活着一般。

    有长满獠牙的青面鬼,张开了血盆大口,正欲择人而噬,吐着长长舌头的吊颈鬼,脖子上缠着绳子,眼睛突出,泛白的瞳孔中满是幽怨,还有那剜心鬼,开肠破肚鬼,一墙一幅,林林总总,无一相同。

    众泼皮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害怕,冷汗擦了擦冒个不停,他们聚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

    “那那那儿,那......”

    马小飞两排牙打颤,抖得要命的手指着最早那副壁画,墙壁正缓缓裂开,一个带着锋利铁爪,头戴圆圆帽子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烧得溃烂的脸皮,令人恐惧又作呕。

    “咯咯咯。”

    伴随着怪人喋喋地笑声,所有壁画都彻底清晰,狂怒吼叫叹息哭喊种种怪声逐一出现,环绕四周叫嚷不止,画中恶鬼的眼睛全都盯住了他们,煞那间怨气冲天,仿佛身临地狱。

    一众泼皮终于坚持不住,大叫着跑出了大殿,寺门就在眼前,他们不敢停,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头也不回,一直跑一直跑,跑了足有半里地才停下来喘气,可还没等顺过气来,就看到刘二带着其余的兄弟在往大门跑。

    马小飞正要喊二哥别回去,猛地发现四周还是熟悉的院墙,自己一伙儿人跑了半天,竟然又回到了寺里。

    他们心下骇然,顾不上累,也顾不上去想怎么回事,又赶紧跟上了刘二。

    有了刚才的经历,马小飞跑出大门,忍不住回头看,一看整个寺院竟然变了样子,像是荒废了数年之久,此情此景,他也不敢多留,使出力气就往山下跑。

    乌云遮着月亮,风雨中一片灰蒙蒙,马小飞看不清路,只能死死认着一个背影跑,他跑啊跑却始终看不到头。

    马小飞觉得不对劲,急忙喊道:“是不是走错道了。”

    这一声喊出,前面的人就停住了脚步,好不容易有个歇的当口,马小飞赶紧顺了两口气,等他定下神,往前走了七八步,猛然发现,整条路上空荡荡的,只有一直追着的背影。

    背影的主人转身,马小飞这才发现他竟然异常高大,脸上带着怪异面具,手中握有一把锋利的开山刀,正缓缓举起。

    “啊......”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三月阳春的早晨,最是舒适。

    马小飞睡得正熟,阵阵低语吵醒了他,睁开双眼,是镇上的百姓,他们指指点点,脸上全是笑意,他一阵迷惑,但很快发现自己正赤身裸体躺在大街上。

    再一瞧。

    二哥,众兄弟,都裸着身体躺在大街上。

    赶忙跳了起来,马小飞狠着骂道:“看什么看,都滚开滚开。”

    一边骂,一边赶紧去叫醒刘二,还盘算着一会儿怎么英勇掩护二哥离开。

    刘二也慢悠悠地醒了过来,发觉眼前情况,一惊之下,也是忘了昨日种种,对着百姓破口大骂。

    就在马小飞恰巧看到了刘二后背的时候,忽然被其背上的文字吸引,一看之下,顿时吓得跌坐地上,颤抖着说道:“二......二哥,咱们,咱们着了道了。”

    见刘二摸不着头脑,马小飞急中生智,想到自己背上可能也有,急忙转过身去,说道:“二哥,你看。”

    果真是有,刘二仔细看去,只见写得是,为善生,行恶死。

    刘二脑海忽然间炸开,他依稀记得,拯救他们的韦陀尊者,神威凛凛,怒目圆瞪,口中所说的,正是这六个字。

    大南村,阿黄踌躇在小琳家前,想着如何开口,今日本是要送礼的,可眼下,着实难办。

    下定决心敲门,一个欢喜的身影奔出。

    “阿黄哥。”

    俏生生地一声叫,水汪汪地大眼睛瞧着他,满心欢喜,阿黄深吸一口气,正要娓娓道来,忽然瞧见,小琳正插着自己买的发簪。

    许久后。

    长河边,小桥旁。

    一位沙弥打扮的少年忍不住道:“受不了受不了,穿越了还要吃狗粮,苍天啊,鸽子啊,你要虐我到几时啊。”

    “嗯?关鸽子什么事情。”

    老和尚喝得迷迷糊糊,只当是自己听错了,瞧了瞧天色,说道:“日头升高了,咱们该走咯。”

    一老一少的声音,又在风中隐隐传来。

    “师父,怎么朝西走啊,说好的带我去江南瞧瞧春光呢。”

    “天长日久,你早晚会看到,咱们的正事,该办了。”

    “正事?”

    “你忘了,还有一笔债要你还呢。”

    “……,我以为你随便说说的。”

    “别害怕,为师会传你本事的。”

    少年满面不信,却又无可奈何。

    来时无人知,走时无人知,师徒二人离去,邻水镇又恢复了昔日平静。

    时光匆匆,五年后,先帝宾天,南疆风云再起。

    交趾郡王、安南都护、静海军节度使陈理元派人入朝,请求新帝敕封其为安南国主。

    自五代以来,安南始终未稳,本朝遭逢祸乱之时,陈氏也趁机谋朝篡位,夺取了安南权柄。

    陈理元妄自尊大,一直企图独立于中原王朝之外,他此番来势汹汹,在南疆陈兵十万,甚至叫嚣着要打进中原。

    辽东战局未稳,若南疆再生战祸,只怕国力疲敝,百姓遭难。

    是战是和,朝中一时争论不休。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

    西北巍巍大山之中,一位略知世事的少年,正跪在一座新起的墓前,回忆昨日,师父突然问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你想不想长生啊?”

    “当然想啊。”

    “哦,为了什么。”

    少年拿起梨子,咬下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为了吃。”

    “我给你算一算,就算天下有三万三千样美食,一天吃三样,三十年也到头了。”

    “那为了玩。”

    “再给你多加十年,玩得尽兴,也就到了头。”

    歪头一想,想到古往今来多少人壮志难酬,少年认真答道:“为了实现抱负。”

    “哦,你可有抱负。”

    “当然有,吃遍……”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老和尚又问道。

    “古往今来,哪位帝王最长,哪一朝最久。”

    “赵佗百余岁,周得八百年。”

    “人间至尊不过百年,万世不拔之基不过二十六代,这世间,哪来的长存?”

    少年听闻,不禁问道:“成仙得道,与天地同久,岂非长存不灭?”

    “天地不过十二亿万九千三百岁,既有尽头,又怎么能称长存。”

    “万事万物终有尽头,缘何人要长生。”

    少年不答,反问道:“师父,你以为如何。”

    “七十年前,我见山是山,见水是水,青山绿水于我眼中,是新奇万分。”

    “四十年前,我玄功大成,名动天下,眼前已不见山水,更觉天地万物虽也能长久,不过死物,哪如我这般逍遥自在。”

    “十年前,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我已不是我,一个仙字,半边是人,百年身已是痛苦不堪,又为何要长生不灭。”

    皎洁月光洒满了庭院,少年抓了抓头,只觉得师父哪里都不得劲,就好比犀利哥突然变成了文艺小青年,搞得他忍不住说道:“师父,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且说来听听。”

    “我想说的是,能不能注意一下。”

    “嗯?”

    “徒弟有点起鸡皮疙瘩。”

    原本以为一如往昔,会被师父敲头痛骂,未曾想他老人家只是一笑了之,又说道:“我道已终,你道方始,徒弟呀,咱们就此别过了。”

    生命藏于冬,发于春,兴旺于夏,止于秋,再藏于地下。

    生死兴衰自有其定数,赵牧以为自己懂得此道,必能看得开世事人情,但人非草木,天生有一个情字。

    庭院中有两把藤椅,师父做的,他老人家手艺无双,藤椅用而不坏用而不旧,少年一直以为师父会和他的藤椅一样长久。

    然而,师父却说没就没了,连反应悲伤的时间都没留给自己。

    只余一个问题萦绕耳边,人,缘何要长生。

    鸟鸣啾啾,水流潺潺,十七岁的少年,带着不解,自此真正踏入了这片广阔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