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龙化
[战争女神的祝福]，真正神祇的铠甲，就连星刃也无法伤害分毫，但在季雨的利爪下却脆弱不堪。
凯尔心里很清楚，[战争女神的祝福]本体应该是“祝福”而非秘银或者云之气，“祝福”即是战争女神的神力，或者说即是战争女神的一部分。
这也是[战争女神的祝福]能够吸收并利用攻击的原因，任何武器都无法攻击到属于“祝福”的这一部分。
但季雨的利爪却做到了，越过了秘银和云之气，伤害了“祝福”，也伤害了战争女神。
这...这是什么力量，凯尔眼中的恐惧在放大。季雨扼住他咽喉的手并没有用力，但是颈甲还是在爪尖的高温下逐渐融化。
凯尔想要抽回手中的天幕巨剑，却发现季雨握住剑刃的手坚如铸铁，巨大的力量竟然在这把精灵之王锻造的武器上留下了裂纹。
季雨微笑的脸上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两颗犬齿逐渐伸长，“人形”在季雨的身上越来越模糊。
耶稣终于从巨大的感知冲击中缓过神来，他的视线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明，耶稣回过头看向季雨，身体却犹如冰冻了一般僵在原地。
“龙...龙化！你是它的，它的后裔。”耶稣的表情恐惧而敬畏，这个淡然的老人第一次出现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如果...如果这名刺客真的是它的后裔，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能够连通地狱，又为何能毁灭[战争女神的祝福]，因为他体内流淌着它的血，那至暗的血脉。
耶稣已经没有想着该如何杀死季雨了，他现在想的是该怎样才能带着凯尔离开，然而刺客已经扼住了凯尔的喉咙，他的下一个目标，必定是自己。
季雨放声大笑着，内心却感觉有些麻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也没有控制自己发出笑声。
似乎是因为强大的力量和肆意的杀戮而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但这颗心是谁的心呢？这份强大的、暴虐的、因为杀戮而狂喜的灵魂是谁的呢？
它是自己的一部分吗？原来自己的灵魂竟这般肮脏，在里面饱含的奸诈、愤怒、色欲等负面情绪面前，曾经的幸福和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原来藏在自己血脉和灵魂中的，竟是如此邪恶的东西。
“爱？多么脆弱。”季雨听到了那道灵魂对着他说话，语气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引诱。
“权力？力量？那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声音依旧回响在耳边，季雨觉得自己好像沉入了一片湖中，他的视线和意识都疲惫不堪，但他告诉自己，不能睡。
现在睡着的话，一切就完了...
“如果既不是为了爱，也不是为了力量，更不是为了权力，你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活在世上？”那道灵魂捧起了季雨的脸庞，有些亲昵地在季雨耳边问道。
季雨摇摇头，他不知道答案，如果不是为了这些东西，那他该为了什么活着呢？季雨太累了，思维像一个蹒跚的老人，迟钝缓慢地爬行着。
“仇恨！”灵魂对着季雨怒吼，它的声音中带着巨大的愤怒，像是压抑了无数岁月仍无法平息的怒火，再度现身便要焚尽世界。
灵魂掐住季雨的脖子，对他吼道：“为了仇恨活着！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对待你的吗？你忘了你被囚禁了多少岁月吗？”
“仇恨，仇恨才是最强大的力量，向你痛恨的‘乾’复仇！向你痛恨的世界复仇！”
灵魂的声音说不出是狂怒还是狂喜，但季雨听来却是巨大的哀痛，那是无数岁月的孤独累积下来的哀痛。
灵魂的力量大的出奇，季雨无法挣脱它掐住自己喉咙的双手，季雨也不想挣脱，他只想睡一觉，永远睡着也无所谓。
睡着也好，季雨想不起来世界上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想不起来每天陪在身边的人是谁，只有几道模糊的不能再模糊的身影。
“对了，让我替你表达，你对这个仇恨吧。”灵魂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像是在哄孩子入睡。
季雨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凯尔的颈甲传来濒临破碎的声音。耶稣终于支撑不住了，越来越强烈的地狱气息灌进他的体内，他喷出一口鲜血，神弃之地破碎，那些白色的绳索也逐渐消散。
也好，就让你帮我复仇吧，我累了，我想休息了。季雨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却看到了一片没有月亮的天空。
这里...分明没有一丝月光，但季雨却看到了一个如同月光的女人，她亲吻着自己的额头，流下两行泪水。
莫名的悲伤和眷念充斥了他的内心，季雨伸出手，想要触摸这个流泪的人，却什么也没有碰到，掌心只有月光一般的白色光辉。
在那道灵魂面前，季雨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对柔和的黑色眼瞳，有一点疲倦，却像是有无限的思念。季雨伸出手，抓住了灵魂的双手，他的力量超过了那道灵魂，竟然将那双手生生拉开。
“你在...说什么啊？”
“我可一点也不恨这个世界啊。”
“什么力量，什么仇恨，有什么比和爱的人在一起更重要吗？”
黑色的灵魂一言不发地看着季雨，眼前的一切骤然消失了，季雨再一次看到了现实的世界，他惊愕地发现自己正掐着凯尔的咽喉，熔化的铠甲从指缝间流下，凯尔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他吸入了大量高温的空气，季雨的周围如同死亡之地，满是死亡和黑暗的气息。
松开双手，凯尔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息着，他的颈部已经被烧伤了，但他毕竟是半神，有充足的神力护佑，这样的伤可以轻易愈合。
季雨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这绝对不是人类的手掌，赤红的利爪、黑色的鳞片，赤金的纹路犹如流动的岩浆。
捡起刚刚被丢到一旁的星刃，季雨终于从星刃的倒影中看清了自己的脸，额头冒出两个角，角周围的皮肤被同样黑色的鳞片覆盖，眼角和脸颊也隐隐约约长出鳞片。
看上去就像...就像巨龙和人的怪异混合体，但精灵族的巨龙分明是金色，他们的鳞片和龙角都犹如黄金一般，也不会有如此暴虐的赤金色纹路。
季雨不用看也能猜到自己身上已经被这样的鳞片覆盖，他能够感受到这种鳞片的硬度，就连星刃也无法切开这样的鳞片。
强大的、狂躁的力量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神力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岩浆般的能量，它占据了整片神力之湖，这些力量比神力更加强大，足够让季雨以碾压的姿态解决凯尔。
神弃之地已经破碎消失了，但季雨依旧无法沟通众神，灵魂力量和地狱紧密连接着，现在季雨只要闭上眼，就能够看到那个坐在王座上的巨大黑色身影。
黑彻...
体内的力量，似乎和地狱息息相关，那是本源上的相关。这是来自血脉的力量，是那股隐藏在体内的邪恶力量。
但是季雨的内心却出乎意料的平静，那股暴戾的情绪再也没有出现，力量很驯服地听从自己的指令，没有带来任何负面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似乎自己已经可以随意控制这种强大的力量，只要季雨想，他随时都可以收回或者释放这些鳞片或者利爪。那些诡异的能够侵蚀内心的情绪似乎随着之前那道黑色的灵魂一起消失了。
接下来，是时候做一些善后的工作了。季雨看着躺在地上再无动弹的凯尔和耶稣，转动着手中的星刃，他的目光转向一边的庭院，那里有一座石亭，这次任务的目标，就在那里。
······
比尔和戴因斯从远处看着门萨城堡的场景，心中涌现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门萨城堡的样子就像是一块被切烂的蛋糕，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崩裂的石块纷乱地落下，坠入深不见底的裂谷。
戴因斯有些急切，他还在寻找那黑彻气息的出处，但他已经感受不到黑彻了。
当比尔用匕首切开阻挡前路的石块，看清眼前的场景时，却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凯尔倒在了地上，他的状况看上去糟糕极了，脸一片焦黑，就像是刚刚被雷劈过一样。比尔从来没有见过凯尔如此奄奄一息的样子，他那柄引以为傲的天幕巨剑就落在一边，却没有力气再捡起来。
他身上穿着的是...[战争女神的祝福]？怎么会被破坏成这样？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够破坏[战争女神的祝福]的力量吗？
凯尔的身边躺着另一个半神，比尔从他的穿着上认出他就是白羽神教的一名主教，这无疑就是另外一名半神了。
这一切，都是刺客做的？
比尔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的目光转向了废墟中央的黑袍男人身上，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一柄洁白的长刀插在他身边的地面上，他背对着比尔，面前飘出一缕缕烟雾。
雨已经停了，只有滴滴答答的雨水从还从破碎的石块上滴下，厚实的乌云裂开一道缝隙，满月已经攀到了天空的中央，一道银白的月光倾泻而下，泼洒在洁白的废墟上，季雨沐浴在月光里，像是那些话剧中的主角。
“你们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善后的？”季雨揉碎指尖的凉草烟，回过头对着姗姗来迟的比尔道。
从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季雨就知道奥古斯特准备用来对付凯尔的两个半神到了，迟了些，但在季雨的意料之中。他们的拖延应该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凯尔留下足够的时间结果自己的性命。
“你没有杀了他们？”比尔缓慢靠近季雨，他全力克制内心惊惧的情绪，但声音还是带着一丝颤抖。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好让你们杀了我么？”季雨有些嘲讽地对着比尔笑了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寒意。
比尔不敢直视季雨的眼睛，季雨的容貌很俊美，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柔美英俊的年轻人，却击败了举世闻名的[秩序裁决英雄]凯尔，还顺带解决了另外一个半神。
“这并不是陛下的本意，陛下也没有预料到奥德公爵身边会有两名半神守护，我们是接到指令后赶来营救您的。”比尔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措辞，在他的口中季雨已经从你变成了您，他希望季雨能够顺着台阶而下，比尔不想和眼前这颗煞星发生不必要的战斗。
季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着比尔挥挥手道：
“走吧，让我们去看看今晚真正的主角。”
......
成片穿着黑甲的士兵在月光下犹如沙漠中的一片阴影，他们纹丝不动地站立在奥古斯特身后，安静地等待着指令，不发出一丝声音，看上去就像是无数令人生寒的鬼影。
军队的将领单膝跪在奥古斯特身前，向他汇报前来的兵种和人数，奥古斯特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将一枚戒指放在了将领的手心。
将领恭敬地朝着奥古斯特低头示意，他站起身，面对着军队，举起了手中的戒指，喊道：
“为了伟大的奥古斯特陛下，为了帝国，进攻金沙城！”
黑色的军队没有发出呼喊，他们整齐划一地举起手中的长矛，接着，脚步声犹如地震一般朝着金沙城的城门逼近而去。
这才是真正强大的军队，无论是秩序还是勇猛，这些穿着黑色板甲的士兵比都远远超过了金沙城兵营中的士兵，他们是名副其实的钢铁之师，所向披靡，他们踏过的每一片土地都已陷落。他们配合已经在城墙上鏖战许久的杀手和士兵，开始了无情的杀戮。
奥古斯特看着这支强大的军队，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这支军队，是父亲亚历山大留给他的，这是一支强大而完备的军队，配有专属的预备队和选拔条件。亚历山大从继任起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支军队，当奥古斯特接过这支军队时，这些军人已经成为了他最锋利的矛。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明明拥有这样强大的军队，却还要对那些贵族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甚至任凭奥德公爵频频越俎代庖。他完全可以指挥着这支军队踏平金沙城，将奥德公爵从那座白色的城堡中揪出来。
以前，他总觉得父亲是太软弱了，他过于懦弱，没有勇气和手腕和那些贪婪的贵族翻脸；但看着这支强大的军队，奥古斯特突然有些明白了父亲的想法。
他想到了父亲临终前对他说的话：
“奥古斯特，你会超过我，你会成为西部帝国最伟大的皇帝，父亲从不对你失望。”
当时的奥古斯特只把父亲的这句话当成了一句祝福，他的眼中满是即将属于自己的帝位和权力，已经听不到这样一个父亲的唠叨了。他甚至有些期待这一天，自己终于凌驾万人之上，手握最大的权柄。
但现在看来，父亲亚历山大未必真的是一个软弱的人，他那句话除了祝福，更多的是一种信心，不仅仅是对儿子的信心，更是对自己的信心。他相信自己已经为儿子准备得足够充分，铺平了夺回权力最后的道路，于是放心地留下了这段话。
奥古斯特站在城门外，看着烈火缭绕的金沙城，神色高傲而愤怒。
奥德，就让我们下完这最后一场棋吧，在我父亲留下的棋盘上，我将代替我的父亲，彻底毁灭你。
凯尔从地上摇晃着站起身，朝着耶稣的方向走去，比尔抽出漆黑的匕首，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凯尔在他眼前溜掉。
季雨没有阻拦前进的比尔，凯尔身上的伤势已经足够让他半死不活很长一段时间了，更何况还永久失去了一只眼睛。
但比尔的匕首被一道从天而降的白光挡住了，这道白色的光柱和匕首碰撞，竟然发出刀剑相交的声音。凯尔在触碰到耶稣的一瞬间捏碎了脖子上佩戴的晶石，于是这道属于秩序天使的神光笼罩了他们。
白色的光柱里，凯尔和耶稣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但比尔却束手无策，这是秩序天使的力量，比尔不过是一个半神，半神在拥有神位的神祇面前，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凯尔和耶稣一起消失在了光柱里，在他们身影消失的最后一刻，季雨看到凯尔举起了手中的天幕巨剑，指向了自己。
真是个强大的男人啊...无论是实力还是心理，哪怕惨败也没有让他失去斗志，反而点燃了他的怒火。季雨知道，如果凯尔能再次见到自己，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自己发起挑战。
“可恶！”比尔怒哼一声，他不甘地看着淡化的光柱，杀死一名圣骑士长，这对于白羽神教绝对是一次惨重的打击，但凯尔却溜走了，比尔担心奥古斯特的怒火会撒到他身上。
“还是有请主角登场吧。”季雨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朝着庭院石亭的方向走去，星刃轻松切开挡路的建筑残骸，石亭中的人正和季雨遥遥对视。
奥德公爵的脸色很平静，就好像朝他走来的不是要他命的刺客而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他那张灰白的脸上隐隐有一抹解脱的神色，季雨刀刃上反射的月关犹如死神的镰刀，奥德忽然觉得或许深渊下的生活也不错，至少不会再受病痛的折磨了。
刚刚发生的一切，奥德都看在眼里，凯尔摧枯拉朽的力量，季雨极度暴戾的黄金眼，还有他龙化后可怕的样子，奥德全部看在眼中。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胜算了，这盘和奥古斯特的棋局甚至都没能等对方下出最后一步自己就已经输了，他所有希望都被这个刺客击碎。
“所以呢？要带我去见奥古斯特吗？说说他为我准备了什么？”奥德公爵对着季雨三人无声地笑着。
“抱歉，公爵，陛下不太希望你活着走出城堡。”戴因斯开口了，他平静的声音有着一股令人着魔的力量。
“这还真是，足够仁慈了啊。”奥德公爵叹了口气，闭上眼，静静等待着死亡降临。
比尔对着季雨点点头，这是季雨接下的任务，自然要由季雨斩下他的头颅。
季雨举起手中的星刃，雪白的月光落下，带起一股鲜红而滚烫的血液。
“陛下会给予你应有的一切。”看着滚落地面的头颅，比尔幽幽地道。
凯尔心里很清楚，[战争女神的祝福]本体应该是“祝福”而非秘银或者云之气，“祝福”即是战争女神的神力，或者说即是战争女神的一部分。
这也是[战争女神的祝福]能够吸收并利用攻击的原因，任何武器都无法攻击到属于“祝福”的这一部分。
但季雨的利爪却做到了，越过了秘银和云之气，伤害了“祝福”，也伤害了战争女神。
这...这是什么力量，凯尔眼中的恐惧在放大。季雨扼住他咽喉的手并没有用力，但是颈甲还是在爪尖的高温下逐渐融化。
凯尔想要抽回手中的天幕巨剑，却发现季雨握住剑刃的手坚如铸铁，巨大的力量竟然在这把精灵之王锻造的武器上留下了裂纹。
季雨微笑的脸上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两颗犬齿逐渐伸长，“人形”在季雨的身上越来越模糊。
耶稣终于从巨大的感知冲击中缓过神来，他的视线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明，耶稣回过头看向季雨，身体却犹如冰冻了一般僵在原地。
“龙...龙化！你是它的，它的后裔。”耶稣的表情恐惧而敬畏，这个淡然的老人第一次出现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如果...如果这名刺客真的是它的后裔，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能够连通地狱，又为何能毁灭[战争女神的祝福]，因为他体内流淌着它的血，那至暗的血脉。
耶稣已经没有想着该如何杀死季雨了，他现在想的是该怎样才能带着凯尔离开，然而刺客已经扼住了凯尔的喉咙，他的下一个目标，必定是自己。
季雨放声大笑着，内心却感觉有些麻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也没有控制自己发出笑声。
似乎是因为强大的力量和肆意的杀戮而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但这颗心是谁的心呢？这份强大的、暴虐的、因为杀戮而狂喜的灵魂是谁的呢？
它是自己的一部分吗？原来自己的灵魂竟这般肮脏，在里面饱含的奸诈、愤怒、色欲等负面情绪面前，曾经的幸福和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原来藏在自己血脉和灵魂中的，竟是如此邪恶的东西。
“爱？多么脆弱。”季雨听到了那道灵魂对着他说话，语气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引诱。
“权力？力量？那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声音依旧回响在耳边，季雨觉得自己好像沉入了一片湖中，他的视线和意识都疲惫不堪，但他告诉自己，不能睡。
现在睡着的话，一切就完了...
“如果既不是为了爱，也不是为了力量，更不是为了权力，你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活在世上？”那道灵魂捧起了季雨的脸庞，有些亲昵地在季雨耳边问道。
季雨摇摇头，他不知道答案，如果不是为了这些东西，那他该为了什么活着呢？季雨太累了，思维像一个蹒跚的老人，迟钝缓慢地爬行着。
“仇恨！”灵魂对着季雨怒吼，它的声音中带着巨大的愤怒，像是压抑了无数岁月仍无法平息的怒火，再度现身便要焚尽世界。
灵魂掐住季雨的脖子，对他吼道：“为了仇恨活着！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对待你的吗？你忘了你被囚禁了多少岁月吗？”
“仇恨，仇恨才是最强大的力量，向你痛恨的‘乾’复仇！向你痛恨的世界复仇！”
灵魂的声音说不出是狂怒还是狂喜，但季雨听来却是巨大的哀痛，那是无数岁月的孤独累积下来的哀痛。
灵魂的力量大的出奇，季雨无法挣脱它掐住自己喉咙的双手，季雨也不想挣脱，他只想睡一觉，永远睡着也无所谓。
睡着也好，季雨想不起来世界上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想不起来每天陪在身边的人是谁，只有几道模糊的不能再模糊的身影。
“对了，让我替你表达，你对这个仇恨吧。”灵魂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像是在哄孩子入睡。
季雨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凯尔的颈甲传来濒临破碎的声音。耶稣终于支撑不住了，越来越强烈的地狱气息灌进他的体内，他喷出一口鲜血，神弃之地破碎，那些白色的绳索也逐渐消散。
也好，就让你帮我复仇吧，我累了，我想休息了。季雨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却看到了一片没有月亮的天空。
这里...分明没有一丝月光，但季雨却看到了一个如同月光的女人，她亲吻着自己的额头，流下两行泪水。
莫名的悲伤和眷念充斥了他的内心，季雨伸出手，想要触摸这个流泪的人，却什么也没有碰到，掌心只有月光一般的白色光辉。
在那道灵魂面前，季雨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对柔和的黑色眼瞳，有一点疲倦，却像是有无限的思念。季雨伸出手，抓住了灵魂的双手，他的力量超过了那道灵魂，竟然将那双手生生拉开。
“你在...说什么啊？”
“我可一点也不恨这个世界啊。”
“什么力量，什么仇恨，有什么比和爱的人在一起更重要吗？”
黑色的灵魂一言不发地看着季雨，眼前的一切骤然消失了，季雨再一次看到了现实的世界，他惊愕地发现自己正掐着凯尔的咽喉，熔化的铠甲从指缝间流下，凯尔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他吸入了大量高温的空气，季雨的周围如同死亡之地，满是死亡和黑暗的气息。
松开双手，凯尔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息着，他的颈部已经被烧伤了，但他毕竟是半神，有充足的神力护佑，这样的伤可以轻易愈合。
季雨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这绝对不是人类的手掌，赤红的利爪、黑色的鳞片，赤金的纹路犹如流动的岩浆。
捡起刚刚被丢到一旁的星刃，季雨终于从星刃的倒影中看清了自己的脸，额头冒出两个角，角周围的皮肤被同样黑色的鳞片覆盖，眼角和脸颊也隐隐约约长出鳞片。
看上去就像...就像巨龙和人的怪异混合体，但精灵族的巨龙分明是金色，他们的鳞片和龙角都犹如黄金一般，也不会有如此暴虐的赤金色纹路。
季雨不用看也能猜到自己身上已经被这样的鳞片覆盖，他能够感受到这种鳞片的硬度，就连星刃也无法切开这样的鳞片。
强大的、狂躁的力量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神力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岩浆般的能量，它占据了整片神力之湖，这些力量比神力更加强大，足够让季雨以碾压的姿态解决凯尔。
神弃之地已经破碎消失了，但季雨依旧无法沟通众神，灵魂力量和地狱紧密连接着，现在季雨只要闭上眼，就能够看到那个坐在王座上的巨大黑色身影。
黑彻...
体内的力量，似乎和地狱息息相关，那是本源上的相关。这是来自血脉的力量，是那股隐藏在体内的邪恶力量。
但是季雨的内心却出乎意料的平静，那股暴戾的情绪再也没有出现，力量很驯服地听从自己的指令，没有带来任何负面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似乎自己已经可以随意控制这种强大的力量，只要季雨想，他随时都可以收回或者释放这些鳞片或者利爪。那些诡异的能够侵蚀内心的情绪似乎随着之前那道黑色的灵魂一起消失了。
接下来，是时候做一些善后的工作了。季雨看着躺在地上再无动弹的凯尔和耶稣，转动着手中的星刃，他的目光转向一边的庭院，那里有一座石亭，这次任务的目标，就在那里。
······
比尔和戴因斯从远处看着门萨城堡的场景，心中涌现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门萨城堡的样子就像是一块被切烂的蛋糕，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崩裂的石块纷乱地落下，坠入深不见底的裂谷。
戴因斯有些急切，他还在寻找那黑彻气息的出处，但他已经感受不到黑彻了。
当比尔用匕首切开阻挡前路的石块，看清眼前的场景时，却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凯尔倒在了地上，他的状况看上去糟糕极了，脸一片焦黑，就像是刚刚被雷劈过一样。比尔从来没有见过凯尔如此奄奄一息的样子，他那柄引以为傲的天幕巨剑就落在一边，却没有力气再捡起来。
他身上穿着的是...[战争女神的祝福]？怎么会被破坏成这样？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够破坏[战争女神的祝福]的力量吗？
凯尔的身边躺着另一个半神，比尔从他的穿着上认出他就是白羽神教的一名主教，这无疑就是另外一名半神了。
这一切，都是刺客做的？
比尔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的目光转向了废墟中央的黑袍男人身上，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一柄洁白的长刀插在他身边的地面上，他背对着比尔，面前飘出一缕缕烟雾。
雨已经停了，只有滴滴答答的雨水从还从破碎的石块上滴下，厚实的乌云裂开一道缝隙，满月已经攀到了天空的中央，一道银白的月光倾泻而下，泼洒在洁白的废墟上，季雨沐浴在月光里，像是那些话剧中的主角。
“你们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善后的？”季雨揉碎指尖的凉草烟，回过头对着姗姗来迟的比尔道。
从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季雨就知道奥古斯特准备用来对付凯尔的两个半神到了，迟了些，但在季雨的意料之中。他们的拖延应该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凯尔留下足够的时间结果自己的性命。
“你没有杀了他们？”比尔缓慢靠近季雨，他全力克制内心惊惧的情绪，但声音还是带着一丝颤抖。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好让你们杀了我么？”季雨有些嘲讽地对着比尔笑了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寒意。
比尔不敢直视季雨的眼睛，季雨的容貌很俊美，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柔美英俊的年轻人，却击败了举世闻名的[秩序裁决英雄]凯尔，还顺带解决了另外一个半神。
“这并不是陛下的本意，陛下也没有预料到奥德公爵身边会有两名半神守护，我们是接到指令后赶来营救您的。”比尔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措辞，在他的口中季雨已经从你变成了您，他希望季雨能够顺着台阶而下，比尔不想和眼前这颗煞星发生不必要的战斗。
季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着比尔挥挥手道：
“走吧，让我们去看看今晚真正的主角。”
......
成片穿着黑甲的士兵在月光下犹如沙漠中的一片阴影，他们纹丝不动地站立在奥古斯特身后，安静地等待着指令，不发出一丝声音，看上去就像是无数令人生寒的鬼影。
军队的将领单膝跪在奥古斯特身前，向他汇报前来的兵种和人数，奥古斯特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将一枚戒指放在了将领的手心。
将领恭敬地朝着奥古斯特低头示意，他站起身，面对着军队，举起了手中的戒指，喊道：
“为了伟大的奥古斯特陛下，为了帝国，进攻金沙城！”
黑色的军队没有发出呼喊，他们整齐划一地举起手中的长矛，接着，脚步声犹如地震一般朝着金沙城的城门逼近而去。
这才是真正强大的军队，无论是秩序还是勇猛，这些穿着黑色板甲的士兵比都远远超过了金沙城兵营中的士兵，他们是名副其实的钢铁之师，所向披靡，他们踏过的每一片土地都已陷落。他们配合已经在城墙上鏖战许久的杀手和士兵，开始了无情的杀戮。
奥古斯特看着这支强大的军队，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这支军队，是父亲亚历山大留给他的，这是一支强大而完备的军队，配有专属的预备队和选拔条件。亚历山大从继任起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支军队，当奥古斯特接过这支军队时，这些军人已经成为了他最锋利的矛。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明明拥有这样强大的军队，却还要对那些贵族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甚至任凭奥德公爵频频越俎代庖。他完全可以指挥着这支军队踏平金沙城，将奥德公爵从那座白色的城堡中揪出来。
以前，他总觉得父亲是太软弱了，他过于懦弱，没有勇气和手腕和那些贪婪的贵族翻脸；但看着这支强大的军队，奥古斯特突然有些明白了父亲的想法。
他想到了父亲临终前对他说的话：
“奥古斯特，你会超过我，你会成为西部帝国最伟大的皇帝，父亲从不对你失望。”
当时的奥古斯特只把父亲的这句话当成了一句祝福，他的眼中满是即将属于自己的帝位和权力，已经听不到这样一个父亲的唠叨了。他甚至有些期待这一天，自己终于凌驾万人之上，手握最大的权柄。
但现在看来，父亲亚历山大未必真的是一个软弱的人，他那句话除了祝福，更多的是一种信心，不仅仅是对儿子的信心，更是对自己的信心。他相信自己已经为儿子准备得足够充分，铺平了夺回权力最后的道路，于是放心地留下了这段话。
奥古斯特站在城门外，看着烈火缭绕的金沙城，神色高傲而愤怒。
奥德，就让我们下完这最后一场棋吧，在我父亲留下的棋盘上，我将代替我的父亲，彻底毁灭你。
凯尔从地上摇晃着站起身，朝着耶稣的方向走去，比尔抽出漆黑的匕首，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凯尔在他眼前溜掉。
季雨没有阻拦前进的比尔，凯尔身上的伤势已经足够让他半死不活很长一段时间了，更何况还永久失去了一只眼睛。
但比尔的匕首被一道从天而降的白光挡住了，这道白色的光柱和匕首碰撞，竟然发出刀剑相交的声音。凯尔在触碰到耶稣的一瞬间捏碎了脖子上佩戴的晶石，于是这道属于秩序天使的神光笼罩了他们。
白色的光柱里，凯尔和耶稣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但比尔却束手无策，这是秩序天使的力量，比尔不过是一个半神，半神在拥有神位的神祇面前，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凯尔和耶稣一起消失在了光柱里，在他们身影消失的最后一刻，季雨看到凯尔举起了手中的天幕巨剑，指向了自己。
真是个强大的男人啊...无论是实力还是心理，哪怕惨败也没有让他失去斗志，反而点燃了他的怒火。季雨知道，如果凯尔能再次见到自己，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自己发起挑战。
“可恶！”比尔怒哼一声，他不甘地看着淡化的光柱，杀死一名圣骑士长，这对于白羽神教绝对是一次惨重的打击，但凯尔却溜走了，比尔担心奥古斯特的怒火会撒到他身上。
“还是有请主角登场吧。”季雨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朝着庭院石亭的方向走去，星刃轻松切开挡路的建筑残骸，石亭中的人正和季雨遥遥对视。
奥德公爵的脸色很平静，就好像朝他走来的不是要他命的刺客而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他那张灰白的脸上隐隐有一抹解脱的神色，季雨刀刃上反射的月关犹如死神的镰刀，奥德忽然觉得或许深渊下的生活也不错，至少不会再受病痛的折磨了。
刚刚发生的一切，奥德都看在眼里，凯尔摧枯拉朽的力量，季雨极度暴戾的黄金眼，还有他龙化后可怕的样子，奥德全部看在眼中。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胜算了，这盘和奥古斯特的棋局甚至都没能等对方下出最后一步自己就已经输了，他所有希望都被这个刺客击碎。
“所以呢？要带我去见奥古斯特吗？说说他为我准备了什么？”奥德公爵对着季雨三人无声地笑着。
“抱歉，公爵，陛下不太希望你活着走出城堡。”戴因斯开口了，他平静的声音有着一股令人着魔的力量。
“这还真是，足够仁慈了啊。”奥德公爵叹了口气，闭上眼，静静等待着死亡降临。
比尔对着季雨点点头，这是季雨接下的任务，自然要由季雨斩下他的头颅。
季雨举起手中的星刃，雪白的月光落下，带起一股鲜红而滚烫的血液。
“陛下会给予你应有的一切。”看着滚落地面的头颅，比尔幽幽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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