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落幕
深夜的漠城格外安静，完全没有白天时繁华热闹的样子，偶尔有一只黑猫从房檐跳过，踩倒了窗台上的盆栽。
而黑猫跃过的小巷中，一道惊惶的黑影正跌跌撞撞地跑着，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皮袋，就好像那个皮袋比他的命还重要。
这道身影就是帕斯卡尔，突然掉落的盆栽让他吓了一跳，帕斯卡尔跌倒在地上，皮袋中的东西洒落，一枚枚钱币叮当地掉在地上，在微弱的光芒下反射着金光。
看到散落的金币，帕斯卡尔的表情却像是见了鬼一样，他跪在地上，伸出双臂将金币环抱到怀中，这些是他救命的金币，也很可能是会要了他命的金币。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帕斯卡尔就像是着魔一般不停念叨这句话，就像是看到了全世界最恐怖的场景。
金沙城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帕斯卡尔一刻不停地关注着，奥古斯特提前出兵夺取金沙城，奥德公爵叛军的反抗甚至没能撑过一个晚上。
但动乱过去这么长时间，帕斯卡尔却没有收到任何有关于季雨的消息。
妈的，叶卡那个婊子当时是怎么答应自己的，一旦黄金眼死亡，她会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她根本没给自己选择，她只是把一堆金币推到眼前，告诉自己要么死要么成为他们的线人。
帕斯卡尔收下那堆金币的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一天，黄金眼根本就是一个恶魔，一个怎么都杀不死的恶魔。
但帕斯卡尔还是没有料到自己竟然被抛弃得如此干脆，金沙城陷落，根本没有任何人通知自己，他去过狂砂，叶卡也根本不在那里。自己已经被遗弃了，被世界遗弃了。
黄金眼...黄金眼他肯定没死，但如果他没死，那死的就是自己了。黄金眼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个背叛者，他已经给了自己足够优厚的待遇，自己却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情报卖了出去。
帕斯卡尔扒拉着地上的金币，突然伸出手扇了自己两巴掌。他有些后悔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不对，叶卡根本没给自己选择的余地，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错，是叶卡的错，是奥古斯特的错，自己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但在下一秒，帕斯卡尔的动作就僵住了，一双黑色的皮靴站在他面前，还有黑色的长袍、兜帽和面罩...
帕斯卡尔一个激灵，感觉有一股暖流从跨间流下，他确实被吓尿了，这个曾经风度翩翩吸引了众多女学生的“老贵族”现在看起来狼狈至极，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只恨自己没有跑得更快一点。
季雨...不，黄金眼，黄金眼来了，他果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他是来杀自己的，就像他杀死那些任务目标一样，他会用他腰间的那把长刀砍下自己的脑袋。
帕斯卡尔已经陷入了呆滞，但是季雨似乎没有看到帕斯卡尔有多害怕，他缓慢地开口，语气就好像在和一个老朋友交谈：
“打算去哪里呢？继续在西部帝国当个线人？还是带着这些钱到别的国家去？足够你安度晚年了吧。”
帕斯卡尔不敢回答，他摸不清季雨的态度，但是季雨到底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刺客，或许自己一个回答错误，下一秒就要到深渊里去了。
帕斯卡尔久久没有说话，但季雨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缓慢地给自己点燃一根烟，烟雾从狭窄的小巷中飘出。
“我呢，打算去漠城图书馆当一名图书管理员，”季雨吹走了烟头上的烟灰，“就是你担任的职位。”
“至于云娜，她会去诺兰学院当一名学生，她现在再也不用扮演学生了，学生就是她的真实身份。或许以后还有机会成为一名学者，不过谁知道呢。”
季雨的语气自始至终没有一丝波动，平和淡然，就好像说着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对，对不起，黄金眼大人。”帕斯卡尔终于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惧了，他跪在季雨面前，求他放过自己，“他们会杀了我的，如果我不说出您的位置，他们会杀了我的，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这些钱都给您，我一分都不要。”
季雨弯腰捡起一枚金币，放在手心端详着。
“我不会杀你的，帕斯卡尔，我知道你没办法，无论选哪边都是死。”
“选择出卖我，你还能指望我在这次任务中死掉，这样你不仅能够活下来，还能拿着一大笔钱逃之夭夭。”
“但如果你选择拒绝叶卡，奥古斯特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和西部帝国做对你根本没有胜算，这条路必死无疑。”
帕斯卡尔的嘴唇哆嗦着，季雨这些话没有说错，但是他不知道季雨说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他真的不会杀了自己么？
“帕斯卡尔，我能够理解，你只是做出了你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但是你是否做好了准备，来承受选择错误的后果呢？”
寒冷的刀锋贴在帕斯卡尔的脸上，刀身反射的光芒哪怕是在这个月亮不怎么明亮的夜晚都看得一清二楚，星刃上散发的寒气似乎能够划破脸颊的皮肤。
帕斯卡尔在惊恐中抬起头，他看见兜帽下的那双眼睛已经变成了赤金色，难以描述的杀意和暴戾在那双眼睛中涌动。
帕斯卡尔的第一个反应是拔腿就跑，但是他动不了，那双眼睛像是一双魔手一般将他牢牢按在地面上，面对这样的眼睛只有跪着才是对的，不可以用其他任何姿态，不然都算是冒犯和僭越。
季雨看着呆滞地帕斯卡尔，慢慢将刀锋递了上去，锋利的星刃在帕斯卡尔的脸上留下一道红色痕迹，鲜血从伤口处溢出，顺着脸颊下滑。
一阵风穿过暗巷，帕斯卡尔感觉到紧贴自己脸庞的刀锋抖了抖，他闭上眼睛，等候季雨给他那了结性命的一刀。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传说中死前的记忆、没有短暂的剧痛、也没有天旋地转的感受，只有风吹拂在身上，吹干冷汗带来的寒冷感。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帕斯卡尔只看到了一眼能够望到尽头的巷尾，黑猫趴在窗台上，闭眼舔舐着爪子，季雨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帕斯卡尔有些慌张地在身上摸上摸下，终于确认自己身上没有少什么重要部件，胯下还是湿透的，但是一身恶臭总比一身鲜血好。季雨什么都没有从他这里带走，甚至那些金闪闪的金币，季雨都没有带走。
......
琴有些兴奋地在客厅走来走去，她对自己马上就可以进入诺兰学院这件事既感到难以置信又觉得异常激动。
“学院？就是那种和很多人坐在一起上课的地方？我的天呐我得赶紧准备些什么。”
“先要有一个漂亮的笔记本，必须是用羊皮制作的；是不是还要准备一支笔？有笔的话就应该有墨水，坏了坏了。”
“你要的笔记本和笔。”季雨推开门就听见了琴的念叨，他笑着把手中的笔记本和笔递到云娜手中。
这是一本淡黄色的羊皮本，封面平整干净，有着一股很淡的硝味。翻开笔记本，里面的纸张韧而坚固，洁白的纸张明显是用特殊的材料处理过，这样的笔记本通常只有贵族家的孩子能够用得上。
然而更让琴感到爱不释手的却是那支羽毛笔，白色的羽毛上有着很漂亮华丽的蓝色纹路，笔尖则镀上了精金。这是用夏之鸢翅膀上的羽毛制作的蘸笔，作为魔法生物产生的魔法材料，夏之鸢的羽毛能够起到很好的凝神静气的效果。
像琴这样聪明活泼的女孩，季雨一点也不担心她的才智，但是琴的思维太跳脱了，更多的时候她需要集中精神。这就是季雨挑选这支笔的原因，说实话在珠宝店中这样一支笔的价格实在算不上便宜，但是有了十万枚金币的报酬，这样的开销对季雨而言也不过是洒洒水。
季雨从怀里拿出另外一套笔和笔记本推到云娜的手边，和琴的笔记本不同，这本暗红色封面的笔记本透着古朴的气息，看上去应该是一件古物。纸张泛黄，却很厚实，触摸起来手感柔软。
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面，云娜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纸上的那句话：
“永远爱你的季雨。”
这是季雨的笔迹，云娜抬头看着季雨的侧脸，毫不避讳地在上面轻吻了一下，而后提笔蘸墨，在那句话下面写道：
“同样爱你的云娜。”
写完后，云娜有些惊讶地看着手中红色的羽毛笔，她能够感受到笔上传来阵阵温润的力量。
花神雁的红色羽毛，同样是鸟类的魔法生物，花神雁的珍贵程度远远超过了夏之鸢。这种大雁的身上很有层次地披着色彩缤纷的羽毛，每种颜色的羽毛都有着不同的魔法效果，并且都是温和有益的魔法效果，这样的羽毛最适合用来制作饰品。
红色羽毛的效果是缓解疲劳，无论是肌肉还是精神的疲劳都可以得到很好地疗愈。云娜比琴更加聪明，也要专心得多，季雨更担心的是云娜的专心会让她自己过于疲倦，她总是这样，一件事如果弄不懂就绝不会停下。
琴看着云娜笔记本第一面季雨亲笔写下的话，刚刚闪亮的眼睛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了，她咬咬下唇，将笔记本翻开递到季雨身前，同时也把手中的笔递了过去。
季雨看着一言不发的琴，露出一个了解的微笑，他接过笔，在本子的第一面也写下了一句话：
“愿智慧之神护佑你往后的坦途。”
“真没诚意。”琴小声嘟囔了一句，忍不住撇了撇嘴。但这种情绪很快就消失了，琴抢过笔记本，小心地合上，生怕自己不小心擦掉了那段字上的墨水。
......
黎凡特宫里，奥古斯特看着王厅之上王座，他从未觉得王座上的花纹是如此悦目，也从未觉得这王座竟然如此舒适。
这就是绝对的权力带来的感受，再也没有奥德，再也没有挡在眼前碍眼的绊脚石，奥古斯特意识到接下来将是自己大展拳脚的时候。
而更让奥古斯特感到安心的，是那天结束后季雨对他说的话。
“如果陛下以后有需要，尽管找我就行，我会尽全力为您服务。”
奥古斯特知道，这是季雨给自己留了一条隐秘的道路，虽然他无法成为自己麾下明着的一颗“棋子”，但是却可以变成能够为他所用的一颗“暗棋”。
对于奥古斯特而言，他不缺钱，也不缺报酬，他唯一缺的只有能够任用的人才。
而季雨的回答无疑告诉了他一件事情：只要钱到位了，他随时能够卖命帮他解决掉所有碍眼的人，更重要的是，季雨绝对不会站到奥古斯特的对立面。
而对于季雨而言，他说出这句话有更多的考量。
季雨心里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绝对平静的生活，想要彻底拜托刺客这个身份，更想要彻底洗净手中沾染的鲜血和罪孽。
但季雨心里更清楚，对自己而言，这不可能。
曾经那些在无数的杀戮中沾染的罪孽，不是自己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当季雨开始屠戮一个又一个生命的时候，他的命运和生命就已经和刺客这个身份紧紧结合在了一起，这是因果的锁链，就算是锋利无比的星刃也无法斩断因果。
对于自己而言，这条路其实已经没有退路了，除非所有知道自己身份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然他就永远是“黄金眼”，永远是“刺客”。
但不仅仅奥古斯特知道自己的身份，叶卡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还有帕斯卡尔，还有戴因斯，还有比尔...难道把他们都杀掉吗？
同时，季雨还需要得到奥古斯特的信任。按照奥古斯特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强大到超过掌控的人存在，自己对他而言，除了是功臣，更大程度上是一个威胁。
自己必须要让奥古斯特觉得自己能够为他所用，只要奥古斯特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季雨就不会成为那枚“弃子”。
对于自己而言，或许真的没有后退可言了，但是云娜、琴，她们不一样...
她们手中没有沾染过鲜血，或者说没有沾染太多鲜血，没有人知道她们就是黄金眼背后的谋划者。
但这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那就是季雨需要一个人将黄金眼这个身份继续经营下去，他需要继续帮奥古斯特杀人，只不过从现在起他明面上的身份将是漠城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季雨。
当然，季雨向奥古斯特请了一个月的小长假，因为等待他的，还有一场和云娜一起的旅行。
......
金沙城的重建在战争结束的第六天就开始了，一批又一批戴着脚镣和手铐的囚犯被成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城门中押了出来，金沙城中忠诚于奥德的贵族或者官员和那些叛乱的士兵待遇一样，奥古斯特像是早就预料了自己的胜利，黑甲军到来的时候甚至已经带上了控制俘虏的铁链。
“你听说前几天金沙城的事情了吗？奥古斯特大帝对奥德出手了。”离金沙城不远的一座小镇里，酒馆里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讨论。
“当然，皇帝陛下的军队就像是砸碎鸡蛋一样砸碎了金沙城城墙，奥德在他的面前就像一只懦弱的鸡仔。”
“哦吼吼，我知道，他的脑袋还在城门上挂着呢，呸，叛逆者应有的下场罢了。”
“嘿，我今天早上刚从金沙城经过，你猜怎么着，叛军已经全部投降了。”
“当然会投降，士兵们又不是傻子，他们怎么会死守一个快要老死的废物公爵呢？更何况还要和皇帝作对。”
伊丽把脸藏在黑色的斗篷中，默默聆听着酒馆里那些醉鬼的谈话。
这里是小镇中的酒馆，在这里不会有什么贵族进入，所以酒客们说起话来也口无遮拦，他们纷纷用“傻蛋”、“蠢货”来形容他们平时见到只能毕恭毕敬的贵族。
伊丽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了，父亲死了，伊丽对这个结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知道父亲的头颅被悬挂在城门之上时，她的眼前还是传来阵阵眩晕感。胃似乎在翻腾，要把所剩无几的食物全部吐出来。
父亲死了，死在奥古斯特的刽子手刀下；马赛死了，死在和冰之贤者奥珀的对峙中；克利门蒂娜也死了，她在引开追兵时被一发流矢命中，从马上坠落，伊丽在远方注视着这一幕，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只不过半天的时间，父亲死了，她当做丈夫的人死了，她当做母亲的人也死了。这几天的每一个瞬间伊丽都觉得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痛在身体中流淌。她一滴泪都没有流出来，眼底全是深深的绝望，曾经的坚强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刻到骨髓中的痛楚。
命运就是这样，它会在你不经意间跳出来，随手撕碎一个家庭；等你想起来呐喊和挽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留在原地的只有深深的遗憾......
漠城，桑格斯府邸中，瑞吉尔紧皱的眉头终于放松了下来。
今天一大早桑格斯·崔米尔就离开了府邸，他接到了奥古斯特的命令，需要主持金沙城的重建工作，并且金沙城从今以后的管理权也很可能会归桑格斯所有。
瑞吉尔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在和奥德公爵的这场战争中奥古斯特已经赢了，那么自己的父亲就安全了。
虽然瑞吉尔从一开始就觉得奥古斯特能够战胜奥德公爵，但她心中一直有一种隐忧。或许是在旧浴场的经历留下的烙印太深，瑞吉尔总觉得那些尸鬼和奥德公爵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结束，那么瑞吉尔就不用再担心，可以再次投入到对当初救命恩人的寻找中去了。
而黑猫跃过的小巷中，一道惊惶的黑影正跌跌撞撞地跑着，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皮袋，就好像那个皮袋比他的命还重要。
这道身影就是帕斯卡尔，突然掉落的盆栽让他吓了一跳，帕斯卡尔跌倒在地上，皮袋中的东西洒落，一枚枚钱币叮当地掉在地上，在微弱的光芒下反射着金光。
看到散落的金币，帕斯卡尔的表情却像是见了鬼一样，他跪在地上，伸出双臂将金币环抱到怀中，这些是他救命的金币，也很可能是会要了他命的金币。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帕斯卡尔就像是着魔一般不停念叨这句话，就像是看到了全世界最恐怖的场景。
金沙城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帕斯卡尔一刻不停地关注着，奥古斯特提前出兵夺取金沙城，奥德公爵叛军的反抗甚至没能撑过一个晚上。
但动乱过去这么长时间，帕斯卡尔却没有收到任何有关于季雨的消息。
妈的，叶卡那个婊子当时是怎么答应自己的，一旦黄金眼死亡，她会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她根本没给自己选择，她只是把一堆金币推到眼前，告诉自己要么死要么成为他们的线人。
帕斯卡尔收下那堆金币的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一天，黄金眼根本就是一个恶魔，一个怎么都杀不死的恶魔。
但帕斯卡尔还是没有料到自己竟然被抛弃得如此干脆，金沙城陷落，根本没有任何人通知自己，他去过狂砂，叶卡也根本不在那里。自己已经被遗弃了，被世界遗弃了。
黄金眼...黄金眼他肯定没死，但如果他没死，那死的就是自己了。黄金眼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个背叛者，他已经给了自己足够优厚的待遇，自己却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情报卖了出去。
帕斯卡尔扒拉着地上的金币，突然伸出手扇了自己两巴掌。他有些后悔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不对，叶卡根本没给自己选择的余地，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错，是叶卡的错，是奥古斯特的错，自己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但在下一秒，帕斯卡尔的动作就僵住了，一双黑色的皮靴站在他面前，还有黑色的长袍、兜帽和面罩...
帕斯卡尔一个激灵，感觉有一股暖流从跨间流下，他确实被吓尿了，这个曾经风度翩翩吸引了众多女学生的“老贵族”现在看起来狼狈至极，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只恨自己没有跑得更快一点。
季雨...不，黄金眼，黄金眼来了，他果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他是来杀自己的，就像他杀死那些任务目标一样，他会用他腰间的那把长刀砍下自己的脑袋。
帕斯卡尔已经陷入了呆滞，但是季雨似乎没有看到帕斯卡尔有多害怕，他缓慢地开口，语气就好像在和一个老朋友交谈：
“打算去哪里呢？继续在西部帝国当个线人？还是带着这些钱到别的国家去？足够你安度晚年了吧。”
帕斯卡尔不敢回答，他摸不清季雨的态度，但是季雨到底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刺客，或许自己一个回答错误，下一秒就要到深渊里去了。
帕斯卡尔久久没有说话，但季雨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缓慢地给自己点燃一根烟，烟雾从狭窄的小巷中飘出。
“我呢，打算去漠城图书馆当一名图书管理员，”季雨吹走了烟头上的烟灰，“就是你担任的职位。”
“至于云娜，她会去诺兰学院当一名学生，她现在再也不用扮演学生了，学生就是她的真实身份。或许以后还有机会成为一名学者，不过谁知道呢。”
季雨的语气自始至终没有一丝波动，平和淡然，就好像说着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对，对不起，黄金眼大人。”帕斯卡尔终于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惧了，他跪在季雨面前，求他放过自己，“他们会杀了我的，如果我不说出您的位置，他们会杀了我的，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这些钱都给您，我一分都不要。”
季雨弯腰捡起一枚金币，放在手心端详着。
“我不会杀你的，帕斯卡尔，我知道你没办法，无论选哪边都是死。”
“选择出卖我，你还能指望我在这次任务中死掉，这样你不仅能够活下来，还能拿着一大笔钱逃之夭夭。”
“但如果你选择拒绝叶卡，奥古斯特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和西部帝国做对你根本没有胜算，这条路必死无疑。”
帕斯卡尔的嘴唇哆嗦着，季雨这些话没有说错，但是他不知道季雨说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他真的不会杀了自己么？
“帕斯卡尔，我能够理解，你只是做出了你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但是你是否做好了准备，来承受选择错误的后果呢？”
寒冷的刀锋贴在帕斯卡尔的脸上，刀身反射的光芒哪怕是在这个月亮不怎么明亮的夜晚都看得一清二楚，星刃上散发的寒气似乎能够划破脸颊的皮肤。
帕斯卡尔在惊恐中抬起头，他看见兜帽下的那双眼睛已经变成了赤金色，难以描述的杀意和暴戾在那双眼睛中涌动。
帕斯卡尔的第一个反应是拔腿就跑，但是他动不了，那双眼睛像是一双魔手一般将他牢牢按在地面上，面对这样的眼睛只有跪着才是对的，不可以用其他任何姿态，不然都算是冒犯和僭越。
季雨看着呆滞地帕斯卡尔，慢慢将刀锋递了上去，锋利的星刃在帕斯卡尔的脸上留下一道红色痕迹，鲜血从伤口处溢出，顺着脸颊下滑。
一阵风穿过暗巷，帕斯卡尔感觉到紧贴自己脸庞的刀锋抖了抖，他闭上眼睛，等候季雨给他那了结性命的一刀。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传说中死前的记忆、没有短暂的剧痛、也没有天旋地转的感受，只有风吹拂在身上，吹干冷汗带来的寒冷感。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帕斯卡尔只看到了一眼能够望到尽头的巷尾，黑猫趴在窗台上，闭眼舔舐着爪子，季雨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帕斯卡尔有些慌张地在身上摸上摸下，终于确认自己身上没有少什么重要部件，胯下还是湿透的，但是一身恶臭总比一身鲜血好。季雨什么都没有从他这里带走，甚至那些金闪闪的金币，季雨都没有带走。
......
琴有些兴奋地在客厅走来走去，她对自己马上就可以进入诺兰学院这件事既感到难以置信又觉得异常激动。
“学院？就是那种和很多人坐在一起上课的地方？我的天呐我得赶紧准备些什么。”
“先要有一个漂亮的笔记本，必须是用羊皮制作的；是不是还要准备一支笔？有笔的话就应该有墨水，坏了坏了。”
“你要的笔记本和笔。”季雨推开门就听见了琴的念叨，他笑着把手中的笔记本和笔递到云娜手中。
这是一本淡黄色的羊皮本，封面平整干净，有着一股很淡的硝味。翻开笔记本，里面的纸张韧而坚固，洁白的纸张明显是用特殊的材料处理过，这样的笔记本通常只有贵族家的孩子能够用得上。
然而更让琴感到爱不释手的却是那支羽毛笔，白色的羽毛上有着很漂亮华丽的蓝色纹路，笔尖则镀上了精金。这是用夏之鸢翅膀上的羽毛制作的蘸笔，作为魔法生物产生的魔法材料，夏之鸢的羽毛能够起到很好的凝神静气的效果。
像琴这样聪明活泼的女孩，季雨一点也不担心她的才智，但是琴的思维太跳脱了，更多的时候她需要集中精神。这就是季雨挑选这支笔的原因，说实话在珠宝店中这样一支笔的价格实在算不上便宜，但是有了十万枚金币的报酬，这样的开销对季雨而言也不过是洒洒水。
季雨从怀里拿出另外一套笔和笔记本推到云娜的手边，和琴的笔记本不同，这本暗红色封面的笔记本透着古朴的气息，看上去应该是一件古物。纸张泛黄，却很厚实，触摸起来手感柔软。
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面，云娜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纸上的那句话：
“永远爱你的季雨。”
这是季雨的笔迹，云娜抬头看着季雨的侧脸，毫不避讳地在上面轻吻了一下，而后提笔蘸墨，在那句话下面写道：
“同样爱你的云娜。”
写完后，云娜有些惊讶地看着手中红色的羽毛笔，她能够感受到笔上传来阵阵温润的力量。
花神雁的红色羽毛，同样是鸟类的魔法生物，花神雁的珍贵程度远远超过了夏之鸢。这种大雁的身上很有层次地披着色彩缤纷的羽毛，每种颜色的羽毛都有着不同的魔法效果，并且都是温和有益的魔法效果，这样的羽毛最适合用来制作饰品。
红色羽毛的效果是缓解疲劳，无论是肌肉还是精神的疲劳都可以得到很好地疗愈。云娜比琴更加聪明，也要专心得多，季雨更担心的是云娜的专心会让她自己过于疲倦，她总是这样，一件事如果弄不懂就绝不会停下。
琴看着云娜笔记本第一面季雨亲笔写下的话，刚刚闪亮的眼睛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了，她咬咬下唇，将笔记本翻开递到季雨身前，同时也把手中的笔递了过去。
季雨看着一言不发的琴，露出一个了解的微笑，他接过笔，在本子的第一面也写下了一句话：
“愿智慧之神护佑你往后的坦途。”
“真没诚意。”琴小声嘟囔了一句，忍不住撇了撇嘴。但这种情绪很快就消失了，琴抢过笔记本，小心地合上，生怕自己不小心擦掉了那段字上的墨水。
......
黎凡特宫里，奥古斯特看着王厅之上王座，他从未觉得王座上的花纹是如此悦目，也从未觉得这王座竟然如此舒适。
这就是绝对的权力带来的感受，再也没有奥德，再也没有挡在眼前碍眼的绊脚石，奥古斯特意识到接下来将是自己大展拳脚的时候。
而更让奥古斯特感到安心的，是那天结束后季雨对他说的话。
“如果陛下以后有需要，尽管找我就行，我会尽全力为您服务。”
奥古斯特知道，这是季雨给自己留了一条隐秘的道路，虽然他无法成为自己麾下明着的一颗“棋子”，但是却可以变成能够为他所用的一颗“暗棋”。
对于奥古斯特而言，他不缺钱，也不缺报酬，他唯一缺的只有能够任用的人才。
而季雨的回答无疑告诉了他一件事情：只要钱到位了，他随时能够卖命帮他解决掉所有碍眼的人，更重要的是，季雨绝对不会站到奥古斯特的对立面。
而对于季雨而言，他说出这句话有更多的考量。
季雨心里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绝对平静的生活，想要彻底拜托刺客这个身份，更想要彻底洗净手中沾染的鲜血和罪孽。
但季雨心里更清楚，对自己而言，这不可能。
曾经那些在无数的杀戮中沾染的罪孽，不是自己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当季雨开始屠戮一个又一个生命的时候，他的命运和生命就已经和刺客这个身份紧紧结合在了一起，这是因果的锁链，就算是锋利无比的星刃也无法斩断因果。
对于自己而言，这条路其实已经没有退路了，除非所有知道自己身份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然他就永远是“黄金眼”，永远是“刺客”。
但不仅仅奥古斯特知道自己的身份，叶卡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还有帕斯卡尔，还有戴因斯，还有比尔...难道把他们都杀掉吗？
同时，季雨还需要得到奥古斯特的信任。按照奥古斯特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强大到超过掌控的人存在，自己对他而言，除了是功臣，更大程度上是一个威胁。
自己必须要让奥古斯特觉得自己能够为他所用，只要奥古斯特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季雨就不会成为那枚“弃子”。
对于自己而言，或许真的没有后退可言了，但是云娜、琴，她们不一样...
她们手中没有沾染过鲜血，或者说没有沾染太多鲜血，没有人知道她们就是黄金眼背后的谋划者。
但这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那就是季雨需要一个人将黄金眼这个身份继续经营下去，他需要继续帮奥古斯特杀人，只不过从现在起他明面上的身份将是漠城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季雨。
当然，季雨向奥古斯特请了一个月的小长假，因为等待他的，还有一场和云娜一起的旅行。
......
金沙城的重建在战争结束的第六天就开始了，一批又一批戴着脚镣和手铐的囚犯被成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城门中押了出来，金沙城中忠诚于奥德的贵族或者官员和那些叛乱的士兵待遇一样，奥古斯特像是早就预料了自己的胜利，黑甲军到来的时候甚至已经带上了控制俘虏的铁链。
“你听说前几天金沙城的事情了吗？奥古斯特大帝对奥德出手了。”离金沙城不远的一座小镇里，酒馆里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讨论。
“当然，皇帝陛下的军队就像是砸碎鸡蛋一样砸碎了金沙城城墙，奥德在他的面前就像一只懦弱的鸡仔。”
“哦吼吼，我知道，他的脑袋还在城门上挂着呢，呸，叛逆者应有的下场罢了。”
“嘿，我今天早上刚从金沙城经过，你猜怎么着，叛军已经全部投降了。”
“当然会投降，士兵们又不是傻子，他们怎么会死守一个快要老死的废物公爵呢？更何况还要和皇帝作对。”
伊丽把脸藏在黑色的斗篷中，默默聆听着酒馆里那些醉鬼的谈话。
这里是小镇中的酒馆，在这里不会有什么贵族进入，所以酒客们说起话来也口无遮拦，他们纷纷用“傻蛋”、“蠢货”来形容他们平时见到只能毕恭毕敬的贵族。
伊丽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了，父亲死了，伊丽对这个结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知道父亲的头颅被悬挂在城门之上时，她的眼前还是传来阵阵眩晕感。胃似乎在翻腾，要把所剩无几的食物全部吐出来。
父亲死了，死在奥古斯特的刽子手刀下；马赛死了，死在和冰之贤者奥珀的对峙中；克利门蒂娜也死了，她在引开追兵时被一发流矢命中，从马上坠落，伊丽在远方注视着这一幕，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只不过半天的时间，父亲死了，她当做丈夫的人死了，她当做母亲的人也死了。这几天的每一个瞬间伊丽都觉得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痛在身体中流淌。她一滴泪都没有流出来，眼底全是深深的绝望，曾经的坚强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刻到骨髓中的痛楚。
命运就是这样，它会在你不经意间跳出来，随手撕碎一个家庭；等你想起来呐喊和挽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留在原地的只有深深的遗憾......
漠城，桑格斯府邸中，瑞吉尔紧皱的眉头终于放松了下来。
今天一大早桑格斯·崔米尔就离开了府邸，他接到了奥古斯特的命令，需要主持金沙城的重建工作，并且金沙城从今以后的管理权也很可能会归桑格斯所有。
瑞吉尔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在和奥德公爵的这场战争中奥古斯特已经赢了，那么自己的父亲就安全了。
虽然瑞吉尔从一开始就觉得奥古斯特能够战胜奥德公爵，但她心中一直有一种隐忧。或许是在旧浴场的经历留下的烙印太深，瑞吉尔总觉得那些尸鬼和奥德公爵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结束，那么瑞吉尔就不用再担心，可以再次投入到对当初救命恩人的寻找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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