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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旅行

    兰德街区的季雨房间里,云娜坐在季雨的怀中,一边整理旅行可能会用到的衣服,一边道:

    “去那么远的地方,这次不带上琴吗?她好像一直很想看海...”

    “琴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姑娘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季雨贴着云娜的耳朵道,“而且这次旅行我也不希望被人打扰,这可是你和我的‘二人世界’。”

    季雨把“二人世界”这个词咬得很重,云娜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小声嘟囔道:

    “别太过分哦...”

    只在家里稍微修整了几天,季雨在漠城的马厩中租了一辆舒适的马车,便载着云娜出城了。云娜一路都靠在季雨的肩膀上,又是两人一起的单独旅程,不过这次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去看一看大海。

    “你看过大海吗。”季雨在一片平地上搭建好了帐篷,有了马车,帐篷也可以搭得更加精致一些,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方布质的小屋,卧在沙漠中。

    “大海...很小的时候,和家人一起看过吧。”

    云娜坐在营帐里,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咖啡,看着远处云层下逐渐下沉的夕阳,眼神飘忽。像是想到了久远岁月之前的故事。

    “家人,其实也算不上。”云娜声音有些失落。

    “怎么算不上呢?”季雨坐到云娜的身边,微笑着问道。有关云娜过去的故事,即使是季雨也所知甚少。

    “大叔一直以为我是什么落魄贵族家的女儿,”云娜犹豫了一下,道,“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对,我确实在一个贵族家庭长大,却不是作为女儿。”

    “不是作为女儿?你的意思是......”季雨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

    “我最开始的记忆,大概是在一所孤儿院里。”云娜语气如同梦呓。

    “说是孤儿院,其实只是一个破旧的院落,很多被遗弃的或者父母已经去世的孩子聚集在这个院落里。”

    “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但我还记得那所孤儿院的主人,那是一对人很好的夫妻。虽然穷苦,但还是尽量让我们吃上人能吃的饭菜,而不是喂给畜生的糟糠。”

    “孤儿院在海边,夫妻两人平时打渔维持生计,当时大海的模样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了,只记得一片很澄澈的蓝色。”

    “后来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华贵女儿走进了孤儿院,从那往后的近十年里我都喊她妈妈,她带走了几个孤儿院中的孩子,都是女孩。”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贵族们居住的府邸,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小牛肉是什么味道。我当时以为我来到了天堂,接下来就是属于我的好日子了。”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妈妈把我们带回来,并不是把我们当成女儿,而是有其他的目的。”

    “我们这些从孤儿院带来的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受训练,几个手指很粗糙的老妪,手里拿着细皮鞭,一板一眼地教我们各种技巧。”

    “怎么骚姿弄首、怎么勾引那些老贵族、怎么在用餐的时候既端庄又妩媚。我们必须按照老妪们的指点做好每一个动作,如果有失误,哪怕是最小的失误,也会迎来皮鞭的抽打。”

    “近十年的时间,我们每天都在接受这样的训练,有一个老妪老死了,但很快就有其他人顶替了她的位置。”

    “‘妈妈’不想让我们成为女儿,她想让我们变成工具。”

    “这就是‘奴妾’,很多贵族的家里都有这样的人,她们被粉饰为贵族的女儿,家族豢养她们的最终目的是把她们送到那些有权势的人的床上。”

    “对于贵族而言,这是建立关系网必要的步骤,既不用真的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那些人身边,还能制造足够的牵制。”

    “对于我们这些孤儿来说,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时不时会挨上几次鞭打,但至少每天不用再喝稀得跟水一样的鱼骨汤了,甚至还能吃到肉。”

    “不过是牺牲一下身体而已,那些老贵族们舒服了,自己也能吃上一顿饱饭,甚至能够收获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倘若真能如此,又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我终于不用再担心哪天突然饿死在哪个草堆上,所以我很感激‘妈妈’,虽然她只是把我当成工具。”

    “这样的生活结束在一场和亚历山大之间的战争,那也是亚历山大一生唯一一次对贵族发动的战争,‘妈妈’的府邸被捣毁,亚历山大颁布了新的法律,所有的家族不得再豢养‘奴妾’我们这些‘奴妾’被当做奴隶送到了漠城的奴隶市场。”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逃了出来,和几个被抓走的人一起,但他们没那么幸运,其他人都被抓了回去。”

    “我一直跑,不敢回头,等我累到快要晕过去时,看向四周,竟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当时暴雨倾城,但幸运的是我后来遇到了你。”

    说完这些话,云娜重新恢复了缄默,手中的咖啡已经凉透了,她靠在季雨的肩膀上,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心里没有什么苦涩,她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多苦,至少遇到了收养孤儿的善良夫妻、至少童年时能够吃上一顿饱饭。比起那些荒野中暴晒的枯骨,她的结局已经很好了。

    季雨也沉默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云娜,或者云娜根本不需要被人安慰。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悲伤,只是有一些落寞。孤独感从背后笼罩了自己,季雨突然理解了云娜在那些日子里的感受,既不是悲伤也不是痛苦,而是孤独。

    那是从记事起就一个人孑孓而行的孤独,云娜人生前十几年的每一个瞬间都被这样的孤独占据,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姐妹。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和自己失去了联系,哪怕立马死掉也不会有人记得。无论是好心的领养者还是红衣女贵族,他们或许给了云娜容身之地,但谁会容纳那颗心呢?

    季雨心中一动,原来真正的孤独是从未走进一个人的心,当不再有人关心你的时候,你就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对自己而言,哪怕并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但至少有杰洛特陪着自己长大,小时候季雨就知道如果自己受伤了杰洛特会关心自己,如果深陷危险杰洛特一定会来救自己。

    但云娜没有,对于云娜的童年而言,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必须独自面对。这造就了她的天分,让她专心致志学什么都天赋异禀;但这也造成了她对于安全感的缺失,害怕失去季雨、杰洛特,害怕失去每一个关心她的人。

    季雨紧紧搂住云娜,想要在沙漠寒冷的夜晚尽量让她感到温暖一些;云娜轻轻抚摸季雨的手背,宽大的手掌和有力的手指,突然笑了。

    她知道季雨想告诉她什么。

    自己或许在某人的心里,永远地住下了呢。

    云娜看着远星稀疏的漆黑夜空,缓缓闭上了眼睛。

    ......

    “醒醒,快醒醒。”

    云娜揉开惺忪的睡眼,很快恢复了清醒,战斗本能让她在醒来的一瞬间就判断出季雨叫醒她的原因。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应该是一支队伍,声音迅速逼近,火光在远处若隐若现,看来是冲着季雨的营火来的。

    半夜急速行进的马队,直冲营火的方向,很明显是亡命徒或者沙匪们的行动习惯。

    云娜有些烦恼,好不容易能跟季雨出来旅行一次,目的地还是漂亮的大海,怎么还能遇到这样倒霉的事情。

    反手握住单手剑,季雨也拔出星刃,虽然不想再造成多余的杀戮,但对于沙匪这些嗜血成性的暴徒,季雨不会有任何留情。

    “吁!!”迎面奔来的沙匪群中发出一声响亮的长哨声,旋即是狂妄的嘲笑声,为首的沙匪马背上还绑着一个挣扎的女人,看来是刚刚完成了一场劫掠。

    “兄弟们,男的杀掉,女的带走。”沙匪首领狞笑着发出命令,这让他的手下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沙匪们拔出带锯齿的弯刀,藏在长袍下,朝着季雨冲锋过来。

    这是沙匪最喜欢的作战方式,带有锯齿的弯刀在破坏肌肉的同时也能破坏骨骼,可以整齐轻松地把人划开,而用长袍藏住弯刀可以掩盖他们的出刀轨迹。

    季雨按住云娜抬起短剑的手,自己迎了上去。

    杀人这种事情,交给自己就好,云娜不需要沾染不必要的鲜血。

    季雨左手从背后拔出风之哀,为了避免再次遇到砂狮领主这种级别的生物,季雨做了万全的准备。不过这群沙匪倒是第一个享受到了这种待遇。

    狂风配合星刃的穿梭,季雨如同鬼魅一般瞬间出现在首领的面前,在首领恐惧的目光中,风之哀将他胯下战马的脑袋和他自己的头颅一起转下,滚烫的血液喷溅再沙地上。

    在战马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之前,季雨伸手抓住了马背上被捆绑住的女人,放在沙地上,又转身朝着其他的沙匪杀去。

    这是一场无聊而枯燥的杀戮,沙匪们甚至都没有机会发出几声像样的惨叫,季雨的每一次攻击都瞄准了咽喉、大脑和颈椎。这既是为了快速结束战斗,也能尽量减少沙匪们的痛苦。

    迅速解决完战斗,擦拭掉风之哀上沾染的人血和马血,季雨扛着地上的女人朝着营地走去。

    被绑住的女人还在挣扎,她的力气出乎了季雨的意料,很少有一个普通女人能够有如此大的力气。

    “好像是沙匪们的俘虏。”季雨对云娜道。

    云娜从季雨手中接过了这个被绑住的女人,拉开了她的头套,又用匕首割开了她手脚上捆绑的绳索。

    但解除了捆绑的女人竟然来了一个利索的翻滚,迅速和云娜拉开了距离,然后站了起来。

    不过或许是长时间的捆绑阻碍了血液的流动,女人又跌倒在地上,她看着季雨手中出鞘的星刃,眼底的惊恐就像是一只受伤的鹿。

    “别紧张,别紧张,我们是刚刚救下你的人。”云娜蹲下身子,朝着摔倒的女人一点点靠近,尽量让她不被自己吓到。

    女人看看面无表情的云娜,又看看随时准备动手的季雨,最终放弃了抵抗,她坐在地上,捂着脸哭泣起来,哭声伤心欲绝,凌乱的头发遮挡着面孔,看上去凄惨又脆弱。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沙匪们抓住?你的家在哪里?”云娜轻柔地朝女人问。

    “我...我叫蒂娜,是金沙城旁边村庄里一个猎户的女儿...”女人用了好长时间才从哽咽中缓过来,她一边在云娜的搀扶下朝着帐篷走去,一边抽泣着讲述自己的经历。

    “我的父亲是一名猎户,昨天中午,我们正驮着一些巨骆驼的皮想去金沙城卖掉...”

    “但是途中我们遇到了这一伙沙匪,他们砍死了我的父亲,又把我绑起来,要带回他们的营寨里。”

    “幸亏遇到了你们,不然、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女人的眼中有着浓浓的恐惧和悲哀,父亲的死对她而言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她又一次掩面哭泣了起来。云娜面无表情地为她拍打着后背,站在一边的季雨却皱起了眉头。

    “喝点水吧,小姐。”季雨微笑着拿起身边的水壶递了过去,手指在水壶底部留下了一滴魔法印记。

    “谢谢、谢谢你。”女人感激地接过水壶,拔掉塞子,一股清水流了出来,女人仰头用嘴接住清水,但水壶底部的魔法印记微微闪光,壶嘴处如同喷泉一般喷出了许多清水。

    清水飞溅到女人的脸上,云娜赶紧拿起一块毛巾,帮女人擦拭干净面庞。

    做完这一切后,云娜看着季雨,微微朝他点点头,她能够读懂季雨的每一个微表情,于是配合着季雨擦干净了女人的面孔,让她露出了真容。

    季雨看着喝水的女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还有,季雨,奥德虽然死了,但他的女儿逃走了。因为那个废物奥珀。”

    “如果你遇到画像的这个人,麻烦带她回来见我,切记保证她的安全。”

    “她的名字叫伊丽,记住这颗眼角的泪痣。”

    这是在杀死奥德后奥古斯特和季雨得对话,奥古斯特拜托季雨帮他带回奥德的女儿伊丽,还给季雨看了伊丽的画像。

    而眼前这个女人,那漂亮而英气十足的脸庞,还有那颗眼角的泪痣,就跟奥古斯特给他的那张画像上一模一样。

    季雨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这个女人的话,一个猎户的女儿,怎么可能拥有如此灵活的身手?

    更何况金沙城在发生战争后就已经被奥古斯特下令封锁,等重建后才会再次开启。如果真如女人所说他们住在金沙城附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消息。

    哪怕是面对救命恩人,这个女人依旧保持着冷静说出谎言,季雨从那一刻开始就断定她绝非普通人。

    但季雨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就是伊丽,是奥古斯特正在四处寻找的女人。

    “你的父亲,是不是叫奥德。”

    这句话从季雨的口中说出,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女人放下了手中的水壶,如同雕塑一般死死盯着季雨的脸。

    “你认出我了...”

    季雨闭口不说话,默默和伊丽对视着,她那双眼睛中既有慌张也有仇恨,和刚刚如同受伤小鹿的眼神不同,此时她的眼睛看上去更像是一匹受伤的砂狮,愤怒而危险。

    伊丽从地上站起来,举起拳头和季雨对峙着,她没有武器,但她也没打算投降。

    “别误会,我可不是皇帝派来杀你的,”又沉默了好长时间,季雨才耸耸肩道。

    “那你是?”伊丽的表情有些疑惑。

    “只是有幸见过伊丽小姐一面。”季雨面不改色地撒谎。

    “你知道我是不会去见奥古斯特的,我宁愿死在这里。”伊丽的警惕不减。

    “请伊丽小姐放心,我绝对不会逼迫你去见奥古斯特。”季雨朝着伊丽微微鞠躬,模样看上去颇有几分恭敬。

    当季雨认出这个女人就是伊丽的时候,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无论如何,这只是自己、奥德和奥古斯特三方人之间的恩怨。伊丽是奥德的女儿,但却并不是自己的目标。

    但她从堂堂公爵女儿、大家小姐变成今天这副凄惨的模样,却是由自己一手促成的。

    是自己接受了奥古斯特的任务,击败了凯尔和耶稣,杀死了奥德公爵,才导致了今天伊丽的下落。

    如果不是自己,伊丽或许今天仍旧是奥德公爵家的大小姐,依旧每天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每天的任务大概是上上课看看书,和哪家的少爷交谈,而不是被一伙沙匪绑架。

    可她现在却一身尘土,狼狈不堪,甚至差一点就落入沙匪的手中。

    季雨纠结了很久,最终决定不把伊丽带回到奥古斯特身边。

    “你打算去哪里呢?伊丽小姐。”等伊丽喝完水,季雨又递上一块烤饼。

    “我打算去海边,乘船离开西部帝国。”伊丽此时没有继续隐瞒,眼前的男女知道了自己的真是身份,那其实自己已经掌控在了他们手中。继续欺骗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让自己陷入不被信任的危险。

    至少在武力上,伊丽自认为完全不是凭借一己之力杀死了数十名沙匪的季雨的对手,干脆放弃了逃跑,说不定他们真的能够帮到自己。

    “真是巧合伊丽小姐,我和我的妻子也正要去海边,你知道的,新婚总得去度个蜜月。”季雨微笑着道,说到“妻子”这个词时云娜的脸明显红了。季雨接着道:“如果伊丽小姐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们一起上路吧。”

    伊丽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两人,确实是一对很般配的漂亮夫妻,她知道自己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于是点了点头,道:

    “多谢你们,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叫季雨,她叫云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