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北区界
新历174年12月14日，西北区，北岛，B-2星
这只是北岛的另一个12月的傍晚，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上，除了光照外似乎已失去了其他的作用。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熬过了温暖的夏季，正慢悠悠地飘落在地上。12月初的地面还不够冷，雪积不起来，但足以警告所有人，该准备迎接冬天了，这可是北岛西北区的冬天。
拉格茜尔·埃里克松下士戴上了迷彩风雨衣的帽子，把拉链拉到最顶上，试图用领子来挡住一阵又一阵的风。她努力记起靴子踩在及膝深的积雪中走路的感受，随即摇了摇头，接下来有的是机会体验，她所在的小队接下来从13月到明年2月都会驻守在人民保卫军控制区的西北边界，花上整整4个月来眺望和巡逻这片空无一人的雪原。
她握着手里步枪的握把，至少这副加绒的小羊皮手套是选对了。他们小队现在正徒步穿越这片即将在接下来两周里再次被埋入雪下的草地，向着北岛政府自卫队的控制区前进。理论上在西北区不存在一条明确的控制区的分界线，但真正驻守在边境的士兵们才不管那么多政治上的问题，自从163年之后，双方在实践中形成了不成文的惯例，在各自的驻地前留出了3公里的草地来作为隔离区。即使现在草地对面早已不再有自卫队的前线基地，人民保卫军在11年中也从未跨过这3公里。
“距离预定的时间还有45分钟，我们在这里歇一会儿。”
在耳机里说话的是拉格茜尔所在的A排2分队的队长，戴维·西蒙斯上士，他也戴上了风雨衣的帽子和护目镜。小队停在了3公里草地前的最后一课树旁，树前面10来米的地方竖着一块牌子，写着“注意！您即将离开PDF控制区！”，而据说在3公里外也有一块长得差不多的牌子，画着西北区的区徽和“欢迎来到西北区！”的艺术字，不过她还没有机会也验证这一传闻的真假。
小队的其他队员都卸下背包，坐在树边喝着水，西蒙斯则和A排的指挥官克莱蒙汀·沃森中尉站到了几米外，一边警戒着周边的情况一边说着什么。拉格茜尔很好奇，但她现在只想坐一会儿，让小腿的肌肉放松下来，作为小队的医护兵，她的背包比除了重火力手彼得·约翰森之外的所有人都要更大更重。她走过正看着身后育空山脉的萨勒姆·谢赫里和金钟浩，把背包扔在地上，坐在了哈拉尔·埃里克松的旁边。
“累了？”哈拉尔看了她一眼，咬下一块巧克力。
拉格茜尔踢了脚她弟弟的腿，他还装模作样地“惨叫”一声，“你怎么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啊？”
哈拉尔把巧克力递给她，“我们一晚上都会在外面，得保证不会低血糖啊。”
“我不饿。”她背靠树干坐了下来，把步枪放在左手边的地上。“真他妈不敢相信我们马上就要穿过去了。”
“这才是我们到这里的第几天来着？”哈拉尔又咬了块巧克力。
“第12天。”
“说实话，我一直以为我们只需要在FOB里住几个月就行了。”
哈拉尔所说的FOB是前线作战基地的简称，整个骑士连的三个排都驻扎在向东不到10公里外的设得兰FOB里，负责巡逻和守卫鄂毕山谷的入口，这条山谷最终直接通向人民保卫军控制区的首府深溪城。这里原本是人民保卫军和自卫队反复争夺的要害之地，但现在他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在防范着谁，远在30公里外的自卫队还是偶尔南下的被称作北极熊的当地原生动物。至少自从利特斯特罗姆惨案之后都是这样的。
“原来你是打算来这里度假的啊，埃里克松同志。”
“彼此彼此。”
即使已经有了不少垫子，穿在风雨衣里的这件护甲依然让拉格茜尔感觉很不舒服，大概是靠在树上的关系吧。“要不来赌会不会遇上自卫队的巡逻队？”
哈拉尔终于把巧克力塞回了背包里。“来吧，赌什么？”
“嗯……两次扫厕所？”
“三次。”
“某人很自信嘛。”又是一阵风，拉格茜尔感觉自己刚刚出的那么一点汗已经完全干了。
“我赌……我们遇不到任何人。”
她转过头去看了眼依然站在一边的西蒙斯和沃森，“我赌我们不仅会碰到自卫队，还会有交火。”
哈拉尔大笑了起来，“得了吧，骑士连上次和自卫队交火还是半年前。”
“我知道。”拉格茜尔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3次扫厕所。”
“放马过来吧。”
西蒙斯朝他们吹了声口哨，示意该继续往前走了。拉格茜尔拿起水壶最后喝了一小口，重又背上包，拿起步枪。这次西蒙斯和金钟浩走在了最前面，她和哈拉尔跟在沃森中尉的后面，在身后则是小队的狙击手刘敏中士和约翰森，小队的步枪手萨勒姆·谢赫里和路易斯·莫拉则负责殿后。
她很好奇骑士连一般多久会进入一次3公里隔离区，至少在深溪城学院的时候她没听说过这种事情，训练的时候确实会有进入西北区进行救援的案例，但是那种情况下当值指挥官应该会提前和对面的自卫队沟通好，以避免误解，而现在沃森中尉却正和他们走在一起。
这里就是一大片开阔地，什么掩护都没有。好在B-2星的电离层特别强，卫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不然自卫队早就在对面等着他们来了。她努力不去想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看着前面沃森中尉风雨衣手臂上红蓝白三色的人民保卫军旗帜，一步一步往前走。
“大家听着，”克莱蒙汀·沃森说道，“不到30分钟后，会有一队叛逃者从边境穿过来加入我们，理论上他们会避开自卫队的巡逻，但是依然不能排除意外情形，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保证他们每一个人都安全地到达设得兰FOB，之后会有护卫队带他们去深溪城。”
“交火规则呢？”哈拉尔问道。
“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主动开火。”戴维·西蒙斯答道。
“什么？认真的吗？不用等他们先开枪？”
“这是直接来自总参谋部的命令。”沃森转过头看了哈拉尔一眼，“意思是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执行命令就行，准下士埃里克松。”
拉格茜尔拍了下哈拉尔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闭嘴。太阳终于落下了地平线，两颗卫星逐渐接过了为这颗星球照明的任务，月光和星光为他们提供了些许的光亮，仔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到轨道上旧殖民飞船的光点。因为很难看清脚下，所以西蒙斯下达了开启夜视模式的指令，她打开护目镜上的开关，现在的电量还是100%，一个晚上绝对是够用了。
前面就是3公里分界线上的小土丘，他们停在了土丘的东侧，没有穿过去。拉格茜尔举起步枪，透过瞄准镜看到了20米外那块传说中的牌子。没错，上面确实画着西北区的区徽，只不过下面的文字是“西北区界”。
“我们就停在这里，等他们过来。”沃森中尉示意大家散开，“注意观察，看到任何异常就立即报告给我和西蒙斯同志。”
“收到。”
拉格茜尔看着前面那条土路，她和哈拉尔2年前就是沿着这条路穿过的边境，只不过那时候可没有一整个小队来护送他们。那时候一共有6个人加上向导，那个向导好像和自卫队有什么协议，自卫队的人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穿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做，大概也是一门生意吧，那张单程票可花了他们不少钱，要不是哈拉尔在大学里惹了事……
她转过头看了眼后面的哈拉尔，他正把通讯天线架起来，建立和设得兰FOB之间的通讯线路，双手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敲打着。她从来没有问过他2年前为什么要去把港口转运中心黑了，卑尔根港警方声称是计划引发爆炸，来破坏将要运往宇航中心的物资，不过拉格茜尔从不觉得哈拉尔会干这种蠢事，不仅是因为任何和宇航中心扯上关系的物资都会被格外小心地保护起来，也是因为她很清楚，哈拉尔绝不是那种以为能通过搞些小破坏就把轨道上那些行星联盟的战舰赶走的人。
至少还有人民保卫军可以收留他们，拉格茜尔看着前方的黑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靠近这里。在训练营的时候，大部分从北岛政府控制区志愿过来的人都是不愿意去为行星联盟打仗的，有些是收到了征召令后决心逃出来，有些则是为了些类似于人类独立这样的理想。不过她一直觉得这样的理想十分可笑，行星联盟的舰队只用了6个小时就占领了北岛和南岛的每一个主要殖民点，只要他们不想走，B-2星就永远会是行星联盟的成员，就算双方早就签署了协议，让人类自己管理行星内政，但每年还是得派不少人去联盟的舰队服役，去抗击他们口中那个“无恶不作疯狂扩张”的敌对种族。
“有车灯！2点钟方向。”狙击手刘敏中士在公共频道里说道。
拉格茜尔也转过去看了眼，没错，确实有两辆车在往这里开，看车灯应该是自卫队的四驱吉普。
“是自卫队吗？”沃森中尉听起来有些紧张。
“稍等……是自卫队，这种灰色哑光漆绝对是自卫队。”
“700米外探测到热源，初步判断为5个人，在向着边境步行。”
拉格茜尔把准心对准那两辆车，没有选择了，大家都看得出自卫队是去拦截那5个叛逃者的，按照现在他们的速度看，就算是跑过来也来不及。
“准下士埃里克松！能和那几个叛逃者联系上吗？”
“我没有收到任何手机的信号。”哈拉尔回道，“我需要过来支援你们吗？”
“不用，你继续尝试联系他们。”
戴维·西蒙斯上士架起了他的远程步枪的支架，“刘中士，你来打第二辆车，我搞定前一辆，把他们逼停。”
“收到。我已经有射击方案了。”
“不要急，再等一会儿……等他们再近一点。”
拉格茜尔尽可能保持呼吸的平稳，这会是她第一次在实战里开枪……也不全对，至少是作为人保军下士的第一次。
“距离300米。”
“准备射击，5、4、3、2、1.”
他们没打穿驾驶座的玻璃，但是成功让那两辆车停了下来，里面的人正在从右侧车门下车，最早下来的几个人正在试图寻找他们的位置。重火力手约翰森的机枪压制住了前一辆车的人，而其他人则用步枪保证第二辆车的人也探不出头。
“拉格妮！萨勒姆！你们去接应那五个人！”
“收到！正在移动！”
不知道为什么西蒙斯总是喜欢叫她拉格妮。拉格茜尔摇了摇头，从正在射击的其他人身后绕过，顺带戴上了一直挂在包上的头盔，上面的标识虽然肉眼不可见，但是在护目镜里十分明显，可以保证不会被后面射击的自己人误伤。
萨勒姆在她前面，他们一起跑向100来米外的5个叛逃者，他们看上去有些被吓到了，班用机枪的划破夜空的曳光弹和声音确实挺吓人的，特别是当你本就在高度紧张的逃亡过程中的时候。他们单膝跪地，确保没有自卫队的人在往这里移动，然后大声喊着让他们快点走。拉格茜尔看到第一辆车后面有个人注意到他们了，还抬起了枪，妈的，没办法了，她扣动了扳机，照着护目镜显示的推荐射击方案点射来压制住他们。看到她开火，萨勒姆也咒骂一声，跟着一起射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中哪个人，还是全部打在车上。
“他们过去了吗？”她喊道，现在可没空回头看。
“是的！赶快撤回来！”西蒙斯也喊回来，顺带还在耳机里一道送来了近距离的机枪声。
“正在移动！”她和萨勒姆在土丘上小队的火力掩护下用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土丘后面，他们大口地喘着气，不得不说这肾上腺素实在是很过瘾。
“停火！停火！”
小队停止了射击，拉格茜尔用瞄准镜看了眼那两辆车，或许它们挡住了所有的子弹，但是绝对是废了，比起送维修厂买一辆新的更便宜的那种废了，连防弹玻璃都全被打碎。自卫队的人还躲在车后面，大概是在等支援，不过他们也没试图开枪还击，大家都明白战斗已经结束，这场人民保卫军赢了。
“恭喜！你们两个刚刚进入了北岛政府的控制区。”沃森中尉说道，“如果能把弹壳带回来最好，不过现在也没办法。”
“干得漂亮。”西蒙斯向他们点了点头，“拉格妮！去看一眼那几个叛逃者怎么样了。”
“收到，西蒙斯同志。”
其他人都来和他们击掌或者对拳，哈拉尔甚至抱了她一下。没想到第一次任务就会这么刺激，拉格茜尔摘下头盔，挂回背包上，走向还在后面喘着气的5个人，“大家晚上好，我是下士埃里克松，隶属于人民保卫军112步兵团第3营，欢迎你们来到PDF控制区。”
她为他们做了个简单的检查，没有人在交火中被意外击中，连个扭伤脚踝的都没有，他们除了点淤青之外健康的很。那个看起来大概15岁的女孩还问她要吃的，拉格茜尔于是把包里的巧克力分了一包给她。对不起了哈拉尔，你就别想打我的巧克力的主意了。
“怎么样？”沃森中尉过来问道，她看到其他人正在收拾弹壳。
“初步检查都没什么问题，到FOB之后才能做完整的检查。”
“谢谢你，下士。”她向那5个人走过去。“我是克莱蒙汀·沃森中尉，很抱歉现在打扰大家，请问你们当中有人叫威廉·柯林斯吗？”
有个大概25、6岁的男人举了手，“是我。”
“我没弄错的话，你有重要的信息需要直接交给总参谋部？”
“准确的说，是总参谋部直属空勤团的诺斯上校。”他的眼神看起来充满了敌意，拉格茜尔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件冲锋衣和那双靴子看起来都是很贵的牌子，而且他也不像是典型的那种叛逃者，她没看出那种到达了安全地带之后的放松的感觉，反倒是有些紧张。
“好的，柯林斯，我们会护送你到设得兰FOB，之后会有直属空勤团的联络官带你去深溪城见诺斯上校的。其他人会在FOB停留一段时间，和补给车队一起去。”
小队的其他人收拾好了，拉格茜尔给步枪换了个弹夹，跟在他们5个后面也一起往回走。FOB里有空勤团的人？她感到有些惊讶，直属空勤团是人民保卫军里最特殊的单位，不隶属于任何人，直接听命于PDF中央委员会，据说他们只会在一线单位中挑选最出色的人，也承担了绝大部分有风险的任务。
“感觉怎么样？”哈拉尔快步追了上来，“我都没机会开枪，全程都在盯着那该死的电脑屏幕。”
“啊，有点晕乎乎的。”她吐了口气，继续跟在后面，“我感觉一个弹夹全打在车上，怎么说呢，真的开火的时候你什么都想不了，完全就专注于眼前。”
“那是因为你紧张了。”在后面的萨勒姆插话道，“我那时候满脑子你怎么开枪也不和我说一声。”
“原来你那句是在骂我啊？”
“拉格茜尔，说实话，下次还是喊一声，不然容易把人吓到。”
“那是你紧张了。”她转过头去盯着他，然后一起笑了起来。这时耳机里传来西蒙斯的声音，让他们闭嘴。她只能对着萨勒姆眨了眨眼睛，转回去专心走路。
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们回到了3公里隔离区外，就算自卫队真的派人追过来，在这种土路上也最多开到60公里左右。她不觉得他们会真的……
“大家等一下！”哈拉尔突然打破了频道里的沉默，“中尉！FOB发来了通讯请求，需要你接一下。”他走上前，把他的通讯转给沃森的耳麦，后者站在原地，小声地说着话，拉格茜尔只看出了几句“好的，长官”的口型，有一小段看上去有点像是在争论。
最后沃森把耳麦递还给哈拉尔，示意大家靠过来。“上尉命令我们暂时不要回FOB，去备用接应点。”
“为什么？”西蒙斯问道，“FOB里出什么事了吗？”
“不完全是这样，”克莱蒙汀·沃森摇摇头，“他们发现有大量的自卫队正在向那里移动，所以要我们把平民先转移到安全地带。”
“有多少人？”
沃森顿了顿，“至少一个整编营。”
拉格茜尔从几个叛逃者的眼神里看到了故作镇定的恐惧，事实上小队里的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刚刚的那一次交火已经能算上过去3年中最激烈的之一，一个整营？怕是能直接把FOB给打下来。
“你们都听到了！快点出发！”西蒙斯挥手让大家加快步伐，现在所站立的地方很快就会成为战场，保护平民是小队现在的首要任务。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卫队要在多年的和平相处后突然进攻？和他们刚刚的任务有关系吗？拉格茜尔忍不住盯着前面的5个人，难道是刚刚沃森中尉找的那个柯林斯？他到底要和空勤团的人说什么，什么东西会如此重要以至于自卫队那帮贪污腐败的懒狗们竟然不惜要把FOB给打下来？
身后的天空照来了巨大的光亮，直接盖过了两颗卫星的月光，FOB一定是发射了照明弹，随即传来了迫击炮射击的声音，和炮弹落在地上爆炸的巨响，相形之下刚刚他们的班用机枪简直是温顺的猫叫。设得兰FOB就建在山谷入口的谷底，对于防守方来说没有多大优势，在背后的山上有之前的作战基地，但是野战炮和其他重武器早就被撤走了，最近的无人机基地……还远在30多公里外的特隆赫姆镇，要是自卫队玩真的，骑士连根本挡不住他们。拉格茜尔发现大家几乎是在小跑，备用接应点在FOB以北大约2公里的树林边上，她打开护目镜的夜视功能看了一眼，已经能看到那几棵树下站着的四个人。只有4个？
在最前面的西蒙斯举起手，示意是友军，不要开火，他走上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你们是FOB过来的吗？”
拉格茜尔注意到了4个人中有一个人的臂章并非112团的冰盾，而是红色的机翼和长剑，没错了，确实是直属空勤团的，其他三个都是A排的人。
“沃森中尉？”那个空勤团的上尉问道。
“是我。”沃森走上前，和她握了手。“你就是上尉说的联络官？”
“是的，萨莉·赫伦上尉，直属空勤团第2营。”她戴着头盔，留着栗色短发，拉格茜尔记得在训练营的时候见过她，但是那时候并没有说过话。
“所以接下来？”
“你和你们排的这三位一起护送其余的4名平民去和正在从FOB撤离的其他平民回合，我想你应该有自己的排要指挥，不过我得借用你的这个小队，我们会走另一个方向直接去深溪城。”
“上尉同意了？”
“是的，总参谋部直接给的命令，本来是要一整个排护送平民一起回去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我觉得你们需要尽可能多的人手来阻击自卫队。”
“明白了，祝你们好运，赫伦上尉。照顾好他们。”
“我会的。”
克莱蒙汀·沃森让除了柯林斯之外的叛逃者们跟着她，她和其他三名士兵将护送他们尽快离开战区，这种情况下骑士连所属的第3营应该已经开始在特隆赫姆集结了，但是在他们组织起防线之前骑士连必须尽可能长地拖住对手。
不过这不会是2分队的工作，那个萨莉·赫伦上尉走到了他们中间，是的，拉格茜尔很确定她看到过她，同班的一个人还说她是北岛经济部长的女儿，不过大家都当他是在开玩笑，大概又是从哪个不靠谱的阴谋论自媒体上看来的。
“我知道你们都想回去和排里的其他人一起作战，去守卫你们的FOB，但是现在将这位柯林斯先生安全地护送至深溪城的任务更加重要。我不能告诉你们为什么，因为事实是，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拥有的信息重要到足以让自卫队不要命地攻过来，这些只是第一批而已，我们能做的，就是去完成手头的任务，明白了吗？”
“收到，长官！”
赫伦上尉让他们沿着林中的一条小路向北走，拉格茜尔虽然没来多久，但是她早就听说过这条路，FOB的人经常在春天和夏天的时候到这里打猎，美其名曰练习射击，实则是在补给车队迟到的情况下改善伙食。不过现在是冬天，树林里什么都没有，地上倒是铺满了树叶，每踩一步都会发出声响，让人回想起各种恐怖惊悚片里的桥段，一只什么基因改造的野兽或者丧尸会暗中观察然后突然冲出来，除此之外就只有身后不时传来的炮响。她试图回忆之前看到的地图，自己总是很喜欢各种地图，其他人瞥了一眼就走或者在要用的时候才想起来有地图，而她则会在没事干时尝试去“背地图”，就像以前在西北大学医学院的时候背人体解刨图和身上每一块骨头的名字和位置一样。这条小路理论上最终会穿过树林，到达西北区的境内，正是因此骑士连的人从不会跨过里面的一间猎人小屋，再往前的路就很多年都没人走过了，甚至只能勉强看出那原本是条路，再说了，为什么要去自卫队的地盘？他们不是要去深溪城吗？为什么不和沃森中尉一起沿着山谷往回走？
“上尉！”哈拉尔又一次打破了沉默，“FOB发来了一条消息，上面写着‘1024’。”
“什么意思？”就连西蒙斯也不得不问道。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她看到萨莉·赫伦咬了咬嘴唇，“大家把手机全部关机。”
“可是这里甚至没有信号。”
“那是个命令。”
拉格茜尔关上步枪的保险，背在身侧，从风雨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尽管这里确实没有信号，但她还是关上了手机。她不是很理解这一举动有什么意义，这里唯一能和小队以外的任何人联系的就只有哈拉尔背上的那台短波通讯仪，而自卫队没法在没有主动发出信息的情况下将其定位。
“1024的意思是背后有人在追击，这是空勤团用的代码。”赫伦打开了护目镜的夜视模式，“我们去前面的那个小屋，既然跑不掉那就只能先把尾巴扫干净。”
没有人追问什么，大家或许会对突然之间空降的还把他们从战斗中带走的指挥官感到不信任，但是骑士连本就是现在人民保卫军里为数不多还有实战经历的单位，大家明白指挥链存在的意义，事后可以质疑，但必须首先服从一切收到的指令。
那座小屋都很难称得上是座小屋，其实不过是往地上挖了个坑，然后盖了个木顶，打猎时让猎人在里面可以过夜和休息。它装不下2分队的所有人，赫伦也只是让柯林斯下去，然后让小队里最年轻的路易斯·莫拉一起去守着。其他人都分散到了小路两边的林子里。
“你们都带了隔热铝箔吗？”赫伦首先从背包里拿出了她的，卧倒在地上，然后把铝箔像被子一样盖在身上，只留出瞄准镜和枪口。“自卫队也会有夜视仪，隔着50米就能把你们一个个点名了。”
拉格茜尔和其他人自然照做了，他们或许能背着步枪用滑雪板在山谷里来回穿梭，但在和自卫队的实战上却一样没什么经验。
“所有人都切换到热能显示模式。一会儿看到他们之后不要急着开火，我们的铝箔会反光，不过树林里没多少月光。我们不确定来的有多少人，大概率是个和我们差不多规模的搜索小队，无论如何都要保证一次结束战斗，要是他们派增援……一出了树林我们就什么掩护都没有了。”
好消息是自卫队的人踩在落叶上一样会有声音，几乎和他们的热源信号在护目镜上一起出现，一共10个人，也许只是来确保没有漏网之鱼，也许……难道赫伦是觉得他们中有人在给自卫队通风报信？
“先不要开火……等着……让他们再近一些。”
拉格茜尔标注出她选中的目标，这样其他人也会看到，不会存在两个人打了同一个结果漏了人的情况，赫伦和西蒙斯都标了两个。照明弹离这里很远，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他们看不见她的位置，妈的，她甚至不敢呼吸，只能时刻让自己的那个白色人形轮廓的胸部停留在瞄准镜的准心中央。
“现在！”
她扣动了扳机，连续两次，那个人倒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100%打在了护甲上，所以把准心移到了头部，再次射击，一次、两次、三次，直到她看到同样被标注为有热量的液体飞溅到了空中。
这时候枪声也渐渐停止，约翰森的机枪用两个三连发打穿了两个试图逃跑的自卫队的护甲，赫伦第一个爬起来上前去，其他人也跟在后面。除了那两个人以外，其他的都是头部中弹，当场阵亡，但最后那两个还活着。
“医护兵！”赫伦喊道，招手让她过去。
拉格茜尔把枪交给萨勒姆，赶忙跑上去，是的，那两个还活着，落在后面那个比较惨，他只不过是还有口气，所以她把前一个还在叫喊的留给了西蒙斯上士。她选择无视他迷茫的眼神，让萨勒姆帮忙一起把他翻过来，找到了射入口，但是没找到射出口，子弹刚刚一定是在他的胸腔里弹来弹去。
“怎么样？”赫伦蹲在她旁边，直视着正不断往外流着血和其他液体的弹孔，好像在看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洞一样。“还有救吗？”
她摇摇头，“我可以给他一点吗啡，至少让他不会那么痛苦，就算现在有一整个外科小组都不一定能救他。”
“做你该做的，另一个人呢？”
“我去看一下。”她站起来，另一个只在前面三步远，西蒙斯已经在查看他的情况了，看到她过来，他主动让开了位置，但是手还按在颈部的伤口上。
“胸口是贯穿伤，看起来没打中什么要害器官。问题在脖子上。”
拉格茜尔查看了胸口射入和射出口的位置，西蒙斯说的没错，是个很干净的枪伤伤口，她只需要往伤口里喷一些止血泡棉就行，只要他们的医护兵不要第二天才找到他，绝对能活着被送到卑尔根港去。但是脖子上就难说了，她小心地查看了一眼，子弹仅仅是擦过，但还是划到了动脉，一旦西蒙斯拿开他的手，血就会一下子喷出来。她也给了他一针吗啡，很难想象一个1米9多的强壮的硬汉躺在地上，脸上写满了痛苦与无助。到了这时候不管你是谁，有多他妈的勇敢都一样，人和人之间什么区别都没有，一颗小小的6.8毫米口径的弹头就能做到这一点。
“胸口没什么大问题。”拉格茜尔宣布道，“但是他颈部的伤口……想要救他的话必须立刻送到医院。”
赫伦走了过来，她看了眼那个自卫队士兵，“如果把他留下……”
“他会死。”
“所以你帮不了他们两个？”
“难不成还给自卫队发条消息？”她有些疑惑，“西蒙斯同志一拿开他的手，他就会死于颈动脉大出血。”
“我明白了。”赫伦对她笑了笑，拉格茜尔可以发誓，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表情，像是当你遇到了一个在梦里见过的情形时的那种笑意，一种意料之中的苦笑。“你给他们足够的吗啡，我来做该做的事。”
又是几声炮响和照明弹，枪炮声似乎越来越激烈。她知道赫伦的意思是什么。“我们可以用他们的装备发求救信号。”
“我们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而且你觉得他们自己还想继续这样下去吗？”
拉格茜尔低下头，她的手套上已经沾满了血。那个自卫队士兵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尽管说不出话，但他的眼神里透露着解脱和感激。“我发过誓，第一条就是不作恶……”
“相信我，下士，这是最好的办法，至少是……最不痛苦的方法。”
“上尉是对的。”西蒙斯走到她的身边，“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你不是在伤害他，只是帮他摆脱痛苦，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
“但是……”
“转过去。”萨莉·赫伦举起了手里的步枪，“其他人也是。”
拉格茜尔站起来，转过身，看着在黑暗中的树林和天空中的月光。这些树会意识到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吗？还是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们在这里互相残杀，然后在他们离开后继续回到它们原本生活？她听见背后赫伦轻轻地说了句“我很抱歉”。
枪声。
一声，两声。
这只是北岛的另一个12月的傍晚，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上，除了光照外似乎已失去了其他的作用。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熬过了温暖的夏季，正慢悠悠地飘落在地上。12月初的地面还不够冷，雪积不起来，但足以警告所有人，该准备迎接冬天了，这可是北岛西北区的冬天。
拉格茜尔·埃里克松下士戴上了迷彩风雨衣的帽子，把拉链拉到最顶上，试图用领子来挡住一阵又一阵的风。她努力记起靴子踩在及膝深的积雪中走路的感受，随即摇了摇头，接下来有的是机会体验，她所在的小队接下来从13月到明年2月都会驻守在人民保卫军控制区的西北边界，花上整整4个月来眺望和巡逻这片空无一人的雪原。
她握着手里步枪的握把，至少这副加绒的小羊皮手套是选对了。他们小队现在正徒步穿越这片即将在接下来两周里再次被埋入雪下的草地，向着北岛政府自卫队的控制区前进。理论上在西北区不存在一条明确的控制区的分界线，但真正驻守在边境的士兵们才不管那么多政治上的问题，自从163年之后，双方在实践中形成了不成文的惯例，在各自的驻地前留出了3公里的草地来作为隔离区。即使现在草地对面早已不再有自卫队的前线基地，人民保卫军在11年中也从未跨过这3公里。
“距离预定的时间还有45分钟，我们在这里歇一会儿。”
在耳机里说话的是拉格茜尔所在的A排2分队的队长，戴维·西蒙斯上士，他也戴上了风雨衣的帽子和护目镜。小队停在了3公里草地前的最后一课树旁，树前面10来米的地方竖着一块牌子，写着“注意！您即将离开PDF控制区！”，而据说在3公里外也有一块长得差不多的牌子，画着西北区的区徽和“欢迎来到西北区！”的艺术字，不过她还没有机会也验证这一传闻的真假。
小队的其他队员都卸下背包，坐在树边喝着水，西蒙斯则和A排的指挥官克莱蒙汀·沃森中尉站到了几米外，一边警戒着周边的情况一边说着什么。拉格茜尔很好奇，但她现在只想坐一会儿，让小腿的肌肉放松下来，作为小队的医护兵，她的背包比除了重火力手彼得·约翰森之外的所有人都要更大更重。她走过正看着身后育空山脉的萨勒姆·谢赫里和金钟浩，把背包扔在地上，坐在了哈拉尔·埃里克松的旁边。
“累了？”哈拉尔看了她一眼，咬下一块巧克力。
拉格茜尔踢了脚她弟弟的腿，他还装模作样地“惨叫”一声，“你怎么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啊？”
哈拉尔把巧克力递给她，“我们一晚上都会在外面，得保证不会低血糖啊。”
“我不饿。”她背靠树干坐了下来，把步枪放在左手边的地上。“真他妈不敢相信我们马上就要穿过去了。”
“这才是我们到这里的第几天来着？”哈拉尔又咬了块巧克力。
“第12天。”
“说实话，我一直以为我们只需要在FOB里住几个月就行了。”
哈拉尔所说的FOB是前线作战基地的简称，整个骑士连的三个排都驻扎在向东不到10公里外的设得兰FOB里，负责巡逻和守卫鄂毕山谷的入口，这条山谷最终直接通向人民保卫军控制区的首府深溪城。这里原本是人民保卫军和自卫队反复争夺的要害之地，但现在他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在防范着谁，远在30公里外的自卫队还是偶尔南下的被称作北极熊的当地原生动物。至少自从利特斯特罗姆惨案之后都是这样的。
“原来你是打算来这里度假的啊，埃里克松同志。”
“彼此彼此。”
即使已经有了不少垫子，穿在风雨衣里的这件护甲依然让拉格茜尔感觉很不舒服，大概是靠在树上的关系吧。“要不来赌会不会遇上自卫队的巡逻队？”
哈拉尔终于把巧克力塞回了背包里。“来吧，赌什么？”
“嗯……两次扫厕所？”
“三次。”
“某人很自信嘛。”又是一阵风，拉格茜尔感觉自己刚刚出的那么一点汗已经完全干了。
“我赌……我们遇不到任何人。”
她转过头去看了眼依然站在一边的西蒙斯和沃森，“我赌我们不仅会碰到自卫队，还会有交火。”
哈拉尔大笑了起来，“得了吧，骑士连上次和自卫队交火还是半年前。”
“我知道。”拉格茜尔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3次扫厕所。”
“放马过来吧。”
西蒙斯朝他们吹了声口哨，示意该继续往前走了。拉格茜尔拿起水壶最后喝了一小口，重又背上包，拿起步枪。这次西蒙斯和金钟浩走在了最前面，她和哈拉尔跟在沃森中尉的后面，在身后则是小队的狙击手刘敏中士和约翰森，小队的步枪手萨勒姆·谢赫里和路易斯·莫拉则负责殿后。
她很好奇骑士连一般多久会进入一次3公里隔离区，至少在深溪城学院的时候她没听说过这种事情，训练的时候确实会有进入西北区进行救援的案例，但是那种情况下当值指挥官应该会提前和对面的自卫队沟通好，以避免误解，而现在沃森中尉却正和他们走在一起。
这里就是一大片开阔地，什么掩护都没有。好在B-2星的电离层特别强，卫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不然自卫队早就在对面等着他们来了。她努力不去想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看着前面沃森中尉风雨衣手臂上红蓝白三色的人民保卫军旗帜，一步一步往前走。
“大家听着，”克莱蒙汀·沃森说道，“不到30分钟后，会有一队叛逃者从边境穿过来加入我们，理论上他们会避开自卫队的巡逻，但是依然不能排除意外情形，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保证他们每一个人都安全地到达设得兰FOB，之后会有护卫队带他们去深溪城。”
“交火规则呢？”哈拉尔问道。
“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主动开火。”戴维·西蒙斯答道。
“什么？认真的吗？不用等他们先开枪？”
“这是直接来自总参谋部的命令。”沃森转过头看了哈拉尔一眼，“意思是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执行命令就行，准下士埃里克松。”
拉格茜尔拍了下哈拉尔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闭嘴。太阳终于落下了地平线，两颗卫星逐渐接过了为这颗星球照明的任务，月光和星光为他们提供了些许的光亮，仔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到轨道上旧殖民飞船的光点。因为很难看清脚下，所以西蒙斯下达了开启夜视模式的指令，她打开护目镜上的开关，现在的电量还是100%，一个晚上绝对是够用了。
前面就是3公里分界线上的小土丘，他们停在了土丘的东侧，没有穿过去。拉格茜尔举起步枪，透过瞄准镜看到了20米外那块传说中的牌子。没错，上面确实画着西北区的区徽，只不过下面的文字是“西北区界”。
“我们就停在这里，等他们过来。”沃森中尉示意大家散开，“注意观察，看到任何异常就立即报告给我和西蒙斯同志。”
“收到。”
拉格茜尔看着前面那条土路，她和哈拉尔2年前就是沿着这条路穿过的边境，只不过那时候可没有一整个小队来护送他们。那时候一共有6个人加上向导，那个向导好像和自卫队有什么协议，自卫队的人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穿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做，大概也是一门生意吧，那张单程票可花了他们不少钱，要不是哈拉尔在大学里惹了事……
她转过头看了眼后面的哈拉尔，他正把通讯天线架起来，建立和设得兰FOB之间的通讯线路，双手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敲打着。她从来没有问过他2年前为什么要去把港口转运中心黑了，卑尔根港警方声称是计划引发爆炸，来破坏将要运往宇航中心的物资，不过拉格茜尔从不觉得哈拉尔会干这种蠢事，不仅是因为任何和宇航中心扯上关系的物资都会被格外小心地保护起来，也是因为她很清楚，哈拉尔绝不是那种以为能通过搞些小破坏就把轨道上那些行星联盟的战舰赶走的人。
至少还有人民保卫军可以收留他们，拉格茜尔看着前方的黑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靠近这里。在训练营的时候，大部分从北岛政府控制区志愿过来的人都是不愿意去为行星联盟打仗的，有些是收到了征召令后决心逃出来，有些则是为了些类似于人类独立这样的理想。不过她一直觉得这样的理想十分可笑，行星联盟的舰队只用了6个小时就占领了北岛和南岛的每一个主要殖民点，只要他们不想走，B-2星就永远会是行星联盟的成员，就算双方早就签署了协议，让人类自己管理行星内政，但每年还是得派不少人去联盟的舰队服役，去抗击他们口中那个“无恶不作疯狂扩张”的敌对种族。
“有车灯！2点钟方向。”狙击手刘敏中士在公共频道里说道。
拉格茜尔也转过去看了眼，没错，确实有两辆车在往这里开，看车灯应该是自卫队的四驱吉普。
“是自卫队吗？”沃森中尉听起来有些紧张。
“稍等……是自卫队，这种灰色哑光漆绝对是自卫队。”
“700米外探测到热源，初步判断为5个人，在向着边境步行。”
拉格茜尔把准心对准那两辆车，没有选择了，大家都看得出自卫队是去拦截那5个叛逃者的，按照现在他们的速度看，就算是跑过来也来不及。
“准下士埃里克松！能和那几个叛逃者联系上吗？”
“我没有收到任何手机的信号。”哈拉尔回道，“我需要过来支援你们吗？”
“不用，你继续尝试联系他们。”
戴维·西蒙斯上士架起了他的远程步枪的支架，“刘中士，你来打第二辆车，我搞定前一辆，把他们逼停。”
“收到。我已经有射击方案了。”
“不要急，再等一会儿……等他们再近一点。”
拉格茜尔尽可能保持呼吸的平稳，这会是她第一次在实战里开枪……也不全对，至少是作为人保军下士的第一次。
“距离300米。”
“准备射击，5、4、3、2、1.”
他们没打穿驾驶座的玻璃，但是成功让那两辆车停了下来，里面的人正在从右侧车门下车，最早下来的几个人正在试图寻找他们的位置。重火力手约翰森的机枪压制住了前一辆车的人，而其他人则用步枪保证第二辆车的人也探不出头。
“拉格妮！萨勒姆！你们去接应那五个人！”
“收到！正在移动！”
不知道为什么西蒙斯总是喜欢叫她拉格妮。拉格茜尔摇了摇头，从正在射击的其他人身后绕过，顺带戴上了一直挂在包上的头盔，上面的标识虽然肉眼不可见，但是在护目镜里十分明显，可以保证不会被后面射击的自己人误伤。
萨勒姆在她前面，他们一起跑向100来米外的5个叛逃者，他们看上去有些被吓到了，班用机枪的划破夜空的曳光弹和声音确实挺吓人的，特别是当你本就在高度紧张的逃亡过程中的时候。他们单膝跪地，确保没有自卫队的人在往这里移动，然后大声喊着让他们快点走。拉格茜尔看到第一辆车后面有个人注意到他们了，还抬起了枪，妈的，没办法了，她扣动了扳机，照着护目镜显示的推荐射击方案点射来压制住他们。看到她开火，萨勒姆也咒骂一声，跟着一起射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中哪个人，还是全部打在车上。
“他们过去了吗？”她喊道，现在可没空回头看。
“是的！赶快撤回来！”西蒙斯也喊回来，顺带还在耳机里一道送来了近距离的机枪声。
“正在移动！”她和萨勒姆在土丘上小队的火力掩护下用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土丘后面，他们大口地喘着气，不得不说这肾上腺素实在是很过瘾。
“停火！停火！”
小队停止了射击，拉格茜尔用瞄准镜看了眼那两辆车，或许它们挡住了所有的子弹，但是绝对是废了，比起送维修厂买一辆新的更便宜的那种废了，连防弹玻璃都全被打碎。自卫队的人还躲在车后面，大概是在等支援，不过他们也没试图开枪还击，大家都明白战斗已经结束，这场人民保卫军赢了。
“恭喜！你们两个刚刚进入了北岛政府的控制区。”沃森中尉说道，“如果能把弹壳带回来最好，不过现在也没办法。”
“干得漂亮。”西蒙斯向他们点了点头，“拉格妮！去看一眼那几个叛逃者怎么样了。”
“收到，西蒙斯同志。”
其他人都来和他们击掌或者对拳，哈拉尔甚至抱了她一下。没想到第一次任务就会这么刺激，拉格茜尔摘下头盔，挂回背包上，走向还在后面喘着气的5个人，“大家晚上好，我是下士埃里克松，隶属于人民保卫军112步兵团第3营，欢迎你们来到PDF控制区。”
她为他们做了个简单的检查，没有人在交火中被意外击中，连个扭伤脚踝的都没有，他们除了点淤青之外健康的很。那个看起来大概15岁的女孩还问她要吃的，拉格茜尔于是把包里的巧克力分了一包给她。对不起了哈拉尔，你就别想打我的巧克力的主意了。
“怎么样？”沃森中尉过来问道，她看到其他人正在收拾弹壳。
“初步检查都没什么问题，到FOB之后才能做完整的检查。”
“谢谢你，下士。”她向那5个人走过去。“我是克莱蒙汀·沃森中尉，很抱歉现在打扰大家，请问你们当中有人叫威廉·柯林斯吗？”
有个大概25、6岁的男人举了手，“是我。”
“我没弄错的话，你有重要的信息需要直接交给总参谋部？”
“准确的说，是总参谋部直属空勤团的诺斯上校。”他的眼神看起来充满了敌意，拉格茜尔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件冲锋衣和那双靴子看起来都是很贵的牌子，而且他也不像是典型的那种叛逃者，她没看出那种到达了安全地带之后的放松的感觉，反倒是有些紧张。
“好的，柯林斯，我们会护送你到设得兰FOB，之后会有直属空勤团的联络官带你去深溪城见诺斯上校的。其他人会在FOB停留一段时间，和补给车队一起去。”
小队的其他人收拾好了，拉格茜尔给步枪换了个弹夹，跟在他们5个后面也一起往回走。FOB里有空勤团的人？她感到有些惊讶，直属空勤团是人民保卫军里最特殊的单位，不隶属于任何人，直接听命于PDF中央委员会，据说他们只会在一线单位中挑选最出色的人，也承担了绝大部分有风险的任务。
“感觉怎么样？”哈拉尔快步追了上来，“我都没机会开枪，全程都在盯着那该死的电脑屏幕。”
“啊，有点晕乎乎的。”她吐了口气，继续跟在后面，“我感觉一个弹夹全打在车上，怎么说呢，真的开火的时候你什么都想不了，完全就专注于眼前。”
“那是因为你紧张了。”在后面的萨勒姆插话道，“我那时候满脑子你怎么开枪也不和我说一声。”
“原来你那句是在骂我啊？”
“拉格茜尔，说实话，下次还是喊一声，不然容易把人吓到。”
“那是你紧张了。”她转过头去盯着他，然后一起笑了起来。这时耳机里传来西蒙斯的声音，让他们闭嘴。她只能对着萨勒姆眨了眨眼睛，转回去专心走路。
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们回到了3公里隔离区外，就算自卫队真的派人追过来，在这种土路上也最多开到60公里左右。她不觉得他们会真的……
“大家等一下！”哈拉尔突然打破了频道里的沉默，“中尉！FOB发来了通讯请求，需要你接一下。”他走上前，把他的通讯转给沃森的耳麦，后者站在原地，小声地说着话，拉格茜尔只看出了几句“好的，长官”的口型，有一小段看上去有点像是在争论。
最后沃森把耳麦递还给哈拉尔，示意大家靠过来。“上尉命令我们暂时不要回FOB，去备用接应点。”
“为什么？”西蒙斯问道，“FOB里出什么事了吗？”
“不完全是这样，”克莱蒙汀·沃森摇摇头，“他们发现有大量的自卫队正在向那里移动，所以要我们把平民先转移到安全地带。”
“有多少人？”
沃森顿了顿，“至少一个整编营。”
拉格茜尔从几个叛逃者的眼神里看到了故作镇定的恐惧，事实上小队里的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刚刚的那一次交火已经能算上过去3年中最激烈的之一，一个整营？怕是能直接把FOB给打下来。
“你们都听到了！快点出发！”西蒙斯挥手让大家加快步伐，现在所站立的地方很快就会成为战场，保护平民是小队现在的首要任务。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卫队要在多年的和平相处后突然进攻？和他们刚刚的任务有关系吗？拉格茜尔忍不住盯着前面的5个人，难道是刚刚沃森中尉找的那个柯林斯？他到底要和空勤团的人说什么，什么东西会如此重要以至于自卫队那帮贪污腐败的懒狗们竟然不惜要把FOB给打下来？
身后的天空照来了巨大的光亮，直接盖过了两颗卫星的月光，FOB一定是发射了照明弹，随即传来了迫击炮射击的声音，和炮弹落在地上爆炸的巨响，相形之下刚刚他们的班用机枪简直是温顺的猫叫。设得兰FOB就建在山谷入口的谷底，对于防守方来说没有多大优势，在背后的山上有之前的作战基地，但是野战炮和其他重武器早就被撤走了，最近的无人机基地……还远在30多公里外的特隆赫姆镇，要是自卫队玩真的，骑士连根本挡不住他们。拉格茜尔发现大家几乎是在小跑，备用接应点在FOB以北大约2公里的树林边上，她打开护目镜的夜视功能看了一眼，已经能看到那几棵树下站着的四个人。只有4个？
在最前面的西蒙斯举起手，示意是友军，不要开火，他走上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你们是FOB过来的吗？”
拉格茜尔注意到了4个人中有一个人的臂章并非112团的冰盾，而是红色的机翼和长剑，没错了，确实是直属空勤团的，其他三个都是A排的人。
“沃森中尉？”那个空勤团的上尉问道。
“是我。”沃森走上前，和她握了手。“你就是上尉说的联络官？”
“是的，萨莉·赫伦上尉，直属空勤团第2营。”她戴着头盔，留着栗色短发，拉格茜尔记得在训练营的时候见过她，但是那时候并没有说过话。
“所以接下来？”
“你和你们排的这三位一起护送其余的4名平民去和正在从FOB撤离的其他平民回合，我想你应该有自己的排要指挥，不过我得借用你的这个小队，我们会走另一个方向直接去深溪城。”
“上尉同意了？”
“是的，总参谋部直接给的命令，本来是要一整个排护送平民一起回去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我觉得你们需要尽可能多的人手来阻击自卫队。”
“明白了，祝你们好运，赫伦上尉。照顾好他们。”
“我会的。”
克莱蒙汀·沃森让除了柯林斯之外的叛逃者们跟着她，她和其他三名士兵将护送他们尽快离开战区，这种情况下骑士连所属的第3营应该已经开始在特隆赫姆集结了，但是在他们组织起防线之前骑士连必须尽可能长地拖住对手。
不过这不会是2分队的工作，那个萨莉·赫伦上尉走到了他们中间，是的，拉格茜尔很确定她看到过她，同班的一个人还说她是北岛经济部长的女儿，不过大家都当他是在开玩笑，大概又是从哪个不靠谱的阴谋论自媒体上看来的。
“我知道你们都想回去和排里的其他人一起作战，去守卫你们的FOB，但是现在将这位柯林斯先生安全地护送至深溪城的任务更加重要。我不能告诉你们为什么，因为事实是，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拥有的信息重要到足以让自卫队不要命地攻过来，这些只是第一批而已，我们能做的，就是去完成手头的任务，明白了吗？”
“收到，长官！”
赫伦上尉让他们沿着林中的一条小路向北走，拉格茜尔虽然没来多久，但是她早就听说过这条路，FOB的人经常在春天和夏天的时候到这里打猎，美其名曰练习射击，实则是在补给车队迟到的情况下改善伙食。不过现在是冬天，树林里什么都没有，地上倒是铺满了树叶，每踩一步都会发出声响，让人回想起各种恐怖惊悚片里的桥段，一只什么基因改造的野兽或者丧尸会暗中观察然后突然冲出来，除此之外就只有身后不时传来的炮响。她试图回忆之前看到的地图，自己总是很喜欢各种地图，其他人瞥了一眼就走或者在要用的时候才想起来有地图，而她则会在没事干时尝试去“背地图”，就像以前在西北大学医学院的时候背人体解刨图和身上每一块骨头的名字和位置一样。这条小路理论上最终会穿过树林，到达西北区的境内，正是因此骑士连的人从不会跨过里面的一间猎人小屋，再往前的路就很多年都没人走过了，甚至只能勉强看出那原本是条路，再说了，为什么要去自卫队的地盘？他们不是要去深溪城吗？为什么不和沃森中尉一起沿着山谷往回走？
“上尉！”哈拉尔又一次打破了沉默，“FOB发来了一条消息，上面写着‘1024’。”
“什么意思？”就连西蒙斯也不得不问道。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她看到萨莉·赫伦咬了咬嘴唇，“大家把手机全部关机。”
“可是这里甚至没有信号。”
“那是个命令。”
拉格茜尔关上步枪的保险，背在身侧，从风雨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尽管这里确实没有信号，但她还是关上了手机。她不是很理解这一举动有什么意义，这里唯一能和小队以外的任何人联系的就只有哈拉尔背上的那台短波通讯仪，而自卫队没法在没有主动发出信息的情况下将其定位。
“1024的意思是背后有人在追击，这是空勤团用的代码。”赫伦打开了护目镜的夜视模式，“我们去前面的那个小屋，既然跑不掉那就只能先把尾巴扫干净。”
没有人追问什么，大家或许会对突然之间空降的还把他们从战斗中带走的指挥官感到不信任，但是骑士连本就是现在人民保卫军里为数不多还有实战经历的单位，大家明白指挥链存在的意义，事后可以质疑，但必须首先服从一切收到的指令。
那座小屋都很难称得上是座小屋，其实不过是往地上挖了个坑，然后盖了个木顶，打猎时让猎人在里面可以过夜和休息。它装不下2分队的所有人，赫伦也只是让柯林斯下去，然后让小队里最年轻的路易斯·莫拉一起去守着。其他人都分散到了小路两边的林子里。
“你们都带了隔热铝箔吗？”赫伦首先从背包里拿出了她的，卧倒在地上，然后把铝箔像被子一样盖在身上，只留出瞄准镜和枪口。“自卫队也会有夜视仪，隔着50米就能把你们一个个点名了。”
拉格茜尔和其他人自然照做了，他们或许能背着步枪用滑雪板在山谷里来回穿梭，但在和自卫队的实战上却一样没什么经验。
“所有人都切换到热能显示模式。一会儿看到他们之后不要急着开火，我们的铝箔会反光，不过树林里没多少月光。我们不确定来的有多少人，大概率是个和我们差不多规模的搜索小队，无论如何都要保证一次结束战斗，要是他们派增援……一出了树林我们就什么掩护都没有了。”
好消息是自卫队的人踩在落叶上一样会有声音，几乎和他们的热源信号在护目镜上一起出现，一共10个人，也许只是来确保没有漏网之鱼，也许……难道赫伦是觉得他们中有人在给自卫队通风报信？
“先不要开火……等着……让他们再近一些。”
拉格茜尔标注出她选中的目标，这样其他人也会看到，不会存在两个人打了同一个结果漏了人的情况，赫伦和西蒙斯都标了两个。照明弹离这里很远，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他们看不见她的位置，妈的，她甚至不敢呼吸，只能时刻让自己的那个白色人形轮廓的胸部停留在瞄准镜的准心中央。
“现在！”
她扣动了扳机，连续两次，那个人倒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100%打在了护甲上，所以把准心移到了头部，再次射击，一次、两次、三次，直到她看到同样被标注为有热量的液体飞溅到了空中。
这时候枪声也渐渐停止，约翰森的机枪用两个三连发打穿了两个试图逃跑的自卫队的护甲，赫伦第一个爬起来上前去，其他人也跟在后面。除了那两个人以外，其他的都是头部中弹，当场阵亡，但最后那两个还活着。
“医护兵！”赫伦喊道，招手让她过去。
拉格茜尔把枪交给萨勒姆，赶忙跑上去，是的，那两个还活着，落在后面那个比较惨，他只不过是还有口气，所以她把前一个还在叫喊的留给了西蒙斯上士。她选择无视他迷茫的眼神，让萨勒姆帮忙一起把他翻过来，找到了射入口，但是没找到射出口，子弹刚刚一定是在他的胸腔里弹来弹去。
“怎么样？”赫伦蹲在她旁边，直视着正不断往外流着血和其他液体的弹孔，好像在看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洞一样。“还有救吗？”
她摇摇头，“我可以给他一点吗啡，至少让他不会那么痛苦，就算现在有一整个外科小组都不一定能救他。”
“做你该做的，另一个人呢？”
“我去看一下。”她站起来，另一个只在前面三步远，西蒙斯已经在查看他的情况了，看到她过来，他主动让开了位置，但是手还按在颈部的伤口上。
“胸口是贯穿伤，看起来没打中什么要害器官。问题在脖子上。”
拉格茜尔查看了胸口射入和射出口的位置，西蒙斯说的没错，是个很干净的枪伤伤口，她只需要往伤口里喷一些止血泡棉就行，只要他们的医护兵不要第二天才找到他，绝对能活着被送到卑尔根港去。但是脖子上就难说了，她小心地查看了一眼，子弹仅仅是擦过，但还是划到了动脉，一旦西蒙斯拿开他的手，血就会一下子喷出来。她也给了他一针吗啡，很难想象一个1米9多的强壮的硬汉躺在地上，脸上写满了痛苦与无助。到了这时候不管你是谁，有多他妈的勇敢都一样，人和人之间什么区别都没有，一颗小小的6.8毫米口径的弹头就能做到这一点。
“胸口没什么大问题。”拉格茜尔宣布道，“但是他颈部的伤口……想要救他的话必须立刻送到医院。”
赫伦走了过来，她看了眼那个自卫队士兵，“如果把他留下……”
“他会死。”
“所以你帮不了他们两个？”
“难不成还给自卫队发条消息？”她有些疑惑，“西蒙斯同志一拿开他的手，他就会死于颈动脉大出血。”
“我明白了。”赫伦对她笑了笑，拉格茜尔可以发誓，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表情，像是当你遇到了一个在梦里见过的情形时的那种笑意，一种意料之中的苦笑。“你给他们足够的吗啡，我来做该做的事。”
又是几声炮响和照明弹，枪炮声似乎越来越激烈。她知道赫伦的意思是什么。“我们可以用他们的装备发求救信号。”
“我们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而且你觉得他们自己还想继续这样下去吗？”
拉格茜尔低下头，她的手套上已经沾满了血。那个自卫队士兵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尽管说不出话，但他的眼神里透露着解脱和感激。“我发过誓，第一条就是不作恶……”
“相信我，下士，这是最好的办法，至少是……最不痛苦的方法。”
“上尉是对的。”西蒙斯走到她的身边，“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你不是在伤害他，只是帮他摆脱痛苦，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
“但是……”
“转过去。”萨莉·赫伦举起了手里的步枪，“其他人也是。”
拉格茜尔站起来，转过身，看着在黑暗中的树林和天空中的月光。这些树会意识到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吗？还是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们在这里互相残杀，然后在他们离开后继续回到它们原本生活？她听见背后赫伦轻轻地说了句“我很抱歉”。
枪声。
一声，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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