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利特斯特罗姆
174年12月15日，利特斯特罗姆镇，西北区
利特斯特罗姆不像是一些完全从图纸上设计出的城镇，在某一排房子之后就是公园，在公园外面就是无人区，千篇一律。这里最早是特雷勒堡人口超过当时的容纳能力之后新建的城镇，一些不介意每天花上更长时间通勤的人开车到南面一块河边的土地上建起了第一个社区，而那里后来成了镇子的第一大道，那时候还叫主街。利特斯特罗姆镇一开始是特雷勒堡行政区划的一部分，直到一家卑尔根港的通讯公司把总部搬了过来，顺带带来了比全镇人口还多的雇员，这一移民潮也建立起了配套的基础设施，让利特斯特罗姆后来居上，反超特雷勒堡的7万人成为了西北区的第六大城市。
拉格茜尔对他们现在正在穿过的一个个居民区都感到十分陌生，镇子里有三分之二的人都住在城中心向外发散出去的大片居民区中，但是埃里克松家却住在了城里的公寓楼中，也许是他们还在攒钱一次性买下一栋房子，也可能是单纯没想到会在这座即使在夏天都能看到积雪的地方一住就是15年。可惜她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的父母当时在想些什么。
“怎么样？”
哈拉尔从一个车库里走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这些电池早就没法用了，更准确的说是它们都没电了，而现在没法给它们充电。”
“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一个发电机。”
“或者是过了11年还能用的电池。”
萨莉·赫伦从椅子上拿起她的背包，“看起来我们还是得进城。”
“城里每栋楼的楼顶都有太阳能电池板和蓄电池，它们在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了长期使用的情况，现在应该还能用。”拉格茜尔说道，她推开这个院子的门，又是一阵风，她赶忙把脖子缩进领子里。“只是一旦上路就没办法充电了。”
“如果里面有人的话，他们一定有车。”约翰森现在几乎是时刻走在威廉·柯林斯的身边，从不让他们的保护对象离开自己的视线，“我们可以去借。”
“说的好像真的能还回来一样。”拉格茜尔毫不客气地指出，“还是去抢劫一下城里的非法居民们更贴切一些。”
“各位，”走在最前面的萨莉回头看了他们几个一眼，“我们是人民保卫军，不是土匪，要是那些车辆是无主物，那我们可以直接使用，但是就算居民同意我们也不能用他们的财产。”
“如果他们愿意卖给我们呢？”
“我们拿着步枪呢，他们哪敢不卖给我们？”
前面就是过河的桥，一旦过桥就进入了城中心区，对岸还立着一个巨大的通讯基站，占据着本应是象征整个城镇的艺术雕塑的位置，倒也十分贴切。他们并没有急于过桥，而是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对面没人才快速通过桥面，在上面他们几个就是活靶子。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我们不可能就这么一个车库一个车库地去撬门。”
“警车电池的寿命应该足够长。”金钟浩说道，“我记得西北区警用车辆的标准从20多年前就统一了，一路上说不定还能找到备用零件。”
拉格茜尔查看了左边的沿河道路，没有人。
“他们都被打烂了，同志。”哈拉尔笑了起来，“除非你准备去修补那些弹孔。”
“我们可以去消防站。”她警觉地看着周围的几栋公寓楼，“救护车、消防车和警车的电池都是一家公司出产的，而且上面还有太阳能电池板，白天可以自己充电。”
“它们都没在11年前损坏吗？”
“我记得22街的那一个从未出动过，我带着哈拉尔从酒吧里跑出去之后到看到它里面有车，还亮着灯。”
“你确定你没记错？”哈拉尔用怀疑的语气问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是你。”她有些生气，“我连那晚哪个垃圾桶倒了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我们就去那里。”萨莉结束了他们才刚刚开始的争论，“拉格妮，你来指路。”
为什么萨莉也开始叫她拉格妮了？“好的，下一个路口右转。”
“哈拉尔，有西蒙斯同志他们的消息吗？”
“还没有。”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就闭上了嘴，但是萨莉还是注意到了。
“怎么了吗？”
“没什么，上尉。”
“快讲，准下士埃里克松。”
前面就是利特斯特罗姆的博物馆，虽然压根没多少展品，但是学校总是会让他们去参观，好像看一眼那些被装在玻璃之下的奇奇怪怪的物品就能让他们学到什么似的。
“我10分钟前就没法收到他们的个人通讯装置的定位了，可能只是距离的关系，我会再试试。”
“或者是他们都死了。”萨莉说道。
“我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他们都知道自己找到可用的车辆的速度决定了留下的4个人的命运，所以都闭上了嘴，用最快的速度穿梭在颇有末世电影味道的废弃街道上。外来的地球植物缺少生长需要的特定照料，早已死去，但本土植物却生长的很好，墙面上、路边的角落，甚至道路中间都有它们的身影。
拉格茜尔原本希望可以不用走她和哈拉尔那天晚上走的路线，但是面前的街道被好几辆废弃的卡车头完完全全堵住了，大概是后来进入的自卫队为了清路而把它们扔到了这里。她叹了口气，“右转吧，我们从27街走。”
“27街，那是你和哈拉尔原本想去的地方？”
“是的。”她简短地答道。
拉格茜尔感觉整条街道都比记忆里小了一号，酸奶冰激凌店在印象里和便利店差不多大，可现在看着不过是一个小的可怜的店铺，她和艾丝翠德一起躲过雨的书店竟然只有五排像样的书架，原本宽阔的可以四处躲藏的人行道似乎在11年后自动缩水成了只能供两个人并行的普通道路。
她依然记得27街的那个银行，并不宽阔的门，但是其后确实宽敞漂亮的大厅和总是不多的人流，她和艾丝翠德曾经商量过该怎么溜进柜台后面的天地，约定他们一被允许出门就付诸实践，可惜还没到启动时间就半途夭折。
“那个就是你说的酒吧？”金钟浩指着左手边那扇像是公寓门般的破旧木门，门半开着，你还能看到里面黑暗中安静的吧台。
“就是那个。”哈拉尔说道，“那时候保安就站在门外。”
“那为什么他会倒在门外？要是背对着门向外射击，不应该往后倒在门内吗？”
“我不知道。”
“安静。”萨莉叫停了他们的“犯罪侦查”，“我们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人，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敢搬回来的人一定有枪。”
拉格茜尔本来还想说在前面左转的，但是没有这个必要，消防站距离街道的距离没有记忆中的那么远，在这里已经能清晰地看到车库的门，一共三扇门，后面分别是水罐车、救援车和救护车，车库的上方还写着“利特斯特罗姆消防局”的红色字样和一个已经看不太清的徽章。“右边有个侧门可以进去。”她说道。
萨莉·赫伦没有急着进去，她停下来，从腿上的枪套里拿出手枪，递给了后面的柯林斯，“知道怎么用吧？”
柯林斯点了点头，“当然。”然后他接过了手枪，没有理会其他人看向他的眼神。还真不能埋冤他们不相信他，这甚至是他们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两人一组，哈拉尔和柯林斯留在最后。”
萨莉推开了门，拉格茜尔立即闪身入内，里面没有灯，但是车库门上的玻璃放进来了不少日光，让这些积满了灰的车辆看上去像是恐怖电影里的道具。她打头阵，一直向最左边的救护车走去，安静得很，看起来一个人都没有，自然也没有电。
“安全！”
哈拉尔跳上了中间的那辆救援车，运气不错，这些车还装着11年前冬天的雪地轮胎，省了不少功夫。他对着他们摇了摇头，“没电。”
“电池呢？”
“我还在运行诊断。”他抱怨着，“我可以写个运行它的程序，不代表我知道怎么修车。”
拉格茜尔看着左边通向消防站内部的门，里面应该有需要的所有配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靠在了身边的救护车上，现在外套上已经沾到了一层灰。
“电池没问题，但是需要充电。”
“里面肯定有备用发电机，”拉格茜尔指着那扇门，“我去下面看看。”
“带上约翰森一起。”萨莉说道。
她伸出左手拉开门，没有灯，她打开了护目镜的夜视模式，端着步枪。最前面是公共休息室和厨房，左转看着像是个会议室，她决定先去右边找找。
“我们分头找吧，你去左边，我去右边。”
“好的。”
这地方的整个屋顶都是太阳能板，只要在日落之前，他们还是能给电池充满电的。拉格茜尔推开走廊里的第一扇门，看起来像是储物间，一个个箱子整齐地摆在架子上，桌上还有几双靴子和一件变成灰色的卫衣，一台3D打印机放在窗边，还连着一台笔记本，鬼知道还能不能用。下一扇门通向更衣室和淋浴室，这本应该是暖和的地方，可现在就跟其他地方一样冷冰冰的，让人甚至不想去触碰那些金属储物柜的门。
走廊尽头大概就是厕所了，不管在哪个岛哪个地方都差不多的男女标志，不会错的，那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扇门，拉格茜尔深吸一口气，试图推门，但是却发现它锁住了。没办法了，她转过身，用消防员踹门的姿势向后踢去，门锁在11年的寂静后终于不堪暴力的连续攻击，重重地撞上了后面的想必十分想念它的墙壁。
中奖了。
“这里是拉格茜尔，我找到控制单元了，正在检查。”
膝盖挺疼的，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踹门姿势不对会扭到膝盖了。可能因为关着门，这里面的灰不是很多，她找到了写着“太阳能发电组”的控制板，把总开关推了上去。
房间里的灯亮了，惨白的灯光把她吓了一跳，本能地举起步枪，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连只老鼠都找不到，更要命的是外面走廊上的灯还一闪一闪的，真他妈是消防站惊悚片。
“请注意，太阳能板已启动，你们可以充电了。”
“收到，你们可以回到车库来了。”
走廊里回响着她的靴子接触地面发出的声音，她在厨房遇见了从另一边回来的约翰森，他竟然在翻找着冰箱。
“里面的东西早就烂了吧。”她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但是保持着距离，不想闻到腐烂食物的味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问题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可能11年前就被清空了。”
车库里其他人正聚在救援车和救护车的旁边检查着车辆，看起来水罐车得继续留在利特斯特罗姆为市民们提供服务了。拉格茜尔走到救护车后侧，拉开门，里面是一张轮床，一排装着药品和器械的柜子，侧门边上还有两个氧气罐。她拉开柜子，不少药品应该都过期了，但是纱布和手术刀什么的消完毒应该还能用，氧气罐就……她推开侧门，把两个氧气罐都搬下了车。
“哈拉尔，需要多久才能充完电？”
“1小时20分钟，至少。”他还在电脑上操作着什么，“我知道，一般充电最多只需要半个多小时，但是这些电池很久没用了，刚开始得慢一些，不然容易出什么故障，而且它们本来就比一般车辆的电池大。”他解释道。
都够回家一趟了。拉格茜尔回到救护车上，轮床上的床单也得换，柜子里还有新的，虽然有些霉味，但总比地上舒服。她把背包放到柜子上除颤仪的旁边，想起来这些车上本来就有太阳能板。
“各位，我们可以把车先开出去，在外面还可以开着车载太阳能板一起充电。”
“好主意。”萨莉说道，“但是得注意警戒。”
“当然。”
金钟浩摆弄了一会儿后打开了车库大门中的两扇，拉格茜尔关上救护车后侧门，坐到驾驶座上，拍掉了椅子上和方向盘上的灰，按下了启动键。之前在卑尔根港的时候，她在最后那个暑假还跟着一辆救护车实习了一段时间，虽然没开过，但是在一辆同型号的车上待了一个月，她很清楚该怎么开它。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可是气温丝毫没有上升一点的意思，刚刚停不久的雪又开始下了下来，这次利特斯特罗姆的街道终于不堪重负，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积雪。她没有开空调，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充电，而不是来这里度假。
“大家休息一会儿吧，吃点东西，我和柯林斯站第一班岗。”萨莉挥手让大家上车，自然也不会有人推辞，他们都累了。
拉格茜尔满脸感激地倒在了轮床上刚换好的床单上，她感觉困的很，只想就这样睡下去，睡到第二天中午再起来。一夜不睡觉还一直走在树林里、草地上不仅会让双脚疼到站不起来，还会让你身心俱疲。
她感觉自己已经快睡着了，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只剩下逐渐迟钝的感官还在挣扎着运转，她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可是却在发散着霉味的床单上越陷越深。好冷，她还戴着手套，但是依然把手塞进了外套的口袋，就连长时间穿着护甲的不适都无法阻止她向下睡去。
哈拉尔走上了车，这跳上车的脚步声，她不用睁眼就知道是他。“哈拉尔，滚开。”她用现在能发出的最响的声音说道。
“准下士埃里克松在救援车上，他在帮忙搞清楚那些工具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拉格茜尔猛地睁开眼，看到萨莉·赫伦坐在她的包原本在的位置，而背包已经被驱逐到了地面上，她一下子就清醒了，立马坐了起来。
“我很抱歉，上尉。”
“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3D打印机吗？”
“额……3D打印机？”她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把刚准备抬头的困意又打了回去。
“救护车上的通讯天线坏了，哈拉尔说一个车上的变压器有故障。”
“里面就有。”她重新戴上头盔，“我刚刚找控制单元的时候看到了。”
“我们走吧。”
“但是……不需要警戒吗？”
萨莉笑了笑，“不用担心，下士。”
拉格茜尔没有带她的背包，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打开那瓶安非他命，她还没有告诉别人她有安非他命的事情，在西北大学医学院的时候她曾经在期末周为了熬夜复习后还能不至于在考场里睡着用过阿德拉，确实有用，但是那个晚上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有蚂蚁在爬，更何况……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可能的深度抑郁的副作用会是致命的，倒是可以考虑一会儿给大家分一点咖啡因片。
重新回到公共休息室和厨房，她又想起来冰箱里空空如也的事情，觉得这简直就是对这座空城完美的比喻，一座冰雪之中的空空如也的城镇。她之前没有关上储物间的门，所以直接就走了进去。3D打印机应该本来就连接着电源，但是储物间的灯坏了，现在屋子里就剩下打印机闪烁着的蓝红两色的光。萨莉·赫伦打开笔记本，重新启动。
“你知道怎么打一个变压器吗？”拉格茜尔问道，她在研究着柜子上的一个箱子，里面装着11年前的一些纸质文件，地契什么的。
“数据库里可能有现成的。”
“为什么不找哈拉尔来？”她拿起右边那个箱子，这次是一些装在相框里的照片，“他在大学里学的就是这个。”
“他还忙着呢，再说通讯天线也不是非得有。”萨莉还在电脑上浏览者数据库的列表，“所以你爸妈在搬到这里之前在哪儿？”
“额……我爸在新西雅图，我妈应该是海宁人。”
“他们在这里才认识？”
“应该是的，我那时候还小，他们不是经常说那么久远之前的事情。”
“这里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拉格茜尔注意到她用的是过去时，“基础设施很完善，需要什么就有什么，就是冷了一点。”
“所以这里有很多金属乐队。”她找到了一个装着玩具的箱子，还有不少彩灯，大概是节日的时候会拿出来装扮吧，她模糊地记得在上小学之前就有一次万圣节来过消防站，要到了一大把的糖，吃到她和艾丝翠德第二周就去牙医诊所乖乖地报道。
“之后呢？你们被自卫队找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们带我们去了分诊的临时区域，确保我们没事，只是在垃圾桶了睡了一晚上，臭的很，然后有一个自卫队给我们拿了几件衣服换，还洗了个澡。”
“不，我的意思是，”萨莉想了一下，“一切结束之后。”
“噢。”拉格茜尔将视线移到更上面一排箱子，“寄养家庭。”
“你们两个没被拆开？”
“没有，我们在一个农场住了两个多月，然后我爸的弟弟家收养了我们两个，就搬到卑尔根港去了。”这个箱子里堆满了零食，她终于知道那些消防员为什么一到中年就发福地那么快了。
“找到了！变压器，车辆通用通讯模块！”
拉格茜尔也走过去，打印机已经开始发出运转时的噪音，用哈拉尔的话说，是机械吐出的美妙交响曲。
“材料够吗？”
“够了，就是得等上半个小时。”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充完电。”拉格茜尔坐上储物间中间的桌子，把步枪放在大腿上。“上尉，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萨莉没有回头，还盯着笔记本屏幕。“当然可以。”
“昨天晚上，为什么我们要走这条路，而不是和其他人一起往后撤退？我不是很了解为什么这么做风险会更小。”
“因为我们根本不是要去深溪城，一开始要去的就是现在给你们的坐标附近。”
“什么？”她盯着萨莉的后脑勺和头盔，“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和我让你们把手机关机的原因一样，我不能相信小队里的每一个人。”
“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原因吗？”
“拉格茜尔，我能相信你吗？”
她注意到自己一直在晃荡着两条腿，“你当然可以。”
“你为什么要加入人民保卫军？”
“因为我相信北岛政府没有权力强制征召不愿意加入舰队的人。”
“你我都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萨莉转过身来看着她，双手抱在胸前，，“我看过你的档案，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征召。”
“前提是我相信行星联盟进行这场战争的目的是正当的。”她终于让自己的腿停了下来。
“你相信吗？”
“我觉得那个敌对种族和我们一样，只是想要生存下去而已。”
“所以你不希望被征召。”
“我不知道。我需要更多信息来判断我的猜测对不对。”
“你想要的是选择权。”
“是的。”
“以及保护你的弟弟。”
“以及保护哈拉尔。他好像缺根筋一样，总是没法分辨什么是危险的，只要有意思，够刺激，他就愿意去做。”
“你觉得他现在是你的责任。”
“他就是我的责任。”
她看到萨莉笑了一下，“那我觉得我能相信你，埃里克松下士。”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板巧克力扔给她，“吃点东西吧，可以让你不那么困。”
“我不困。”
“得了吧，你要是不去翻那堆箱子怕是早趴桌子上了。”
拉格茜尔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老实地撕开包装袋。“我的背包里有安非他命，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分给大家。”
“我觉得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
“至少开车的人必须吃。”
“这是你作为小队的医护兵的建议吗？”
“是的。”
“那一会儿就这么做吧。”
“好的，同志。”
她们就这样坐在两张桌子上，咬着巧克力，在打印机的持续不断的声音中注视着那个变压器一点一点从下往上出现在眼前，不得不说，这个过程看多少次都不会腻，从变压器到下腔静脉，从她戴着的头盔到一整颗跳动的心脏，无论你需要什么，打印机都会忠诚地为你一刻不停地工作，这简直就是神，不，操控着它们的人就是神。而且……打印机的声音也有种让人安心的效果，在这个漆黑的房间里，她不介意有这么个声音。
“为什么需要通讯天线？”拉格茜尔问道，“最近的人民保卫军单位应该还在特隆赫姆，这附近只有自卫队。”
“也许就是要给自卫队发消息呢。”萨莉开着玩笑，“这样就可以嘲讽他们一下。”
“我们不是已经有一台短波通讯仪了吗？”
“下士，你相信我吗？”
她看着萨莉的那双很好看的褐色眼睛，“我不知道。”
“这样我可以知道有没有人在往外发信息。”
“你在怀疑哈拉尔？”
“我在怀疑每一个人。”萨莉耸了耸肩，“就算有人包里只塞了一个短波收音机，他都能往外传递不少信息。”
“你的意思是我们有内鬼。”
“我的意思是我必须排除这种可能性，至少必须在到达坐标点之前排除。”
“这也是为了保护那个柯林斯？”
“柯林斯有对于后续任务至关重要的东西，但是这与他没有关系。”
打印机发出一声提示音，变压器已经完整地呈现在了玻璃罩子里。“我可以相信你不会对其他人透露我们刚刚的对话吗？”萨莉问道。
拉格茜尔咬着嘴唇，“你可以相信我。”
“谢谢你，下士。”
她拿起变压器和步枪，“该回去了。”
“好的。”
她们还没走出公共休息室，哈拉尔焦急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机，“请注意，我刚刚收到了西蒙斯同志发来的信标，在我们当前位置的26公里外，且注明需要医疗救护。”
“全体上车！立即停止充电，准备出发！”萨莉果断地给出指令，“没充满也断开，系统运转正常吗？”
“两辆车的系统都没问题，已经调整到雪地模式。”哈拉尔回答道。
“该出发了，拉格妮，你需要睡一会儿吗？”
“我可以开车。”她向萨莉点点头，“安非他命在背包里的小药箱里，我现在就去拿。”
“好的，我会留在后面，柯林斯坐副驾，他是完全自愿过来的，所以不用担心他会跳车什么的，专心开车就好。”有时候她是真的搞不清萨莉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我会搞定的，上尉。”
“我知道你会的。动起来吧。”
她们向车库外跑去，跑入已是血橙色的夕阳中。
利特斯特罗姆不像是一些完全从图纸上设计出的城镇，在某一排房子之后就是公园，在公园外面就是无人区，千篇一律。这里最早是特雷勒堡人口超过当时的容纳能力之后新建的城镇，一些不介意每天花上更长时间通勤的人开车到南面一块河边的土地上建起了第一个社区，而那里后来成了镇子的第一大道，那时候还叫主街。利特斯特罗姆镇一开始是特雷勒堡行政区划的一部分，直到一家卑尔根港的通讯公司把总部搬了过来，顺带带来了比全镇人口还多的雇员，这一移民潮也建立起了配套的基础设施，让利特斯特罗姆后来居上，反超特雷勒堡的7万人成为了西北区的第六大城市。
拉格茜尔对他们现在正在穿过的一个个居民区都感到十分陌生，镇子里有三分之二的人都住在城中心向外发散出去的大片居民区中，但是埃里克松家却住在了城里的公寓楼中，也许是他们还在攒钱一次性买下一栋房子，也可能是单纯没想到会在这座即使在夏天都能看到积雪的地方一住就是15年。可惜她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的父母当时在想些什么。
“怎么样？”
哈拉尔从一个车库里走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这些电池早就没法用了，更准确的说是它们都没电了，而现在没法给它们充电。”
“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一个发电机。”
“或者是过了11年还能用的电池。”
萨莉·赫伦从椅子上拿起她的背包，“看起来我们还是得进城。”
“城里每栋楼的楼顶都有太阳能电池板和蓄电池，它们在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了长期使用的情况，现在应该还能用。”拉格茜尔说道，她推开这个院子的门，又是一阵风，她赶忙把脖子缩进领子里。“只是一旦上路就没办法充电了。”
“如果里面有人的话，他们一定有车。”约翰森现在几乎是时刻走在威廉·柯林斯的身边，从不让他们的保护对象离开自己的视线，“我们可以去借。”
“说的好像真的能还回来一样。”拉格茜尔毫不客气地指出，“还是去抢劫一下城里的非法居民们更贴切一些。”
“各位，”走在最前面的萨莉回头看了他们几个一眼，“我们是人民保卫军，不是土匪，要是那些车辆是无主物，那我们可以直接使用，但是就算居民同意我们也不能用他们的财产。”
“如果他们愿意卖给我们呢？”
“我们拿着步枪呢，他们哪敢不卖给我们？”
前面就是过河的桥，一旦过桥就进入了城中心区，对岸还立着一个巨大的通讯基站，占据着本应是象征整个城镇的艺术雕塑的位置，倒也十分贴切。他们并没有急于过桥，而是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对面没人才快速通过桥面，在上面他们几个就是活靶子。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我们不可能就这么一个车库一个车库地去撬门。”
“警车电池的寿命应该足够长。”金钟浩说道，“我记得西北区警用车辆的标准从20多年前就统一了，一路上说不定还能找到备用零件。”
拉格茜尔查看了左边的沿河道路，没有人。
“他们都被打烂了，同志。”哈拉尔笑了起来，“除非你准备去修补那些弹孔。”
“我们可以去消防站。”她警觉地看着周围的几栋公寓楼，“救护车、消防车和警车的电池都是一家公司出产的，而且上面还有太阳能电池板，白天可以自己充电。”
“它们都没在11年前损坏吗？”
“我记得22街的那一个从未出动过，我带着哈拉尔从酒吧里跑出去之后到看到它里面有车，还亮着灯。”
“你确定你没记错？”哈拉尔用怀疑的语气问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是你。”她有些生气，“我连那晚哪个垃圾桶倒了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我们就去那里。”萨莉结束了他们才刚刚开始的争论，“拉格妮，你来指路。”
为什么萨莉也开始叫她拉格妮了？“好的，下一个路口右转。”
“哈拉尔，有西蒙斯同志他们的消息吗？”
“还没有。”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就闭上了嘴，但是萨莉还是注意到了。
“怎么了吗？”
“没什么，上尉。”
“快讲，准下士埃里克松。”
前面就是利特斯特罗姆的博物馆，虽然压根没多少展品，但是学校总是会让他们去参观，好像看一眼那些被装在玻璃之下的奇奇怪怪的物品就能让他们学到什么似的。
“我10分钟前就没法收到他们的个人通讯装置的定位了，可能只是距离的关系，我会再试试。”
“或者是他们都死了。”萨莉说道。
“我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他们都知道自己找到可用的车辆的速度决定了留下的4个人的命运，所以都闭上了嘴，用最快的速度穿梭在颇有末世电影味道的废弃街道上。外来的地球植物缺少生长需要的特定照料，早已死去，但本土植物却生长的很好，墙面上、路边的角落，甚至道路中间都有它们的身影。
拉格茜尔原本希望可以不用走她和哈拉尔那天晚上走的路线，但是面前的街道被好几辆废弃的卡车头完完全全堵住了，大概是后来进入的自卫队为了清路而把它们扔到了这里。她叹了口气，“右转吧，我们从27街走。”
“27街，那是你和哈拉尔原本想去的地方？”
“是的。”她简短地答道。
拉格茜尔感觉整条街道都比记忆里小了一号，酸奶冰激凌店在印象里和便利店差不多大，可现在看着不过是一个小的可怜的店铺，她和艾丝翠德一起躲过雨的书店竟然只有五排像样的书架，原本宽阔的可以四处躲藏的人行道似乎在11年后自动缩水成了只能供两个人并行的普通道路。
她依然记得27街的那个银行，并不宽阔的门，但是其后确实宽敞漂亮的大厅和总是不多的人流，她和艾丝翠德曾经商量过该怎么溜进柜台后面的天地，约定他们一被允许出门就付诸实践，可惜还没到启动时间就半途夭折。
“那个就是你说的酒吧？”金钟浩指着左手边那扇像是公寓门般的破旧木门，门半开着，你还能看到里面黑暗中安静的吧台。
“就是那个。”哈拉尔说道，“那时候保安就站在门外。”
“那为什么他会倒在门外？要是背对着门向外射击，不应该往后倒在门内吗？”
“我不知道。”
“安静。”萨莉叫停了他们的“犯罪侦查”，“我们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人，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敢搬回来的人一定有枪。”
拉格茜尔本来还想说在前面左转的，但是没有这个必要，消防站距离街道的距离没有记忆中的那么远，在这里已经能清晰地看到车库的门，一共三扇门，后面分别是水罐车、救援车和救护车，车库的上方还写着“利特斯特罗姆消防局”的红色字样和一个已经看不太清的徽章。“右边有个侧门可以进去。”她说道。
萨莉·赫伦没有急着进去，她停下来，从腿上的枪套里拿出手枪，递给了后面的柯林斯，“知道怎么用吧？”
柯林斯点了点头，“当然。”然后他接过了手枪，没有理会其他人看向他的眼神。还真不能埋冤他们不相信他，这甚至是他们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两人一组，哈拉尔和柯林斯留在最后。”
萨莉推开了门，拉格茜尔立即闪身入内，里面没有灯，但是车库门上的玻璃放进来了不少日光，让这些积满了灰的车辆看上去像是恐怖电影里的道具。她打头阵，一直向最左边的救护车走去，安静得很，看起来一个人都没有，自然也没有电。
“安全！”
哈拉尔跳上了中间的那辆救援车，运气不错，这些车还装着11年前冬天的雪地轮胎，省了不少功夫。他对着他们摇了摇头，“没电。”
“电池呢？”
“我还在运行诊断。”他抱怨着，“我可以写个运行它的程序，不代表我知道怎么修车。”
拉格茜尔看着左边通向消防站内部的门，里面应该有需要的所有配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靠在了身边的救护车上，现在外套上已经沾到了一层灰。
“电池没问题，但是需要充电。”
“里面肯定有备用发电机，”拉格茜尔指着那扇门，“我去下面看看。”
“带上约翰森一起。”萨莉说道。
她伸出左手拉开门，没有灯，她打开了护目镜的夜视模式，端着步枪。最前面是公共休息室和厨房，左转看着像是个会议室，她决定先去右边找找。
“我们分头找吧，你去左边，我去右边。”
“好的。”
这地方的整个屋顶都是太阳能板，只要在日落之前，他们还是能给电池充满电的。拉格茜尔推开走廊里的第一扇门，看起来像是储物间，一个个箱子整齐地摆在架子上，桌上还有几双靴子和一件变成灰色的卫衣，一台3D打印机放在窗边，还连着一台笔记本，鬼知道还能不能用。下一扇门通向更衣室和淋浴室，这本应该是暖和的地方，可现在就跟其他地方一样冷冰冰的，让人甚至不想去触碰那些金属储物柜的门。
走廊尽头大概就是厕所了，不管在哪个岛哪个地方都差不多的男女标志，不会错的，那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扇门，拉格茜尔深吸一口气，试图推门，但是却发现它锁住了。没办法了，她转过身，用消防员踹门的姿势向后踢去，门锁在11年的寂静后终于不堪暴力的连续攻击，重重地撞上了后面的想必十分想念它的墙壁。
中奖了。
“这里是拉格茜尔，我找到控制单元了，正在检查。”
膝盖挺疼的，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踹门姿势不对会扭到膝盖了。可能因为关着门，这里面的灰不是很多，她找到了写着“太阳能发电组”的控制板，把总开关推了上去。
房间里的灯亮了，惨白的灯光把她吓了一跳，本能地举起步枪，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连只老鼠都找不到，更要命的是外面走廊上的灯还一闪一闪的，真他妈是消防站惊悚片。
“请注意，太阳能板已启动，你们可以充电了。”
“收到，你们可以回到车库来了。”
走廊里回响着她的靴子接触地面发出的声音，她在厨房遇见了从另一边回来的约翰森，他竟然在翻找着冰箱。
“里面的东西早就烂了吧。”她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但是保持着距离，不想闻到腐烂食物的味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问题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可能11年前就被清空了。”
车库里其他人正聚在救援车和救护车的旁边检查着车辆，看起来水罐车得继续留在利特斯特罗姆为市民们提供服务了。拉格茜尔走到救护车后侧，拉开门，里面是一张轮床，一排装着药品和器械的柜子，侧门边上还有两个氧气罐。她拉开柜子，不少药品应该都过期了，但是纱布和手术刀什么的消完毒应该还能用，氧气罐就……她推开侧门，把两个氧气罐都搬下了车。
“哈拉尔，需要多久才能充完电？”
“1小时20分钟，至少。”他还在电脑上操作着什么，“我知道，一般充电最多只需要半个多小时，但是这些电池很久没用了，刚开始得慢一些，不然容易出什么故障，而且它们本来就比一般车辆的电池大。”他解释道。
都够回家一趟了。拉格茜尔回到救护车上，轮床上的床单也得换，柜子里还有新的，虽然有些霉味，但总比地上舒服。她把背包放到柜子上除颤仪的旁边，想起来这些车上本来就有太阳能板。
“各位，我们可以把车先开出去，在外面还可以开着车载太阳能板一起充电。”
“好主意。”萨莉说道，“但是得注意警戒。”
“当然。”
金钟浩摆弄了一会儿后打开了车库大门中的两扇，拉格茜尔关上救护车后侧门，坐到驾驶座上，拍掉了椅子上和方向盘上的灰，按下了启动键。之前在卑尔根港的时候，她在最后那个暑假还跟着一辆救护车实习了一段时间，虽然没开过，但是在一辆同型号的车上待了一个月，她很清楚该怎么开它。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可是气温丝毫没有上升一点的意思，刚刚停不久的雪又开始下了下来，这次利特斯特罗姆的街道终于不堪重负，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积雪。她没有开空调，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充电，而不是来这里度假。
“大家休息一会儿吧，吃点东西，我和柯林斯站第一班岗。”萨莉挥手让大家上车，自然也不会有人推辞，他们都累了。
拉格茜尔满脸感激地倒在了轮床上刚换好的床单上，她感觉困的很，只想就这样睡下去，睡到第二天中午再起来。一夜不睡觉还一直走在树林里、草地上不仅会让双脚疼到站不起来，还会让你身心俱疲。
她感觉自己已经快睡着了，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只剩下逐渐迟钝的感官还在挣扎着运转，她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可是却在发散着霉味的床单上越陷越深。好冷，她还戴着手套，但是依然把手塞进了外套的口袋，就连长时间穿着护甲的不适都无法阻止她向下睡去。
哈拉尔走上了车，这跳上车的脚步声，她不用睁眼就知道是他。“哈拉尔，滚开。”她用现在能发出的最响的声音说道。
“准下士埃里克松在救援车上，他在帮忙搞清楚那些工具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拉格茜尔猛地睁开眼，看到萨莉·赫伦坐在她的包原本在的位置，而背包已经被驱逐到了地面上，她一下子就清醒了，立马坐了起来。
“我很抱歉，上尉。”
“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3D打印机吗？”
“额……3D打印机？”她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把刚准备抬头的困意又打了回去。
“救护车上的通讯天线坏了，哈拉尔说一个车上的变压器有故障。”
“里面就有。”她重新戴上头盔，“我刚刚找控制单元的时候看到了。”
“我们走吧。”
“但是……不需要警戒吗？”
萨莉笑了笑，“不用担心，下士。”
拉格茜尔没有带她的背包，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打开那瓶安非他命，她还没有告诉别人她有安非他命的事情，在西北大学医学院的时候她曾经在期末周为了熬夜复习后还能不至于在考场里睡着用过阿德拉，确实有用，但是那个晚上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有蚂蚁在爬，更何况……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可能的深度抑郁的副作用会是致命的，倒是可以考虑一会儿给大家分一点咖啡因片。
重新回到公共休息室和厨房，她又想起来冰箱里空空如也的事情，觉得这简直就是对这座空城完美的比喻，一座冰雪之中的空空如也的城镇。她之前没有关上储物间的门，所以直接就走了进去。3D打印机应该本来就连接着电源，但是储物间的灯坏了，现在屋子里就剩下打印机闪烁着的蓝红两色的光。萨莉·赫伦打开笔记本，重新启动。
“你知道怎么打一个变压器吗？”拉格茜尔问道，她在研究着柜子上的一个箱子，里面装着11年前的一些纸质文件，地契什么的。
“数据库里可能有现成的。”
“为什么不找哈拉尔来？”她拿起右边那个箱子，这次是一些装在相框里的照片，“他在大学里学的就是这个。”
“他还忙着呢，再说通讯天线也不是非得有。”萨莉还在电脑上浏览者数据库的列表，“所以你爸妈在搬到这里之前在哪儿？”
“额……我爸在新西雅图，我妈应该是海宁人。”
“他们在这里才认识？”
“应该是的，我那时候还小，他们不是经常说那么久远之前的事情。”
“这里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拉格茜尔注意到她用的是过去时，“基础设施很完善，需要什么就有什么，就是冷了一点。”
“所以这里有很多金属乐队。”她找到了一个装着玩具的箱子，还有不少彩灯，大概是节日的时候会拿出来装扮吧，她模糊地记得在上小学之前就有一次万圣节来过消防站，要到了一大把的糖，吃到她和艾丝翠德第二周就去牙医诊所乖乖地报道。
“之后呢？你们被自卫队找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们带我们去了分诊的临时区域，确保我们没事，只是在垃圾桶了睡了一晚上，臭的很，然后有一个自卫队给我们拿了几件衣服换，还洗了个澡。”
“不，我的意思是，”萨莉想了一下，“一切结束之后。”
“噢。”拉格茜尔将视线移到更上面一排箱子，“寄养家庭。”
“你们两个没被拆开？”
“没有，我们在一个农场住了两个多月，然后我爸的弟弟家收养了我们两个，就搬到卑尔根港去了。”这个箱子里堆满了零食，她终于知道那些消防员为什么一到中年就发福地那么快了。
“找到了！变压器，车辆通用通讯模块！”
拉格茜尔也走过去，打印机已经开始发出运转时的噪音，用哈拉尔的话说，是机械吐出的美妙交响曲。
“材料够吗？”
“够了，就是得等上半个小时。”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充完电。”拉格茜尔坐上储物间中间的桌子，把步枪放在大腿上。“上尉，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萨莉没有回头，还盯着笔记本屏幕。“当然可以。”
“昨天晚上，为什么我们要走这条路，而不是和其他人一起往后撤退？我不是很了解为什么这么做风险会更小。”
“因为我们根本不是要去深溪城，一开始要去的就是现在给你们的坐标附近。”
“什么？”她盯着萨莉的后脑勺和头盔，“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和我让你们把手机关机的原因一样，我不能相信小队里的每一个人。”
“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原因吗？”
“拉格茜尔，我能相信你吗？”
她注意到自己一直在晃荡着两条腿，“你当然可以。”
“你为什么要加入人民保卫军？”
“因为我相信北岛政府没有权力强制征召不愿意加入舰队的人。”
“你我都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萨莉转过身来看着她，双手抱在胸前，，“我看过你的档案，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征召。”
“前提是我相信行星联盟进行这场战争的目的是正当的。”她终于让自己的腿停了下来。
“你相信吗？”
“我觉得那个敌对种族和我们一样，只是想要生存下去而已。”
“所以你不希望被征召。”
“我不知道。我需要更多信息来判断我的猜测对不对。”
“你想要的是选择权。”
“是的。”
“以及保护你的弟弟。”
“以及保护哈拉尔。他好像缺根筋一样，总是没法分辨什么是危险的，只要有意思，够刺激，他就愿意去做。”
“你觉得他现在是你的责任。”
“他就是我的责任。”
她看到萨莉笑了一下，“那我觉得我能相信你，埃里克松下士。”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板巧克力扔给她，“吃点东西吧，可以让你不那么困。”
“我不困。”
“得了吧，你要是不去翻那堆箱子怕是早趴桌子上了。”
拉格茜尔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老实地撕开包装袋。“我的背包里有安非他命，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分给大家。”
“我觉得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
“至少开车的人必须吃。”
“这是你作为小队的医护兵的建议吗？”
“是的。”
“那一会儿就这么做吧。”
“好的，同志。”
她们就这样坐在两张桌子上，咬着巧克力，在打印机的持续不断的声音中注视着那个变压器一点一点从下往上出现在眼前，不得不说，这个过程看多少次都不会腻，从变压器到下腔静脉，从她戴着的头盔到一整颗跳动的心脏，无论你需要什么，打印机都会忠诚地为你一刻不停地工作，这简直就是神，不，操控着它们的人就是神。而且……打印机的声音也有种让人安心的效果，在这个漆黑的房间里，她不介意有这么个声音。
“为什么需要通讯天线？”拉格茜尔问道，“最近的人民保卫军单位应该还在特隆赫姆，这附近只有自卫队。”
“也许就是要给自卫队发消息呢。”萨莉开着玩笑，“这样就可以嘲讽他们一下。”
“我们不是已经有一台短波通讯仪了吗？”
“下士，你相信我吗？”
她看着萨莉的那双很好看的褐色眼睛，“我不知道。”
“这样我可以知道有没有人在往外发信息。”
“你在怀疑哈拉尔？”
“我在怀疑每一个人。”萨莉耸了耸肩，“就算有人包里只塞了一个短波收音机，他都能往外传递不少信息。”
“你的意思是我们有内鬼。”
“我的意思是我必须排除这种可能性，至少必须在到达坐标点之前排除。”
“这也是为了保护那个柯林斯？”
“柯林斯有对于后续任务至关重要的东西，但是这与他没有关系。”
打印机发出一声提示音，变压器已经完整地呈现在了玻璃罩子里。“我可以相信你不会对其他人透露我们刚刚的对话吗？”萨莉问道。
拉格茜尔咬着嘴唇，“你可以相信我。”
“谢谢你，下士。”
她拿起变压器和步枪，“该回去了。”
“好的。”
她们还没走出公共休息室，哈拉尔焦急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机，“请注意，我刚刚收到了西蒙斯同志发来的信标，在我们当前位置的26公里外，且注明需要医疗救护。”
“全体上车！立即停止充电，准备出发！”萨莉果断地给出指令，“没充满也断开，系统运转正常吗？”
“两辆车的系统都没问题，已经调整到雪地模式。”哈拉尔回答道。
“该出发了，拉格妮，你需要睡一会儿吗？”
“我可以开车。”她向萨莉点点头，“安非他命在背包里的小药箱里，我现在就去拿。”
“好的，我会留在后面，柯林斯坐副驾，他是完全自愿过来的，所以不用担心他会跳车什么的，专心开车就好。”有时候她是真的搞不清萨莉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我会搞定的，上尉。”
“我知道你会的。动起来吧。”
她们向车库外跑去，跑入已是血橙色的夕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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