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Stayin’alive
174年12月16日，特雷勒堡东北，西北区
比在一边打哈欠一边开夜路更惨的，就是在积雪的难以看清道路的夜晚开车，就算是开了远光灯，拉格茜尔依然看不太清路，她现在完全是靠着挡风玻璃上显示的根据摄像头画面给出的推荐行驶路线在踩着油门，注意着最左边的导航图，挡风玻璃上还不时跳出来一个个“前方有障碍物，小心驾驶”的黄色警示标志。这简直是折磨，后面的救援车只需要跟着她的尾灯开就行，但是她得确保自己没有一时眼花开到草地里去，或者一不小心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副驾驶座上的威廉·柯林斯已经美美地睡了一觉，在后面的萨莉·赫伦甚至还有轮床可以睡，拉格茜尔却只能在凌晨的小路上挣扎着。为了避开高速公路上的摄像头他们走了这条在高速建成之后就鲜有人走的旧土路，幸亏导航系统里还有资料。
“哈拉尔，你还醒着吗？”她摘下了头盔放在仪表盘旁边的小平台上，但是还戴着耳麦，一直在和救援车上的人聊着天来保持清醒。
“刚打算睡一会儿。”他听起来像是刚被叫醒。
“去你妈的，你睡着了。”
“是啊，不好意思。”
又是一个弯道，她踩下刹车，小心地让救护车不至于在积雪上“漂移”起来。“算了你睡吧，我们很快就要到了，你是该休息一下。”
“额……等一下，你们之前在消防站是去打印那个坏掉的变压器了吗？”
“是的。”
“怎么样，能用吗？”
“噢，那个啊……我们走的时候还没打印好，所以……”拉格茜尔向萨莉保证她不会说的时候是认真的，“它应该已经打完了，只不过还在利特斯特罗姆里。”
“你的意思是，我的那台通讯仪还是唯一的一台能用的？”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她推了下头跟着车一晃一晃的柯林斯，“嘿！看一下储物柜里有没有CD什么的，我都快睡着了。”
柯林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什么？”
“妈的，我让你看一下有没有CD。”
“噢。”柯林斯打开储物柜，翻找了一会儿，“好像……没有……等等……有个U盘，上面贴这个标签写着‘音乐’。”
“试试看吧。”拉格茜尔指了指车里的多媒体音箱，“要不是不能开手机……”
“忘了手机吧。”萨莉在耳机里说道，“我还不想让大家把手机都扔窗外去。”
“好的，赫伦同志。”她对着眼前的雪地翻了个白眼。
车里放起了她小时候的老歌，隐约记得哪里听过，但是早就忘了名字。“约翰森，信标又移动了一点，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约翰森的声音竟然还是有声调的，“但是他们移动的越来越慢了。”
“我们得尽快到那里。”拉格茜尔多踩了一点油门，“哈拉尔，我们可以现在呼叫他们吗？”
“可以，但是周围人就会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妈的。”她看着导航图上越来越近的目的地的红点，只剩下最后不到5公里了。“赫伦同志，你可以先在后面准备一下吗？多拿一些纱布出来，听诊器、手术剪、止血垫，我背包里有一个医药包，里面有不少快速注射器，上面都贴好标签说明里面是什么了，麻烦把吗啡和氯胺酮都先拿出来。”
“我尽量。”萨莉说道。
“拉格妮，一会到了之后你提前关掉车灯停在路边，我把救援车开上去，万一周围有自卫队，我可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抓紧时间把伤员接上去。”约翰森的呼吸声和说的话一起传了过来，“没受伤的直接上救援车就行，之后你跟着我们开。”
“额……你们得送个人过来开车，我得到后面去。”
“上尉可以开车吗？”
“我需要她在后面帮我，一个人不够。”
“我会过来的。”金钟浩说着，“停车之后我就直接过来。”
“收到。”
前面看起来挺安静的，没有刮破夜空的曳光弹，也没有爆炸的火光或者枪口的火舌。拉格茜尔感觉那个红点已经快要和自己重合了，他们到底在哪儿？
“我没法看到他们。”没有车灯，她只能看着显示屏上的摄像头画面，“柯林斯，你看到他们了吗？”
“我没看到任何一个人。”他也在盯着屏幕，“可以换到热能模式吗？”
“可以。”她停下车，退出到设置界面，把摄像头从夜视切换到热能模式。看到了！一旁的一大片全是微弱热源的雪地中间有一块完全的黑影，“他们一定是盖上了隔热铝箔。”
约翰森把救援车开到了他们前面，拉格茜尔没有把救护车开进雪地，她不知道地面是什么样的，不能冒让车陷在什么地方的风险。
“带上担架，我们走过去。”
她跳下驾驶座，打开救护车的侧门，萨莉把她的急救包递给了她，手里还拎着另外一个，“尽可能把你要的东西都装进去了。”
“好的，我们过去吧。”
“目前为止没有发现周围有自卫队。”金钟浩说道，“我现在到救护车这边来。”
“收到。”
凌晨的荒郊野外真是够冷的，在车里的时候为了省电池她都没怎么敢开暖气，但是和外面一比简直就是天堂。她借着救援车的车灯看到自己呼出的气，要是把水壶里的水倒下去大概一分钟内就能结成冰。萨莉在内部通讯线路上不停地呼叫着西蒙斯，但是没有人回复。
“有一个问题。”萨莉问道，“我们没法确定那里躺在雪地里的就是他们四个。”
“我们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不是他们……至少我们两个是死定了。”
“真乐观。”
“不用谢。”
护目镜上显示的那团黑影应该就在脚边了，拉格茜尔换到夜视模式，从枪套里拔出手枪，蹲下来，小心地找到铝箔的边缘，然后一点点拉开，她看到了一个人手臂上的人民保卫军三色旗，那个胡子……是西蒙斯。
“是自己人！”她在通讯频道里说道，“你们可以过来帮忙了！”
萨莉帮她扯掉了隔热铝箔，这里只有三个人，戴维·西蒙斯、萨勒姆·谢赫里和路易斯·莫拉，看起来他们都有些冻伤，她怀疑那张隔热铝箔根本就是为了保暖才披上的。路易斯·莫拉已经死了，他的护甲被打烂了，已经没了心跳，头盔不知道在哪里，一边雪上还有一滩看着像是从头上流出来的物质……操，是他的脑组织液。转过头，忍住恶心和想吐的冲动，她摸了摸西蒙斯的颈动脉，还有心跳，但是非常微弱，另外两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天哪，他身下的雪上有很多血，一大片，她觉得那是血，看上去是从……萨勒姆身上流出来的，她看到他的大腿上有一个血洞，感觉有些血已经冻住了，但是新的液体还是不断从洞里面流出来。
“先把萨勒姆送过去。”她对过来帮忙的柯林斯和金钟浩说道，“我和萨莉会把西蒙斯带回去。”
“路易斯呢？”金问道。
拉格茜尔摇摇头，“他已经死了。”
“我们不能就把他留在这里。”在她套上颈托之后，他和柯林斯把萨勒姆翻起来，萨莉把担架放到了他的背后，“我们可以把他放进救援车下面的储物柜里，现在也用不到里面那些梯子里。”
“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的。”
西蒙斯很沉，人在失去意识后好像就会一下子重很多，拉格茜尔和萨莉把他架了起来，她们两个喘着粗气，这不到30米的路简直要把腰都拉伤了，最后还是金帮他们把西蒙斯抬进去的。
“去开车吧，我和萨莉会照顾好他们的。”
“但是……路易斯……”
“自卫队随时都可能过来，”萨莉用同情和理解的目光看着他，“他们现在不在这里已经是运气好了。我们没时间妥善处理他的尸体。”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的死亡时间是……”拉格茜尔看了眼手表，“凌晨1:02分。”
萨莉关上了侧门。“低温症？”
“是的。”拉格茜尔用温度计测了下他们两个的体温，“30.2摄氏度。”
“我来拿保温毯。”
她摘下手套，扔到一边的桌上，然后戴上了医用手套。在灯光的照射下他们两个的脸更是苍白的可怕，低温症是现在最紧迫的问题，她把唯一一台监测仪连上了被搬到轮床上的萨勒姆，他的大腿……拉格茜尔把他的腿抬起来，看到了另一面的伤口，是贯穿伤。“萨莉！我们得帮他清创和止血。”
“他的血压看上去很低。”
“是啊，还有些心动过缓。”
拉格茜尔看了一眼，“我们先给他们注射温热的生理盐水，必须先把他们的体温升上来。”
“车里的加热柜没有开。”
“那就把盐水袋放到衣服里，用我们的体温来加热。”
她们两个都往衣服里塞了两袋生理盐水，一下子冷得颤抖了一小会儿，“你知道怎么找到静脉吗？”拉格茜尔问道。
“当然不知道，我没上过医学院。”
她苦笑了一下，“我都毕业了，但是基本上也只在模拟器和同学身上练过。”
西蒙斯和萨勒姆都醒了，他们想说话，但是发不出声音。“你们已经安全了，你们安全了，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你们的。”
“操他妈的寒潮。”拉格茜尔大声骂道，“我从来没做过中心静脉输液，他妈连本教科书都没有！”
她剪开萨勒姆的衣服，把碘伏倒在锁骨上。“萨莉，氯胺酮。”
“来了。”
拉格茜尔在脑海里画出人体解刨图，找到锁骨下静脉的位置。书上是怎么说的来着？肌锁骨外侧缘和锁骨上缘形成的夹角平分线的其后0.5厘米……她屏住呼吸，把穿刺针插进冰冷的皮肤，“进针角度30-40度，进针2.5-4厘米……”她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当初不多去练几次？等等！有回血了！她立马把硅胶管推了进去，再把穿刺针退出来。
“怎么样了？”金钟浩大声问道，“我已经尽可能开的平稳了。”
“闭嘴！”拉格茜尔大声喊道。
“严重失温。”萨莉向他解释道。
“他们会死吗？”
“你想听实话吗？”
“当然。”
“别报什么希望。已经太晚了。”
现在的生理盐水温度还不够，她只能先不把盐水袋拿出来，继续贴在皮肤上，她早就应该预料到他们会有低温症的，长时间暴露在外面这个温度下，再加上这夸张的寒潮……
“我来吧。”萨莉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去救西蒙斯。”
她很想说些什么，再骂两句、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想到、为自己愚蠢的失误道歉，但她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她把盐水袋拿出来，递给萨莉，然后挪到一边，蹲在西蒙斯身边，萨莉已经剪开了他的衣服，碘伏也已经倒在了上面。
一个急转弯，拉格茜尔直接倒在了西蒙斯的身上，头撞到了轮床上，好疼……她眼前黑了好几秒，坐在地上，本能地伸手摸了摸伤口，发现手套上已经有了血。
“你没事吧？”萨莉问道。
“没事。”她扶着边上站起来，拿了另一套中心静脉通路的工具包，“我没事。”
“你额头上在出血。”
“我说了我没事。”
你可以的，拉格茜尔对自己默念道，你已经成功过一次了，大部分人第一次建立中心静脉通路的时候都失败了，你已经成功了，现在只需要再来一次。只要一次……
“金！暖气还能开得再大一点吗？”
“已经最大了！”
“我们得送他们去医院。”拉格茜尔这次选择跪在西蒙斯头后面的地上，“我不是个医生，这里也没有他们需要的设备和药物，妈的，我们连空间都不够，这样下去他们会死的。”
“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特雷勒堡。”金钟浩回答道。
“但是我们不能送他们去医院对吗？”她抬起头，对着萨莉自嘲般地笑了笑，“任务第一位。”
“我们不能送他们去医院，特雷勒堡肯定有自卫队，但是也许这附近有定居点，我记得特雷勒堡北面有三个新建立的定居点。”金说道。
“稍等一下……”柯林斯说道，“这辆车导航上面的数据都是11年前的了，数据库里只有一个，乌普萨拉镇，在13公里外，11年前的人口是102人。”
“乌普萨拉现在有400多人，我之前看到过。”萨莉现在双手抱在胸前，同时加热着4个盐水袋，“但是我们没法确定他们会愿意帮助我们。”
第二个中心静脉通路也建立好了，拉格茜尔从萨莉那里拿来了后两个盐水袋，尽可能让温热的生理盐水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到西蒙斯的系统里。“他们没必要帮我们，帮他们就行了。”
“操，我们可以把他们直接扔在他们医院的门口。”金钟浩提议道。
“至少得试一下，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死。”
“全体注意，更改目的地为乌普萨拉镇。”萨莉给出了决定，“这是我们欠他们两个的。”
“体温？”
“31.5摄氏度。”
“太慢了。”拉格茜尔说道，“为什么会这么慢？”
放在萨勒姆身上的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简直是震耳欲聋。
“发生什么了？”
拉格茜尔把盐水袋扔在西蒙斯胸口，监测仪上的心率一下子飙升到了每分钟270次，这个频率是室颤，但是为什么？
“室颤。”
“什么？”
“我不知道！低温症应该是在体温低于28度的时候才会出现室颤的！”她感觉很热，便把外套扔在了一边，撩起了抓绒服的袖子，“一定是漏了什么。”
“所以现在怎么办？”
“把他连上除颤仪，我现在就得开始做CPR。”
她把那台监测仪从胸口移到萨勒姆的脚边，拿出电极板，贴在萨勒姆的右胸上部和左**外侧，然后找到双**连线中心点，按压深度5-6厘米，频率每分钟100-120次。
“嘿！发生什么了？！”
“闭嘴！”这次拉格茜尔和萨莉一起喊了回去。
她想起来之前有个教授说过，有首歌叫Stayin’alive，它的节奏刚好是每分钟103拍，所以急救人员经常会在做CPR的时候哼唱它的旋律来保持节奏。拉格茜尔还记得前奏和歌词，她下意识地就哼了起来。
“……现在气氛刚刚好，你可以换个角度看，试着去想想，西雅图时报都对我们干了什么好事……”
“……城市在发展，人们在律动，我们都实实在在地活着，活着……”
“1，2，3，4，Stayin’alive，Stayin’alive……”
“1，2，3，4，Stayin’alive，Stayin’alive……”
“停止按压。”
“充电中……200焦耳，离手。”
还是室颤。
“萨莉！给我肾上腺素！”
“1mg？”
“对，快速注射器里已经装好了。”她接过来，直接从中心静脉通路里推了进去。
“然后呢？”萨莉看着她，“再电除颤一次吗？”
“不，先做5个周期的CPR，再检查一下心率。”
“……现在气氛刚刚好，你可以换个角度看，试着去想想，西雅图时报都对我们干了什么好事……”
她每一次按压，监测仪就发出一声蜂鸣，一次、一次……
“……城市在发展，人们在律动，我们都实实在在地活着，活着……”
“……Stayin’alive，Stayin’alive……”
“停止按压！”
她停下了按压的动作，盯着床尾的监测仪。又是一个急弯，但这次她没有摔下去。还是在室颤，监测仪依然在发出着刺耳的警报。
“继续5个周期的CPR。”
“需要我来替你一会儿吗？”
“我没事。”拉格茜尔感觉自己额头上的汗正在滴下来，“做完下一次5个周期就能再除颤一次了。
她继续哼着，“1，2，3，4，Stayin’alive，Stayin’alive……”
“1，2，3，4，Stayin’alive，Stayin’alive……”
“……Stayin’alive，Stayin’alive……”
“5个周期了！”她开始喘着气，“充电中……离手！”
还是室颤。妈的。
“继续CPR。操！”
“……现在气氛刚刚好，你可以换个角度看，试着去想想，西雅图时报都对我们干了什么好事……”
……
“1，2，3，4，Stayin’alive，Stayin’alive……”
“……Stayin’alive，Stayin’alive……”
不用萨莉提醒，拉格茜尔自己都知道她的体力已经有点跟不上了，她哼着的旋律越来越慢，现在也只剩下了副歌的那几句。
“我来接手一会儿吧。”
“等一等。”
她停下CPR，一边喘气和萨莉一起看着监测仪，不再有尖锐的警报，这次换成了干脆的持续的蜂鸣声，原本的心电图现在已经成为了一条水平的线。
“发生什么了？”
“心室停搏。”拉格茜尔瘫坐在地。“你继续，我得歇一会儿。”
她开始大笑起来，不断地用后脑勺去撞击着背后的金属。“现在就剩下西蒙斯了。”
“坚持住！”金钟浩又一次喊道，“离乌普萨拉只剩下5公里了！”
“太晚了。”拉格茜尔看着还在艰难地呼吸着的西蒙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他的脸比平时肿了不少，看上去那么的奇怪，很适合拍张照片以后用来嘲弄他呢。她看着萨莉把萨勒姆放到地上，把西蒙斯抱上了轮床，连上监测仪，血氧还不到80%。她在地上继续着CPR。
“拉格妮！西蒙斯！接下来做什么？”
“我很抱歉，上尉，我很抱歉。”
“拉格妮！看着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你他妈才是小队的医护兵！站起来，埃里克松下士！现在就站起来！”
“用气囊给他通气。”她想站起来，但是却做不到。“我……我得休息一下。”她大口喘着气，但肺里却怎么也没法得到足够多的氧气。“吸气……呼气……吸气……”
血氧触发了监测仪的警报，西蒙斯没法自己吸入足够多的氧气，得有人帮他呼吸……屈起膝盖，用力……这次她终于站起来了。
“萨莉，我们得给他插管。”
“好的，我得继续CPR，药品都在急救包里。”
“额……氯胺酮和司克林，要先麻醉和注射肌松剂……好了。”
“然后呢？”
“我要拿喉镜和插管。”
“前面就是乌普萨拉了！”
“……挑起会厌软骨，暴露声门……”
“我看到医院的标志了！”
“……深度4-5厘米……拔出管芯，放置牙垫……妈的牙垫在哪里？”
转弯。拉格茜尔被惯性甩在了侧门上，摔在地上。
“没事吧？”
她的头很疼，视线也有些模糊，伸手摸了下撞到的地方，额头有血，一定是磕到侧门上了。“萨莉，用听诊器听一下我有没有插进去。”
“好的……进去了，你进去了。”
拉格茜尔抬起头，看着顶部的刺眼的灯和在地上还在流着血的萨勒姆，侧门外传来人声的呼喊和轮床的声音。“我尽力了，我很抱歉，我真的尽力了……”
车终于停了下来。
比在一边打哈欠一边开夜路更惨的，就是在积雪的难以看清道路的夜晚开车，就算是开了远光灯，拉格茜尔依然看不太清路，她现在完全是靠着挡风玻璃上显示的根据摄像头画面给出的推荐行驶路线在踩着油门，注意着最左边的导航图，挡风玻璃上还不时跳出来一个个“前方有障碍物，小心驾驶”的黄色警示标志。这简直是折磨，后面的救援车只需要跟着她的尾灯开就行，但是她得确保自己没有一时眼花开到草地里去，或者一不小心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副驾驶座上的威廉·柯林斯已经美美地睡了一觉，在后面的萨莉·赫伦甚至还有轮床可以睡，拉格茜尔却只能在凌晨的小路上挣扎着。为了避开高速公路上的摄像头他们走了这条在高速建成之后就鲜有人走的旧土路，幸亏导航系统里还有资料。
“哈拉尔，你还醒着吗？”她摘下了头盔放在仪表盘旁边的小平台上，但是还戴着耳麦，一直在和救援车上的人聊着天来保持清醒。
“刚打算睡一会儿。”他听起来像是刚被叫醒。
“去你妈的，你睡着了。”
“是啊，不好意思。”
又是一个弯道，她踩下刹车，小心地让救护车不至于在积雪上“漂移”起来。“算了你睡吧，我们很快就要到了，你是该休息一下。”
“额……等一下，你们之前在消防站是去打印那个坏掉的变压器了吗？”
“是的。”
“怎么样，能用吗？”
“噢，那个啊……我们走的时候还没打印好，所以……”拉格茜尔向萨莉保证她不会说的时候是认真的，“它应该已经打完了，只不过还在利特斯特罗姆里。”
“你的意思是，我的那台通讯仪还是唯一的一台能用的？”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她推了下头跟着车一晃一晃的柯林斯，“嘿！看一下储物柜里有没有CD什么的，我都快睡着了。”
柯林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什么？”
“妈的，我让你看一下有没有CD。”
“噢。”柯林斯打开储物柜，翻找了一会儿，“好像……没有……等等……有个U盘，上面贴这个标签写着‘音乐’。”
“试试看吧。”拉格茜尔指了指车里的多媒体音箱，“要不是不能开手机……”
“忘了手机吧。”萨莉在耳机里说道，“我还不想让大家把手机都扔窗外去。”
“好的，赫伦同志。”她对着眼前的雪地翻了个白眼。
车里放起了她小时候的老歌，隐约记得哪里听过，但是早就忘了名字。“约翰森，信标又移动了一点，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约翰森的声音竟然还是有声调的，“但是他们移动的越来越慢了。”
“我们得尽快到那里。”拉格茜尔多踩了一点油门，“哈拉尔，我们可以现在呼叫他们吗？”
“可以，但是周围人就会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妈的。”她看着导航图上越来越近的目的地的红点，只剩下最后不到5公里了。“赫伦同志，你可以先在后面准备一下吗？多拿一些纱布出来，听诊器、手术剪、止血垫，我背包里有一个医药包，里面有不少快速注射器，上面都贴好标签说明里面是什么了，麻烦把吗啡和氯胺酮都先拿出来。”
“我尽量。”萨莉说道。
“拉格妮，一会到了之后你提前关掉车灯停在路边，我把救援车开上去，万一周围有自卫队，我可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抓紧时间把伤员接上去。”约翰森的呼吸声和说的话一起传了过来，“没受伤的直接上救援车就行，之后你跟着我们开。”
“额……你们得送个人过来开车，我得到后面去。”
“上尉可以开车吗？”
“我需要她在后面帮我，一个人不够。”
“我会过来的。”金钟浩说着，“停车之后我就直接过来。”
“收到。”
前面看起来挺安静的，没有刮破夜空的曳光弹，也没有爆炸的火光或者枪口的火舌。拉格茜尔感觉那个红点已经快要和自己重合了，他们到底在哪儿？
“我没法看到他们。”没有车灯，她只能看着显示屏上的摄像头画面，“柯林斯，你看到他们了吗？”
“我没看到任何一个人。”他也在盯着屏幕，“可以换到热能模式吗？”
“可以。”她停下车，退出到设置界面，把摄像头从夜视切换到热能模式。看到了！一旁的一大片全是微弱热源的雪地中间有一块完全的黑影，“他们一定是盖上了隔热铝箔。”
约翰森把救援车开到了他们前面，拉格茜尔没有把救护车开进雪地，她不知道地面是什么样的，不能冒让车陷在什么地方的风险。
“带上担架，我们走过去。”
她跳下驾驶座，打开救护车的侧门，萨莉把她的急救包递给了她，手里还拎着另外一个，“尽可能把你要的东西都装进去了。”
“好的，我们过去吧。”
“目前为止没有发现周围有自卫队。”金钟浩说道，“我现在到救护车这边来。”
“收到。”
凌晨的荒郊野外真是够冷的，在车里的时候为了省电池她都没怎么敢开暖气，但是和外面一比简直就是天堂。她借着救援车的车灯看到自己呼出的气，要是把水壶里的水倒下去大概一分钟内就能结成冰。萨莉在内部通讯线路上不停地呼叫着西蒙斯，但是没有人回复。
“有一个问题。”萨莉问道，“我们没法确定那里躺在雪地里的就是他们四个。”
“我们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不是他们……至少我们两个是死定了。”
“真乐观。”
“不用谢。”
护目镜上显示的那团黑影应该就在脚边了，拉格茜尔换到夜视模式，从枪套里拔出手枪，蹲下来，小心地找到铝箔的边缘，然后一点点拉开，她看到了一个人手臂上的人民保卫军三色旗，那个胡子……是西蒙斯。
“是自己人！”她在通讯频道里说道，“你们可以过来帮忙了！”
萨莉帮她扯掉了隔热铝箔，这里只有三个人，戴维·西蒙斯、萨勒姆·谢赫里和路易斯·莫拉，看起来他们都有些冻伤，她怀疑那张隔热铝箔根本就是为了保暖才披上的。路易斯·莫拉已经死了，他的护甲被打烂了，已经没了心跳，头盔不知道在哪里，一边雪上还有一滩看着像是从头上流出来的物质……操，是他的脑组织液。转过头，忍住恶心和想吐的冲动，她摸了摸西蒙斯的颈动脉，还有心跳，但是非常微弱，另外两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天哪，他身下的雪上有很多血，一大片，她觉得那是血，看上去是从……萨勒姆身上流出来的，她看到他的大腿上有一个血洞，感觉有些血已经冻住了，但是新的液体还是不断从洞里面流出来。
“先把萨勒姆送过去。”她对过来帮忙的柯林斯和金钟浩说道，“我和萨莉会把西蒙斯带回去。”
“路易斯呢？”金问道。
拉格茜尔摇摇头，“他已经死了。”
“我们不能就把他留在这里。”在她套上颈托之后，他和柯林斯把萨勒姆翻起来，萨莉把担架放到了他的背后，“我们可以把他放进救援车下面的储物柜里，现在也用不到里面那些梯子里。”
“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的。”
西蒙斯很沉，人在失去意识后好像就会一下子重很多，拉格茜尔和萨莉把他架了起来，她们两个喘着粗气，这不到30米的路简直要把腰都拉伤了，最后还是金帮他们把西蒙斯抬进去的。
“去开车吧，我和萨莉会照顾好他们的。”
“但是……路易斯……”
“自卫队随时都可能过来，”萨莉用同情和理解的目光看着他，“他们现在不在这里已经是运气好了。我们没时间妥善处理他的尸体。”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的死亡时间是……”拉格茜尔看了眼手表，“凌晨1:02分。”
萨莉关上了侧门。“低温症？”
“是的。”拉格茜尔用温度计测了下他们两个的体温，“30.2摄氏度。”
“我来拿保温毯。”
她摘下手套，扔到一边的桌上，然后戴上了医用手套。在灯光的照射下他们两个的脸更是苍白的可怕，低温症是现在最紧迫的问题，她把唯一一台监测仪连上了被搬到轮床上的萨勒姆，他的大腿……拉格茜尔把他的腿抬起来，看到了另一面的伤口，是贯穿伤。“萨莉！我们得帮他清创和止血。”
“他的血压看上去很低。”
“是啊，还有些心动过缓。”
拉格茜尔看了一眼，“我们先给他们注射温热的生理盐水，必须先把他们的体温升上来。”
“车里的加热柜没有开。”
“那就把盐水袋放到衣服里，用我们的体温来加热。”
她们两个都往衣服里塞了两袋生理盐水，一下子冷得颤抖了一小会儿，“你知道怎么找到静脉吗？”拉格茜尔问道。
“当然不知道，我没上过医学院。”
她苦笑了一下，“我都毕业了，但是基本上也只在模拟器和同学身上练过。”
西蒙斯和萨勒姆都醒了，他们想说话，但是发不出声音。“你们已经安全了，你们安全了，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你们的。”
“操他妈的寒潮。”拉格茜尔大声骂道，“我从来没做过中心静脉输液，他妈连本教科书都没有！”
她剪开萨勒姆的衣服，把碘伏倒在锁骨上。“萨莉，氯胺酮。”
“来了。”
拉格茜尔在脑海里画出人体解刨图，找到锁骨下静脉的位置。书上是怎么说的来着？肌锁骨外侧缘和锁骨上缘形成的夹角平分线的其后0.5厘米……她屏住呼吸，把穿刺针插进冰冷的皮肤，“进针角度30-40度，进针2.5-4厘米……”她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当初不多去练几次？等等！有回血了！她立马把硅胶管推了进去，再把穿刺针退出来。
“怎么样了？”金钟浩大声问道，“我已经尽可能开的平稳了。”
“闭嘴！”拉格茜尔大声喊道。
“严重失温。”萨莉向他解释道。
“他们会死吗？”
“你想听实话吗？”
“当然。”
“别报什么希望。已经太晚了。”
现在的生理盐水温度还不够，她只能先不把盐水袋拿出来，继续贴在皮肤上，她早就应该预料到他们会有低温症的，长时间暴露在外面这个温度下，再加上这夸张的寒潮……
“我来吧。”萨莉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去救西蒙斯。”
她很想说些什么，再骂两句、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想到、为自己愚蠢的失误道歉，但她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她把盐水袋拿出来，递给萨莉，然后挪到一边，蹲在西蒙斯身边，萨莉已经剪开了他的衣服，碘伏也已经倒在了上面。
一个急转弯，拉格茜尔直接倒在了西蒙斯的身上，头撞到了轮床上，好疼……她眼前黑了好几秒，坐在地上，本能地伸手摸了摸伤口，发现手套上已经有了血。
“你没事吧？”萨莉问道。
“没事。”她扶着边上站起来，拿了另一套中心静脉通路的工具包，“我没事。”
“你额头上在出血。”
“我说了我没事。”
你可以的，拉格茜尔对自己默念道，你已经成功过一次了，大部分人第一次建立中心静脉通路的时候都失败了，你已经成功了，现在只需要再来一次。只要一次……
“金！暖气还能开得再大一点吗？”
“已经最大了！”
“我们得送他们去医院。”拉格茜尔这次选择跪在西蒙斯头后面的地上，“我不是个医生，这里也没有他们需要的设备和药物，妈的，我们连空间都不够，这样下去他们会死的。”
“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特雷勒堡。”金钟浩回答道。
“但是我们不能送他们去医院对吗？”她抬起头，对着萨莉自嘲般地笑了笑，“任务第一位。”
“我们不能送他们去医院，特雷勒堡肯定有自卫队，但是也许这附近有定居点，我记得特雷勒堡北面有三个新建立的定居点。”金说道。
“稍等一下……”柯林斯说道，“这辆车导航上面的数据都是11年前的了，数据库里只有一个，乌普萨拉镇，在13公里外，11年前的人口是102人。”
“乌普萨拉现在有400多人，我之前看到过。”萨莉现在双手抱在胸前，同时加热着4个盐水袋，“但是我们没法确定他们会愿意帮助我们。”
第二个中心静脉通路也建立好了，拉格茜尔从萨莉那里拿来了后两个盐水袋，尽可能让温热的生理盐水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到西蒙斯的系统里。“他们没必要帮我们，帮他们就行了。”
“操，我们可以把他们直接扔在他们医院的门口。”金钟浩提议道。
“至少得试一下，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死。”
“全体注意，更改目的地为乌普萨拉镇。”萨莉给出了决定，“这是我们欠他们两个的。”
“体温？”
“31.5摄氏度。”
“太慢了。”拉格茜尔说道，“为什么会这么慢？”
放在萨勒姆身上的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简直是震耳欲聋。
“发生什么了？”
拉格茜尔把盐水袋扔在西蒙斯胸口，监测仪上的心率一下子飙升到了每分钟270次，这个频率是室颤，但是为什么？
“室颤。”
“什么？”
“我不知道！低温症应该是在体温低于28度的时候才会出现室颤的！”她感觉很热，便把外套扔在了一边，撩起了抓绒服的袖子，“一定是漏了什么。”
“所以现在怎么办？”
“把他连上除颤仪，我现在就得开始做CPR。”
她把那台监测仪从胸口移到萨勒姆的脚边，拿出电极板，贴在萨勒姆的右胸上部和左**外侧，然后找到双**连线中心点，按压深度5-6厘米，频率每分钟100-120次。
“嘿！发生什么了？！”
“闭嘴！”这次拉格茜尔和萨莉一起喊了回去。
她想起来之前有个教授说过，有首歌叫Stayin’alive，它的节奏刚好是每分钟103拍，所以急救人员经常会在做CPR的时候哼唱它的旋律来保持节奏。拉格茜尔还记得前奏和歌词，她下意识地就哼了起来。
“……现在气氛刚刚好，你可以换个角度看，试着去想想，西雅图时报都对我们干了什么好事……”
“……城市在发展，人们在律动，我们都实实在在地活着，活着……”
“1，2，3，4，Stayin’alive，Stayin’alive……”
“1，2，3，4，Stayin’alive，Stayin’alive……”
“停止按压。”
“充电中……200焦耳，离手。”
还是室颤。
“萨莉！给我肾上腺素！”
“1mg？”
“对，快速注射器里已经装好了。”她接过来，直接从中心静脉通路里推了进去。
“然后呢？”萨莉看着她，“再电除颤一次吗？”
“不，先做5个周期的CPR，再检查一下心率。”
“……现在气氛刚刚好，你可以换个角度看，试着去想想，西雅图时报都对我们干了什么好事……”
她每一次按压，监测仪就发出一声蜂鸣，一次、一次……
“……城市在发展，人们在律动，我们都实实在在地活着，活着……”
“……Stayin’alive，Stayin’alive……”
“停止按压！”
她停下了按压的动作，盯着床尾的监测仪。又是一个急弯，但这次她没有摔下去。还是在室颤，监测仪依然在发出着刺耳的警报。
“继续5个周期的CPR。”
“需要我来替你一会儿吗？”
“我没事。”拉格茜尔感觉自己额头上的汗正在滴下来，“做完下一次5个周期就能再除颤一次了。
她继续哼着，“1，2，3，4，Stayin’alive，Stayin’alive……”
“1，2，3，4，Stayin’alive，Stayin’alive……”
“……Stayin’alive，Stayin’alive……”
“5个周期了！”她开始喘着气，“充电中……离手！”
还是室颤。妈的。
“继续CPR。操！”
“……现在气氛刚刚好，你可以换个角度看，试着去想想，西雅图时报都对我们干了什么好事……”
……
“1，2，3，4，Stayin’alive，Stayin’alive……”
“……Stayin’alive，Stayin’alive……”
不用萨莉提醒，拉格茜尔自己都知道她的体力已经有点跟不上了，她哼着的旋律越来越慢，现在也只剩下了副歌的那几句。
“我来接手一会儿吧。”
“等一等。”
她停下CPR，一边喘气和萨莉一起看着监测仪，不再有尖锐的警报，这次换成了干脆的持续的蜂鸣声，原本的心电图现在已经成为了一条水平的线。
“发生什么了？”
“心室停搏。”拉格茜尔瘫坐在地。“你继续，我得歇一会儿。”
她开始大笑起来，不断地用后脑勺去撞击着背后的金属。“现在就剩下西蒙斯了。”
“坚持住！”金钟浩又一次喊道，“离乌普萨拉只剩下5公里了！”
“太晚了。”拉格茜尔看着还在艰难地呼吸着的西蒙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他的脸比平时肿了不少，看上去那么的奇怪，很适合拍张照片以后用来嘲弄他呢。她看着萨莉把萨勒姆放到地上，把西蒙斯抱上了轮床，连上监测仪，血氧还不到80%。她在地上继续着CPR。
“拉格妮！西蒙斯！接下来做什么？”
“我很抱歉，上尉，我很抱歉。”
“拉格妮！看着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你他妈才是小队的医护兵！站起来，埃里克松下士！现在就站起来！”
“用气囊给他通气。”她想站起来，但是却做不到。“我……我得休息一下。”她大口喘着气，但肺里却怎么也没法得到足够多的氧气。“吸气……呼气……吸气……”
血氧触发了监测仪的警报，西蒙斯没法自己吸入足够多的氧气，得有人帮他呼吸……屈起膝盖，用力……这次她终于站起来了。
“萨莉，我们得给他插管。”
“好的，我得继续CPR，药品都在急救包里。”
“额……氯胺酮和司克林，要先麻醉和注射肌松剂……好了。”
“然后呢？”
“我要拿喉镜和插管。”
“前面就是乌普萨拉了！”
“……挑起会厌软骨，暴露声门……”
“我看到医院的标志了！”
“……深度4-5厘米……拔出管芯，放置牙垫……妈的牙垫在哪里？”
转弯。拉格茜尔被惯性甩在了侧门上，摔在地上。
“没事吧？”
她的头很疼，视线也有些模糊，伸手摸了下撞到的地方，额头有血，一定是磕到侧门上了。“萨莉，用听诊器听一下我有没有插进去。”
“好的……进去了，你进去了。”
拉格茜尔抬起头，看着顶部的刺眼的灯和在地上还在流着血的萨勒姆，侧门外传来人声的呼喊和轮床的声音。“我尽力了，我很抱歉，我真的尽力了……”
车终于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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