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突袭
174年12月16日，琼州区，新西雅图市
“调度，这里是7A19，我们已到达现场。”
“收到，7A19，请等待巡警和其他单位当场，不要提前行动，重复，不要提前行动。”
“收到，调度，正在等待其他单位。”
安德烈把警局的SUV停在距离目标所住的房子20来米远的路边的空位子上，他没有拉警笛，这是个非常安静的社区，大部分人都是中产，这个点在家里的大部分都是他们的孩子和保姆，一点点动静就能让所有人闹腾起来，给他们的嫌疑人充分的时间来处理证据和编造故事。
那个打给弗雷德·巴克曼的一次性手机自那之后就没有开过机，但是他们成功定位到了打那通电话时手机的位置，是在商圈的停车场。停车场车辆进出频繁，它的监控有死角，本来他们的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但幸运的是有一对情侣不知道在想什么在里面玩自拍，他们发在Insta上的照片里刚好出现了打电话的那个人。
文森特·鲍曼，在北岛商务部工作的一个职员，现在在负责的刚好是卑尔根港建设物资的采购工作，简·劳埃德在看完报告后当场就给他们签发了搜查证，但是在他们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拒绝签发逮捕令。由于涉及到政府的工作人员，这次来自内务组的警探长谷光希也从中央警局借调过来加入这次调查，她现在正坐在陈警司的SUV上。
“7A14已到达现场。”哈里斯在通讯里说道，“请注意，巡警们已经设立了半径1个街区的封锁圈。”
“7A10已到达。”布拉德·陈警司下达了指令，“开始行动。”
安德烈对西尔维点点头，后者正拿着她的步枪，耐心地等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开始干活了。”
他走下车，从枪套里拿出手枪。文森特·鲍曼持有狩猎证，因此在他的名下注册有一把半自动猎枪，他们的夹克里面已经都穿上了防弹背心。哈里斯也拿着手枪从另一边过来，他的身后是拿着破门锤的盖尤斯·穆勒，布拉德·陈警司和长谷光希正在绕去房子的后院。
他们走到门的两侧。“新西雅图警局！”安德烈冲着里面喊道，“我们有搜查证！”
里面传来几声响动，哈里斯立刻拍了拍穆勒的肩膀，后者毫不犹豫地连击三次撞开了门锁，然后把破门锤扔在地上，也拿出了手枪。
“正在进入！”西尔维喊道，她踹开了门，第一个进入房子。客厅不大，一张双人沙发和一张单人沙发，玻璃的茶几和一块在墙上的大屏幕，连着四台模拟全景声的音箱，和城里60%的中产家庭都没什么区别。客厅连着的是通往后院的落地玻璃门，窗帘半拉着，风从外面吹进来，不停地抵消着房子里暖气的努力。
“客厅安全。”
安德烈跟着西尔维上了二楼，而哈里斯和穆勒会继续负责一楼，外面传来巡逻警车的警笛声，增援的巡警已经到了。为了节省空间，楼梯显得相当狭窄，只能允许一人通过，楼梯的两边还装着挂在墙上的小格子，里面放着几本书和一些照片，文森特·鲍曼的脸在每一张里都有出现。
“一楼安全。”
安德烈和西尔维进入了主卧，里面一团糟，床头柜里的所有东西都散在地上，书柜上的书要么横七竖八地乱放着，要么干脆被扔到了地上，就连床单和被子都被扯开，床板被砸开，原本挂在墙上的装饰画和它碎了一地的画框一起躺在被掀了一半的小阳台门边的地毯上。
“看上去像……”
“有人在找什么东西。”
安德烈推开一旁卫生间的门，他们要找的文森特·鲍曼就在里面，身上全是弹孔，少说也有十几个，他睁大的眼睛里透露着震惊的眼神，血流了一地，好像他身体里一半的血都已经流到了纯白的瓷砖上。
“尸体。”安德烈说道，“上报吧。”
西尔维点点头，“调度，这里是7A19，请注意，我们在现场发现一名白人男性，28岁，多处枪伤，确认为当场死亡，请立即派遣鉴证团队和法医到场。”
“收到，7A19。正在派遣鉴证公司和法医。”
“各单位请注意，这里是7A10，”布拉德·陈警司在公共频率上说着，“请立即设立半径为3个街区的封锁线，我们有理由认为凶手才刚刚离开。”
“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西尔维问道。
“我不知道。”
哈里斯和穆勒也上了楼，他们排查了剩下的房间，确保里面都没有人。“这里只有文森特·鲍曼一个人住吗？”
安德烈看着地上鲍曼和他的妻子和儿女的合影，“他还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孩子。”
“我这就让巡警去找他们。”
“我觉得凶手目的很明确，就是杀了他。”西尔维站在卫生间的门口，但是没有走进去，“我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的伤口，看起来凶手直接走了进去，拿出枪，对着他打空了一个弹匣，然后就走了。”
“还把弹壳都带走了。”安德烈补充道。
“很聪明。这样我们就没法从上面找到指纹了。”
“看上去他才刚刚被杀。”
“绝对在一小时之内。”
安德烈站在卧室里，看着满地的狼藉。他很想知道凶手在找什么，一定是个重要到不惜枪杀一个政府职员来拿到的东西，让他困惑的是这个时间点，重案组也是在两小时前刚刚知道鲍曼就是那个打电话的人，而现在距离巴克曼被询问还不到24小时，不管是谁做的，他一定很早之前就计划好了要杀鲍曼。可是为了什么？灭口？如果鲍曼本身就是为他工作的，那他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条小鱼。
上来了两个巡警，安德烈和西尔维把保护现场的工作交给了他们，并且要求他们在鉴证公司的人来之前两个不要让任何人走进卧室一步，也包括他们自己。
“知道了，警探。”巡警中看上去资历更深的那个回道。
他们走下楼，回到房子外的路上，不少邻居都已经好奇地走出家门，看着停满了两条车道的警车和鉴证公司的面包车，已经有巡警在找他们询问了。
“各位。”布拉德·陈挥手叫他们两个一起过去，他和内务组的那个警探还在后院。安德烈站着等西尔维去把步枪放回车上，然后锁车，和她一起跟在哈里斯和穆勒后面走到后面。这是个很小的院子，不是那种可以装个游泳池的后院，最多放个儿童充气泳池，草坪被精心修剪过，还种了两颗小树，看起来还没几年。院子没有墙，只有一排很矮的栏杆，装饰性大于实际作用，可能随便哪条狗都能轻松地翻进去，不过那扇半开的玻璃落地门上面就有监控探头，说到底这本就是个很安全的社区，盗贼来这里的风险大于收益，而毒贩们在这里就跟他们自己地盘上的巡警一样显眼。
布拉德·陈站的地方有一条狗的尸体，看样子是鲍曼家的牧羊犬，“凶手是从院子里进去的，他先毒死了这条狗，然后撬开了那扇玻璃门。”他指了指还在飘动的窗帘，“长谷警探正在问安保公司要监控的录像。”
“事实上，我已经拿到了。”长谷光希看上去30岁不到的样子，留着干练的短发，染成了金色，她把手里的笔记本转给他们看，“就在不到30分钟前，这个戴着卫衣帽子和鸭舌帽的白人男性给狗扔了吃的，之后走进去用ID卡开了门，最后在我们到这里之后从院子离开。”
“他注意到我们了？”安德烈有些惊讶地问道，“但是我们根本没有拉警笛，我们的车也并不显眼。”
“也许是巧合，但是可能性更大还是他发现我们了。”
“等一等，”哈里斯把录像倒回了凶手走进房子的那个画面，“安德烈，鲍曼是被点二二口径的子弹杀死的吗？”
他和西尔维对了对眼神，“是的。”
“警司，你记不记得三年前那个案子？一个远洋货轮的船长在家里被枪杀的那个？一样是白人男性打了十几发的点二二口径子弹。”
“记得，我们从来没破那个案子。”陈又转头看了眼鲍曼家的房子，“你觉得这次是同一个人？”
“作案手法是一样的。”
“凶手是个职业的，”西尔维说道，“他目的性很强，进入房子，找到鲍曼，杀死他，再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我们得找鲍曼的妻子聊一聊。”哈里斯把笔记本还给了长谷光希，“她和鲍曼的孩子现在在哪儿？”
布拉德·陈摇摇头，“巡警没能找到他们，他的孩子们在学校中午就被提前接走了，鲍曼的妻子也没打招呼，同事说午饭后就没人看到过他。”
“能定位手机吗？”
“关机了。”
陈看了看他们，“我们分头干活，我和哈里斯还有穆勒去找鲍曼的妻子和孩子，长谷警探，你可以带着赫伦和朗埃克一起去一次商务部吗？理论上只有你们部门是有权调查政府机构的。”
长谷光希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就去。”
“我们吃完晚饭在警局碰头。”
“好的。”
西尔维没有主动让出她的副驾驶的座位，所以长谷光希坐在后排，安德烈把导航设定到了商务部，没有开电台，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开上了城市快速路，穿过琼州区和尔湾区，最后从市中心下去，拉着警笛穿过了拥堵的路段。
北岛的商务部和内阁的其他部门不在一起办公，它有一栋在市区一条僻静街道里的小楼作为自己的驻地。安德烈把车停在门口，打开车窗向走出来的保安出示了他的警徽，保安立马就打开了大门。他记得鲍曼的档案里有说他的车位是最里面右手边倒数第四个，他就停在了那个空位上，反正鲍曼也不会再需要它了。
在小楼的底层，一个坐在前台后面的职员让他们在平板上填了张表格，写明来由和身份，之后他给大概是上级打了电话，并请他们三个在等候室先等一会儿。长谷光希大概不是第一次来，她本能般地走到一个空位坐了下来，安德烈和西尔维则好奇地打量着。等候室加起来还不到20个座位，所有人都穿着比较正式的西装，一旁的架子上放着两排书和几个平板，大概是供等待时排解无聊的，安德烈走过去看了眼书架，上面大都是些经济学的书籍，不过那两本看着有点年头的贸易法大砖头倒是很熟悉，他在法学院的时候教授选的教材用的就是其中一本。
在书架边上还有块告示牌，标注着不同下属部门的位置，文森特·鲍曼所属的政府工程采购处在2楼，就在反不正当竞争处的隔壁。
“警探们。”安德烈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中年女性站在门口，但没有进来的意思，好像正在等着他们。“我是采购处的处长伊莎贝尔·麦克贝恩，各位是希望谈一下关于鲍曼的事情吗？”
“是的。”长谷光希和她握了手，“我们之前见过。”
“希望这次我们的合作还会和上次一样愉快。”
“但愿吧。”长谷光希看上去像是苦笑了一下。
安德烈和西尔维跟在后面一起走上了楼梯，墙面上挂着一些合影，下面大都注明了拍摄的时间、地点和事件，要么是商务部的某年合影，要么就是某些重大事项达成时的新闻照片。“所以……你们已经和鲍曼先生谈过了吗？”
“有其他人在负责，我们是来了解他的工作内容和经历的。”
“噢，我可以简单为你们介绍一下。鲍曼先生最近在负责的是卑尔根港机场扩建的物资采购，卑尔根港这些年人口增长比较快，现在已经超过100万人了，所以原本的2个小航站楼有些无法满足需求，再加上这两届政府一直在努力开发西北区北部和近海的岛屿，最后在165年的11月通过了扩建机场的计划。”
他们到了2楼，采购处在左手边，麦克贝恩处长并没有带他们直接去办公室，而是推开了一间会议室的门，并跟一个路过的秘书说她要用这间会议室。“计划中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扩建，更像是新建，建成之后两个旧航站楼会被改造成航太研究中心，现在已经有企业把它们买下来了。”麦克贝恩坐在了会议桌的一头，长谷光希坐在她的右手边，而安德烈和西尔维坐在了另一边。
“而鲍曼先生负责采购建设用的物资？”
“嗯……准确的说要比那复杂很多，扩建工程是用招标的方式委托给了加拉帕戈斯工程建设集团，你们听说过这个公司吧？加拉帕戈斯群岛的航太中心就是他们和行星联盟一起建设的。”
“我想我们都知道他们。”
“好的，他们在标书中所提交的价格是包含所有物资采购的成本的，但是这一成本又不是他们自行采购的价格，有部分材料是由北岛和南岛的政府控股的企业生产的，也就意味着实际上承包的公司是向两岛政府购买，而扩建项目本身又是政府工程，结果就是商务部会代表北岛政府向这些政府控股的企业购买，而鲍曼负责的就是这一部分。”
“他是最近在做这个项目还是……”
“他一直在跟进，只不过这两个月里购买实际要执行了，他把其他的工作都放了放。”
“我们可以看一下他负责的所有购买项目吗？”
“当然可以。”麦克贝恩拿出她的手机，“我会让秘书之后把副本都发送到内务组办公室的工作邮箱的。”
安德烈觉得这里用不到他，“打扰一下，”他看了眼门口，“您介意我现在去看一下鲍曼先生的办公室吗？”
“可以的，里面桌子上摆着两本厚文件夹的就是鲍曼的位子。”
“感谢。”
安德烈站起身，拉开会议室的门，然后小心地关上。他直接走进了边上的采购处办公室，找到了那张桌子。其他人都在自管自地工作，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鲍曼对面那个人的位子空着，所以他干脆直接坐了下来。
麦克贝恩说的没错，鲍曼的桌上确实有两大块砖头的文件，全部都是采购项目里的具体物资，复杂到让安德烈感觉一阵恶心，所以又回到了封面。他吐了口气，把两本都翻到目录，想起来在港口仓库的那几箱自卫队的装备，他发信息给重案组的助理詹妮弗，问她和那几箱军火放在一起的是什么材料。大概过了3分钟她就回复了，说是一些特制的钢筋，运输文件上写的是“用于新航站楼的建设”。
安德烈找到钢筋在目录上的位置，发现有整整两页都是不同规格的钢筋所对应的页码，他打开詹妮弗发来的截图，根据规格找到了，889页开始，他翻到后面，找到了。
这些钢筋的生产企业是南岛钢铁集团，地址就在海湾区，新苏州的远郊，是一个月前的一班货轮运到新西雅图港来中转的，原计划是直接从新苏州发往卑尔根港，但是之前有一艘货轮遭遇风暴受损，航运公司急需把上面那些很快就要到运抵期限的集装箱先送去卑尔根港，所以这批钢筋被卸在了新西雅图的仓库。他查了查这一家航运公司的下属船只，另一艘船会在12月16日，也就是今天抵达新西雅图，这也是为什么仓库会在之前把那些钢筋重新装箱运至港口。
在这之间呢？这一个月里有发生过什么吗？如果按照巴克曼的说法，这几箱军火是在之前的整理过程中被放置在了错误的位置，原本也是应该被送去卑尔根港的。安德烈在港务局的文件搜索里找出了1个月前那艘货船的货运清单，上面根本就没有提到什么军火，连自卫队三个字都没有出现过。但是巴克曼说的是在后续检查的时候找到了这些装备的运单，“本来就是要去卑尔根港”的，检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场，系统里的记录和文件一定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唯一的解释是，要么港务局错误地没能记录下到港的这批装备，要么就是有人在那一个月里伪造了先前就应该存在的文件，并有能力上传到系统里。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这些装备真的是从新苏州被装船运来的吗？有没有可能港务局之前的记录是真实的，1个月前的船并没有卸下它们，它们是从新西雅图被送进仓库，准备发往卑尔根港的？
安德烈把聊天记录往上拉，找到了之前詹妮弗发给他的那几箱装备的详细信息，生产商分别是新苏州军事工业制造局和新西雅图的北方军事科技公司。是的，有两箱导弹并非南岛生产的，它们是北岛的产品，也就意味着它们绝不可能从南岛发货运去卑尔根港。可能吗？南岛有采购过北方军事科技公司的这一批导弹吗？
他打开了这家企业的官网，但是上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生产产品的内容，更没有批次、产量等等他想要找的信息。这也很正常，军工企业的保密水平一般都是最高的，但是他依然能查出南岛有没有购买过。安德烈打开南岛政府的官网，进入政府采购公示，再进入自卫队采购的二级分类，点开武器装备，发现南岛最近一次武器采购是在上半年的6月底，也就意味着这半年里南岛一枚导弹都没买过。这能排除了吗？等一等，他重新打开这批导弹箱子上的运输序列号，除非他疯了，不然序列号里这一串1741120的意思应该是174年11月20日，装箱日期是今年的11月20日。
安德烈笑了起来，他猜对了，有人想要偷偷地把一批军火运去卑尔根港，这批装备是合法生产出来的，但是却试图用非法的方式秘密地送去西北区。如果港务局的每个人都按照自己工作要求和任务清单行事的话，那么它们现在已经已经被装上即将开往北方的远洋货轮了，但是由于卡姆勒·泰勒的拒绝妥协和要求调查，现在这些导弹不再“秘密”，而幕后的人自然会想尽办法不让调查的线索指向自己。
可为什么要杀文森特·鲍曼？或者说，文森特·鲍曼是怎么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的？为什么装备会出现在这些钢筋里？鲍曼又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巴克曼？安德烈靠在椅背上，转着椅子，看着办公室的天花板，且不论鲍曼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有人让他要求巴克曼隐藏军火的真实去向，而事发后害怕鲍曼会说出他的名字？
安德烈翘着椅子，突然意识到没有人说过这些军火现在到底在哪儿。仓库被清理完毕，鉴证团队完成现场扫描和模拟重建之后应该就会重新开始工作，而导弹被运往卑尔根港是正式被批准的文件，没有人有理由去阻止，那些箱子上很可能留有可供追踪来源的证据……
他差点摔个底朝天，椅子回到地面的响声引起了办公室里其他人的关注，他们终于注意到了里面有个陌生人。安德烈赶忙跳起来，拨通了简·劳埃德的电话。“嗨……”
“调度，这里是7A19，我们已到达现场。”
“收到，7A19，请等待巡警和其他单位当场，不要提前行动，重复，不要提前行动。”
“收到，调度，正在等待其他单位。”
安德烈把警局的SUV停在距离目标所住的房子20来米远的路边的空位子上，他没有拉警笛，这是个非常安静的社区，大部分人都是中产，这个点在家里的大部分都是他们的孩子和保姆，一点点动静就能让所有人闹腾起来，给他们的嫌疑人充分的时间来处理证据和编造故事。
那个打给弗雷德·巴克曼的一次性手机自那之后就没有开过机，但是他们成功定位到了打那通电话时手机的位置，是在商圈的停车场。停车场车辆进出频繁，它的监控有死角，本来他们的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但幸运的是有一对情侣不知道在想什么在里面玩自拍，他们发在Insta上的照片里刚好出现了打电话的那个人。
文森特·鲍曼，在北岛商务部工作的一个职员，现在在负责的刚好是卑尔根港建设物资的采购工作，简·劳埃德在看完报告后当场就给他们签发了搜查证，但是在他们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拒绝签发逮捕令。由于涉及到政府的工作人员，这次来自内务组的警探长谷光希也从中央警局借调过来加入这次调查，她现在正坐在陈警司的SUV上。
“7A14已到达现场。”哈里斯在通讯里说道，“请注意，巡警们已经设立了半径1个街区的封锁圈。”
“7A10已到达。”布拉德·陈警司下达了指令，“开始行动。”
安德烈对西尔维点点头，后者正拿着她的步枪，耐心地等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开始干活了。”
他走下车，从枪套里拿出手枪。文森特·鲍曼持有狩猎证，因此在他的名下注册有一把半自动猎枪，他们的夹克里面已经都穿上了防弹背心。哈里斯也拿着手枪从另一边过来，他的身后是拿着破门锤的盖尤斯·穆勒，布拉德·陈警司和长谷光希正在绕去房子的后院。
他们走到门的两侧。“新西雅图警局！”安德烈冲着里面喊道，“我们有搜查证！”
里面传来几声响动，哈里斯立刻拍了拍穆勒的肩膀，后者毫不犹豫地连击三次撞开了门锁，然后把破门锤扔在地上，也拿出了手枪。
“正在进入！”西尔维喊道，她踹开了门，第一个进入房子。客厅不大，一张双人沙发和一张单人沙发，玻璃的茶几和一块在墙上的大屏幕，连着四台模拟全景声的音箱，和城里60%的中产家庭都没什么区别。客厅连着的是通往后院的落地玻璃门，窗帘半拉着，风从外面吹进来，不停地抵消着房子里暖气的努力。
“客厅安全。”
安德烈跟着西尔维上了二楼，而哈里斯和穆勒会继续负责一楼，外面传来巡逻警车的警笛声，增援的巡警已经到了。为了节省空间，楼梯显得相当狭窄，只能允许一人通过，楼梯的两边还装着挂在墙上的小格子，里面放着几本书和一些照片，文森特·鲍曼的脸在每一张里都有出现。
“一楼安全。”
安德烈和西尔维进入了主卧，里面一团糟，床头柜里的所有东西都散在地上，书柜上的书要么横七竖八地乱放着，要么干脆被扔到了地上，就连床单和被子都被扯开，床板被砸开，原本挂在墙上的装饰画和它碎了一地的画框一起躺在被掀了一半的小阳台门边的地毯上。
“看上去像……”
“有人在找什么东西。”
安德烈推开一旁卫生间的门，他们要找的文森特·鲍曼就在里面，身上全是弹孔，少说也有十几个，他睁大的眼睛里透露着震惊的眼神，血流了一地，好像他身体里一半的血都已经流到了纯白的瓷砖上。
“尸体。”安德烈说道，“上报吧。”
西尔维点点头，“调度，这里是7A19，请注意，我们在现场发现一名白人男性，28岁，多处枪伤，确认为当场死亡，请立即派遣鉴证团队和法医到场。”
“收到，7A19。正在派遣鉴证公司和法医。”
“各单位请注意，这里是7A10，”布拉德·陈警司在公共频率上说着，“请立即设立半径为3个街区的封锁线，我们有理由认为凶手才刚刚离开。”
“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西尔维问道。
“我不知道。”
哈里斯和穆勒也上了楼，他们排查了剩下的房间，确保里面都没有人。“这里只有文森特·鲍曼一个人住吗？”
安德烈看着地上鲍曼和他的妻子和儿女的合影，“他还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孩子。”
“我这就让巡警去找他们。”
“我觉得凶手目的很明确，就是杀了他。”西尔维站在卫生间的门口，但是没有走进去，“我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的伤口，看起来凶手直接走了进去，拿出枪，对着他打空了一个弹匣，然后就走了。”
“还把弹壳都带走了。”安德烈补充道。
“很聪明。这样我们就没法从上面找到指纹了。”
“看上去他才刚刚被杀。”
“绝对在一小时之内。”
安德烈站在卧室里，看着满地的狼藉。他很想知道凶手在找什么，一定是个重要到不惜枪杀一个政府职员来拿到的东西，让他困惑的是这个时间点，重案组也是在两小时前刚刚知道鲍曼就是那个打电话的人，而现在距离巴克曼被询问还不到24小时，不管是谁做的，他一定很早之前就计划好了要杀鲍曼。可是为了什么？灭口？如果鲍曼本身就是为他工作的，那他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条小鱼。
上来了两个巡警，安德烈和西尔维把保护现场的工作交给了他们，并且要求他们在鉴证公司的人来之前两个不要让任何人走进卧室一步，也包括他们自己。
“知道了，警探。”巡警中看上去资历更深的那个回道。
他们走下楼，回到房子外的路上，不少邻居都已经好奇地走出家门，看着停满了两条车道的警车和鉴证公司的面包车，已经有巡警在找他们询问了。
“各位。”布拉德·陈挥手叫他们两个一起过去，他和内务组的那个警探还在后院。安德烈站着等西尔维去把步枪放回车上，然后锁车，和她一起跟在哈里斯和穆勒后面走到后面。这是个很小的院子，不是那种可以装个游泳池的后院，最多放个儿童充气泳池，草坪被精心修剪过，还种了两颗小树，看起来还没几年。院子没有墙，只有一排很矮的栏杆，装饰性大于实际作用，可能随便哪条狗都能轻松地翻进去，不过那扇半开的玻璃落地门上面就有监控探头，说到底这本就是个很安全的社区，盗贼来这里的风险大于收益，而毒贩们在这里就跟他们自己地盘上的巡警一样显眼。
布拉德·陈站的地方有一条狗的尸体，看样子是鲍曼家的牧羊犬，“凶手是从院子里进去的，他先毒死了这条狗，然后撬开了那扇玻璃门。”他指了指还在飘动的窗帘，“长谷警探正在问安保公司要监控的录像。”
“事实上，我已经拿到了。”长谷光希看上去30岁不到的样子，留着干练的短发，染成了金色，她把手里的笔记本转给他们看，“就在不到30分钟前，这个戴着卫衣帽子和鸭舌帽的白人男性给狗扔了吃的，之后走进去用ID卡开了门，最后在我们到这里之后从院子离开。”
“他注意到我们了？”安德烈有些惊讶地问道，“但是我们根本没有拉警笛，我们的车也并不显眼。”
“也许是巧合，但是可能性更大还是他发现我们了。”
“等一等，”哈里斯把录像倒回了凶手走进房子的那个画面，“安德烈，鲍曼是被点二二口径的子弹杀死的吗？”
他和西尔维对了对眼神，“是的。”
“警司，你记不记得三年前那个案子？一个远洋货轮的船长在家里被枪杀的那个？一样是白人男性打了十几发的点二二口径子弹。”
“记得，我们从来没破那个案子。”陈又转头看了眼鲍曼家的房子，“你觉得这次是同一个人？”
“作案手法是一样的。”
“凶手是个职业的，”西尔维说道，“他目的性很强，进入房子，找到鲍曼，杀死他，再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我们得找鲍曼的妻子聊一聊。”哈里斯把笔记本还给了长谷光希，“她和鲍曼的孩子现在在哪儿？”
布拉德·陈摇摇头，“巡警没能找到他们，他的孩子们在学校中午就被提前接走了，鲍曼的妻子也没打招呼，同事说午饭后就没人看到过他。”
“能定位手机吗？”
“关机了。”
陈看了看他们，“我们分头干活，我和哈里斯还有穆勒去找鲍曼的妻子和孩子，长谷警探，你可以带着赫伦和朗埃克一起去一次商务部吗？理论上只有你们部门是有权调查政府机构的。”
长谷光希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就去。”
“我们吃完晚饭在警局碰头。”
“好的。”
西尔维没有主动让出她的副驾驶的座位，所以长谷光希坐在后排，安德烈把导航设定到了商务部，没有开电台，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开上了城市快速路，穿过琼州区和尔湾区，最后从市中心下去，拉着警笛穿过了拥堵的路段。
北岛的商务部和内阁的其他部门不在一起办公，它有一栋在市区一条僻静街道里的小楼作为自己的驻地。安德烈把车停在门口，打开车窗向走出来的保安出示了他的警徽，保安立马就打开了大门。他记得鲍曼的档案里有说他的车位是最里面右手边倒数第四个，他就停在了那个空位上，反正鲍曼也不会再需要它了。
在小楼的底层，一个坐在前台后面的职员让他们在平板上填了张表格，写明来由和身份，之后他给大概是上级打了电话，并请他们三个在等候室先等一会儿。长谷光希大概不是第一次来，她本能般地走到一个空位坐了下来，安德烈和西尔维则好奇地打量着。等候室加起来还不到20个座位，所有人都穿着比较正式的西装，一旁的架子上放着两排书和几个平板，大概是供等待时排解无聊的，安德烈走过去看了眼书架，上面大都是些经济学的书籍，不过那两本看着有点年头的贸易法大砖头倒是很熟悉，他在法学院的时候教授选的教材用的就是其中一本。
在书架边上还有块告示牌，标注着不同下属部门的位置，文森特·鲍曼所属的政府工程采购处在2楼，就在反不正当竞争处的隔壁。
“警探们。”安德烈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中年女性站在门口，但没有进来的意思，好像正在等着他们。“我是采购处的处长伊莎贝尔·麦克贝恩，各位是希望谈一下关于鲍曼的事情吗？”
“是的。”长谷光希和她握了手，“我们之前见过。”
“希望这次我们的合作还会和上次一样愉快。”
“但愿吧。”长谷光希看上去像是苦笑了一下。
安德烈和西尔维跟在后面一起走上了楼梯，墙面上挂着一些合影，下面大都注明了拍摄的时间、地点和事件，要么是商务部的某年合影，要么就是某些重大事项达成时的新闻照片。“所以……你们已经和鲍曼先生谈过了吗？”
“有其他人在负责，我们是来了解他的工作内容和经历的。”
“噢，我可以简单为你们介绍一下。鲍曼先生最近在负责的是卑尔根港机场扩建的物资采购，卑尔根港这些年人口增长比较快，现在已经超过100万人了，所以原本的2个小航站楼有些无法满足需求，再加上这两届政府一直在努力开发西北区北部和近海的岛屿，最后在165年的11月通过了扩建机场的计划。”
他们到了2楼，采购处在左手边，麦克贝恩处长并没有带他们直接去办公室，而是推开了一间会议室的门，并跟一个路过的秘书说她要用这间会议室。“计划中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扩建，更像是新建，建成之后两个旧航站楼会被改造成航太研究中心，现在已经有企业把它们买下来了。”麦克贝恩坐在了会议桌的一头，长谷光希坐在她的右手边，而安德烈和西尔维坐在了另一边。
“而鲍曼先生负责采购建设用的物资？”
“嗯……准确的说要比那复杂很多，扩建工程是用招标的方式委托给了加拉帕戈斯工程建设集团，你们听说过这个公司吧？加拉帕戈斯群岛的航太中心就是他们和行星联盟一起建设的。”
“我想我们都知道他们。”
“好的，他们在标书中所提交的价格是包含所有物资采购的成本的，但是这一成本又不是他们自行采购的价格，有部分材料是由北岛和南岛的政府控股的企业生产的，也就意味着实际上承包的公司是向两岛政府购买，而扩建项目本身又是政府工程，结果就是商务部会代表北岛政府向这些政府控股的企业购买，而鲍曼负责的就是这一部分。”
“他是最近在做这个项目还是……”
“他一直在跟进，只不过这两个月里购买实际要执行了，他把其他的工作都放了放。”
“我们可以看一下他负责的所有购买项目吗？”
“当然可以。”麦克贝恩拿出她的手机，“我会让秘书之后把副本都发送到内务组办公室的工作邮箱的。”
安德烈觉得这里用不到他，“打扰一下，”他看了眼门口，“您介意我现在去看一下鲍曼先生的办公室吗？”
“可以的，里面桌子上摆着两本厚文件夹的就是鲍曼的位子。”
“感谢。”
安德烈站起身，拉开会议室的门，然后小心地关上。他直接走进了边上的采购处办公室，找到了那张桌子。其他人都在自管自地工作，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鲍曼对面那个人的位子空着，所以他干脆直接坐了下来。
麦克贝恩说的没错，鲍曼的桌上确实有两大块砖头的文件，全部都是采购项目里的具体物资，复杂到让安德烈感觉一阵恶心，所以又回到了封面。他吐了口气，把两本都翻到目录，想起来在港口仓库的那几箱自卫队的装备，他发信息给重案组的助理詹妮弗，问她和那几箱军火放在一起的是什么材料。大概过了3分钟她就回复了，说是一些特制的钢筋，运输文件上写的是“用于新航站楼的建设”。
安德烈找到钢筋在目录上的位置，发现有整整两页都是不同规格的钢筋所对应的页码，他打开詹妮弗发来的截图，根据规格找到了，889页开始，他翻到后面，找到了。
这些钢筋的生产企业是南岛钢铁集团，地址就在海湾区，新苏州的远郊，是一个月前的一班货轮运到新西雅图港来中转的，原计划是直接从新苏州发往卑尔根港，但是之前有一艘货轮遭遇风暴受损，航运公司急需把上面那些很快就要到运抵期限的集装箱先送去卑尔根港，所以这批钢筋被卸在了新西雅图的仓库。他查了查这一家航运公司的下属船只，另一艘船会在12月16日，也就是今天抵达新西雅图，这也是为什么仓库会在之前把那些钢筋重新装箱运至港口。
在这之间呢？这一个月里有发生过什么吗？如果按照巴克曼的说法，这几箱军火是在之前的整理过程中被放置在了错误的位置，原本也是应该被送去卑尔根港的。安德烈在港务局的文件搜索里找出了1个月前那艘货船的货运清单，上面根本就没有提到什么军火，连自卫队三个字都没有出现过。但是巴克曼说的是在后续检查的时候找到了这些装备的运单，“本来就是要去卑尔根港”的，检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场，系统里的记录和文件一定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唯一的解释是，要么港务局错误地没能记录下到港的这批装备，要么就是有人在那一个月里伪造了先前就应该存在的文件，并有能力上传到系统里。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这些装备真的是从新苏州被装船运来的吗？有没有可能港务局之前的记录是真实的，1个月前的船并没有卸下它们，它们是从新西雅图被送进仓库，准备发往卑尔根港的？
安德烈把聊天记录往上拉，找到了之前詹妮弗发给他的那几箱装备的详细信息，生产商分别是新苏州军事工业制造局和新西雅图的北方军事科技公司。是的，有两箱导弹并非南岛生产的，它们是北岛的产品，也就意味着它们绝不可能从南岛发货运去卑尔根港。可能吗？南岛有采购过北方军事科技公司的这一批导弹吗？
他打开了这家企业的官网，但是上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生产产品的内容，更没有批次、产量等等他想要找的信息。这也很正常，军工企业的保密水平一般都是最高的，但是他依然能查出南岛有没有购买过。安德烈打开南岛政府的官网，进入政府采购公示，再进入自卫队采购的二级分类，点开武器装备，发现南岛最近一次武器采购是在上半年的6月底，也就意味着这半年里南岛一枚导弹都没买过。这能排除了吗？等一等，他重新打开这批导弹箱子上的运输序列号，除非他疯了，不然序列号里这一串1741120的意思应该是174年11月20日，装箱日期是今年的11月20日。
安德烈笑了起来，他猜对了，有人想要偷偷地把一批军火运去卑尔根港，这批装备是合法生产出来的，但是却试图用非法的方式秘密地送去西北区。如果港务局的每个人都按照自己工作要求和任务清单行事的话，那么它们现在已经已经被装上即将开往北方的远洋货轮了，但是由于卡姆勒·泰勒的拒绝妥协和要求调查，现在这些导弹不再“秘密”，而幕后的人自然会想尽办法不让调查的线索指向自己。
可为什么要杀文森特·鲍曼？或者说，文森特·鲍曼是怎么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的？为什么装备会出现在这些钢筋里？鲍曼又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巴克曼？安德烈靠在椅背上，转着椅子，看着办公室的天花板，且不论鲍曼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有人让他要求巴克曼隐藏军火的真实去向，而事发后害怕鲍曼会说出他的名字？
安德烈翘着椅子，突然意识到没有人说过这些军火现在到底在哪儿。仓库被清理完毕，鉴证团队完成现场扫描和模拟重建之后应该就会重新开始工作，而导弹被运往卑尔根港是正式被批准的文件，没有人有理由去阻止，那些箱子上很可能留有可供追踪来源的证据……
他差点摔个底朝天，椅子回到地面的响声引起了办公室里其他人的关注，他们终于注意到了里面有个陌生人。安德烈赶忙跳起来，拨通了简·劳埃德的电话。“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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