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追击
174年12月18日，琼州区，新西雅图市
安德烈坐在皮卡的驾驶座上，一通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接着被自动转接到车上的多媒体系统，最后显示为中间那块屏幕上的接听和拒接两个不同颜色的按键。他看了眼来电人，是陈警司，他叹了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早上好，警司。”
“早，安德烈。”在警局待了一晚的布拉德·陈的声音听起来精神充沛，而刚刚补了一觉的安德烈却还有些困，“睡的怎么样？”
安德烈抬起头，西尔维站在车外对他挥了挥手，他解锁了车门。“很显然还没睡够，长官。”
西尔维打开车门，坐了上来，她递给安德烈一盒面包，他指了指显示着“正在通话”的屏幕，“那个红发怎么样了？”
“我们不会迟到的。”
西尔维突然插了进来，“那个红发好得很，长官。”
布拉德笑了一下，“安德烈，你是睡在你搭档公寓里了吗？”
“是的？”他预感到布拉德的问题有些不那么友好的企图，“我还不想每天半夜回去把简吵醒。”
“怎么说呢，简在我们这里，她早上过来听我们报告决定给不给逮捕令。”布拉德对着后面喊了句什么，“个人角度讲呢我是相信你只是为了不吵醒她的……”
很明显是简·劳埃德接过了电话，“安德烈？”
“早啊。”
“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在乎你会不会吵醒我。”
“话是这么说。”
“安德烈亚斯·赫伦。”简叹了口气，“现在先闭嘴，听着，今天晚上我会等你回来的，我们得谈一谈了。”
“好的。”
“那就说好了？”
“是的，我会尽量早点回来的，我保证。”
布拉德拿回了电话，“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很可能是枪手的人了，地址已经转发给你们，巡警已经尽可能地把那个街区围了起来，我们在那里碰头，这次就别再打草惊蛇了。”
“收到，警司。”
“以及，你今天17点就回家吧，带她去吃顿晚饭，道个歉。”
“警司？”
“一会儿见。”
西尔维忍不住笑起来，“早上好啊，宝贝。”
安德烈无奈地靠在头枕上，他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羊角吃了起来。“你知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自己去帮你和你女朋友说清楚的。”她继续说道。
“那倒不必了。”
“怎么说呢，我应该早点把你踢回家的，你已经把我的客厅弄的一团糟了。”
安德烈咽下羊角面包，拍了拍手，然后按下启动键。“他们是在开玩笑呢，陈警司最喜欢开这些玩笑了。”
“简听起来可不像是在开玩笑。”西尔维用同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嘿，我还不想就被人说是‘和上司上床的那个新人’好吧。”
“你不会的，”安德烈自我安慰般地笑了笑，“陈会和她解释好的，他知道我不会干这种事的。”
“什么，和自己的菜鸟上床？”她也拿了个羊角面包，“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我卧室里那盒还没开封的避孕套拍张照发给你。”
“之前有红球案件的时候我都是直接睡在警局，他们知道的。”安德烈在红灯前停下车，“等一下，你是在质疑我的职业操守吗？”
“稍等！让我录个音，你说职业操守这四个字的样子真是太……”
安德烈拉响警笛，然后猛地踩下油门，他特地从警局拿了个便携式的今天早上装在了皮卡上，他自己那辆车也有，只不过一直都被马上要迟到的简“违法”使用了。
“行吧，行吧，不开玩笑了，赫伦警探。”西尔维表示投降，“所以，我们是要去哪儿？”
“海湾路324号，就在文森特·鲍曼家的2个街区外。”
“他们确定是鲍曼案的枪手吗？”
“都已经把简叫过去签逮捕令了，我觉得他们还是很确定的，不然最多给一张搜查令。”
“就我们几个去吗？凶手肯定会有枪，还在居民区里，难道不需要叫自卫队过来？”
“我想自卫队正忙着在港口仓库里毁灭证据呢。”还有几个街区就快到目的地了，安德烈关上警笛，他还不想让人这么快就开始在社交媒体上发“一大早吵醒我的警笛”什么的。“巡警们都已经到位了，放心好了，只要他在那栋房子里，他这次肯定跑不掉。”
虽然这么说了，但是安德烈也知道“没跑掉”和“逮捕”其实是两个概念，如果杀死鲍曼的凶手真的像他们猜想的那样，是职业的话，那他绝不会就这么乖乖地束手就擒。
他把车停在路口外面，这里的角度刚好能看到324号的正门。这是栋和鲍曼家差不多的房子，两层的别墅再加上阁楼，后面有一个小巧的院子，门口停着辆儿童用的自行车，车库的门也关着。
“我们知道这栋房子是谁的吗？”西尔维问道。
安德烈把布拉德·陈发来的文件打开，“一个本地的商人，科琳·库克，33岁，经营着一家从南岛进口食品的公司，一个家族企业。”
“会不会是我们的凶手的女朋友？”
“档案上说科琳·库克还是未婚，但是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凶手没有**。”
“哦，”西尔维耸耸肩，“那就没问题了。”
“7A19，这里是7A10，一会儿听到我的指令后把车开过去，你们负责前门，其他人负责后面，一旦发现目标就立即呼叫巡警支援。”
“7A19收到。”
“等一等，你刚刚说她经营的是家进口贸易公司？”西尔维拿出她的手枪检查了一下，然后从后座拿起防弹背心套上，“你之前在商务部找到的线索和这会不会有关系？”
“也许吧。”安德烈用手指有些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但那得交给内务部调查，这不在我们的权限范围内。”
“调查仓库还在我们的权限范围内呢。”
“我们也没法顶着他们的步枪冲进去啊。”
“你记得我们接下这个案子的那天吗？”
“嗯哼？”
“我刚击中了卡姆勒·泰勒，然后你在外面跟我说这个案子肯定破不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你说的破不了就是这个意思吗？你知道肯定会牵涉到自卫队？”
他摇摇头，“我没想到这么详细的层面，只是纯粹地说会有阻止我们调查的外部阻力，不一定是自卫队，也可能是警局上层自己不想要深入调查，市政府也可能施压，完全取决于这次威胁到了谁的利益或者地位。”
“你不会觉得这很奇怪吗？”
“我们有我们的工作，他们也有他们的，就这么简单。”
“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了吗？就因为他们的工作要求他们这么做？”
“至少现在还是我们自己在管理自己的事，只要能避免行星联盟的舰队再入侵两岛，我觉得这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怎么就扯到外星人上去了？”
安德烈没有再说话，他看到324号的玻璃门前有个人影，“7A10，这里是7A19，请注意，324号疑似有人正准备外出。”
“能确认那是目标吗？”
门打开了，运动鞋、卫衣、鸭舌帽。“是的，我们可以确认。”
“立刻行动！不要等我们了！”
安德烈踩下油门，快速转动方向盘，他还没能接近嫌疑人就被发现了，他马上就跑了起来，他试图开车跟着，但他很快就拐进了一个小巷。
“我下车去追他。”西尔维说道，她推开车门，从枪套里拔出了手枪。“我会绕到后面去赌他。”安德烈说道。
“调度，这里是7A19，嫌疑人正从海湾路328号边上的小巷向南逃窜，便衣警探正在步行追击，请立即派遣支援单位展开封锁线并至现场支援。”
“收到，7A19，请注意安全。”
“这里是7A10，我们马上就到，ETA2分钟。”
安德烈再次拉响警笛，尖锐的警笛声刺破了这个中产社区早晨的宁静，他以最快的速度飞驰在道路中央，同时等待着调度给出最佳截击路线。为什么？他质问着自己，为什么每一次他们的行动都只差那么一点吗？
他祈求着自己知道名字的每一个神明，祈求他们给自己那么一点点的运气，就差那么一点点。
西尔维跟着嫌疑人跑进那条小巷，准确地说这不是一条小巷，这是两栋房子之间的空隙，十分狭小，只能允许一个人单向通过。她一直举着枪，做好了一旦嫌疑人拿着那把点二二手枪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射击的准备。她脑海里浮现出文森特·鲍曼满是弹孔倒在自己卧室的卫生间里的画面，妈的，她还不准备死在这条愚蠢的墙缝里。
刚刚嫌疑人穿过墙缝之后是往右走的，她快速转身，看到嫌疑人还在往前飞奔。“站住！NSPD！”她这才意识到她还不知道嫌疑人的名字。很明显她的叫喊不足以让他停下来，她跟着他又拐进了一条小路，这次是一排房子的后院，左边是一条小河和草地，路边还停着一排车，这个街区看上去不像之前那个那样富裕，至少大家都还买不起带车库的房子，后院看起来装饰性也大于实用性，好像这些后院唯一的价值就是让房主能自豪地说出他家的房子有后院一样。
嫌疑人转过身，对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开了一枪。这枪是在奔跑时半转身开的，准确度自然不敢恭维，运气不好的话很可能会撞进那个正在吃早饭的客厅里。“调度，这里是7A19，我正在海湾路后一个街区的河边小路。请注意，嫌疑人刚刚对我开了一枪。重复，嫌疑人刚刚已经开枪。”
“收到，7A19，你的搭档正在前往前方一个街区的和东12街的路口进行拦截。”
东12街？西尔维立刻在头脑中画出了这一带的地图，东12街得一直直行才能到，而嫌疑人绝对不会再一路往前跑500多米。果然，嫌疑人跳进了一个院子的门，西尔维也在那个院子前停下脚步，院子的门很矮，纯粹是装饰用的，里面的后门看着像是被踹开的。她也跳进院子，在门口敲了敲门。
“NSPD！里面有人吗？”
没有回应。“调度，7A19，嫌疑人刚刚闯入了东10街103号，我正在进入，请立即派遣增援前往东10街103号。”
“收到，正在派遣单位前往东10街103号……”
西尔维关上了对讲机，调度和其他单位的声音在里面会暴露她的位置。餐桌是空的，厨房的水槽里也没有用过的盘子，房子的主人看起来还没起床。现在是周六，完全可以理解，他们或许是准备在一周的工作后睡一个懒觉，再做顿精致的早午餐，享受一下生活本该有的样子。
可惜一个高度危险的持枪嫌疑犯刚刚闯入了他们攒了很久才买下的房子。西尔维确认了一楼没有人，前门是关着的，而且外面也没有人。她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嫌疑人要在外面开那一枪，他肯定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击中自己的，那一枪的目的是什么？警告她？他既然是职业的，那么肯定知道一个敢跟着他穿过那条墙缝的警探是不会因为胡乱开的一枪就吓到放弃追击的。
她踏上通向二楼的木质楼梯，小心地不发出过大的响声。这是个旋转楼梯，倒不完全是为了美观，节省空间才是它的最大作用。她把手枪举在胸前，右手食指并没有放在板机上。一楼是客厅、餐厅、厨房、工具间和一个卫生间，那么二楼一定就是卧室、客房、储藏间了。也就是说，这栋房子的主人很可能就在楼梯的末端。
西尔维松了口气，走廊上没有人，一间卧室里传来两个人紧张的对话声，另一个贴着卡通图案的小房间里则有一些响动。她先推开了小房间的门，里面是一张儿童床和一张婴儿床，一个孩子试图躲在床底下，可脚却落在了外面。
“嗨，我是警察，你可以出来了。”
小女孩爬了出来，还抱着她的弟弟。“我是朗埃克警探，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我需要你带着你弟弟下楼好吗？下去之后就往门外走，会有警察在外面等着你们的。”
西尔维透过房间的小窗看了眼外面，一辆巡逻警车刚刚停在了门外。“快走！外面的警察会保证你们的安全的。”她举起枪，确保走廊依然没有人，直到小女孩带着婴儿走下了楼梯。走廊里有些奇怪的声响，不是来自主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看看那声响的来源。警校的教官会说这种情况下应该在安全的地方等待后续的增援到达后再继续行动，但她很清楚要是就这么等着，嫌疑人从这房子里逃出去是早晚的事情。
最里面有声音的并不是储藏间，是客房，她推开门，但仍然留在走廊里。没有人对她开枪，只有木门撞击到墙面的声音。“NSPD！我知道你就在里面！”
还是没有回应。她转身进入，却发现窗户开着，窗帘在风中轻轻地摆动着，这扇窗通向着外面的消防楼梯。她咒骂一声，也爬出窗台，踩在消防楼梯的铁板上。
“调度，这里是7A19，嫌疑人已经从消防楼梯逃跑，我正在追击，请注意，103号的主卧中仍然有人，可能为住户，请优先疏散。”
“收到，7A19，请注意，巡警已到达现场，更多增援单位正在前往后院。”
两只鸟从河边飞过，停在了堤岸上，她没见过也不认识那个品种，肯定不是西北区有的。消防楼梯一直通向楼下，她看到了嫌疑人，他正在路上往前跑。西尔维直接从栏杆上滑了下去，再轻巧地跳在地上。嫌疑人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她了，但是前面就是闪烁着警灯的巡逻警车，他又能去哪……妈的，他又跳进了一个后院，为什么这城里的人都不喜欢给后院装个像样的门，或者装个家庭安保系统？明明每年警局和政府都会给折扣……
西尔维追了上去，她向巡警挥了手，他们立刻跑回了车上。后院……哈，这次嫌疑人没能踹开那扇门，他选到了一栋刚好装了个比较坚固的后门的房子。
“不要动！把手举起来！”她举起手枪。“慢慢地转过来，慢慢的！”
嫌疑人低着头，转了过来，手枪别在他的腰间。“现在用你的左手把枪放在地上，慢一点！要是你有任何不必要的动作，我就会开枪，明白了吗？”
他没有回话，但是照着她说的话做了，他拿出手枪，每一个动作前都会停顿一下，在准备蹲下去的时候他抬起了头。西尔维觉得他的脸有些眼熟，之前监控上都因为那个鸭舌帽而看不清，所以她没发现，但是现在她很确定，自己见过他。
“中尉，你必须开枪。”他迎上她的目光，“朗埃克中尉，你必须这么做。”
西尔维想起来了，他是那个在警局底楼接待处后面的那个警员，每天她走进走出警局的时候都会友善地对他笑一下，而他也会点一点头，从她第一次去警局到现在为止，每一天都如此，是的，这绝对是他。
但是他刚刚是在叫她中尉？为什么他会……
“你是那个接待处的警员，对吧？”她试探性地问道。
“开枪！”
“你知道我不能这么做，警员，你知道我是谁对吧？重案组警探，你涉嫌对文森特·鲍曼的一级谋杀，我现在必须把你逮捕归案。”
他还想说什么，但是身后的警灯越来越近，他重新看向她，看起来竟然十分释然，“我很抱歉。”
他举起了枪。“不要！”西尔维大声喊道，但是他已经扣动了扳机，她没有选择，警用手枪在她手中发出熟悉的响声，一声、两声、三声……她看着点二二口径的子弹一颗又一颗地穿透他的卫衣，他只开了那一枪，然后就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子弹击中自己，他的表情逐渐痛苦，但他仍站在那里，向前举着枪。西尔维没有停下，她继续射击着，一直到那个警员和他的手枪在她面前的硝烟中向后倒下。
“操！”她愤怒地大喊，巡警们越过她冲进院子，继续用枪指着已经倒在台阶上，只剩下一口气的那个警员，他已经无法呼吸了，血正在随着他每一次呼吸的尝试从口中涌出。
“你没事吧？”安德烈站在她的面前，他小心地从她手中拿走手枪，装进了一个透明的证据袋里。“我很抱歉，我们应该更早过来的。你没事吧？”
西尔维点点头，她转过身，看着院子外那条还在平静地流动着的小河，原来的那些鸟被枪声惊吓到，已飞在半空中，前往着下一个自认为安全的休息地。
“调度，这里是7A19，嫌疑人和警方开火，嫌疑人已倒下，请立即派遣急救单位前往东10街107号后院，嫌疑人当前仍有呼吸，请立即通知当值警长和重案组前往现场。”
“收到，7A19……”
“西尔维！你在流血！”安德烈让她在院子外的路边坐下，她这才感觉到疼痛，是她的左手臂，靠近三角肌的地方正在流血，血已经透过她的卫衣袖子渗了出来。“嘿！你没有选择，好吧？我知道他是自己人，你也很困惑，但你没有选择，我们都看到了，他对你开了枪。”
安德烈脱下他的卫衣，他没法撕下袖子，只能把整件卫衣当成止血带。“子弹只是擦伤，你没事，你没事……”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她不知道他是在试着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越来越多的警灯在小路上闪烁，越来越多的房子打开了窗户，不明所以的居民们开始询问着已遍地都是的巡警，一些嗅觉灵敏的媒体们已经开始围在了警戒线之外，长枪短炮冲着里面不停地拍着，试图弄清楚一大清早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值得警局如此兴师动众。
对他们来说，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安德烈坐在皮卡的驾驶座上，一通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接着被自动转接到车上的多媒体系统，最后显示为中间那块屏幕上的接听和拒接两个不同颜色的按键。他看了眼来电人，是陈警司，他叹了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早上好，警司。”
“早，安德烈。”在警局待了一晚的布拉德·陈的声音听起来精神充沛，而刚刚补了一觉的安德烈却还有些困，“睡的怎么样？”
安德烈抬起头，西尔维站在车外对他挥了挥手，他解锁了车门。“很显然还没睡够，长官。”
西尔维打开车门，坐了上来，她递给安德烈一盒面包，他指了指显示着“正在通话”的屏幕，“那个红发怎么样了？”
“我们不会迟到的。”
西尔维突然插了进来，“那个红发好得很，长官。”
布拉德笑了一下，“安德烈，你是睡在你搭档公寓里了吗？”
“是的？”他预感到布拉德的问题有些不那么友好的企图，“我还不想每天半夜回去把简吵醒。”
“怎么说呢，简在我们这里，她早上过来听我们报告决定给不给逮捕令。”布拉德对着后面喊了句什么，“个人角度讲呢我是相信你只是为了不吵醒她的……”
很明显是简·劳埃德接过了电话，“安德烈？”
“早啊。”
“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在乎你会不会吵醒我。”
“话是这么说。”
“安德烈亚斯·赫伦。”简叹了口气，“现在先闭嘴，听着，今天晚上我会等你回来的，我们得谈一谈了。”
“好的。”
“那就说好了？”
“是的，我会尽量早点回来的，我保证。”
布拉德拿回了电话，“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很可能是枪手的人了，地址已经转发给你们，巡警已经尽可能地把那个街区围了起来，我们在那里碰头，这次就别再打草惊蛇了。”
“收到，警司。”
“以及，你今天17点就回家吧，带她去吃顿晚饭，道个歉。”
“警司？”
“一会儿见。”
西尔维忍不住笑起来，“早上好啊，宝贝。”
安德烈无奈地靠在头枕上，他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羊角吃了起来。“你知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自己去帮你和你女朋友说清楚的。”她继续说道。
“那倒不必了。”
“怎么说呢，我应该早点把你踢回家的，你已经把我的客厅弄的一团糟了。”
安德烈咽下羊角面包，拍了拍手，然后按下启动键。“他们是在开玩笑呢，陈警司最喜欢开这些玩笑了。”
“简听起来可不像是在开玩笑。”西尔维用同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嘿，我还不想就被人说是‘和上司上床的那个新人’好吧。”
“你不会的，”安德烈自我安慰般地笑了笑，“陈会和她解释好的，他知道我不会干这种事的。”
“什么，和自己的菜鸟上床？”她也拿了个羊角面包，“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我卧室里那盒还没开封的避孕套拍张照发给你。”
“之前有红球案件的时候我都是直接睡在警局，他们知道的。”安德烈在红灯前停下车，“等一下，你是在质疑我的职业操守吗？”
“稍等！让我录个音，你说职业操守这四个字的样子真是太……”
安德烈拉响警笛，然后猛地踩下油门，他特地从警局拿了个便携式的今天早上装在了皮卡上，他自己那辆车也有，只不过一直都被马上要迟到的简“违法”使用了。
“行吧，行吧，不开玩笑了，赫伦警探。”西尔维表示投降，“所以，我们是要去哪儿？”
“海湾路324号，就在文森特·鲍曼家的2个街区外。”
“他们确定是鲍曼案的枪手吗？”
“都已经把简叫过去签逮捕令了，我觉得他们还是很确定的，不然最多给一张搜查令。”
“就我们几个去吗？凶手肯定会有枪，还在居民区里，难道不需要叫自卫队过来？”
“我想自卫队正忙着在港口仓库里毁灭证据呢。”还有几个街区就快到目的地了，安德烈关上警笛，他还不想让人这么快就开始在社交媒体上发“一大早吵醒我的警笛”什么的。“巡警们都已经到位了，放心好了，只要他在那栋房子里，他这次肯定跑不掉。”
虽然这么说了，但是安德烈也知道“没跑掉”和“逮捕”其实是两个概念，如果杀死鲍曼的凶手真的像他们猜想的那样，是职业的话，那他绝不会就这么乖乖地束手就擒。
他把车停在路口外面，这里的角度刚好能看到324号的正门。这是栋和鲍曼家差不多的房子，两层的别墅再加上阁楼，后面有一个小巧的院子，门口停着辆儿童用的自行车，车库的门也关着。
“我们知道这栋房子是谁的吗？”西尔维问道。
安德烈把布拉德·陈发来的文件打开，“一个本地的商人，科琳·库克，33岁，经营着一家从南岛进口食品的公司，一个家族企业。”
“会不会是我们的凶手的女朋友？”
“档案上说科琳·库克还是未婚，但是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凶手没有**。”
“哦，”西尔维耸耸肩，“那就没问题了。”
“7A19，这里是7A10，一会儿听到我的指令后把车开过去，你们负责前门，其他人负责后面，一旦发现目标就立即呼叫巡警支援。”
“7A19收到。”
“等一等，你刚刚说她经营的是家进口贸易公司？”西尔维拿出她的手枪检查了一下，然后从后座拿起防弹背心套上，“你之前在商务部找到的线索和这会不会有关系？”
“也许吧。”安德烈用手指有些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但那得交给内务部调查，这不在我们的权限范围内。”
“调查仓库还在我们的权限范围内呢。”
“我们也没法顶着他们的步枪冲进去啊。”
“你记得我们接下这个案子的那天吗？”
“嗯哼？”
“我刚击中了卡姆勒·泰勒，然后你在外面跟我说这个案子肯定破不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你说的破不了就是这个意思吗？你知道肯定会牵涉到自卫队？”
他摇摇头，“我没想到这么详细的层面，只是纯粹地说会有阻止我们调查的外部阻力，不一定是自卫队，也可能是警局上层自己不想要深入调查，市政府也可能施压，完全取决于这次威胁到了谁的利益或者地位。”
“你不会觉得这很奇怪吗？”
“我们有我们的工作，他们也有他们的，就这么简单。”
“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了吗？就因为他们的工作要求他们这么做？”
“至少现在还是我们自己在管理自己的事，只要能避免行星联盟的舰队再入侵两岛，我觉得这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怎么就扯到外星人上去了？”
安德烈没有再说话，他看到324号的玻璃门前有个人影，“7A10，这里是7A19，请注意，324号疑似有人正准备外出。”
“能确认那是目标吗？”
门打开了，运动鞋、卫衣、鸭舌帽。“是的，我们可以确认。”
“立刻行动！不要等我们了！”
安德烈踩下油门，快速转动方向盘，他还没能接近嫌疑人就被发现了，他马上就跑了起来，他试图开车跟着，但他很快就拐进了一个小巷。
“我下车去追他。”西尔维说道，她推开车门，从枪套里拔出了手枪。“我会绕到后面去赌他。”安德烈说道。
“调度，这里是7A19，嫌疑人正从海湾路328号边上的小巷向南逃窜，便衣警探正在步行追击，请立即派遣支援单位展开封锁线并至现场支援。”
“收到，7A19，请注意安全。”
“这里是7A10，我们马上就到，ETA2分钟。”
安德烈再次拉响警笛，尖锐的警笛声刺破了这个中产社区早晨的宁静，他以最快的速度飞驰在道路中央，同时等待着调度给出最佳截击路线。为什么？他质问着自己，为什么每一次他们的行动都只差那么一点吗？
他祈求着自己知道名字的每一个神明，祈求他们给自己那么一点点的运气，就差那么一点点。
西尔维跟着嫌疑人跑进那条小巷，准确地说这不是一条小巷，这是两栋房子之间的空隙，十分狭小，只能允许一个人单向通过。她一直举着枪，做好了一旦嫌疑人拿着那把点二二手枪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射击的准备。她脑海里浮现出文森特·鲍曼满是弹孔倒在自己卧室的卫生间里的画面，妈的，她还不准备死在这条愚蠢的墙缝里。
刚刚嫌疑人穿过墙缝之后是往右走的，她快速转身，看到嫌疑人还在往前飞奔。“站住！NSPD！”她这才意识到她还不知道嫌疑人的名字。很明显她的叫喊不足以让他停下来，她跟着他又拐进了一条小路，这次是一排房子的后院，左边是一条小河和草地，路边还停着一排车，这个街区看上去不像之前那个那样富裕，至少大家都还买不起带车库的房子，后院看起来装饰性也大于实用性，好像这些后院唯一的价值就是让房主能自豪地说出他家的房子有后院一样。
嫌疑人转过身，对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开了一枪。这枪是在奔跑时半转身开的，准确度自然不敢恭维，运气不好的话很可能会撞进那个正在吃早饭的客厅里。“调度，这里是7A19，我正在海湾路后一个街区的河边小路。请注意，嫌疑人刚刚对我开了一枪。重复，嫌疑人刚刚已经开枪。”
“收到，7A19，你的搭档正在前往前方一个街区的和东12街的路口进行拦截。”
东12街？西尔维立刻在头脑中画出了这一带的地图，东12街得一直直行才能到，而嫌疑人绝对不会再一路往前跑500多米。果然，嫌疑人跳进了一个院子的门，西尔维也在那个院子前停下脚步，院子的门很矮，纯粹是装饰用的，里面的后门看着像是被踹开的。她也跳进院子，在门口敲了敲门。
“NSPD！里面有人吗？”
没有回应。“调度，7A19，嫌疑人刚刚闯入了东10街103号，我正在进入，请立即派遣增援前往东10街103号。”
“收到，正在派遣单位前往东10街103号……”
西尔维关上了对讲机，调度和其他单位的声音在里面会暴露她的位置。餐桌是空的，厨房的水槽里也没有用过的盘子，房子的主人看起来还没起床。现在是周六，完全可以理解，他们或许是准备在一周的工作后睡一个懒觉，再做顿精致的早午餐，享受一下生活本该有的样子。
可惜一个高度危险的持枪嫌疑犯刚刚闯入了他们攒了很久才买下的房子。西尔维确认了一楼没有人，前门是关着的，而且外面也没有人。她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嫌疑人要在外面开那一枪，他肯定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击中自己的，那一枪的目的是什么？警告她？他既然是职业的，那么肯定知道一个敢跟着他穿过那条墙缝的警探是不会因为胡乱开的一枪就吓到放弃追击的。
她踏上通向二楼的木质楼梯，小心地不发出过大的响声。这是个旋转楼梯，倒不完全是为了美观，节省空间才是它的最大作用。她把手枪举在胸前，右手食指并没有放在板机上。一楼是客厅、餐厅、厨房、工具间和一个卫生间，那么二楼一定就是卧室、客房、储藏间了。也就是说，这栋房子的主人很可能就在楼梯的末端。
西尔维松了口气，走廊上没有人，一间卧室里传来两个人紧张的对话声，另一个贴着卡通图案的小房间里则有一些响动。她先推开了小房间的门，里面是一张儿童床和一张婴儿床，一个孩子试图躲在床底下，可脚却落在了外面。
“嗨，我是警察，你可以出来了。”
小女孩爬了出来，还抱着她的弟弟。“我是朗埃克警探，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我需要你带着你弟弟下楼好吗？下去之后就往门外走，会有警察在外面等着你们的。”
西尔维透过房间的小窗看了眼外面，一辆巡逻警车刚刚停在了门外。“快走！外面的警察会保证你们的安全的。”她举起枪，确保走廊依然没有人，直到小女孩带着婴儿走下了楼梯。走廊里有些奇怪的声响，不是来自主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看看那声响的来源。警校的教官会说这种情况下应该在安全的地方等待后续的增援到达后再继续行动，但她很清楚要是就这么等着，嫌疑人从这房子里逃出去是早晚的事情。
最里面有声音的并不是储藏间，是客房，她推开门，但仍然留在走廊里。没有人对她开枪，只有木门撞击到墙面的声音。“NSPD！我知道你就在里面！”
还是没有回应。她转身进入，却发现窗户开着，窗帘在风中轻轻地摆动着，这扇窗通向着外面的消防楼梯。她咒骂一声，也爬出窗台，踩在消防楼梯的铁板上。
“调度，这里是7A19，嫌疑人已经从消防楼梯逃跑，我正在追击，请注意，103号的主卧中仍然有人，可能为住户，请优先疏散。”
“收到，7A19，请注意，巡警已到达现场，更多增援单位正在前往后院。”
两只鸟从河边飞过，停在了堤岸上，她没见过也不认识那个品种，肯定不是西北区有的。消防楼梯一直通向楼下，她看到了嫌疑人，他正在路上往前跑。西尔维直接从栏杆上滑了下去，再轻巧地跳在地上。嫌疑人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她了，但是前面就是闪烁着警灯的巡逻警车，他又能去哪……妈的，他又跳进了一个后院，为什么这城里的人都不喜欢给后院装个像样的门，或者装个家庭安保系统？明明每年警局和政府都会给折扣……
西尔维追了上去，她向巡警挥了手，他们立刻跑回了车上。后院……哈，这次嫌疑人没能踹开那扇门，他选到了一栋刚好装了个比较坚固的后门的房子。
“不要动！把手举起来！”她举起手枪。“慢慢地转过来，慢慢的！”
嫌疑人低着头，转了过来，手枪别在他的腰间。“现在用你的左手把枪放在地上，慢一点！要是你有任何不必要的动作，我就会开枪，明白了吗？”
他没有回话，但是照着她说的话做了，他拿出手枪，每一个动作前都会停顿一下，在准备蹲下去的时候他抬起了头。西尔维觉得他的脸有些眼熟，之前监控上都因为那个鸭舌帽而看不清，所以她没发现，但是现在她很确定，自己见过他。
“中尉，你必须开枪。”他迎上她的目光，“朗埃克中尉，你必须这么做。”
西尔维想起来了，他是那个在警局底楼接待处后面的那个警员，每天她走进走出警局的时候都会友善地对他笑一下，而他也会点一点头，从她第一次去警局到现在为止，每一天都如此，是的，这绝对是他。
但是他刚刚是在叫她中尉？为什么他会……
“你是那个接待处的警员，对吧？”她试探性地问道。
“开枪！”
“你知道我不能这么做，警员，你知道我是谁对吧？重案组警探，你涉嫌对文森特·鲍曼的一级谋杀，我现在必须把你逮捕归案。”
他还想说什么，但是身后的警灯越来越近，他重新看向她，看起来竟然十分释然，“我很抱歉。”
他举起了枪。“不要！”西尔维大声喊道，但是他已经扣动了扳机，她没有选择，警用手枪在她手中发出熟悉的响声，一声、两声、三声……她看着点二二口径的子弹一颗又一颗地穿透他的卫衣，他只开了那一枪，然后就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子弹击中自己，他的表情逐渐痛苦，但他仍站在那里，向前举着枪。西尔维没有停下，她继续射击着，一直到那个警员和他的手枪在她面前的硝烟中向后倒下。
“操！”她愤怒地大喊，巡警们越过她冲进院子，继续用枪指着已经倒在台阶上，只剩下一口气的那个警员，他已经无法呼吸了，血正在随着他每一次呼吸的尝试从口中涌出。
“你没事吧？”安德烈站在她的面前，他小心地从她手中拿走手枪，装进了一个透明的证据袋里。“我很抱歉，我们应该更早过来的。你没事吧？”
西尔维点点头，她转过身，看着院子外那条还在平静地流动着的小河，原来的那些鸟被枪声惊吓到，已飞在半空中，前往着下一个自认为安全的休息地。
“调度，这里是7A19，嫌疑人和警方开火，嫌疑人已倒下，请立即派遣急救单位前往东10街107号后院，嫌疑人当前仍有呼吸，请立即通知当值警长和重案组前往现场。”
“收到，7A19……”
“西尔维！你在流血！”安德烈让她在院子外的路边坐下，她这才感觉到疼痛，是她的左手臂，靠近三角肌的地方正在流血，血已经透过她的卫衣袖子渗了出来。“嘿！你没有选择，好吧？我知道他是自己人，你也很困惑，但你没有选择，我们都看到了，他对你开了枪。”
安德烈脱下他的卫衣，他没法撕下袖子，只能把整件卫衣当成止血带。“子弹只是擦伤，你没事，你没事……”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她不知道他是在试着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越来越多的警灯在小路上闪烁，越来越多的房子打开了窗户，不明所以的居民们开始询问着已遍地都是的巡警，一些嗅觉灵敏的媒体们已经开始围在了警戒线之外，长枪短炮冲着里面不停地拍着，试图弄清楚一大清早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值得警局如此兴师动众。
对他们来说，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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