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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朗埃克

    174年12月22日,琼州区,新西雅图市

    西尔维走进那家街角的咖啡店,推开的门上挂着的风铃愉悦地响了起来,一个店员马上就看向了她的方向。“一杯拿铁,加奶,半勺糖,谢谢。”

    “好的。”

    她看向店里左边那些座位,现在正值下午茶时段,几乎每一个位子上都已经坐了人。手机振动了一下,提示她有新消息,上面写着“左手边走到底倒数第三个”。她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脱下羽绒服挂在手臂上。店员还在磨咖啡豆,于是她转过身看着外面的街道,一辆铲雪车正在经过,把道路上没能化掉的积雪推到路的两边,堆成了半个人高的一堵雪墙。一台电视上一个什么教授正在接受采访分析为什么今年的冬天来势如此迅猛,整个北岛几乎都在下雪,听说北方靠近北极圈的地方已经跌破了零下20摄氏度。

    “小姐,你的咖啡好了。”

    西尔维对他点了点头,然后掏出手机付了款。她拿着陶瓷的咖啡杯和精致的小勺子,穿过两排桌椅之间的走道往里走去。倒数第三个,她只能看到坐在位子上的那个人的背面,黑色的头发,亚裔,别的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她不觉得自己见过他。

    “下午好,杨先生?”她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椅上。桌上有一部手机,亮着屏幕,像是正在运行着什么app。

    “朗埃克小姐,很高兴见到你。”他的发际线有些高,头发也都往后整齐地梳着。“还是应该叫你朗埃克警探?”

    “两个都可以。”她回答道。

    “说实话,当有人告诉我你想聊一聊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一惊。”杨拿起他的咖啡喝了一口,“当你选择离开的时候,没人想到你会想回来。”

    “我没有说我准备回来。”西尔维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里,以及到底陷得有多深。”

    咖啡店的窗外已经挂起了圣诞装饰,在寒风中一晃一晃的,就像这条街上其他的每一家店一样。“这好像还是你当上警探以后的第一个案子吧?”

    “我想是这样的。”

    “在我们继续聊下去之前,你得知道,既然你已经不再是我们的一员,我和你聊也完全是考虑到你过去对于我们事业的贡献,但即便如此,我也只能和你分享十分有限的信息。”

    “你不信任我。”她挑了挑眉毛,“我可以理解。”

    “那就好。”他有点歪着头,“你想知道什么?”

    “如果我继续往下查,是否意味着你们会成为我们调查的对象?”

    “取决于你们调查的方向了。”

    “比如说……如果我顺着那位在警局接待处工作的最近刚去世的警员查下去。”

    “你说的是哪位?”

    “你我都知道我说的是哪位。”

    “然后呢?”

    “假如我把他的过去全挖出来,顺着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见过的每一个人去找,我会找到你们吗?”

    “我不回答假设性问题。”杨说道,“你们是准备就按这个思路调查下去吗?”

    “怎么说呢?考虑到你不是那么愿意分享信息,我觉得我也没有义务透露和正在进行中的调查有关的内容。”

    杨笑了,“你想要做个交易。”

    “你愿意做这个交易吗?”

    “如果我这么做,而最后我们失败了,你也会被拉下水的。”

    “我对于你们想送到北面去的那几个箱子很感兴趣,”她没有回答他的假设,“里面的东西是特制的吧?”

    “我需要知道,如果最后你自己也牵涉进去,你会把我们的任务还是你自己放在更高的优先级上考虑。”

    “我不回答假设性问题。”她往后靠,抬起头迎上杨的目光。“你们这次搞的真的很大,以至于我真的没想到会是你们做的。”

    “任务值得我们的冒险。”

    “很抱歉杀了你的人。”

    “那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好事,要是他还活着那才是有麻烦了。”

    杨看了眼窗外,“你必须理解,对于我们这些剩下的人来说,你毕竟是离开了,而且没有再回来。”

    “不好意思,我们之前认识吗?”

    “我们不在一个单位,我在第三营。”

    “战隼营。”她笑了笑,“每次演习我们都能把你们按在地上摩擦。”

    “你还是离开了。”他强调道。

    “你知道我不是自愿离开的。”

    “我知道你的病,说到这个,你现在怎么样了?”

    “完全康复了,感谢你的关心。”

    “所以你完全可以选择回来,但是你没有。”

    “这和我们能不能做这个交易有什么关系吗?”她趁着咖啡还没凉赶快喝了一大口。

    “如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做出这些决定,我就不能够判断能不能相信你。”

    西尔维叹了口气,“我没回去是因为我累了。”

    “累了?”

    “我不想继续干那些小打小闹的事情了,你们不需要我也能过得很好,随时都可以有人替上来。”

    “那为什么现在你在这里和我坐在一起?”

    她坐直了身体,“我需要知道这是不是圣杯。”

    “圣杯?”杨问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她不耐烦地打断道,“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

    杨显得严肃了起来,“是什么让你觉得这就是圣杯?”

    “得了吧,你我都知道根本没必要为了几枚普通的……箱子里的货花这么多的心思,我们自己就能造出来,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是特制的,而唯一有意义的特制就是……”她顿了顿,“在上面用。”

    “假设性的说,如果这和你想的一样呢?”

    “那我就愿意回来,”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而且你们已经搞砸了,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现在你们需要我的帮助。”

    “怎么帮?我听说你们已经快要被踢出局了。”

    “商务部的那个是你们的人吧?”

    “取决于你的定义了。”

    “我觉得,”西尔维决定冒个险,“既然你们有能力把我们小组踢出局,你们也会有能力让我留下来帮忙。”

    杨一时没有回话,他喝完了咖啡,却依然在看着她,好像是在决定她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知道什么。

    她继续说道,“我一直知道北岛政府里有自己人,但是没想到已经是能够左右这样一个红球案件的调查的级别。”

    “红球案件?”

    “就是个警局里的行话,关注度高的大案子的意思。”

    “你觉得去卑尔根港怎么样?”杨问道。

    西尔维把刚想好的继续说服他的话咽了回去,“为什么?”

    “比起一个在已经决定要被踢掉的调查组里的菜鸟警探,我们现在更需要有人去卑尔根港,货已经在路上,调查的进程左右不了这一点,剩下的就是安全地送到目的地。”

    “目的地是哪儿?我又该怎么送过去?”

    “如果你同意的话,会有人再和你联系的。”

    “为什么要找我?你们在卑尔根港没人吗?”

    杨摇摇头,“有,但是现在他们有新的事情要处理。”

    “哈,这么说你不是唯一一个玩砸了的。”

    “你需要考虑的时间吗?”杨没有理会她的讽刺。

    “不,我不需要,这可是圣杯,就算你不让我加入也阻止不了我。”

    “那就欢迎回家,朗埃克中尉。”

    西尔维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噢,能帮我往家里带句话吗?”

    “什么?”

    “萨莉还在第二营吗?”

    “是的,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营里的副官了。”

    “那就麻烦和她说一声,安德烈和简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安德烈按照约定在咖啡店门口等西尔维,他看见她一个人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于是挥了挥手,她看到他后就站起身,穿过走道,然后推开了门,和风铃声一起来到了街边的人行道上。这个上午她请了假,说是要去看牙医。如果有什么是等不得的话,那一次预约要排上一个多月的牙医绝对能算上一个。

    “下午好。”他说道。

    “下午好。”西尔维递给他一杯装在纸杯里的咖啡,“你要的美式。”

    “谢谢你。”

    “不用给我钱了,下次你请。”

    “菜鸟给带教警探买咖啡不是天经地义吗?”

    西尔维笑了笑,“所以我们是被踢出去了?”

    安德烈无奈地摇摇头,“我们刚又审了次科琳·库克,但是她看上去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是个普通的房子太大所以租了个房间出去的本地商人。而且现在她还叫了律师,这条线索很难走下去了。”

    “那个警员呢?他的家人、朋友,见过谁,去过哪里?”

    “你知道很快就有人要来接手了。”

    “然后呢?”

    “这会是他们的工作,这已经不是我们的案子了,我们试过把案子留在我们组里,但上面已经给了决定,我们出局了。”

    “也不尽然。”她说道,“不是还有那几箱武器吗?”

    安德烈侧身让过两个在打闹的孩子,“所以呢?这完全是自卫队的领地,我们查不出什么的。”

    “不过是谁来接手调查,不管是不是敷衍了事,他们都会需要派人去卑尔根港,去排除这条线索。”

    “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不主动申请去呢?”她停下脚步,“既然没人会愿意做这种无用功,那不如我们去做,这样至少还能留在调查组里。”

    安德烈也停下来,转过身面对着她,“你是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为了这破案子我已经杀了两个人了。”

    “你是看牙医的时候有了这个想法?我知道这是你的第一个案子,所以你想跟到底,但还会有下一个,再下一个案子的……”

    “和那没有关系。”

    “而且,就算我们得到许可去了卑尔根港,又能做什么呢?你自己都说了,这只能是敷衍了事,不过是个象征性的工作。”

    “具体怎么调查难道不是负责的警探的决定吗?”

    “西尔维,这不是我们的工作了,这座城市里还会有新的尸体,新的案子。”

    “但是我想调查这个。”

    “别那么孩子气。”

    “噢,你可真成熟啊,老爸。”

    “看到了吗?以后就别怪别人叫你公主殿下了。”

    “我想把自己的案子跟完有什么错吗?”

    他抿了抿嘴,“你已经决定要去了,对吗?”

    她犹豫了一下,“是的。”

    “那就去吧。”

    西尔维没说话,于是安德烈继续说道,“但是你是菜鸟,不能自己负责这样的调查,所以你需要把我也拉入伙。”

    “很有道理。”

    “这种时候倒记得自己是个菜鸟了。”他讽刺地说道,“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去呢?”

    “他们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直觉。”

    他们重新走了起来,警局就在前面两个街区的地方,接下来要开的会上应该就要宣布由市局的人和自卫队的调查员来接手。“你没法放手这个案子。”安德烈说道,“是这样吧?你在这个案子上牵涉得太深,现在出不来了。”

    “我只是想要跟到底。”她耸了耸肩,“我没有动感情。”

    “西尔维,你不用也对我说谎。你杀了两个人,不动感情是不可能的。”

    “好吧,我牵涉太深了,现在没法接受就这么被踢出去,然后呢?你同意和我一起去申请去卑尔根港吗?还是需要我用今年的假期去西北区度个假?直接告诉我吧。”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你是我的菜鸟,我的责任。”安德烈说道,“我会去提申请的,而且,我听说这个季节的卑尔根港郊区很适合滑雪。”

    “滑雪?”西尔维笑着说道,“是这么回事。”

    169年8月,直属空勤团驻地,深溪城,人民保卫军控制区

    萨莉·赫伦看着电视屏幕里记者们在议会大厦的门口围堵着北岛的经济部长欧文·赫伦以及他的妻子玛丽亚,他们“被迫”向媒体发表了一篇声明,既表达了对女儿失踪的愤怒,希望能够找寻在她的急切心情,以及对于警方和自卫队的信任,这绝对是实现排练过的,萨莉一直以为政客们真的可以即兴发表一篇演说,她也知道99%的声明都是在人为制造的“巧合场合”中发布的,但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养父母如此逼真的说谎还是让她感到恶心,以及被欺骗的些许恼火。

    “你父母已经知道你在我们这里了,不用担心。”直属空勤团的指挥官诺斯上校说道,现在他看起来就和他们“正常”的人类一样,不再有绿色的皮肤和能够夜视的眼睛,他一定是可以控制自己显示给其他人的形象。

    “你们一直在和他们合作?”

    “你可以这么理解。”

    “安德烈亚斯呢?他知道了吗?”自嘲般地笑了笑之后,萨莉问道。

    诺斯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这样啊。”

    萨莉看了眼办公室的窗外,一队新兵正穿着短袖短裤在沿着训练基地里的道路跑步,还有教官在他们边上不停地用极其侮辱的语言骂着他们。“我回不去了,对吧?”

    “对于北岛人来说,你已经在新西雅图的郊区失踪了。”诺斯接着说道,“我们伪造了现场,另外两个人做了替罪羊,他们在奥勒松就被杀了,所以不可能说出事情的真相。”

    “马克斯?”

    “诺伊曼上尉在舰队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诺斯看了她一眼,“不过考虑到他现在还在‘休假’,所以他还会在这里留一阵子。”

    “我不理解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她说道,“我很确定你们有比我更好的士兵。”

    “不要看轻自己。”他递给了她一张新的ID,“欢迎加入人民保卫军,赫伦学员。”

    萨莉走上宿舍的楼梯,她在一面镜子前停留了一小会儿,自己穿着PDF制服的样子着实有些怪异。早晚会习惯的吧,她安慰自己道。穿过走廊,找到自己的房间,她在门锁上刷了ID,在指示灯变为绿色之后推开了门。

    蒂娜就坐在四张床上的一张上,她有些惊讶地看着走进门的萨莉。“你也留下来了?”

    “我不觉得我有选择。”

    “为什么?”

    她苦笑了一下,“看一下今天的新闻,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的话,你想要回到你的无聊人生里去?”蒂娜半开玩笑地问道。

    “我不觉得我还愿意那么做。”萨莉把背包扔在了分配给自己的那张床上,“尤其是知道了这么多之后,我还有点晕……但……”

    “你想要留下来。”

    她抿了抿嘴唇,“是的,我想是这样的。”

    蒂娜从床上站起身,“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以后就是室友了。”

    “好啊,”萨莉向她伸出了手,“很高兴见到你,我是萨莉·赫伦。”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她说道,“我是蒂娜·朗埃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