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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角落一隅,置身群客外的船长副手们看得欢喜,满脸慰藉。

    艾克环胸而立,背靠墙,头却正正的。

    萨尼眼睛笑眯一线,乐着呷,杯中热气一绕一绕圈上去。

    嘻嘻闹闹,众人不似刚经历过一场滩头血战,仿佛与生俱来的和气。只有绅士不复往日翩风,囚坐其中。罗布隐约感觉有巨大的风暴要来临。心踹踹着。

    浩淼一边阻着卡蒂的捶打,一边绕着桌,余光上尽是暖炉的火在跳。他敏锐地察觉到火焰下已有柴塌的烬熄,步履渐缓。稍小,拐角紧促,一拥而倒。

    嘶…浩淼忍得痛,蜷缩如虾。卡蒂哼哼两声,摊手负立,瞧解道:“别装啦,我都没碰到你..”

    像是被烈风刮骨,愣刺得疼,随后头如气球般膨胀,越鼓越大,要炸开。

    眼瞅着不对劲,艾克一把捞起他,冲到甲板上。背靠舷烂,清晓湿风,略凉爽。虽胸始缓舒,脑中仍哽,意欲恍惚。似可掠千万海里,随波逐浪,神遥气敞,目着一人。

    一袭白纱蕾边连衣裙,风浪打湿了裙边,发梢黏成一绺绺,低头,拢腿,蜷抱着。嘴唇一张一合的,在说什么?

    浩淼正想倾耳听,嘈杂就无孔不入,如深海极浮,终能闻声。眼睑重,人影重重。

    他看见汉子在巨浪掀天前,赤犼傲立。

    他看见老头在馨香花圃前,忍泪作别。

    他看见绅士在家族利益前,黯然退场。

    他看见紫荆在幽暗古堡里,探枝出墙。

    声音明明很清楚地响,却觉得不曾有过。眼前晃过的情景更是万分真切,仿佛被撵着灌入各异的意,情如鱼儿吐露般冒着泡。

    浩淼昏沉了过去。

    萨尼见状,一大拍汉子的脑瓜,训道:“你说什么来着,保准没事?这下怎么办!”

    艾克不免隔着头巾摸摸头,也不知从何下手。在二人身后,罗布先行抱起他,送去医护。

    烈日流光,已是赤地之属。

    罕见地,海风中都能嗅出一丝躁。水手们都光着膀子,船客们也换上各式单衣。伞叶散荫,人群散漫。阳光在碎波中涌,摺出强光陆离。

    没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下多作喧嚣。即便如海燕般的铁血之师,看上去也是偷闲耍乐。

    浩淼在甲板不时地张望。卡蒂在伞荫下沱得像一条咸鱼,覷见他东瞧西瞅地找着什么,有气无力地道:“不热呀?过来帮我扇扇..手腕酸的都举不起来了。”

    有那么热么..看卡蒂一身吊带白纱短裙,白菱菱的身上漓着光,由暑气往颊上拾上粉黛,一只手支着脑袋,眼神迷濛。就跑去餐厅取来冰水,用麻布一裹,敷在她额头上。手上不停,凉风习习,气舒体畅,不会便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浩淼见她好眠,不愿让人旁扰,轻轻托着回屋安睡。在上甲板时,隔望邻船人声沓沓,算着时,海陆呈在心里,约摸要到那盛名三里不下洋了。

    承菲南禁商的情,吉里在暗中扶持下摇身一变为最大的水商集散地与远洋中转站。临近满加里峡口,港备优良,秩序井然。很难想象这是被各路势力都紧盯的必争之地。

    近岸,隐约可见远方的巡防舰队,一列青蓝色的巨大战舰。船体巨鲸般地流动,身线邈漫,让人挪不开眼。

    “沧澜..”罗布痴痴地望着她,双唇不自觉地抿住,流落的光从眼中溢出,仿佛目送爱人远去。

    浩淼不由地瞥向他,那个颓唐的无甲骑士似乎隐隐幢幢交叠合一,神思远眺恍若跨世万里,他在心湖里泛起。

    十几年前,作为家族最受器重与期待的嫡亲子弟接过了右转的接力棒。成了史上最年轻的封号骑士,无论是品性能力,还是身世背景都恰如其分。如此满足想攥住更大海域的激进派的利刃自然得用在关键时刻。

    彼时,当权的保守派看上去依旧如日中天,尽管旁枝错节都已在暗地修剪,可要扳倒这样的庞然大物,更确切地说,扳倒赫利兹这个冥顽不化的老头,以及他的嫡系,并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可为了夺取更大的话语权,正年富力强的中青年领主们借由菲南商行的影响,自导自演在东鋈制造马贼群害,以此要求大督守派人镇压。在暗处的细嫩茅雨,汇于人旺处却成了惊骇汪流。在东西战线一路越来越长,其势力也被分而化之,捕鱼人们开始收网了。

    被派去的心腹们非但没有功勋可夺,反而沉沦在各地的新商机,新物件,敛财纳人,犬马声色,不一而足。尝到资本甜头的大多没法抵御恶魔的邀请,而坚守信念的兔置们在阴云下也只能滩血肝胆见忠心。

    赫利兹很难想象,后菲商时代的陆路要道具备改天换地的力量。正当他一如既往前往私人角斗场缅怀革命年代的热血激情时,盛气风发的罗布闯入了他的视线。

    他想到了也是这么个年纪,在血海尸山的勤王战役中,自己连破三甲队,一路单骑救出殿下,也就是如今的史密斯六世陛下。从此荣光加身,福泽万世。

    于是,传唤,召见,任免,随行。甚至为他待办私事,为他征战八角笼,不多时便待若帐宾,以忘年交。

    适时,莱纳为赫利兹一手提拔的臂膀,为他运作整个爵团,而背后却是早已明珠暗投,沉入夜海。

    莱纳借婚娶之事,大办特办,上串下跳,整合一气,请求老大哥以家族之名广发信札作邀,罗布也作为女方护卫接至领下。赫利兹自然喜慰,大手一挥,凡求皆应。

    婚礼前夕,莱纳特意替代罗布前往弗洛拉陪坐观看角斗剧。赫利兹怀酒果之席,不免共忆往事种种,把酒言欢,性高趣昂。然一声哗变,血溅四壁,只剩吊灯一摇一晃着切着黑与白。

    在分不清夜色与血色的狼藉里,赫利兹明白如此直接的审判自己的命运,必然是得到上面的旨意。想不到三十年辟寒露,驰疆场,一朝失意,囫囵而死。双目铮铮难瞑。

    当罗布赶到时,大戏早已落幕。莱纳接手了部分赫利兹的势力,成为皇室扶持在外制衡辛派的代言人,与那些固守一方的老贵族们呈三足鼎立之势。而罗布所在家族,虽受下了激进派的庇佑,但作为牺牲品的“黎明”,难再披银甲苦作话,只能只身离开了曾当作希翼的舍望。

    从此天涯陌路,江海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