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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残月攀过东岳的枝,始见海湾波潮,巨鲸栖滩。

    夏娜折下最后一位守卫的花,周围尚存之人已不超一手之数。她望了望极芊极浅的月色,又看向尚明未明的海垸,不紧不惧地走向了使命的终点。

    烟火映岸。

    巨鲸背上,猎声空空,不见人迹。垸受力彭大一线,碎屑染着淡淡的红线。

    夏娜摩挲着船舷,甲板积灰,显然不在此处。只能又将目光投向无边无际的夜海。

    在达曼腹地,拉杰希酒馆内室,本吉整了整衣领,轻声掩门,心满意足地转着钥匙扣。

    壁灯之下,阴影一步步笼住他。警觉的声,被捂在拖动的拉痕里。

    “你是卡达帮的人吧。”

    唔唔..

    “不用急着否认,地窖里关着的人是谁?”

    噗。松了嘴的本吉本能想大声呼,但银白匕首拍打在脸上,冰凉地扼住他的喉。

    “怎么都认不清状况呢?”男人叹下的气,吹落本吉一身鸡皮。

    “别..别杀我,关的是谁我也不知道啊,我只负责早晚查岗。”

    “只是查岗?”

    “就..好吧,我承认她很漂亮,我就帮她带点小玩意。”

    “..什么小玩意?”

    “说不上来,饰品之类的。她会给些草样图。”

    “所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吧?”

    “哈..那一亲芳泽也挺好的,”本吉瞥见白晃晃的锋芒,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男人顿了顿,起身说:“带我去。”

    嘴又塞住了。

    好吧,那又得探一次了。

    七拐八拐,酒架后的密室被推开,而装饰华美,用品齐全不禁让男人吃了一惊。

    “是谁?”这声音隐隐绰绰,不像是从隔间传来的,更像是从山的另一头飘来的。

    “殿下?奇亚娜殿下?是您吗?”

    “你是?”

    “您的骑士来接您回家了,我亲爱的殿下!”男人一手刃打昏本吉,推门而入。

    浅蓝色吊带睡裙横陈床面,一头银灰色卷发落在两侧,昏灯下,剑眉瑞目,澹澹而雅。

    “罗布?你怎么在这里!”

    “您在说什么呢!殿下,我自是来救…

    “不,你快走,跟夏娜说不用再找我了。”

    罗布瞪大如牛,单膝下红毯被拧成一团,目露虚光。那个在旗帜下的骊歌女孩,那个在巨鲸上驰骋的公主,脸上沾染的愁绪恰如其分地与前往之悦成了比对。

    已是物是人非。

    “为什么..您要屈驾于此,明明..”罗布不解又不甘地攥住了哽咽声。

    奇亚娜直身屈腿,幽幽道:“罗布,你知道么。尽管我们对三里东西严控禁令,海盗团依旧如野草般烧之不尽,而技术传播开来,连吉里那样大商团不屑一顾的不毛之地都能拥有旗舰战船—尽管规格不高。”

    她的双手摩挲起来:“与其放任他们在暗地野蛮生长,不如立起标杆,让他们主动为我们所用。”

    罗布的睫下渗出了一丝丝光。

    奇亚娜想要再说些什么,看着他,也言尽于此。两人的心照不宣早就在那小小胸章的链接下留下了羁绊。

    “殿下…那您保重。”罗布披上披风头套,携起本吉,遁入阴影。

    床上的可丽人叹了叹气,这股悲凉吹灭烛灯。

    于是她也遁入阴影。

    很多时候,出身决定了你不能怀抱理想的生活。

    但很幸运的是奇亚娜有过权贵难拥的自由一时,她可以在画室尽情涂鸦,在校场挥洒汗水,在藏书室享午后明媚,在海岸线等黎明归来。

    直到及笈之年,恰时国师迭代,那个放眼天下的男人的一段话便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既心怀四域之海,或可乘巨鲸游历宇内,看四时之景各异,体人间百态各味。届时心智完备,身体完佳,则可为四海之王。”

    “以利为基,以名为饵,汇四域海盗于三里,威逼利诱,引为已用,可固国之海防,安航商之道,兴大宗交易,则西都之盛待矣。”

    一言之堂,多少人便被圈入其中。

    历久回首,方知言的不是筹谋,而是浪潮。

    经此役,可收纳三里之贼和达曼诸帮,算上早早归附的北岸,便只剩子午线那头的混沌之地。

    碧落海啊,有多少人魂落于此,生挣得钵满,死念得居安,又有多少人籍籍无闻,讨个生计就已经倾尽一切。

    这夜海鞠起的月色太美,如梦似幻。

    恰似修女那一头洁白。

    卡蒂不动声色地呷着咖啡,热气蒸腾后那一双猫王石闪着精明的光。

    浩淼大快朵颐地对付着叫唤不停的小肚儿,先是遇战泊岸,再是帮助伤员,几经波折,早就饥疲不堪。

    反倒是修女不紧不缓地介绍着自己,来自海洋的歌者,塞拉。原来是米洛斯修道院的一名修女,在去风暴角的途中遇难漂泊于此。

    这多半有点匪夷所思,满加里海峡距离碧落海域尚且远隔千余里,何况是风暴角。

    卡蒂倒也见多不怪,只是好奇她歌传百里的神能,塞拉也不多说,笑藏在神秘与优雅里。

    几番清谈,众说纷纭。当事人们饮足饭饱,只恨得倒头大睡。

    卡蒂看那一脸睁不开眼的困倦,心里浮起密密麻麻的绵密的泡泡,轻轻托着他,又像是托住了一把秤锁,横摆在心头。

    迷迷糊糊。浩淼泛起了轻鼾,吹皱了那一池泡泡,反倒感到澄澄宁安。望着他,抚平镜湖滑光的水面,溢着丝缕神彩,令人沉醉。

    少时,黎明的光澄沿着地平线漫进屋内,印染了少女的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