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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复制粘贴

    新的一周的第一天早上,忙碌的任律师和邱助理又投入到高风亮的案子之中。今天,他们要去见曾经的厨师范斌。

    自从离开向荣汉堡,范斌找工作一直不顺,几个月前,他支起了一个早餐摊,在小区门口卖煎饼。

    两人先是各买了一个煎饼做早餐,就也不顾他们的穿着打扮与煎饼摊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就站在摊位旁边捧着煎饼边聊边吃。

    “冯先生,我是高风亮的表姐姚瑶委托的律师……”任轩昂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做事套路一成不变,等于没有套路,又开始了他那番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的策略。

    任轩昂在范斌斜后方以适度的音量滔滔不绝,尽量避免范斌摊位前方等待的顾客听到他的声音。他依次列举了高风亮案件的疑点,表明申诉肯定是要申诉的,因为有这些疑点,案子肯定会重新侦查审理,这些疑点也都可以作为间接证据,只要证据链完整,案子就得重新判决,到时候所有主谋从犯一个都跑不掉。

    邱允实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时不时满意地点头。看来任轩昂心情不错,没有说不该说的,仍旧保留着他们的杀手锏。

    范斌的态度在邱允实的预料之中,一开始以为他们是顾客,笑脸相迎;知道他们是律师,仍旧保留一点客气;听任轩昂说完那些疑点,极为肯定他们是合谋杀人,紧张之余一口咬定当初的事儿是意外,然后便不再搭茬。看来范斌深谙说多错多的道理,以不变应万变是最明智的选择。

    任轩昂说得口干舌燥,最后以普法总结,“《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故意杀人罪,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范斌的手一抖,一颗鸡蛋被范斌的蛮力捏得彻底碎裂,蛋液混着蛋壳一起摊在煎饼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道理人人都知道。刑法第六十七条规定,犯罪以后自动投案,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的,是自首。对于自首的犯罪分子,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当然,如果是共同犯罪,自首必须要揭发同案犯的罪行。先自首的人等于掌握了主动权,公检法也会倾向于相信自首犯罪分子的供述。冯先生,你想想,如果你的其他同伙先自首,他们会不会把握住这个主动权,尽力撇清自身责任,把罪过都分摊给他人呢?如果主谋先自首,诬陷从犯是主谋呢?”

    邱允实偷笑,任轩昂简直跟自己一样在复制粘贴,每次粘贴前做一点小小改动。这次的案子,他们俩都是重复性工种。

    果不其然,任轩昂普法之后又拿出了那套几个人站在跑道上的比喻,强调发令枪已经打响,谁先跑谁就是赢家。

    范斌更加手忙脚乱,不放辣的他放了辣,不放香菜的他放了香菜,一边赔不是一边继续慌乱忙活,惹得顾客纷纷埋怨,砸了自己的招牌,让他的大斌煎饼在黑暗料理界占据一席之地。

    “刑法第二十七条,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或者辅助作用的,是从犯。对于从犯,应当从轻、减轻处罚或者免除处罚。”任轩昂很满意地看着范斌一边跟对面的顾客道歉一边收拾狼藉,继续在范斌斜后方以只有范斌听得到,不会让顾客听得到的音量说,“我知道你是从犯,只负责假装忘记关煤气,从犯和自首都会减轻刑罚。现在的形势,掩耳盗铃地逃避不是办法,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先发制人,想办法把自己的损失减到最低。”

    “够啦!”范斌一心二用,已经是心烦意乱,他把手中的工具用力一摔,“你们不要在这白费唇舌,打扰我工作,我说过了,那件事是意外,意外!你们就算在这说到天黑,也没法让我扭曲事实,事实就是意外!”

    任轩昂被范斌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身边的邱允实,想看看他什么时候开始他那一套,却见邱允实正举着手机接电话。

    “是……不好意思……我马上通知任律师过去……好的好的,请老师先帮忙处理一下伤口……实在抱歉……”邱允实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一个劲儿赔不是,但他说的话任轩昂是一丁点也摸不到头脑,什么老师,什么伤口?

    挂断电话,邱允实火急火燎地说:“任律师,你儿子在幼儿园惹事啦!”

    “我儿子?我……”任轩昂仿佛被人当头给了一棒,本能便反驳,“我哪有儿子?”

    “任律师,非婚生子也是亲生子啊,你不能因为孩子是私生子,就不承认他是你儿子吧?”邱允实意识到自己音量太高,捂住嘴巴,象征性地把任轩昂往他这边拉了一步,意思是要避人耳目。

    “你……”任轩昂已经回过味来,邱允实这小子又开始了。自己虽然现在心情不太好,但为了工作,还是不要拆台为好。

    “你儿子把一个小男孩的脸给抓破啦,搞不好要毁容的,对方家长听说了正在往幼儿园赶过去呢,我这就给您叫个车,您也快点过去吧。”

    任轩昂岿然不动,并不搭戏,表现出焦急。

    邱允实狠狠瞪着任轩昂,无声责怪这根木头不配合,嘴上埋怨:“你不会为了你自己的面子就不去善后吧?”

    “拜你所赐,我还有面子吗?”任轩昂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但是他就是不愿放下身段去配合邱允实演戏,只好随口敷衍。

    邱允实低头假装操作手机,脚下迈着碎步,不经意超范斌的方向靠近,刚刚他拉着任轩昂走开了一步的距离,这会儿他自己又靠近了范斌两步。

    “我这就给您叫车。刚刚电话里老师跟我说了大致情况,事情的起头其实是那个小男孩先去打你儿子,老师发现后让那孩子道歉,人家听话道歉了,可你儿子还是当着老师的面抓破了那孩子的脸。你儿子说,道歉又不会疼,我抓破了他的脸,我也可以道歉啊。然后你儿子就给人家道歉了,可是对方孩子不依不饶,现在孩子家长已经赶过去了,你也快点过去协商处理一下吧。这事儿可千万得处理好,你儿子现在很危险,高风亮就是前车之鉴啊,他当初不就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最后变成校园暴力的加害者了吗?就是因为家长没有引导好。这可是关系到孩子的将来,做家长的可不能掉以轻心。”

    没多久,真的有一辆网约车停在了煎饼摊前,任轩昂正琢磨着要不要真的就此离去,可是邱允实可不给他考虑的时间,直接把他推上了车,临走时还大声嘱咐他:“孩子的事儿没小事儿,作为父亲,你可长点心吧!高风亮的例子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啊!冯先生这边交给我就行,你放心去吧。”

    任轩昂一走,邱允实重重松了口气,甚至伸展四肢,就像是在做什么热身,马上就要大显身手。

    “你也走吧,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要打扰我工作。”范斌一见邱允实凑过来,赶忙表态。

    “放心,我就是做个样子,我一个打工族,拿固定工资的,干嘛那么卖力?我就在这待一会儿,假装在游说你,免得老板查我定位发现我到处跑。”邱允实假装不经意地说。

    早高峰过去,范斌的煎饼摊终于闲下来,他回头皱着眉看着蹲在墙角玩手机的邱允实,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问:“你说高风亮是前车之鉴,还曾经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他那种人,还能被别人欺负?”

    邱允实在心里念叨:得嘞,这就给您好好说道说道。表面上却还是沉浸于游戏之中,头也不抬地搭茬,“高风亮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家里穷,父母忙于工作不常露面,在学校总是被调皮小男孩欺负。一开始他挨了打只会哭,回去告诉父母,父母也只会训斥他,说他不够强,活该被欺负,人家打你你就打回去,只有足够强才不会被欺负。高风亮也算是被逼上梁山吧,为了自保,他开始还击。可是渐渐地,他矫枉过正,爱上了那种被别人惧怕忌惮的感觉,欺凌弱小的感觉。最终变成了学校里的小霸王,专门欺凌别人。所以我说任律的儿子这事儿不是小事儿,处理不好,也得培养出一个高风亮。”

    “高风亮还有这么一段?”范斌冷笑着嘀咕,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高风亮可是个传奇悲情人物,岂止这么一段?你别看高风亮生前是个小魔头,可他出生时也是一张白纸,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不是一蹴而就的,”邱允实感慨,“高风亮就是个反面典型,值得所有家长以他为戒,好好反思自己的家庭教育。我还想着过一阵我自己写个高风亮的传记,把从他表姐那听来的他的故事做个专题,高风亮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网红,我这专题肯定有流量。”

    范斌从摊位下方的箱子里搬出一把小板凳,坐下来喝水,也假装不经意地问:“高风亮这种人渣有什么可写的?”

    “不少呢,他表姐跟我们聊了不少他的事儿,比如勇斗疯狗救姥姥,不得已对深爱的姑娘暴力相向,带着狐朋狗友去充当爱情试金石鉴定渣男,哦对了,高风亮还是个试管婴儿呢。”邱允实仍旧头也不抬,跟刚刚的范斌一样一心二用,一边像是不假思索地闲聊,一边醉心于手机游戏。

    范斌的兴致总算是被勾了出来,他好奇地问:“这都是怎么回事啊?说说呗。”

    邱允实心里念叨:得嘞,我这就给您详细讲解。表面上,他还是无所谓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把几个版本的虚构故事分别展开描述。

    半个小时后,邱允实悠闲地走回任轩昂停车的地点,上了任轩昂的车。

    任轩昂坐在驾驶座上,早已经没了耐心,问:“演完了?”

    “演完了,咱们转场吧,”邱允实邀功似的说,“接下来去找冯春吧。”

    任轩昂发动车子,随口问:“所以沈金栋调查范斌的结果就是,他的孩子遭受过校园暴力?”

    邱允实乐得解释:“范斌的儿子在高风亮出事前一个月在学校里被校园暴力,对方是个家里有点小钱的熊孩子,因为范斌家穷便随意欺凌范斌的儿子。范斌找到学校处理问题,但学校并不积极,男孩家有点小钱,在当地有点小势力,范斌只能哑巴吃黄连自己认倒霉。范斌憎恨熊孩子和熊家长却又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这时候高风亮出现了,范斌把憎恨移情到了同样是曾经的熊孩子,现在的小魔头高风亮身上。面对高风亮,他不再是无能为力,他能够掌握一点主动权,从而掌握高风亮的生死,只要加入那个计划,便可以清除掉一个人渣,也能发泄一些儿子被欺负的怒气。”

    “所以你故技重施,那我开涮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引子,为了把那一套你杜撰的高风亮的故事再全都跟范斌讲一遍。”

    “没办法,范斌身为一个父亲,现在最感兴趣的事情就是校园暴力,他没什么学历,也不懂教育,还指望我告诉他,你这位高知大律师会怎么处理孩子的这事儿才能让孩子不要矫枉过正呢。”

    “这么说,范斌信了你编的故事,觉得高风亮有情可原了?”

    “很显然,”邱允实来了个大喘气,“没有。但没关系,反正我用的是离间计,我要传递的信息已经传到。”

    任轩昂对邱允实这套离间计不报太大期望,但也默认,毕竟邱允实跟自己是殊途同归,用的方法不同,目的都是说服主谋从犯主动自首,争取坦白从宽。

    “我说过,我心情不好的话,不敢保证不会拆你的台。”任轩昂严厉地瞪了邱允实一眼。

    “我懂,我懂,”邱允实做投降状,“我保证,绝对不再拿我未来的大侄子开玩笑。等一下,是未来大侄子还是未来大外甥呢?任律,你说呢?”

    任轩昂当然听得懂邱允实又拿自己开玩笑,还有玩笑中的深意:如果他未来的妻子是俞清浅,那么他未来的儿子就是邱允实的大侄子;如果他未来的妻子是沈妙媛,那么他未来的儿子就是邱允实的大外甥。他任轩昂自然是希望回答邱允实“大侄子”,可是俞清浅现在是人家周震的准妻子,他又没有要夺人所爱的念头。这个“大侄子”的问题还遥远得很。

    “任律,到底是大侄子还是大外甥呢?”邱允实坏笑着追问。

    “我未来的儿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任轩昂用更为冷酷的眼神制止邱允实再去追究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