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最好的结局
距离赌约设定的第七天，如果今天晚上24点之前还没有人去自首，那么邱允实就得老老实实地配合关禁闭一周。任轩昂觉得，至少这最后一天邱允实应该非常紧张，可邱允实又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笃信自己能够赢得这个赌局，在十几个小时之内，绝对有人自首。
早上刚到办公室，邱允实就接到了沈金栋的电话。挂上电话后，邱允实摇了摇手中的手机，似乎在摇晃胜利的旗帜。
“沈叔叔说什么了？”任轩昂倒是比邱允实还着急知道结果，到底今天之内会不会有人自首。
“大姨父在跟踪郭凯旋，说他一大早开了鞋店后便接了个电话，挂上电话便急匆匆出门，赶去张学智出租的小区，在小区门口，大姨父还看见了范斌。这会儿大姨父就在张学智出租屋楼下，他没见着冯春，估计冯春比郭凯旋到的早。我相信很快，他们会商议出一个结果。这一次，他们还是要集体作出抉择，就像当初一样，有一个人反对都无法成事。毕竟这一次，关系到另外4个人的命运。”
“也许结果是三票反对，冯春只能少数服从多数，忍痛看着暗恋的男人独自一人被宣判服刑。”任轩昂忍不住去想最糟糕的结果，甚至想到了未来曾经是挚友的5个人在法庭上面对彼此，4个人面对法官和庞瑞各自说出让他们内心泣血的证言，努力把庞瑞这个牺牲品送上祭台，最后眼睁睁看着庞瑞被宣判罪名成立，被法警押解离开；然后4个人在法院门口分道扬镳，从此之后形同陌路，各自怀揣着愧疚的包袱，永远无法感受到真正的快乐，永远难寻内心的自由。
邱允实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马上就要散发光芒万丈、普照人间的太阳，脸上挂着淡然又坚定的微笑，喃喃地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一整天，邱允实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吃午餐晚餐，餐后刷碗，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任轩昂想起不久前邱允实网购的手办快要派送的时候，他兴奋地翘首以盼，一整天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如今这么重大的事件，这么重要的最后一天，他倒是给过成了犹如出家人在庙里念经扫院的平淡时日。
晚上10点，邱允实准备洗漱睡觉，关门前，他特意对任轩昂嘱咐：“我关禁闭的一周里，如果有人自首，我不求禁闭提前结束，只求你通知我一声。他们的选择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没问题。”任轩昂望着邱允实难得认真的神态，突然体会到了这事儿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意识到这事儿对于自己也同样重要。任轩昂想到了早前冯春转述的庞瑞说过的一个词——人性之光。现在，他跟邱允实一样，渴望在这件事上看到这束光。
晚上11点半，任轩昂还未入睡，床头的手机震动，来电是姚瑶。
“喂。”任轩昂的声音颤抖。
“任律师，他们，他们4个人一起去市局自首啦！”姚瑶哭着说，“刚刚市局的杨队长联系我，我这会儿在去市局的路上。他们，他们真的自首啦！”
任轩昂的鼻子有点酸涩，明明是笑了，可却是嘴角向下，笑容中满是苦涩，“太好了，他们应该会坦白庞瑞的杀人动机是为了保护王老师，说不定还能拿出一些证据证明高风亮要对王老师不利，警方会根据他们的证词去求证，我想，你可以拿出你跟高风亮的聊天记录了。”
“好，我知道，对了，他们为什么会集体去自首呢？”姚瑶高兴之余不忘问这个最大的疑问，“任律师，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任轩昂一时语塞，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实话实说，“我没做什么，这一次多亏了邱允实。”
挂断电话，任轩昂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走到邱允实房门前，本想敲门，想了想还是轻轻推门，想要看看他是否跟自己一样失眠。开门后，任轩昂听到均匀有规律的呼吸声，借着走廊的灯光一看，邱允实的睡颜自然放松，睫毛也没有任何颤动。
任轩昂本想就此离开，但想到了邱允实说过的“他们的选择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要第一时间知道”，他还是走到邱允实床前，拉下台灯开关。
邱允实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面前站着的任轩昂，马上绽开一个慵懒的笑容，懒洋洋地说：“你大半夜来看我，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你想我了，第二种，这次的赌约我赢了，你不舍得我因为担心这事儿无法安睡，特意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任轩昂嫌恶地缩了缩脖子，自动摒弃“想邱允实”和“不舍得邱允实”两种选择，没好气地说：“还有第三种可能，你鼾声太大，打扰我休息。”
任轩昂说完就走，邱允实却一改慵懒态度，腾地坐起身，对着任轩昂背影叫道：“不可能，我睡觉从来不打鼾！这点咱俩一定得说清楚，这事儿对我来说很重要！”
清晨，任轩昂以姚瑶代理律师的身份前往市局，邱允实则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律师助理的身份跟随。
杨队长对他们介绍情况：一开始，庞瑞坚称是他一人犯下杀人罪行，动机就是为民除害。后来队长给庞瑞看了其余4个人的认罪审讯录像，庞瑞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被一刀割断，他整个人垮了下来，痛哭流涕，不断责备4个朋友为何出尔反尔，为何要为了他这个不值得的人如此牺牲。警方给庞瑞施加压力，他们5个人现在同乘一条船的事实已经无法更改，如果想让要其他4人减刑，就必须坦白杀人动机。庞瑞原本是想要王老师自始至终都置身事外，不愿用这样的事情打扰到他老人家，更加不愿让老人知道自己为了他而杀人。但如今为了4个朋友能够减刑，他只能实话实说。
庞瑞果然就是在小区里目睹醉酒后的高风亮想要对王老师报复的那个小黑人，事后，他跟踪高风亮，发现了高风亮鬼鬼祟祟去购买砒霜，还偷听到了高风亮与贩售违禁药品的人的对话，高风亮询问对方剂量问题，说想要毒死的是个年迈的老头，是不是可以少买一些，省点钱。
庞瑞当时并没有想到找人合谋杀人，所以也就没有拍照录音留证，他只是在跟4个人聚餐的时候因为义愤把这事儿给讲了出来，4个朋友便无条件相信了他。
庞瑞说，就算报警，也不能证明砒霜是用来毒杀王老师的，就算高风亮因为杀人未遂服刑，他也不会真心忏悔，一旦出来还是会伤害王老师。庞瑞也不希望王老师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高风亮这样的败类意图杀他复仇的事，老人经不起这样的刺激。庞瑞认定高风亮已经无药可救，活着就是浪费资源，即使被审判服刑也是在浪费社会资源。
再后来，郭凯旋发现了庞瑞打算激怒高风亮，以防卫过当的方式杀死高风亮。郭凯旋先是劝阻，劝阻无效，便集合大家的力量一同劝阻。当时所有人都在问庞瑞，仅仅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王老师，值得庞瑞这样默默付出，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前途做赌注，去杀人吗？庞瑞回答：值得不值得因人而异，有人奋不顾身的动机在大家看来无足轻重，微不足道；大家认为不共戴天的仇恨，有人却可以一笑泯恩仇。庞瑞反问他们，当初虚弱带病的王老师、有亡妻过世作为前车之鉴的王老师奋不顾身、见义勇为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值得不值得呢？这句疑问仿佛叩问心灵，让几个人深埋于心中的什么力量萌动着破土而出。
最后，是他们4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共同提出了一个更为稳妥的杀人方法，也就是模仿小说，利用意外掩饰杀人罪行。
一开始，庞瑞是坚决反对的，他不想拉4个好友下水。可是4个好友因为各自的情况也都十分憎恨高风亮这个人渣，他们商议来一个不记名投票，以防其中有人不想冒险，但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反对。他们决定，只要有一票反对，这事儿也就此拉倒。投票把庞瑞排除在外，因为他坚决反对。结果投票结果是全票通过。
庞瑞眼看无法说服4个好友，对高风亮的憎恨又已经达到沸点，他勉强同意，但同意的前提是必须有一个Ｂ计划，以防事情败露后自己连累朋友。这个Ｂ计划就是在杀人过程中，庞瑞故意露出破绽，其余4人假装凑巧掌握了这个破绽。在计划真正实施之前，几个人已经在店里彩排多次。
至于说意外发生后的民事赔偿，庞瑞决定独自承担，他要以自己手上的20万来买高风亮的命，也是用来买王老师平静幸福的晚年，他觉得这样花掉这20万是最值得的。所以一开始几个人说定，等到风声过去，庞瑞会拿出这原本作为结婚起步资金的20万还给大家。实际上，风声过去后，几个人并没有向庞瑞索要这笔钱，他们都知道，没了这笔钱，庞瑞真的结婚无望。反而是在大家急需钱的时候，郭凯旋主动站出来，他作为几个人之中经济条件最好的，甘愿帮忙。
杨队长总结：杀人计划是5个人一起受小说启发而制定的，实施过程也是大家分工合作，责任分摊；杀人动机是为了保护王老师，动机是属于主谋庞瑞的；自我牺牲保护朋友的计划是庞瑞一人提出的；任轩昂和邱允实介入后，尤其是邱允实搞出那个虚假头条后，庞瑞意识到当初的罪行可能暴露，也是他主动要求4个同伙按照约定实施计划出卖自己的；尽管庞瑞想要一个人承担所有，但3人在举报后良心难安，在冯春的劝说下，甘愿分担杀人罪责，以避免庞瑞被判处死刑。
“就像当初他们5个人各自分工，组成一个完整的杀人计划一样，如今，他们也各自分摊罪责，想要用他们各自服刑坐牢去换庞瑞的一条活路。”姚瑶听完队长的讲述，忍不住落泪感叹。
“任律曾经跟我说，不要异想天开地以为他们都是傻子，会因为后悔愧疚就坦白罪行，自己把自己和同伙都送进监狱。我也确实没把他们当成这样的傻瓜。可谁能想到，他们还真是这样的‘傻瓜’。与其说是我低估了他们几个人的义气友情，不如说是庞瑞低估了其余4人对他的义气友情。他以为他制定的Ｂ计划可以保护朋友全身而退，可他没想到，4个朋友全身而退后也会后悔，制订了一个Ｃ计划，他们愿意牺牲自己，换取庞瑞活在这个世上，换取庞瑞、还有他们自己有朝一日身心的自由和清白的重新开始。”邱允实说着，眼泛泪光，“什么是朋友啊？一起犯罪，一起赎罪，一起在未来，以洗涤后的自由之身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再做一辈子的朋友。”
“唉，”杨队长一声长叹，“他们4个来自首前，庞瑞虽然嘴上说后悔，但是我看得出，这小子倔得很，并不是真心后悔。可是当他看了4个人的审讯录像，他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当初一时冲动，后悔连累朋友。他说他是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早想到会是这样，当初他说什么也不会走上犯罪道路，他应该相信法律，相信有合法的渠道去保护王老师，预防高风亮犯罪。”
“梁队，庞瑞有没有记住卖给高风亮砒霜的那个人是谁？你们接下来会去找这个非法卖药的人作证吗？”邱允实急切地问。
杨队长点头，颇为自豪地说：“这会儿已经有相关部门的同事在非法卖药的附近蹲点啦，只等着抓现行。要是抓个人赃并获，打掉一个地下非法售药的窝点，也算是庞瑞有点小功。抓到人以后，审讯问出高风亮的购买记录或者找到他们账本上高风亮的购买记录不成问题。”
“任律师，依你看，最后会怎么判？庞瑞不会被判死刑吧？”姚瑶作为死者的表姐，竟然会对杀害亲人的罪犯萌生出同情怜悯。
“不出意外的话，不会。只是这5个人的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从几年到十几年不等吧。”当着姚瑶的面，他不方便说，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找他大学时代最钦佩的学长，如今在松江市名气比自己还要更胜一筹的常胜将军去打这场官司，他相信以学长的为人，一定不会拒绝，一定会帮助他们5个最大程度地争取减刑。
邱允实彻底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自己赢了那个赌约，而是因为这个模仿小说杀人的案件终于可以尘埃落定。万分幸运的是，杀人的计划模仿小说，可几个同谋共犯的结局却与小说截然不同，小说是彻头彻尾的悲剧，而现实却可以说是大团圆结局。
任轩昂也默默感慨，事已至此，时间不能倒流，他们5个人犯下的罪过无法更改，但如今他们5个人的结局可以说是最好的结局。罪恶发生后，真相大白，犯错之人诚心忏悔，为自己犯下的过错承担应有的责任，这也是皆大欢喜。
“只是，”杨队长突然想到什么，撇着嘴，瞪大眼盯着姚瑶，“姚小姐，你这聊天记录为什么不早拿出来？你们几个人搞苦肉计，连带着把我也给骗了，这不太合适吧？”
姚瑶尴尬地躲闪杨队长的目光，一时间不知怎么应对。
任轩昂赶忙替她解释：“就像我之前说的，这案子我们没做什么，都是邱允实的功劳。”
杨队长冷厉的目光转向邱允实。
早上刚到办公室，邱允实就接到了沈金栋的电话。挂上电话后，邱允实摇了摇手中的手机，似乎在摇晃胜利的旗帜。
“沈叔叔说什么了？”任轩昂倒是比邱允实还着急知道结果，到底今天之内会不会有人自首。
“大姨父在跟踪郭凯旋，说他一大早开了鞋店后便接了个电话，挂上电话便急匆匆出门，赶去张学智出租的小区，在小区门口，大姨父还看见了范斌。这会儿大姨父就在张学智出租屋楼下，他没见着冯春，估计冯春比郭凯旋到的早。我相信很快，他们会商议出一个结果。这一次，他们还是要集体作出抉择，就像当初一样，有一个人反对都无法成事。毕竟这一次，关系到另外4个人的命运。”
“也许结果是三票反对，冯春只能少数服从多数，忍痛看着暗恋的男人独自一人被宣判服刑。”任轩昂忍不住去想最糟糕的结果，甚至想到了未来曾经是挚友的5个人在法庭上面对彼此，4个人面对法官和庞瑞各自说出让他们内心泣血的证言，努力把庞瑞这个牺牲品送上祭台，最后眼睁睁看着庞瑞被宣判罪名成立，被法警押解离开；然后4个人在法院门口分道扬镳，从此之后形同陌路，各自怀揣着愧疚的包袱，永远无法感受到真正的快乐，永远难寻内心的自由。
邱允实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马上就要散发光芒万丈、普照人间的太阳，脸上挂着淡然又坚定的微笑，喃喃地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一整天，邱允实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吃午餐晚餐，餐后刷碗，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任轩昂想起不久前邱允实网购的手办快要派送的时候，他兴奋地翘首以盼，一整天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如今这么重大的事件，这么重要的最后一天，他倒是给过成了犹如出家人在庙里念经扫院的平淡时日。
晚上10点，邱允实准备洗漱睡觉，关门前，他特意对任轩昂嘱咐：“我关禁闭的一周里，如果有人自首，我不求禁闭提前结束，只求你通知我一声。他们的选择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没问题。”任轩昂望着邱允实难得认真的神态，突然体会到了这事儿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意识到这事儿对于自己也同样重要。任轩昂想到了早前冯春转述的庞瑞说过的一个词——人性之光。现在，他跟邱允实一样，渴望在这件事上看到这束光。
晚上11点半，任轩昂还未入睡，床头的手机震动，来电是姚瑶。
“喂。”任轩昂的声音颤抖。
“任律师，他们，他们4个人一起去市局自首啦！”姚瑶哭着说，“刚刚市局的杨队长联系我，我这会儿在去市局的路上。他们，他们真的自首啦！”
任轩昂的鼻子有点酸涩，明明是笑了，可却是嘴角向下，笑容中满是苦涩，“太好了，他们应该会坦白庞瑞的杀人动机是为了保护王老师，说不定还能拿出一些证据证明高风亮要对王老师不利，警方会根据他们的证词去求证，我想，你可以拿出你跟高风亮的聊天记录了。”
“好，我知道，对了，他们为什么会集体去自首呢？”姚瑶高兴之余不忘问这个最大的疑问，“任律师，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任轩昂一时语塞，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实话实说，“我没做什么，这一次多亏了邱允实。”
挂断电话，任轩昂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走到邱允实房门前，本想敲门，想了想还是轻轻推门，想要看看他是否跟自己一样失眠。开门后，任轩昂听到均匀有规律的呼吸声，借着走廊的灯光一看，邱允实的睡颜自然放松，睫毛也没有任何颤动。
任轩昂本想就此离开，但想到了邱允实说过的“他们的选择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要第一时间知道”，他还是走到邱允实床前，拉下台灯开关。
邱允实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面前站着的任轩昂，马上绽开一个慵懒的笑容，懒洋洋地说：“你大半夜来看我，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你想我了，第二种，这次的赌约我赢了，你不舍得我因为担心这事儿无法安睡，特意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任轩昂嫌恶地缩了缩脖子，自动摒弃“想邱允实”和“不舍得邱允实”两种选择，没好气地说：“还有第三种可能，你鼾声太大，打扰我休息。”
任轩昂说完就走，邱允实却一改慵懒态度，腾地坐起身，对着任轩昂背影叫道：“不可能，我睡觉从来不打鼾！这点咱俩一定得说清楚，这事儿对我来说很重要！”
清晨，任轩昂以姚瑶代理律师的身份前往市局，邱允实则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律师助理的身份跟随。
杨队长对他们介绍情况：一开始，庞瑞坚称是他一人犯下杀人罪行，动机就是为民除害。后来队长给庞瑞看了其余4个人的认罪审讯录像，庞瑞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被一刀割断，他整个人垮了下来，痛哭流涕，不断责备4个朋友为何出尔反尔，为何要为了他这个不值得的人如此牺牲。警方给庞瑞施加压力，他们5个人现在同乘一条船的事实已经无法更改，如果想让要其他4人减刑，就必须坦白杀人动机。庞瑞原本是想要王老师自始至终都置身事外，不愿用这样的事情打扰到他老人家，更加不愿让老人知道自己为了他而杀人。但如今为了4个朋友能够减刑，他只能实话实说。
庞瑞果然就是在小区里目睹醉酒后的高风亮想要对王老师报复的那个小黑人，事后，他跟踪高风亮，发现了高风亮鬼鬼祟祟去购买砒霜，还偷听到了高风亮与贩售违禁药品的人的对话，高风亮询问对方剂量问题，说想要毒死的是个年迈的老头，是不是可以少买一些，省点钱。
庞瑞当时并没有想到找人合谋杀人，所以也就没有拍照录音留证，他只是在跟4个人聚餐的时候因为义愤把这事儿给讲了出来，4个朋友便无条件相信了他。
庞瑞说，就算报警，也不能证明砒霜是用来毒杀王老师的，就算高风亮因为杀人未遂服刑，他也不会真心忏悔，一旦出来还是会伤害王老师。庞瑞也不希望王老师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高风亮这样的败类意图杀他复仇的事，老人经不起这样的刺激。庞瑞认定高风亮已经无药可救，活着就是浪费资源，即使被审判服刑也是在浪费社会资源。
再后来，郭凯旋发现了庞瑞打算激怒高风亮，以防卫过当的方式杀死高风亮。郭凯旋先是劝阻，劝阻无效，便集合大家的力量一同劝阻。当时所有人都在问庞瑞，仅仅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王老师，值得庞瑞这样默默付出，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前途做赌注，去杀人吗？庞瑞回答：值得不值得因人而异，有人奋不顾身的动机在大家看来无足轻重，微不足道；大家认为不共戴天的仇恨，有人却可以一笑泯恩仇。庞瑞反问他们，当初虚弱带病的王老师、有亡妻过世作为前车之鉴的王老师奋不顾身、见义勇为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值得不值得呢？这句疑问仿佛叩问心灵，让几个人深埋于心中的什么力量萌动着破土而出。
最后，是他们4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共同提出了一个更为稳妥的杀人方法，也就是模仿小说，利用意外掩饰杀人罪行。
一开始，庞瑞是坚决反对的，他不想拉4个好友下水。可是4个好友因为各自的情况也都十分憎恨高风亮这个人渣，他们商议来一个不记名投票，以防其中有人不想冒险，但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反对。他们决定，只要有一票反对，这事儿也就此拉倒。投票把庞瑞排除在外，因为他坚决反对。结果投票结果是全票通过。
庞瑞眼看无法说服4个好友，对高风亮的憎恨又已经达到沸点，他勉强同意，但同意的前提是必须有一个Ｂ计划，以防事情败露后自己连累朋友。这个Ｂ计划就是在杀人过程中，庞瑞故意露出破绽，其余4人假装凑巧掌握了这个破绽。在计划真正实施之前，几个人已经在店里彩排多次。
至于说意外发生后的民事赔偿，庞瑞决定独自承担，他要以自己手上的20万来买高风亮的命，也是用来买王老师平静幸福的晚年，他觉得这样花掉这20万是最值得的。所以一开始几个人说定，等到风声过去，庞瑞会拿出这原本作为结婚起步资金的20万还给大家。实际上，风声过去后，几个人并没有向庞瑞索要这笔钱，他们都知道，没了这笔钱，庞瑞真的结婚无望。反而是在大家急需钱的时候，郭凯旋主动站出来，他作为几个人之中经济条件最好的，甘愿帮忙。
杨队长总结：杀人计划是5个人一起受小说启发而制定的，实施过程也是大家分工合作，责任分摊；杀人动机是为了保护王老师，动机是属于主谋庞瑞的；自我牺牲保护朋友的计划是庞瑞一人提出的；任轩昂和邱允实介入后，尤其是邱允实搞出那个虚假头条后，庞瑞意识到当初的罪行可能暴露，也是他主动要求4个同伙按照约定实施计划出卖自己的；尽管庞瑞想要一个人承担所有，但3人在举报后良心难安，在冯春的劝说下，甘愿分担杀人罪责，以避免庞瑞被判处死刑。
“就像当初他们5个人各自分工，组成一个完整的杀人计划一样，如今，他们也各自分摊罪责，想要用他们各自服刑坐牢去换庞瑞的一条活路。”姚瑶听完队长的讲述，忍不住落泪感叹。
“任律曾经跟我说，不要异想天开地以为他们都是傻子，会因为后悔愧疚就坦白罪行，自己把自己和同伙都送进监狱。我也确实没把他们当成这样的傻瓜。可谁能想到，他们还真是这样的‘傻瓜’。与其说是我低估了他们几个人的义气友情，不如说是庞瑞低估了其余4人对他的义气友情。他以为他制定的Ｂ计划可以保护朋友全身而退，可他没想到，4个朋友全身而退后也会后悔，制订了一个Ｃ计划，他们愿意牺牲自己，换取庞瑞活在这个世上，换取庞瑞、还有他们自己有朝一日身心的自由和清白的重新开始。”邱允实说着，眼泛泪光，“什么是朋友啊？一起犯罪，一起赎罪，一起在未来，以洗涤后的自由之身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再做一辈子的朋友。”
“唉，”杨队长一声长叹，“他们4个来自首前，庞瑞虽然嘴上说后悔，但是我看得出，这小子倔得很，并不是真心后悔。可是当他看了4个人的审讯录像，他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当初一时冲动，后悔连累朋友。他说他是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早想到会是这样，当初他说什么也不会走上犯罪道路，他应该相信法律，相信有合法的渠道去保护王老师，预防高风亮犯罪。”
“梁队，庞瑞有没有记住卖给高风亮砒霜的那个人是谁？你们接下来会去找这个非法卖药的人作证吗？”邱允实急切地问。
杨队长点头，颇为自豪地说：“这会儿已经有相关部门的同事在非法卖药的附近蹲点啦，只等着抓现行。要是抓个人赃并获，打掉一个地下非法售药的窝点，也算是庞瑞有点小功。抓到人以后，审讯问出高风亮的购买记录或者找到他们账本上高风亮的购买记录不成问题。”
“任律师，依你看，最后会怎么判？庞瑞不会被判死刑吧？”姚瑶作为死者的表姐，竟然会对杀害亲人的罪犯萌生出同情怜悯。
“不出意外的话，不会。只是这5个人的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从几年到十几年不等吧。”当着姚瑶的面，他不方便说，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找他大学时代最钦佩的学长，如今在松江市名气比自己还要更胜一筹的常胜将军去打这场官司，他相信以学长的为人，一定不会拒绝，一定会帮助他们5个最大程度地争取减刑。
邱允实彻底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自己赢了那个赌约，而是因为这个模仿小说杀人的案件终于可以尘埃落定。万分幸运的是，杀人的计划模仿小说，可几个同谋共犯的结局却与小说截然不同，小说是彻头彻尾的悲剧，而现实却可以说是大团圆结局。
任轩昂也默默感慨，事已至此，时间不能倒流，他们5个人犯下的罪过无法更改，但如今他们5个人的结局可以说是最好的结局。罪恶发生后，真相大白，犯错之人诚心忏悔，为自己犯下的过错承担应有的责任，这也是皆大欢喜。
“只是，”杨队长突然想到什么，撇着嘴，瞪大眼盯着姚瑶，“姚小姐，你这聊天记录为什么不早拿出来？你们几个人搞苦肉计，连带着把我也给骗了，这不太合适吧？”
姚瑶尴尬地躲闪杨队长的目光，一时间不知怎么应对。
任轩昂赶忙替她解释：“就像我之前说的，这案子我们没做什么，都是邱允实的功劳。”
杨队长冷厉的目光转向邱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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